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人】
嬴政目光奇異地看向身邊這個好大兒。
這個手段不能說卑鄙,隻能說機智。反正換成他自己的長子,肯定是乾不出來的,他那兒子為人太過正直了。
不過瞧群臣的反應,似乎早已習慣。
馮去疾面不改色地上前一步:
“殿下英明,原是我等著相了!”
其他人也紛紛跟著站出來吹捧一番。
嬴政嘴角微抽。
這個大秦怎麼回事?怎麼這麼多臣子喜歡阿諛奉承?
他自己那個大秦就不這樣。
大家都忙得腳不沾地,根本沒空說這些廢話。而且也沒人敢說,一說就會被他斥責浪費時間,所以臣子奏事都隻說重點。
底下的臣子也很絕望。
是他們想阿諛奉承的嗎?這不是有個喜歡帶頭吹陛下的太子在、他們不甘心被太子徹底比下去,又有個愛聽彆人誇他兒子優秀的陛下在、作為臣子總得討好君上。
好在這一波吹捧很快就過去了,大家繼續進入正題,商討正事。
今日是小朝會,要討論的事情不多。
小朝會持續時間短,上朝的點比大朝會略晚一個時辰,方便大家多睡一會兒。
但這不代表臣子就都很精神奕奕了,哪怕多睡了一個時辰,依然有人在打瞌睡。
扶蘇平時上朝就愛觀察臣子,自己給自己找樂子。今天雖然忙了一些,也不妨礙他抓住王綰上班睡覺的小辮子。
趁著某兩個臣子開始辯論了,顧不上這頭,扶蘇往父親身上一靠。
他和父親咬耳朵:
“阿父。”
嬴政很少和長大了的孩子親近,見他靠在自己身上,身體僵了一瞬。
扶蘇這才回神,想起來這不是他阿父。
見對方有些僵硬,大概猜到了那邊世界的父子關係可能沒他們這麼好。這位陛下如此嚴肅板正,或許他和兒子相處都是發乎情止乎禮的。
於是扶蘇迅速坐正了回去:
“冒犯了。”
嬴政:……
嬴政心裡立刻就有點泛酸了。
怎麼你隻認你自己的父親,朕這個父親你就不認了是吧?
扶蘇原以為這位陛下應該對他分享的八卦消息不感興趣,看對方又不高興起來,才恍然原來對方也愛聽啊。
於是扶蘇把之前沒說完的話補上了:
“父親你看那邊,王綰在打瞌睡。”
這樣的小話扶蘇以前常和阿父說,父子倆早就練出默契了。秦政一般都會不動聲色地看一眼,然後示意侍者去悄悄喚醒對方。
但是嬴政第一次經曆,他直接光明正大地就看過去了。
群臣發現陛下看向了一個方向,也跟著下意識扭頭看去。一堆人齊刷刷地盯著打瞌睡的王綰,王綰自己卻毫無所覺。
扶蘇忽然精神一振。
這可不是他使壞讓所有人都看到王愛卿上朝睡覺的哦!等阿父回來之後,可不能說他的!
趁著阿父不在,扶蘇興奮地說道:
“王愛卿乃我大秦肱股之臣,怎能讓他站著睡覺?來人,快去搬一張軟榻來。愛卿們都往旁邊稍一稍,給軟榻騰個位置!”
所有人:……
太子殿下你可真缺德啊!
侍者已經第一時間去後頭搬軟榻了,壁牆之後就有現成的。眨眼間,軟榻便被送了過來。
這群侍者是和缺德太子配合多年的熟手了,動作異常輕巧,沒有發出一點聲音。放下軟榻後,還連哄帶勸地把迷糊地王綰按到了榻上,讓人沉沉睡去。
眾人看著這訓練有素的操作,簡直歎為觀止。
領頭的侍者露出一個矜持而謙虛的微笑。
小場面,這都是小場面。為了滿足殿下的心願,他們可是接受過專業訓練的。
嬴政:………………
嬴政的無語有海那麼深,這都什麼東西,他大秦的侍者平時都在琢磨什麼?
扶蘇倒是很激動,看熱鬨看得起興。
嬴政一言難儘地瞪了好大兒一眼。
扶蘇不為所動。
這又不是他親爹,瞪就瞪唄。他好不容易逮到阿父不在的時候犯個賤,要是阿父在的話,肯定不會給他這個機會的。
群臣默契地假裝無視發生,該奏事的奏事。就是奏事也攔不住大家總忍不住瞄向那張格格不入的床榻,期待王綰睡飽了醒來。
一直到朝會結束,一大把年紀的王老愛卿還沒醒。太子為了看熱鬨,穩穩地端坐在上首,一點都沒有離席的意思。
太子不走,陛下也沒走,那就是大家都能留下繼續圍觀了。
大家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閒聊。
過了片刻,終於等到王綰睡足。他伸了個懶腰,慢吞吞睜開眼,心想今天睡得可真舒服。
一睜眼,發現床邊圍了一圈腦袋。
腦袋們齊齊發出善意的詢問:
“王兄,你醒啦?”
王綰:!!!
這簡直要嚇死個人,王綰噌地一下就坐起來了。
認出這些都是同僚之後才放下心來,環顧四周,發現這裡應該是上朝的大殿。
還好還好,他沒有一覺睡醒就去地府見了黃泉府君。
王綰剛要露出一個笑容,突然一僵。
等等!這裡是哪兒?上朝用的大殿?!
上首的太子發出了愉快的聲音:
“王愛卿,今天睡得如何?”
王綰一下子從軟榻上下來,瞪大眼睛看向台階之上。他的臉上是三分震驚、三分驚惶、三分羞憤和一分生無可戀,已然預料到自己社會性死亡的結局。
從今往後,他王綰上朝睡覺將成為鹹陽笑談。
王綰一邊下跪請罪,一邊哀怨地看向陛下。陛下啊陛下,您為什麼不攔著點太子?
今
天這事,十成裡有十二成是太子乾的。
嬴政:……看朕作甚?
壞事是太子乾的,你看太子去啊!
朝會結束後,一把年紀的王綰老頭子,抓著陛下的袖子痛哭流涕。
——他都這麼大年紀了!臨近致仕了!當著滿朝文武的面丟了這麼大一個臉!晚節不保!一世英名毀於一旦!嗚嗚嗚嗚嗚!
“陛下——!”
王綰哭到快要暈厥:
“陛下您怎麼能不攔著太子呢?您以前分明不是這樣的!陛下啊,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您怎麼能越發縱容太子殿下?!”
“雖然老臣即將致仕,但臣還是要說,您這樣下去是不行的!朝堂之上怎能兒戲?太子如此豈是明君之兆?!”
他就差說隻有商周夏桀才會拿臣子取樂了。
嬴政:……
朕再說一遍,不關朕的事。有仇去找太子面談,不要煩朕。
為了把王綰打發走,嬴政讓人去叫了扶蘇過來。
他本來不想過多插手扶蘇的事情,這位太子已經成長得很優秀了,不必父親再教導什麼。
但是,闖了禍自己跑掉,丟下老父親給他收拾殘局,嬴政覺得不能慣著他。
太子殿下過來之後還一臉無辜:
“父親找我?有什麼事嗎?”
嬴政示意他去看王綰:
“王卿說你今日所作所為非明君之相,你自己看著辦。”
這話說完,扶蘇還沒什麼反應呢,王綰已經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陛下!臣與您無冤無仇!您為什麼要找太子殿下當面告臣的狀!
王綰悲憤不已。
嬴政:?這又是怎麼了?
扶蘇眨了眨眼,故意說道:
“王卿怎能如此汙蔑於我?父親您要為我做主啊。”
嬴政:……
嬴政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
他從一開始就不該牽扯到這件事裡來,他不該來見王綰,不見王綰就不會憑白惹一身麻煩。
這兒子到底是怎麼養出來的?
嬴政百思不得其解。
悲憤的王綰卻已經決定自救了:
“臣有罪,臣不該編排殿下。還請殿下高抬貴手,饒過老臣。”
嬴政:所以你就這麼認罪了嗎?
嬴政一時間看兩人的眼神都不對了。
他這個便宜兒子是不是有什麼將人屈打成招的愛好?王綰以前也沒這麼膽小的吧!
扶蘇又瞪了王綰一眼。
敗壞他形象,真是討厭。
算了算了,又不是他親爹對他印象變差了。
扶蘇示意他趕緊走:
“有空回去多處理幾件政務,父親如此忙碌,你怎麼還能跑來耽誤父親的時間?”
王綰:“殿下教訓的是!”
說完人就告辭了,走得乾脆利落,再不提什麼要
讓太子改正的事情。
嬴政:……那你之前纏著朕哭訴是為了什麼?
嬴政覺得問題有點大。
扶蘇這樣也太胡鬨了,長此以往,大秦官場豈非人人自危?哪怕這是彆人的兒子,他也不能放任,必須好好和對方聊聊。
嬴政皺眉看著扶蘇:
“誰教你的戲耍臣子?”
扶蘇明顯沒覺得這有什麼,他還反問:
“這樣不行嗎?”
嬴政點頭。
扶蘇歪了歪頭:
“可是我阿父說隻要我開心就好。”
嬴政難以置信:
“你父親是這麼縱容你的?”
扶蘇還強調了一遍:
“真的呀,阿父最疼我了。而且我有分寸的,王綰也就是鬨鬨小脾氣而已。”
嬴政:你管這叫有分寸?
扶蘇補充:
“就算我做得過火了,阿父也會幫我善後的。”
嬴政:………………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一瞬間,嬴政覺得自家那個固執兒子看著也挺順眼的。
但話都開了頭,總不能說到一半不說了。
嬴政隻好試圖勸服他:
“日後總有你獨自面對朝臣的時候,你父親總不能永遠替你善後。”
你爹又不能活千百年,萬一長生藥求不到呢?
扶蘇不愛聽這個:
“我身體不好,阿父自然能比我活得長久。啊,不能說這個,阿父聽了要生氣的,他不許我說我會比他早死的話。”
嬴政:???
也就是說,面前這個優秀的太子,一點都不想當秦二世。他隻想跟在他爹身邊,一輩子當個被阿父捧在掌心寵著的小紈絝?
那你那麼優秀的治國能力放在身上豈不是很浪費?你不要可以給朕,朕的長子非常需要!
果然,不管是哪裡的兒子都不省心。
培養兒子不如自己找長生藥,他自己活久些比什麼都靠譜,大秦交給誰都放心不了一點。
這樣的想法大約隻維持了半天。
半天之後,始皇看完了昨日批複後還未下發的奏折。又看完了扶蘇一上午批完的奏折,發現這個太子確實很有東西。
這樣的繼承人,不繼位實在可惜。
不行,還是得幫另一個自己勸勸他。
嬴政試圖挑起他對權勢的野心:
“難道你就不想自己當皇帝嗎?”
扶蘇喝著糖水隨口答道:
“不想,好累啊,誰愛當誰當。要不父親還是傳位給橋鬆吧,太孫也很優秀,我可以直接當太上皇。”
嬴政:朕承認太孫也不錯,若是沒有你的話朕就屬意他了,但你比他優秀太多。
到底為什麼會有人嫌棄當皇帝累?他們大秦這麼多代公子為了王位搶個你死我活,在這逆子眼裡就是自討苦吃是吧?
嬴政不理解當
皇帝哪裡累了:
“手握權柄,又能創建一番功業,為何會嫌累?”
扶蘇放下喝光的杯盞,又去吃果子:
“除了吃喝玩樂之外的事情都累。”
嬴政開始懷疑這臭小子是故意氣他了,該不是記恨他占了對方親爹的身體,覺得是他害得阿父消失了吧?
扶蘇一眼看出父親想差了。
他放下牙簽,實話實說:
“我上輩子當過皇帝了,二十年呢。累死我了,這輩子就想休息一下。反正阿父身體調養得好,再活二三十年不成問題。而且還有橋鬆在,難道這樣還不許我偷個懶?”
嬴政微微一愣。
這樣的話,他倒是可以理解……才怪!
都當過皇帝了,難道不該嘗到了權利的甜頭,越發放不下才對?
扶蘇:你對懶癌一無所知。
卷王和鹹魚是沒法聊的,嬴政雖然固執卻也拿自有一套邏輯的扶蘇沒轍。最後隻得換一個話題,聊聊扶蘇的前世。
扶蘇便說起自己繼位的始末,還有後來發生過什麼事情。主要講述剛即位那幾年,各地都有反賊的時期,也算是提醒一下這位陛下了。
“對了,有些技術陛下最好也記一記。”
扶蘇讓人去將造紙術一類的實用技術都抄寫下來。
也不知道他阿父去了哪裡,若是阿父去了這位陛下的世界,應該會主動分享。可阿父記得又不全,總會出現遺漏,還是他讓人寫一份送來給父親背誦下比較好。
況且,萬一阿父去的不是這個世界,而是其他世界呢?
【曆史】
秦政和長公子相處得十分愉快。
長公子並不蠢笨,他的很多政治主張和太子是一樣的。隻不過他不像太子那麼圓滑,會用各種手段達成目的。
不圓滑就容易吃虧,秦政於是重點教導他該如何解決這一問題。
可惜長公子是正直端莊的人,不少手段他實在學不來。學不來不要緊,老老實實做實事也不錯。
長公子發現,這位父親的脾氣實在很好。
相處了幾日下來,長公子從未見他動過怒。他也不愛板著臉嚇唬人,雖然看著表情冷淡,卻隻會給人距離感。
而且這樣的距離感,在親近的人面前就消失了。大約是察覺到他敬畏父親,對方會刻意擺出溫柔的姿態來,消解他的緊繃。
長公子在心裡默默地給親爹道了個歉。
父親很好,這位父親也很好。兩位父親他都很敬重,沒有喜新厭舊的意思。
秦政用乾淨的筷子給他夾了一塊肉:
“吃飯專心些,仔細胃疼。”
他家太子也愛吃飯走神,他都叮囑成習慣了。夾菜也是,扶蘇愛吃肉,不愛吃菜,就總需要他來盯著。
這個世界的扶蘇沒那麼挑食,而且因為老老實實習武的關係飯量也很大。秦政怕他吃不飽,也不用顧慮他吃多了肉克化不了,便能儘情給兒
子夾他愛吃的肉了。
長公子謝過父親,然後才接著動筷。
?無字驚鴻的作品《在大秦當完美太子》最新章節由??全網首發更新,域名[(
多年來養成的習慣改不了,面對父親總是忍不住規規矩矩的行事。
秦政無意去掰正他這些做派,這又不是什麼缺點。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習慣,自己舒服就行。
用完膳,秦政繼續耐心教導孩子理政。
他前世和今生的經驗加起來,不是此界的始皇帝能比的。對方才剛剛大一統,很多事情還在摸索中,朝政處理起來比較緩慢。
秦政自己倒是奏疏批得飛快,又丟了一部分給李斯等人去批複。空出來的時間,全用來教孩子了。
穿越了也不會改變秦政養生的步調。
他依然處理一段時間政務,就起來活動一下、休息一番。飯後散步消食,還有晚間的習武,都照常進行。
侍者不敢多問陛下為何突然改了作息,見長公子都沒有異議,便乖乖去執行了。
晚間父子倆一起練武的時候,秦政心血來潮叫上長公子同他對練。平時和太子習武就沒這個機會,太子堅決不肯對打,說太累了打不過,非要他來他就撒嬌說想休息。
秦政是應付不了愛子撒嬌的,一撒嬌就忍不住縱容。
長公子卻會認認真真陪父親對打,累了也不會主動說休息。反倒是秦政先累了,畢竟原主的身體狀態實在不太好。
秦政讓人取來竹簡,寫下了一些養生之策。
他提起求仙一事:
“朕也曾求過仙,但後來發現那些方士皆是騙子。比起虛無縹緲的仙緣,倒不如好好保養身體,這才是長壽之道。”
長公子便細細問了那些方士如何行騙的,聽完之後眉頭緊皺,很有些氣惱。
可是他又煩憂起來:
“父親很信這些,隻怕等他回來之後,我與他怎麼說,他都是不會聽的。”
秦政倒是不擔心:
“朕的太子定能勸好他。”
長公子好奇地追問:
“他是個怎樣的人?似乎與我大有不同?”
秦政不由輕笑了一聲:
“他是個小滑頭,最會氣人了。”
長公子卻不信。
父親也說過他總是氣自己,若當真氣人的話,哪裡還笑得出來?
秦政便問他:
“你也成家了,定然已經有了孩子。孩子小時候不懂事,難道沒有氣過你?如今想起這些事時,你生氣嗎?”
長公子搖頭:
“小孩子胡鬨而已,我身為大人怎好和他計較?”
秦政點頭:
“正是這個道理,太子也是這樣的。”
長公子:……?
不對吧?你家太子不是都加冠成年了嗎?怎麼還和不懂事的小孩子對標?
秦政卻沒有了細細解釋的想法。
光聽他說,旁人隻會覺得阿蘇成年了還不著調。他的孩子如何,他自己高興就好,不必彆人置喙
。
就是得同情一下另一位始皇帝了。
也不知道阿蘇有沒有收斂些,會不會故意欺負人。
【同人】
扶蘇發誓他才不會欺負父親。
但是始皇帝陛下看他不著調就難受,聽他說話就覺得他是故意氣自己。兩人之間的代溝比海還要深,到最後嬴政已經放棄了。
他為什麼要給自己找麻煩,去幫彆人教兒子呢?就像扶蘇自己說的,他爹還能活二三十年,以後直接傳位給孫子也挺好的。
就算不傳給孫子,其實扶蘇這樣也不是治理不好大秦。他上輩子既然能把大秦治理好,就說明這樣的行為沒什麼影響,放任也無妨。
是的,嬴政的底線已經降到“隻要大秦能好好延續下去朕就不管了”的地步。
嬴政在扶蘇這裡學到的第一個道理,就是當爹的最好不要掌控欲太強。非要強行把兒子掰“正”,受傷的隻會是自己。
這個道理在他的長子身上也適用。
原先嬴政考慮過要不要將長子送去邊郡曆練一下,打一打匈奴。好好看看大秦是靠什麼起家的,怎麼能為了仁政丟了血性。
順便磨礪一下他的脾氣,讓他彆那麼固執了,跟蒙恬學學為人處世。
現在,嬴政覺得搞不好他兒子去了邊郡也不會改。
身邊有個怎麼都說不通的扶蘇做例子,很難讓他不聯想到自家長子。萬一自家那個骨子裡也是這樣的,丟過去不僅改不了,甚至變本加厲地覺得邊疆庶民日子過得苦,政策還得更仁和一點呢?
嬴政想想那個可能性就覺得窒息。
還不如把人留在自己身邊親自盯著呢!
扶蘇一連在朝堂上折騰了好些天,臣子沒少欺負,政事倒也不耽擱。嬴政則在努力梳理大秦局勢,了解大一統政策徹底施行到位後的各方細節。
半個月滿的時候,嬴政突然發現臣子們好像都挺接受良好的。
彆看他們一個個整天哭訴太子不做人,該乾的活也沒因為這個就乾不下去。全是嘴上乾嚎,實際上半個人都沒受影響,仿佛是在假哭。
嬴政:?
扶蘇幸災樂禍:
“我說的吧,臣子們的適應能力都是很強的。他們就是仗著父親寵臣子,忍不住多嗷幾嗓子罷了。”
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全大秦的臣子都懂這個道理。面對大家長一樣的陛下,誰能忍得住不裝個可憐賣個慘呢。
太子這麼乾,就能得到陛下的嗬護。他們學太子這麼乾,陛下也會說兩句好聽的哄哄他們。
總結,陛下特彆吃軟的!
就是不知道為什麼,陛下最近好像不如以往那麼溫和耐心了。上回王綰去哭訴就沒得到安慰,陛下甚至都不願意敷衍王綰一句、承諾會管教太子。
以前遇到這樣的事情,陛下都會說“此事確實是太子不對,朕回頭就說他,他年紀還小,愛卿不要與他計較”。
然後說歸說,下次太子還敢。
他們懷疑陛下壓根沒去教育太子,或者隨便教育了兩句,見太子不聽就作罷了。
群臣:我錯了,我不該貪心的。
當初,他們沒有珍惜這樣的陛下,反而暗地裡嘀咕陛下是熊爹寵出了熊孩子。
現在,陛下改了,他開始直接把太子叫來告狀了,放任太子當著他的面威脅他們。
王綰開始認真思考:
“老夫是不是應該致仕了?”
他都這把年紀了,像李斯,早幾年就致仕了。就他還不服老,非要留在朝中。
要是他早點致仕,不就沒那天的烏龍了麼?定是他年紀大了打不起精神,才會在朝會上睡著。
沉痛反思過後,王綰上書請求致仕了。
嬴政翻開折子一看:……
嬴政不由懷疑是不是上回給老臣打擊太大了,對方覺得丟了面子,不願意繼續留在朝堂上受人笑話。
說到底還是太子造的孽。
嬴政把奏折遞給扶蘇:
你看你乾的好事。?[(”
哪知扶蘇接過看完,隨手批了個:
“不行,你之前的事情還沒做完。”
嬴政:==
這時代的致仕製度還沒發展到後世那種有完整流程的階段,沒有三請三讓的說法。一般隻有接受禪位,才會進行這麼個推辭的流程。
所以面對王綰的折子,正常情況下秦政是會先留中不發。然後把愛臣叫來,仔細詢問一下對方為何突然想退休了。
如果能開導,就開導一下。折子就當沒上過,沒這回事。
要是愛卿鐵了心想休息,秦政才會認認真真批複。還要貼心地在裡頭把愛卿誇一頓,說他這些年乾得很好,朕舍不得雲雲。
最後在大朝會上宣布這件事,給足了臣子體面。
但是太子顯然不這樣。
扶蘇上輩子遇到這種事,一般就兩個反應。
一,你事情沒乾完,下回再說。
二,問問侍者知不知道重臣為什麼要致仕,有正當理由就答應了。
反正致仕了也不代表就可以什麼都不乾了,後世的退休返聘扶蘇雖然沒聽過,但他乾過。
李斯目前就是這個狀態,每天要花一大半時間給朝堂乾活。剩下的一小半時間,才是留給他享受悠閒養老時光的。
似乎除了不用上朝之外,也沒比繼續當官輕鬆多少?
王綰的奏折被打了回去。
看到批複的王綰一時悲從中來,他又又又來騷擾嬴政了。
還是熟悉的老頭子,還是熟悉地抱著大腿哭訴。上回是哭訴太子太過分,這次是哭訴太子不近人情。
嬴政:……這日子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
王綰一把年紀了抹著眼淚:
“陛下啊!陛下!老臣鞠躬儘瘁這麼多年,隻是想致個仕而已,太子殿下居然以臣事情沒處理完為由拒絕。難道臣的想法,還不如一件事情重要嗎
?”
王綰想聽到的回答明顯是“當然不是,愛卿你比這些小事重要得多,事情總有人能處理的,愛卿卻無人能夠代替”。
但是工作狂嬴政下意識回了句:
“當然是國事更重要。”
王綰:?
王綰:??
王綰:???
王綰一個爆哭:
“陛下!陛下您這樣說太傷臣的心了!嗚嗚嗚!李斯那家夥致仕的時候,您還好言哄他,為何到了臣就變成了這樣?臣哪裡比不過李斯了?”
可惡的李斯!大家都是陛下的心腹,憑什麼你能被陛下哄,他不行?是不是李斯私底下說他壞話了?
嬴政萬萬沒料到一句話說錯,能引起臣子互相攀比和拉踩。
嬴政:所以你們為什麼要比這種東西?
這個大秦還能不能好了!
扶蘇從外面懶懶散散地進來,路過王綰輕輕踢了他一腳。
“彆鬨了,回去乾活。今天的事情還沒乾完,誰準你擅離職守的?要是晚上下職前做不完,入夜你就住衙門裡吧。”
王綰立刻見好就收,一秒鐘擦乾眼裡,爬了起來:
“臣馬上就去,絕對不會耽誤正事!”
嬴政:……?
嬴政不由懷疑,王綰不會是在拿他消遣吧?
嬴政詢問扶蘇:
“他到底想不想致仕?”
扶蘇一臉理所當然地說:
“當然不想,就是突發奇想鬨個小脾氣而已。父親你彆搭理他,過一會兒他就恢複正常了。”
嬴政:那麼問題來了,為什麼還有臣子會在朕面前鬨小脾氣?
扶蘇:唉,都怪我阿父太好說話,大家總愛找他撒嬌。
秦政兩輩子加起來上百歲的人了,看這些老臣也跟看晚輩似的。面對長輩忍不住撒嬌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這個奇奇怪怪的大秦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嬴政決定以後任何臣子都不見。這裡就沒有正常人,隻應付個太子就有他受的了,還是放過自己吧。
嬴政開始閉關苦讀,讓人把以前的奏折都取了出來。所幸這些奏折都按照重要程度和涉及的內容分了類,嬴政可以精準尋找他想看的來研讀。
苦讀的日子過得很快,日常他除了上朝平時都不見臣子。臣子們原本該奇怪陛下怎麼性情大變的,奈何被太子折騰得沒精力管這些,彼此倒是相安無事。
在互穿的一個月整,每日醒來兩人突然發現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世界。
秦政立刻去尋兒子,見阿蘇面色紅潤地窩在被子裡睡懶覺,不由鬆了口氣。
他原還擔心過自己突然離開了,阿蘇會著急到吐血。問過侍者之後確定扶蘇這一個月身體健康沒有生病,這才放心。
今日是休沐,沒有朝會,秦政舍不得叫醒兒子。隻讓人取了這一個月的重要奏折過來,看看都發生了什麼。
秦政飛快略過太子讓
人在巨石上刻字之類無足輕重的小事,最後把目光放在了王綰致仕上頭。
自從那天王綰上了一封折子之後,後頭就再沒提過這件事。可見確實是一時鬨彆扭而已,不必當真。
秦政叫來了史菅:
“把這個月的起居錄拿來,讓朕瞧瞧。”
他家太子又怎麼欺負人家了?
起居郎史菅實在很沒有存在感,嬴政不像秦政父子那般吃過忽略起居郎的虧,所以不會下意識關注對方。
史菅這一個月和侍者一起待在角落,被無視了個徹徹底底。所以其實他和侍者都發現了陛下的情況,甚至他還額外用紙張記錄了下來。
不能往正史上寫的,他就寫在單獨的紙上。剩下的修修改改潤色一番寫入起居錄,畢竟總不能直接在裡頭寫“陛下被另一個陛下的魂魄取代了”吧?
秦政看完兩份記錄,有些哭笑不得。
他叫來侍者:
“太子胡鬨你們不攔著,還跟他一起胡鬨,真是讓朕不知該說什麼好。”
侍者們紛紛垂頭,做出認錯的姿態。
這模樣都是學太子的,認錯歸認錯,下次還敢。
秦政也沒有當真生他們的氣,否則就直接發落了,哪裡會和他們廢話。
他額外叫了王綰入宮,好好安撫了一下這位屢次受到傷害的老臣。把人哄得心花怒放,發誓還要為陛下再乾十年,這才放人離開。
秦政揉了揉眉心:
“朕在那邊要替他教兒子,在這裡還要替他善後,真是欠他的。”
史菅心說那怎麼能一樣,您在這邊之所以要善後,不還是太子先乾壞事的嗎?不能怪另一位陛下太過嚴肅不愛哄人啊!
其實史菅覺得,那位陛下應該也是會說好聽話的。就是當久了上位者不習慣放下姿態,而且王綰這家夥哭訴的時候太奇葩,把人給驚著了。
忽悠侍者來報太子殿下起了。
秦政立刻回去看兒子:
“阿蘇,朕回來了。”
扶蘇淨面的動作一頓,胡亂擦了一把臉就把帕子丟開了,扭頭撲進父親懷裡。
“阿父!阿父嗚嗚嗚!”
秦政有些心疼:
“是不是嚇壞了?”
扶蘇可憐巴巴地點頭,還給阿父看他的手指:
“奏折都是我批的,好累哦,”
接著又苦著臉說:
“他教訓我,每天都要聽他念叨。”
訴苦肯定是要往誇張了說的,秦政也不提自己看過起居錄了,知道他在誇大其詞。反正那位始皇帝人都回去了,編排他兩句也沒什麼要緊的。
當務之急,還是把太子哄高興了更重要。
【曆史】
嬴政發現他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他鬆了口氣,有種解放了的錯覺。
長公子照例來找父親學習,進來就先行禮,而後說道:
“陛下,您昨日教導
我的內容,我已經領悟了。下次再遇到父親生氣,我會儘力哄他的,絕不與他頂撞。”
嬴政有些欣慰,還是自家兒子好。
代替他的始皇帝似乎也挺靠譜的,不像他的太子那麼不著調。
嬴政一時心血來潮,便問他:
“你準備怎麼哄父親?”
長公子想了想:
“要看父親是因為什麼生氣的。”
嬴政試探著說道:
“朕發現那些方士都在騙朕,決定將他們都發配去戍邊。”
長公子點點頭:
“發配戍邊太嚴厲了一些,路上多有累病而死的,會叫天下黔首誤解父親殘暴。不如就近送去驪山吧,修陵要不少人手。這樣可以減少路上的損耗,也能讓他們為父親多出點力。”
發配戍邊是要徒步走到邊境去的,官府不會提供多好的夥食,還會用鞭子驅趕。所以經常會有人死在半途上,有時候能死一半人,庶民才會一聽就覺得畏懼。
驪山就在鹹陽隔壁,發配去那邊就沒有趕路的煩惱了。能多留點人手乾活,總比白白死了要強,死了可就浪費了。
嬴政未曾想到兒子會這麼說:
“你不覺得朕刑罰苛刻?”
長公子目露困惑:
“不讓犯罪者服刑,就要征庶民服刑了,這怎麼能算苛刻呢?”
和秦政待了一個月,長公子已經順利被他的新式“仁政”給洗腦了。
秦政告訴他,既然總要放棄一部分人的利益,那麼不如放棄罪犯的,保全庶民。讓罪犯多服點勞役,庶民就能相對輕鬆一些。
真正的仁不是大愛無疆對誰都好,因為你對壞人好了,壞人還會去害好人。做個聖人不如做個俗人,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順便又灌輸了一波利益論,比如人口很有用不能浪費之類的。
長公子言談間就忍不住帶了出來。
秦政自己本來沒那麼會洗腦,架不住他有個嘴皮子利索的太子。扶蘇有時候都能靠著歪理把阿父帶偏,秦政跟兒子相處久了難免學到一些。
在長公子身上試了試,確實很好用。
長公子也發現現在的陛下似乎是他父親回來了,乾脆主動給父親解釋了一下自己最近都學了點什麼。
嬴政越聽越一言難儘。
他有一種預感,自家兒子被帶歪了,以後可能會越發向那位太子靠攏。
唯一欣慰的是長公子沒有捉弄人的喜好,頂多就是以後會精於算計,做事之前先衡量怎樣才會利益最大化。
嬴政隻能安慰自己,這樣也挺好的,總比之前傻乎乎地犯倔要強。
這個想法在第二天就破碎了。
次日早朝。
長公子很莽地上來就得罪人,認為李斯應該及時修訂寬鬆一些的刑法,把一些沒必要罰得太重的地方改輕一點。這樣不會對大局有影響,卻能安撫天下萬民,拉攏人心。
可是李斯沒這麼做
,長公子認定他顯然是偷懶了。這麼簡單的道理,李斯沒理由想不到。
李斯:啊?
長公子還在舉例,提出了一些很小的事情,但刑罰卻規定得非常嚴重。於是庶民畏懼異常,視秦如虎狼,罵陛下是暴君。
嬴政一時無言。
他兒子這哪裡收斂了?難道不是變本加厲地和他對著乾嗎?
結果長公子還疑惑呢,頻頻看向父親。見父親沒有反應,早朝結束之後他就找過去了。
不等嬴政斥責他胡來,長公子先聲奪人:
“父親,您今早怎麼不配合我呢?”
他是真誠在發問的。
他說自己都出來彈劾李斯了,父親您就應該在李斯出來請罪說“臣惶恐、臣不曾偷懶懈怠”的時候出聲訓斥我,說我這是在胡鬨。然後安撫李斯兩句,讓他回去好好修改律法,這件事就能揭過了。
長公子說他之前和那位陛下都是這麼配合的。
長公子還興奮地表示:
“陛下真的很支持我施行仁政,還說這樣對大秦確實有利。隻是我對仁政的理解太過粗淺,需要他來把關,改成更適合大秦的樣式。”
今日他提出來的這個,就是那位陛下教他的。在拉攏民心方面,陛下真的很擅長。
嬴政:……
雖然但是,朕就沒想改秦律啊,朕覺得秦律挺好的。秦人用了那麼多年,都沒覺得嚴苛,有什麼好改的?
嬴政到底還是沒答應,他是個很成熟的帝王,不會因為彆人輕易動搖自己的想法。
長公子隻好遺憾地將此事記下。
沒關係,等他繼位了他自己改。他回去就教導兒子該怎麼配合他,父親不配合,他還有兒子能配合呢。
左右父親在位的時候,大秦肯定不會出問題。哪怕律法嚴苛了一點,也頂多是庶民日子過得更艱難些、歸心的速度更慢些。
陛下說了,父親想儘快把那些得罪人的事情都做完。或許也是因為這個,父親才不肯施行仁政的吧,覺得會拖慢進度。
就譬如偷竊罪,偷盜不到一錢也要罰三個月的徭役。罪名定重一點,就有源源不斷的罪犯能投入各地馳道、長城和溝渠的修建之中。要是放寬了刑罰,可能會湊不夠人。
長公子覺得自己懂了。
所以指望父親配合他是沒可能了,果然還是回去教兒子比較現實。
嬴政迷惑地看著長子樂嗬嗬地走了,完全沒有因為父親固執而生氣。
嬴政不由反問自己:
“這還是朕的長子嗎?”
真的沒有被誰換了芯子?隔壁那對父子怎麼一個賽一個地邪門呢?
算了,好歹長子確實變成熟也變優秀了。!
無字驚鴻向你推薦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