轉瞬間,過了除夕,便是天聰九年了。
三月光景正好,春暖花開,草長鶯飛,暖暖陽光,花園裡姹紫嫣紅,桃花、蘭花、君子蘭、杜鵑等等爭相開放,美不勝收。
難得來了興致,打發時光,哲哲和玉兒兩人不讓宮人跟從,隨意地散散心,賞賞花。
大玉兒撒嬌地挽著哲哲的手,“姑姑,玉兒說得沒錯吧!整日待在清寧宮,著實憋得慌。出來走走,看看四時美景,心情是不是好多了?”
“是啊!還是你貼心,願意時常來陪著姑姑。你姐姐……”
哲哲隻能苦笑:“罷了,不提了。她伺候著大汗,也是福氣。”
兩人漫步在花叢中,走著走著,突然聽到談話聲,言語中提及了海蘭珠。
哲哲和大玉兒對視一眼,停住腳,聽了起來。
“自從東宮大福晉嫁給大汗,關雎宮長盛不衰,恩寵更是一枝獨秀,無人與之爭鋒。”
“是啊,我聽敬事房的奴才說,他們現在整日都沒事做了。一下朝,大汗便會去陪東宮大福晉,其他人看都不看一眼。”
“現在,宮裡宮外,誰不知道大汗疼愛東宮大福晉?什麼好東西都眼巴巴地送到了關雎宮,旁人連瞧上一眼的福氣都沒有。”
“剛才內務府的管事又帶著好幾個奴才去送東西了。那些狗眼看人低的,瞧見關雎宮的屋簷,腰都會彎下幾分。”
“這才哪到哪!等那位生下阿哥,我看啊,便是哲哲大福晉都得自請降位,將中宮大福晉的位置讓給關雎宮那位了。”
“是!姐姐說得是。聽說姐姐這些日子在走關係,想調到關雎宮去。到時候,可彆忘提拔我。”
“好說好說。去關雎宮辦事,便是比清寧宮的紅柚姑姑都要有臉面得多。”
大玉兒微咳了一聲,怒喝:“看來嬤嬤們規矩還是沒教好,竟然敢在私底下編排起主子來了!”
兩名小宮女嚇得立馬跪在地上,低著頭,戰戰兢兢地求饒道:“奴婢有錯。”
哲哲心頭不痛快,故作輕鬆大度地勸慰:“好了,玉兒,不要跟這些不懂事的宮女計較,就輕饒了吧!”
隨意地揮揮手,讓她們退下來。
“姑姑,玉兒替姑姑感到委屈。您嫁給大汗這麼多年,替他操持後宮事務,生下三位乖巧伶俐的格格。可現在,出身低賤的宮女都在背後說三道四……”
哲哲面若冰霜,折下一朵開得正好的蘭花,放在手心裡,狠狠□□。
“這不聽話的花,摘了便是。我既然能將她捧得高高在上,也能輕而易舉地踩在地下。隻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玉兒不明白。”
哲哲隨手撒下花瓣,順著風,花瓣一點一點飄落下來,碾落成泥。
“當初,我是可憐你姐姐孤孤單單一個人,特地把她接進京,一同作伴。如今,她太得寵了。大汗對她那種掏心窩子的疼愛,太讓人害怕了。”
說到這,哲哲冷笑:“她若是生下麟兒,依大汗的心思,十之八九會是大清的繼承人。但是,海蘭珠,不能活。”
大玉兒驚呼:“姑姑,何至於此!姐姐畢竟是姐姐。”
“送她一場榮華富貴,三千寵愛,已經是對她莫大的恩典了。誰讓她太貪心了呢?”
“這還得多虧了你額吉送來的好東西,能夠讓子嗣儘情吸收母體的養分。到時候,小阿哥生而喪母,我身為中宮,又是她的姑姑,理所應當撫養小阿哥。如此,也可高枕無憂了。”
聞言,大玉兒垂下眼簾,默不作聲,遮掩著內心藏不住的笑意。
一切,都在按照她的計劃進行。
不過她和姑姑不一樣,從頭到尾,她隻想要自己的孩子登上大汗之位。
旁人的孩子,養得再好,也是白眼狼。哪裡有自己親生的孩兒貼心呢?
她不像姑姑,她還年輕,遲早能生下繼承人。
原本她還能慢慢等下去,可是,沒想到大汗獨寵海蘭珠,根本不給她機會,這讓她不得不使了狠招。
額吉送的東西,從來不是子壯母弱。
而是,母子皆亡。
————
關雎宮書房,擺設精致,處處可見顯貴。
陽光透過鏤空的雕花窗台照射進來,案上擺放著各式名人法帖,稀奇珍貴的筆墨紙硯應有儘有。還擺設著一個汝窯花囊,插滿了鮮豔美麗的花朵。
牆上當中掛著幾幅畫,既有塞外騎馬圖,風吹草低見牛羊。又有江南小橋流水人家,三秋桂子,十裡荷花。
房內,皇太極抱著海蘭珠,大手握著小手,耐心十足,教她用滿文一筆一筆寫下自己的名字。
“大汗的字寫得真好,行雲流水,鐵畫銀鉤,是我見過字寫得最好的。”
皇太極被哄得眉開眼笑,轉而沉聲問道:“蘭兒,從前沒人教你讀書識字嗎?”
“沒有,我額吉去的早。阿布一心忙著壯大部落,有幾分心思也是落到嫡子嫡女身上。大福晉性子要強,眼睛裡容不得沙子,哪裡會關心我一個庶女的存在?”
皇太極心疼極了,伸手觸碰著她微紅的臉頰,聲音低沉卻堅定:“以後,我要千倍百倍地對你好,把從前那些缺憾都補上來。”
“好!”
兩人靜靜地抱在一起,溫馨而又美好。
好半響,皇太極才開口說道:“那他呢?他沒有教過你嗎?”
“誰?”
話說出口,海蘭珠才慢慢反應過來,皇太極口中的他是指自己上一任丈夫圖林。
不免笑出聲來。
“還以為大汗不在意呢?這些日子從來沒見大汗提起過他。”
他怎麼可能不在意?
自從遇見蘭兒,他無時無刻不在懊悔,在嫉妒,在不安。
隻要一想到,蘭兒曾經愛過、嫁過那個男人,壓在內心深處猙獰的妒意肆意生長。
兩個人少年夫妻,在最美好的年紀相遇,你儂我儂,許下相伴一生的諾言。
想到這樣的畫面,他恨不得千刀萬剮了那個男人。
若是能重來一次,當初隻要讓他見到蘭兒,他一定會千方百計地帶蘭兒回盛京。
可偏偏,當年他去科爾沁的時候,海蘭珠已經出嫁了,宰桑自然將大玉兒許配給他。
陰差陽錯,差一點,隻差一點點。
嫉妒侵蝕著皇太極的心,夾雜著萬分恐慌,若不是那個男人去見長生天了,怕是他和蘭兒今生今世都沒有緣分。
“大汗。”海蘭珠嬌滴滴地呼喚他,聲音像帶了鉤子一樣嬌媚動人。
“圖林對我也是極好的,不讓我受委屈,不允許旁人說我半點不好。隻是他沒有大汗心細,哪裡能注意到讀書識字這些細枝末節的事情?”
“他喜歡帶我在大草原上奔騰歡樂,隨著風,一路唱著歌,一路歡笑。他還會在漫天星辰裡抱著我……”
“彆說了。”
皇太極抱緊懷中的她,激烈地吻下去:“你現在已經嫁給我了。你永永遠遠都是我的人。你和他隻不過有短短九年的時光,我才是餘生和你相伴到老的人。”
“我們還有幾十年,還能做很多很多的事情,會讓他在你的記憶裡變得模糊,消失不見。”
男人霸道的宣誓,撥動海蘭珠的心弦。
這些日子皇太極將她捧在手心裡,如珠如寶地疼著,眼裡心裡隻有她一個人,
樁樁件件,她都看在眼裡。
“大汗,從前之事已成過往,往後的日子蘭兒隻想陪著大汗一起度過,平平淡淡,和和美美。”
美人嬌顏緋紅羞怯,小聲說著自己的心意。
刹那間,男人心裡花開了,欣喜若狂。
“蘭兒……”
皇太極親吻著她,極致虔誠,愛戀不已。
等到海蘭珠清醒的時候,暮色將至,月光朦朧。
她不好意思地用被子蓋住自己的臉,一想起大白天在書房做那種事,害羞極了。
皇太極忙安慰道:“趁著這些日子朝政不繁忙,我可要多陪陪你,免得美人空虛寂寞,總想起從前的事。”
“哼!”
就知道這個家夥還在吃醋。
海蘭珠瞪了一眼,“是啊!大汗畢竟不年輕了,現在不抓緊些,等往後沒了精力,可要鬨出笑話來了。”
“你這小妮子。”
他輕笑,將她把抱坐在大腿上,在她水潤的唇上啄了啄,道:看來你精神挺好的,那我們繼續……
“彆,彆!”海蘭珠瞬間露怯,連忙求饒。
“好了,今日暫且放過你。”
這會子也累了。
兩人洗漱過後,甜甜蜜蜜地靠在一起。
這會子烏芳帶著宮女們端著晚膳進來,有八寶鴨,五香鱖魚,酒釀小圓子,珍珠魚丸和血燕粥,擺盤精美,菜色鮮明,色香味俱全。
看起來便讓人食欲大開。
一邊給她夾菜,皇太極一邊說道:“明日你便在崇政殿側殿等著,等下朝後,我帶你去個地方。”
“什麼地方?”
皇太極眼神深邃,直直地盯著海蘭珠,頗有些哀傷。
“是一個我從未帶人親自去過的地方。現如今,我隻想讓她也看看你。”
這倒勾起了海蘭珠的好奇心了。
可不管她怎麼問,皇太極仍然不肯說,隻能心裡默默猜測著。
他到底想帶她去哪呢?
翌日,天微微亮。
海蘭珠睡眼惺忪,在烏芳的精心伺候下,穿了一件淡紫色百蝶穿花雲錦旗裝,簪上幾朵絨花。
簡簡單單,清新可人。
剛剛用完了早膳。
烏芳便催促著:“格格,您快清醒些。昨兒個大汗說了,要您去崇政殿側殿。”
“你倒是聽他的話。”
“哪裡?奴婢是瞧大汗那般慎重的樣子。想必是要帶格格去辦什麼大事,格格可得打起精神來。”
“好,好。”
海蘭珠到了崇政殿側殿的時候,皇太極還在上朝,想必是還要等一會兒。
她百無聊賴,坐靠在塌上,手一下又一下地敲打著黃花梨木桌子。
心裡不由地猜測皇太極到底在賣什麼關子了?
正想起身,不小心磕碰到了什麼東西,掉了下來。
她拾起,拍拍灰塵。
本以為是奏折之類的,剛想放回原位,不經意打開了,詫異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