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由的才能雖然不如李斯那麼妖孽,但勝在忠心。上一世叛軍囂張的時候,他還曾經領兵破敵,威震一方。
曆史上李由對戰吳廣等叛軍時戰果不錯,最後栽在了項羽手裡。
扶蘇在位時項羽根本沒機會打到關中隔壁的三川郡來,所以並無敗績。除卻面對項羽這等絕世猛將時難以抵擋之外,打個尋常將領還是綽綽有餘的。
扶蘇就想著,李斯知不知道他兒子比起文官,武將方面的才能更勝一籌?
李斯知不知道不清楚,反正李夫人肯定是不知道的。不然她的做夢方向可能就不是兒子當丞相,而是兒子當大將軍了。
太子殿下和史官在背地裡看李斯笑話的時候,李丞相本人正在代替始皇帝陛下巡視周圍的縣治。
太子說了,李丞相既然隨行,那就得乾點正事。王駕中有蒙郎中令幫忙處理政務,那李丞相不如替陛下去周圍微服私訪,看看有沒有彆的什麼問題吧。
可憐李斯一把老骨頭,還要四處奔波。
但有什麼辦法呢,太子發話了,他就得照做。其他人還羨慕李斯可以到處跑呢,整日待在馬車裡骨頭都要坐散架了。
本來李斯有點不想動彈的,迎著眾人羨慕的目光,立刻又支棱了起來。
這是太子殿下看重他的表現啊!
李斯頓時乾勁滿滿,當即就帶人出發了。
始皇詢問兒子為什麼折騰老丞相。
扶蘇的回答是:
“他整日耷拉個臉誰見了都覺得難受,不如讓他出去散散心。正好他一個老人家,旁人見到了也不會起防備心,還能跟庶民套套近乎。”
是的,太子殿下不認為自己是在折騰李斯。他分明是為李斯好,見李斯悶悶不樂,特意創造機會讓他出門散步。
始皇想起李斯臨走前鬥誌昂揚的模樣,到底沒說什麼。
給老丞相找點事做也好,免得鬱鬱寡歡又生起病來。
車隊就這麼慢悠悠晃到了膚施縣。
膚施是上郡的治所,位處後世陝西榆林的綏德縣。後來膚施的縣名被隔壁搶去了,所以之後的膚施縣不在綏德,反而在延安主城區那裡。
雖然蒙恬許久沒回膚施理政,導致郡中事務都是縣令在代理。但整個上郡依然井井有條,並未出亂子。
扶蘇陪父親巡視完膚施縣的情況之後,便笑說等蒙恬調去彆地,這縣令就可直升太守了。
始皇瞥他一眼:
“本就準備讓他擔任太守的,隻不過因蒙恬大軍在此,所以他有實無名。”
扶蘇了然。
蒙恬若是擔個太守的名頭,做什麼事都便捷許多。所以哪怕真正負責太守事務的不是他,這個職位也得落到他頭上。
就像是李信擔了個北地郡太守的名頭,你還真指望他去理政嗎?李將軍打仗還行,處理這些也不是不行,就是大約會一個頭兩個大,效率極其低下。
蒙恬雖不至
於如此,可剛打下來的河套地區還需要蒙恬親自組織建設工作。即便這個地區並入的是北地郡,奈何李信搞不定,隻能蒙恬來做。
扶蘇便道:
“上郡如今已不是邊郡,倒不如給他們挪個位置。”
反正都是個擔名頭,蒙恬在上郡擔太守之名和去北地郡擔太守之名沒什麼區彆。北地郡才是蒙將軍如今常駐的地區,換個北地太守總比依舊擔任上郡太守方便些。
如今河套等地名義上歸北地郡管轄,結果負責理政的副手一直在和蒙恬配合。
李信這小子整日領著兵沿還沒修好的長城跑馬,嚇唬試圖流竄回來的小股匈奴人和某些想來占便宜的戎人。明明他才是北地太守,結果浪得飛起。
換扶蘇是蒙恬的話,他肯定得有意見。
蒙家兄弟也是倒黴,哥哥身邊有個萬事不管整日開心跑馬的李信,弟弟身邊有個整日偷懶和太子聊天吃瓜的史官。
蒙家家教真是不錯,這都沒嫉妒到質壁分離。
說起來,蒙恬他兒子蒙英身邊還有個不靠譜的韓信呢……
扶蘇開始反思自己了。
總是欺負老實人好像不太好?
始皇眼裡閃過一絲笑意:
“太子還數漏了一個人。”
扶蘇歪頭。
始皇提醒道:
“蒙毅的長子蒙安如今已在太孫身邊侍奉了。”
之前祖父和父親都在都城,太孫跟著兩位長輩,自然用不著小秘書。
現在長輩離京了,已經十四歲的太孫勉強算個大人。
他爹說這個年紀的太孫完全可以開始獨當一面,於是這次的監國不再是馮相為主、太孫當個吉祥物,而是太孫學著拿主意。
橋鬆感覺壓力山大,他向祖父申請多派幾個人協助他。本意是想找馮相那樣有經驗的老臣,結果他祖父的想法和他不太一樣。
始皇帝認為,自家太子身體不好需要多休養,且太子上一世辛苦了那麼久,是該好好休息。因而以後的重擔得壓在太孫身上,讓他為父親多多分憂。
既如此,不如提前給太孫組建屬臣。
倒不是那種忠心於太孫的屬臣,和後頭朝代的東宮屬臣不同。而是給太孫安排一整套處理政務的助理秘書,算作大秦的備用班底。
主班底還是跟隨始皇和太子的,備用班底用於監國。人選從年輕一代的人才裡挑,最好是信得過的心腹。
蒙毅的長子蒙安自然入選了。
除卻蒙安之外,不少官二代都在其中。還有官學和學宮中新畢業的部分頂尖苗子,人員組成比較複雜。
這些人先在太孫身邊曆練著,等以後始皇身邊的臣子有人致仕,就可以從裡頭挑人出來填補。
為此,始皇帝調整了郎中令下屬部門的人員構成,將他們都歸入蒙毅麾下。
在這個機構曆練過的人,要是等不到補帝王秘書的缺,也可以去其他部門任職。反正都是天子近臣,比一
般人更容易往上爬,遇到合適的職位空缺也方便搶占先機。
馮去疾的孫子瞄上的就是這個位置,結果因為年歲不夠,沒能混進去,十分扼腕。
現如今大秦的人才有三條做官路子。
一是參與官學舉辦的考核,考核通過者可派往地方。二是參與鹹陽舉辦的考核,這部分人可以留在鹹陽謀個差事。
三就是過於優秀的那一撥,不需要經曆考核。他們或是長安學子,或是官學學子,平日裡表現優異,直接上報給君王,可以任職議郎。
官二代有額外的渠道,就是經由長輩向君上推薦,直接任官。
不過這隻是暫時給群臣的優待,待到再過個十來年,所有人都得走考核的路子。
現在是因為大秦缺人,才允許官二代直接入職。這兩年新到入學年歲的二代們已經進入鹹陽官學進學了,以後得和所有人一起考核上崗。
扶蘇前不久就在著手規範這個考核的相關製度。
比如規定學宮和官學裡排名前多少的可以參加鹹陽的考核,剩下的隻能參加普適性考核。後者考出來就得去地方當縣治乃至鄉亭的小官小吏,晉升速度就明顯不如在都城鹹陽了。
鹹陽官學的教育條件肯定是最好的,這個問題很難解決。不過鹹陽官學不會隻收鹹陽學子,天下學子表現優異者都可以憑本事考進來。
教育隻能說做到儘量公平。
調整郎中令旗下人員的事情扶蘇沒插手,因而他快忘了蒙安如今在橋鬆身邊當小秘書的事情了。
想到橋鬆長期受自己熏陶,變得越發蔫壞的性子,扶蘇毫無誠意地同情了蒙安一秒鐘。
太子殿下貓哭耗子地道:
“日後對蒙家人好一些吧。”
而後始皇下達了職位調整的詔令,把李信的太守之位擼了,安給了蒙恬。李信這家夥既然不乾正事,那就讓他去給蒙恬當副將去。
愛跑馬是吧?繼續跑吧,不強迫他當太守了。
扶蘇幸災樂禍:
“李小將軍回頭要被他爹罵了。”
李信的父親李瑤如今就在隔壁隴西當太守,他接了他爹李崇的班。
李崇老將軍前些年壽終正寢了,李信頭頂上的大山少了一座。但祖父去世不代表他就解放了,畢竟親爹還在呢。
以前李信不靠譜的時候,時常被祖父千裡迢迢來信訓斥。現在換成了他爹李瑤,也沒好到哪裡去。
甚至因為李瑤就在隔壁郡,隨時都能派親兵奔赴北地,替他打兒子。
在李瑤看來,李信好端端的丟了太守之位,絕不可能是因為什麼蒙恬更適合當北地太守。要是你李信沒犯錯,怎麼會被蒙恬搶走官職?
再仔細一打聽,好嘛,你北地郡的地盤讓人家蒙將軍替你治理,你還好意思出去跑馬!
李信:有沒有一種可能,這個地盤雖然是北地郡的,卻是人家蒙將軍作為主將打下來的?
李信兒子都好幾歲了,還要挨老爹
的罵,也是挺慘的。
始皇用奏折拍了拍兒子的側臉,示意他彆笑得太明顯,為君者怎麼好看臣子的笑話。
扶蘇收斂了笑意:
“李將軍坐不住,倒是可以讓他去看守鹽湖。”
待在河套那邊很難打得起來,匈奴都被打跑了,敢過來騷擾的已經不多了。倒是仙湖鹽池那邊,最近多了一些戎人前來試探。
月氏好像終於發現了大秦占領了哪個鹽湖,最近小動作頻頻。
前段時間塞外疫病嚴重,他們安分消停了一段時間。結果匈奴急匆匆跑去東胡後,疫病又減輕了許多。
本來病菌都發展到可以感染普通亞健康狀態的人了,眼看著要變得越來越難對付。沒成想天氣一冷,病菌就有了消滅的趨勢。
大約這疫病也怕冷吧。
匈奴在冬季和東胡打完,春季又被秦人搶走戰利品。青海這裡倒是控製住了瘟疫,緩過了一口氣。
雖然隨著氣溫升高,疫病有卷土重來的架勢。
可之前的那一遭已經導致不少戎人躲去了西羌,本就地廣人稀的青海地區越發地廣人稀。沒有人,疫病往哪兒感染去?
月氏那裡疫病控製得不錯,現在疫病想重新感染月氏也不容易。況且今年的夏季氣溫仿佛比往年都要高上許多,春季時重新冒出苗頭的病菌再次遭受打擊。
又怕冷又怕熱的,難怪病菌一開始隻能欺負一□□弱之人。
總之塞外的瘟疫算是差不多過去了,不出意外等到今年夏季最熱的時候,就會銷聲匿跡。
月氏因而囂張起來,覺得這是個天賜良機。
大秦由於抽不出手去再攻占更多地區,怕管不過來,沒有趁病奪取青海的意思,月氏卻覺得他們可以。
如今青海高原上跑得沒剩多少部落,他月氏一家獨大,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
第一個想拿來開刀的就是大秦的駐軍。
月氏心裡有個壟斷鹽業的夢想。
否則如今來往西方的商隊多為秦人,秦人可以從自己的鹽湖裡低價取鹽高價賣出。不走月氏的路子,月氏賺不到差價啊。
不僅差價賺不到,甚至因為秦人霸占大量向西售賣的鹽業份額,導致月氏的生意受到了影響。
其實西方挺大的,月氏自己要是有本事去西方做生意,就沒必要和大秦競爭了。奈何它沒那個本事,它就想把鹽賣給過往商隊,在家門口賺個輕鬆的快錢。
青海也不是所有鹽湖都能直接取鹽就吃的,不少鹽湖裡的鹽還需經過多重過濾。像仙湖鹽池那般不用太費勁過濾的比較少,月氏自己占了大頭,就想全部都歸攏到他們手裡去。
這樣旁人哪怕能找到鹽湖,自己采鹽也不如問月氏買那麼方便。何況越好的鹽賣價越高,能做奢侈品生意誰還做中端生意。
扶蘇建議想打仗的李信將軍去看守鹽湖,給月氏一點來自大秦鐵騎的教訓,不要什麼都肖想。
他壞心眼地揶揄道:
“這樣李小將軍也不會被罵了。”
現如今看守鹽湖的是李瑤的副將,李瑤本人還是坐鎮隴西的,不好輕易離境出去。
換李信過去也方便,他需要隴西支援的時候,李瑤總不會卡自己兒子的物資。而且這樣一看,李信是有要事在身才丟了太守之位,好歹有個說得過去的理由。
扶蘇還道:
“就讓月氏去欺負高原上的其他部落,它能統一仙湖高原最好。?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大秦沒工夫一個個打服過去,不如叫月氏先把那裡都打老實了。這樣大秦隻需要打一個月氏,把月氏收為附屬國,那麼整個青海就都是大秦的附屬了。
史官一邊唰唰記著起居錄,一邊感慨太子殿下真是太陰險了。
月氏的剩餘價值快被榨乾了吧?
——不止呢。
太子的野望甚至包括:
“等拿下月氏,月氏辛辛苦苦壟斷的鹽業也是我大秦的。”
月氏最好把除卻仙湖鹽池外的所有鹽湖都占了,等成為附屬國後,無論是中價鹽還是高價鹽,都得過大秦的手往外售賣。
“左右霸占鹽湖的是月氏,侵略各部落的是月氏,遭人恨的也隻會是月氏。我大秦幫他們打敗了月氏,正是在替他們報仇。”
至於後續為什麼月氏成了大秦附屬國,開始幫大秦做事了。
害,大秦忙活一通還不能撈點好處嗎?
沒有免費幫忙的道理。
史官忍不住讚歎出聲:
“殿下真是深得昭襄王親傳。”
扶蘇聽完不高興了:
“關昭襄王什麼事?我這麼優秀當然是父親的功勞。”
是父親辛苦教養他長大的,又不是昭襄王出力。
作為親爹的始皇帝:……
始皇帝覺得吧,把兒子教成這樣好像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情。但是轉念一想,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手段如何無所謂,能實打實撈到好處就是勝利。
於是始皇欣然點頭:
“太子如此優秀,朕心甚慰。”
扶蘇頓時露出個笑容來。
史官:好好好,是臣多嘴了,臣閉嘴。
算計完月氏,扶蘇又打起箕子侯國的主意。
戰事已停,韓信這個大將哪怕閒得無聊也沒從東胡撤下去。不僅是考慮到東胡可能發生叛亂,也是為了駐軍威懾朝鮮。
小將軍依然在認真地訓練士兵,隨時準備聽命行事,發兵攻打朝鮮半島。
現在就看箕子侯國那邊是個什麼態度了。
它要是有覺悟,就該主動俯首稱臣。非要等打一仗再淪為附庸,以後日子可能會比較慘。
大秦一向以理(禮)服人。
這個li可以是禮節,也可以是物理。
聽話的,像百越那樣,給的優待就多一點。不聽話的,像西南的滇族,再過些日子就該被昆明族取代西南第一族的地位了。
扶蘇靈機
一動:
“不知箕子侯國如今國內情況如何,若有兩黨相爭,倒是可以扶持更聽話的一黨上位。”
最好他們自己就在內亂,比如老國君快死了,下頭兩個兒子爭權。那樣就是大秦挑人了,誰許諾的誠意更足就支持誰。
如果原先的國君春秋鼎盛、頗受愛戴,大秦非要扶持個新的上去,就很容易翻車,侯國內的臣民不一定肯任由大秦擺布。
好在繼承人爭奪本就是常有的事情。
最近沒人爭權奪位不要緊,最多等個十年肯定會出現類似的情況。隻要大秦足夠有耐心,總能找到插手的機會。
韓信已經有吞東胡逐匈奴的功績了,不著急立刻就多打下個朝鮮。
彆看附屬國好像聽著不如直接納入版圖那麼爽,其實在朝廷無力管轄大量疆域的情況下,附屬國是非常不錯的選擇。
附屬國可以自己管那些瑣碎的事情,宗主國隻要把控住王室就行。
一般這樣的小國不會形成蔓延多郡的叛亂,可以保證大秦本土的太平。他們國內出現叛黨,頂多禍害他們自己那點地盤。
畢竟附屬國是個獨立的國家,和大秦之間存在邊界。秦國會控製邊境人員的流動,亂黨跑不到大秦境內來。
雖說附屬國有脫離的可能性,而一旦脫離,有些國家就會發兵攻打大秦。但這種事情可以通過掌控王室儘量避免,不像納為郡縣後那樣每個縣都得自己去防備。
等朝廷式微的時候,本來就管不住中央之外的大量郡縣,更彆提偏遠的邊郡了。都是管不住,維持郡縣狀態還是保留附屬國狀態,其實沒什麼差彆。
要扶蘇來說的話,附屬國狀態反而好些。
一旦成為郡縣,就會被戰亂波及。
附屬國還能關起門來自己過小日子,等朝堂平亂結束後,他們看著情況有變能迅速歸順。而且戰亂期間沒受太多影響,就不需要朝廷費心去恢複建設了。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朝廷管不過來。
國家強盛、人才濟濟,能夠掌控所有地界的時候,還是直接吞並最合適。不然自家的地盤出去一趟還得過個海關什麼的,那也太麻煩了。
附屬國的獨立性在戰亂時期是好事,但在和平盛世可就恰恰相反了。
始皇帝沉思良久:
“這倒和分封有異曲同工之妙。”
當年周天子也是因為管不過來天下九州,才搞分封的。最後天子隻管都城附近的地區,其他地方都丟給諸侯。
現在這個附屬國,也類似於諸侯國。隻不過大秦會派兵過去鎮守,也會直接插手他們的內政,自主權沒有諸侯國那麼大。
扶蘇知道父親對分封有意見,他自己也對分封有意見。
但九州之外的土地畢竟此前從未被華夏掌控過,一時半刻想要人家歸順談何容易。反正那些附屬國也不像諸侯國那麼勢大,暫且忍忍吧。
父親已經一統九州,完成了前人不敢想的偉業。後頭的地盤都是額
外賺來的,占不到不虧,多占兩塊血賺。
始皇明白兒子的意思。
一點點消化侵吞周圍的地盤,消化不過來的時候就以附屬國的形式給彼此留點緩衝時間。如此溫水煮青蛙,待到後世便能徹底吞並了。
扶蘇在輿圖上把西羌、月氏、西域和朝鮮都標注了出來,這幾個地區是他們預備以附屬國形式慢慢吸收的。
彆看就四塊地區,加起來的國土面積相當可觀,怕是比大秦四十八郡再加草原和東北一起都要大了。
客觀條件如此,沒有辦法,隻能采取折中的處理方式。
始皇帝眸色漸深:
“若朕能多活幾十年……”
彆的不說,月氏、草原和東胡,必然可以徹底吞並。再努力一把,西羌和朝鮮或許也不成問題。
唯有西域實在離得遠,勢力又過於紛雜。
實際上西域那邊都不一定能形成一個整體的聚落,難以如同月氏這般撿漏。離得遠又還得挨個打過去,哪怕打下來了也穩定不下來。
除非西域也能出個厲害人物,一統當地。不過幾十年太短,不一定能出,要是再晚出現的話,始皇就趕不上趟了。
扶蘇不是很想聽父親提壽數的事情。
雖然這一世父親保養得極好,四十多歲了看著還很年輕。可命數這種東西誰也說不準,萬一父親就是命定隻有四十九年的陽壽呢?
所以扶蘇用微笑掩下憂慮,隻道:
“父親定能百歲長壽。”
仿佛隻要他這麼說了,就一定會實現。
始皇看出了兒子的擔憂,心下輕歎一口氣。憂思過度容易傷神,也容易傷身,他不願兒子再想這些。
於是故意抱怨道:
“旁人都說朕定能萬歲無疆,你倒隻說百歲了。”
扶蘇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
“他們說萬歲是在奉承父親,心裡才不覺得有誰能活那麼久。我說百歲才是真心實意的,希望父親能長壽呢。”
說過萬歲的史官:……
慶幸自己沒說過的蒙毅:……
史官感覺自己膝蓋中了一箭,這種事情太子殿下心裡知道就好,為什麼非要挑明?
其實他也是很想陛下能萬歲不死的,雖然他知道這不可能。但這不代表他說萬歲就是在進行虛假的奉承啊,他的一顆真心太子殿下看不見嗎!
太子拉踩起來完全不管彆人死活的。
為了展示自己的孝順,直接就把彆人都打成阿諛小人、口是心非了。
幸好始皇陛下明察秋毫。
他替臣子們說了句公道話:
“倒也不僅僅是奉承朕,他們不過是覺得萬歲說著更好聽罷了。”
扶蘇輕哼一聲:
“父親聽多了好聽話,就開始抱怨我不跟著他們學了。”
像是自家養的貓貓在指責你去外面被彆的小貓咪喵言喵語哄得找不著北,回家後嫌棄自家貓崽喵得不
夠甜軟一樣。
始皇帝從善如流地改口:
“並非如此,朕也覺得萬歲聽著太虛假了,還是阿蘇說的百歲更真心些。”
史官:……
就是說陛下您能不能有一點原則?剛剛還說不覺得臣子是虛情假意呢,現在就跟著太子一起拉踩了?
哄兒子的始皇爹是沒有原則的,畢竟自家小貓咪為了自己付出那麼多,多寵一點怎麼了?
隻是口頭附和而已,誰也沒有受到傷害。
為了哄兒子開心,始皇陛下還親自去庭院裡撿了幾片好看的樹葉,在侍者的指點下製成了葉脈書簽,送給了愛子。
這招還是當初在齊地跟陰嫚學的。
當時陰嫚是送了貝殼給父親,始皇這才意識到這些小玩意兒雖然隨處可見又不值什麼錢,可隻要心意到了就是極好的禮物。
正巧之前聽膚施縣這邊的人說葉片用吸水的紙張壓製之後能夠保存很久,始皇就試了試。
侍者有些惋惜:
“夏末和初秋的葉片更適合製作,如今才至盛夏,做出來的賣相或許會差一些。??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始皇覺得不要緊,他本來就是拿來哄兒子的,心意到了就行。
扶蘇收到後果然很驚喜,根本舍不得拿出來用。
畢竟古代還沒有氫氧化鈉溶液製作葉脈書簽的方法,原始的紙張壓製出來的會更脆弱些。
紙張發明才十年,膚施這邊就有人拿來玩出花了。可見新發明能激發出更多思潮,光看這冰山一角,便能預見大秦日後繁榮昌盛的未來。
始皇成功把壽命的問題繞了過去。
這次的事給他提了個醒,以後不能再在兒子跟前提相關話題了。扶蘇很怕父親再次離開他,提多了怕會鬱結於心。
這種事情唯有等九年之後,父親當真渡過了死劫,扶蘇才能釋懷。在此之前,許諾什麼都是沒有用的。
在膚施縣和蒙恬商談完河套的相關事宜之後,車架再次啟程,繼續往北走。下一站是九原郡的治所九原縣。
九原郡如今的太守是楊端和,其女楊明舒在邊境抵禦戎人。楊端和自己坐鎮縣府,輕易不會出戰,把表現的機會讓給女兒。
他兒子一開始也在九原這邊,不過被姐姐的表現打擊得有點狠。後來始皇陛下體恤這些軍二代們,體貼地把人調去韓信手底下當小將了。
也不指望他們能撈多少戰功,就是跟著韓小將軍學一學。既然是因為能力不足才沮喪的,那就努力學習進步吧。
學得怎麼樣不好說,畢竟韓信這家夥寫戰報隻寫他覺得該寫的內容。
韓信又不知道陛下調小將過來給他幫忙,其實是送來學習的。他以為就是普通的下屬呢,完全沒往那裡想過,也沒關注過小將們的近況。
反正打仗的時候,大家的表現都還行。
楊端和見到陛下之後試探著問了一下兒子的事,想看看陛下對自家崽子印象如何。
雖然韓信沒關注那些
,當爹的楊端和還是著力打聽了一番。他感覺兒子跟著學到了不少,就是不知陛下對這個學習成果可還滿意。
然而楊端和哪裡想得到韓信沒領會君上的意思,隻單純地提了誰誰誰戰場斬獲了多少。始皇看這個也看不出來孩子是否進步,楊端和找他聊兒子屬實找錯了人。
面對心腹大將的試探,始皇也不能說他日理萬機不知道小孩那頭的情況。
所以陛下隻好不動聲色地頷首,說了句絕不會出錯的萬金油回答:
“虎父無犬子,將軍何須多慮?”
說了,又好像沒說。
反正小孩沒犯過錯,還立了點軍功。哪怕表現得不如他爹亮眼,至少是有收獲的,也不能算是墮了祖上威名。
楊端和摸不準陛下的意思,但想想應該不是心有不滿,便放下心來。
他轉而提議道:
“陛下既來了邊塞,可要去登一登長城?”
來都來了,不去長城上看看多可惜。古人也講究去名山大川打卡,換成奇觀長城也是一樣的。
站在長城上遠眺塞外,確實是一種不可多得的體驗。
始皇果然心動:
“九原郡似乎離邊塞還遠了些?”
如果要去登長城的話,還得再往邊境走一走。馳道就修道九原,剩下的都是普通官道,走是能走,就是會顛簸許多。
楊端和也想到了這件事。
他們平時都是策馬來往的,騎馬的話感受不怎麼感受得到路面是否平順。實際上像水泥地那種過於平坦的路還會讓馬兒打滑,騎馬對地形的要求沒那麼高。
楊端和總不能建議陛下騎馬過去。
從這邊騎馬去邊塞,快馬加鞭確實也要不了太久,但那實在折騰人。在邊塞騎馬和在都城的校場裡騎馬完全不是一個概念,不是養尊處優的陛下能受得了的。
更何況陛下一路從上郡至此,馬車走得慢,如今已經徹底進入盛夏了。天氣炎熱,大熱的天騎馬那不是等著中暑嗎?
在外多年險些忘了謹言慎行了,方才就不該隨口亂提長城之事。
楊端和心下有些懊惱。
始皇帝一向寵武將,主動替他解圍:
“也罷,不過是一點顛簸而已,朕還受得住。想來邊塞的官道也不至於無人修繕,馬車還是能過的。”
始皇是說了句玩笑話,但楊端和好像沒有領會到。
數年不見,楊將軍還沒見識過恢複記憶後被兒子帶得越發活潑的陛下。以前陛下可不會和他們開玩笑,一聽這話頭還以為陛下意有所指呢。
楊端和迅速頭腦風暴,確定了邊郡官道雖然因為來往多是騎馬的緣故不怎麼需要馬車通行,可為了運糧也是認真修繕過的。
他長鬆一口氣:
“陛下放心,官道尚算平整。”
始皇:……
上一次開玩笑沒開成功,把人給嚇著了,還是接見剛從百越回來的尉繚那次。沒想到幾年過
去,居然又來了一次。
始皇帝略有些鬱悶,回去便與愛子提及此事。
“朕以前真的這麼嚴肅嗎?”
扶蘇自然是不認的:
“父親哪裡嚴肅了?父親待我一直很溫柔的。”
史官欲言又止。
陛下待您確實溫柔,可您也說了那是待您,親兒子和臣子能一樣嗎?
蒙毅默默地把茶杯推到史官跟前,提醒他這次記得不要亂說話。合格的史官就該在君上聊天的時候保持緘默,免得一句話說錯又成為被集火的目標。
史官:謝謝,你人還怪好的!
和蒙卿一起乾活就是舒服,同僚不僅不嫉妒他活少,還會不計前嫌地幫助他。
他真是命好才能遇到蒙毅,不知道等以後他兒子繼承他的官位後,能不能也有個蒙毅這樣的好搭檔?
史官認真想了想。
應該是有的吧,畢竟下一位帝王秘書好像是蒙毅他兒子蒙安。蒙安是個好小夥,聽說和蒙毅很是相像。
好!他兒子命也不錯!完美!
史官趕緊也給蒙毅倒了杯茶水,算是替他兒子未來可能會得罪蒙安的事情向蒙卿賠罪了。
感謝現在大秦人才不夠,所以雖然明面上廢除了官位世襲的製度,實際上有些特殊的職位暫時還是由父子相承。
譬如起居郎,家學淵源真的很重要,反正也不是什麼重要位置,影響不大。比起那些,起居郎的忠心和有眼色才是第一位的。
又譬如郎中令,這個就純粹是考慮到忠誠和才能了。再沒有比蒙家更讓君上放心的家族了,實在是蒙家家風好,蒙安自己也爭氣。
蒙毅被史官的殷勤搞得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蒙毅用眼神詢問:史兄你還好吧?
史官:?再說一遍,不許叫我史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