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塞外的疫病果然越發嚴重起來。
剛開始隻是在附近的幾個部落裡蔓延,可是由於西域商路的開通,各部落間的交流比以往要多出了數十倍。來來往往的人就將病菌帶去了更多地方,根本無法控製。
原本第一個感染疫病的部落是會遭受群起而攻之的,畢竟都怪他們事先隱瞞,坑了這麼多人。
但後續感染上的人,除卻大秦那邊迅速反應過來進行了控製和提防之外。彆的部落大都選擇了和他們一樣的處理方式,即瞞下這件事,不對外聲張,繼續進行貿易往來。
哪怕秦國邊塞對外傳遞了塞外出現疫病的消息,希望各部落能夠儘早防治。這些部落也一個兩個都否認自己部落有人染病,為了利益繼續裝作若無其事。
鬨到後面,還真就成了法不責眾。新感染的部落除了跟著一起緘默之外,沒有其他選擇。
這種時候仿佛隻有拉所有人下水才是最佳方案。
反正他們也不是同袍。
大秦不管他們這些小心思,反正秦國商隊出行會自己注意,儘量減少和各部落的接觸。
以前為了安全起見,會在部落裡借住歇腳。現在嘛,寧願在野外露宿,也不會去其他部落的,保不齊哪家就有瘟疫。
瘟疫這種消息是很難瞞得住的,尤其感染的人多了之後。那些部落自以為可以粉飾太平,可實際上越往後面越沒用。
感染了疫病的部落互相之間默契地保持口風一致,提起都說沒這回事,然後心虛地相視一笑。
可實際上這部分人都是局中人,真正沒感染的部落早聽到風聲躲開了,根本不和他們接觸。
遊牧部落最大的優勢就是機動性強,這裡有瘟疫,那就遷徙跑路。
左右塞外很多還沒建國的小部落本就時長遷徙,今天在明天跑了的都很常見,大家因此沒怎麼懷疑。
不僅是健康的部落跑了,甚至連馬匪都跑了。
馬匪也是惜命的。
有疫病的部落隨著病菌的毒性增強,自己自顧不暇,隻能儘量維持住正常的通商。往外搞事情太勉強了,所以這些半商半匪的部落就消停了。
純匪的部落,基本由匈奴人組成。
匈奴覺得他們可真是太倒黴了,前腳被大秦搶了河套,為了回血不得不去搶商隊過日子。而且大秦的商隊還不能隨便搶,免得引來大軍圍剿,隻能去搶搶戎人。
結果還沒搶多久呢,戎人爆發瘟疫了。
晦氣!
原本這些西邊的匈奴還不是很想跟著東邊那群去打東胡,覺得跑那麼遠去人生地不熟的東北太折騰了。而且種地哪有搶劫來錢快?能不勞而獲為什麼要自己種地?
西邊很多匈奴部落也不在河套種地,他們就是純搞搶劫的。搶的大多也是戎人,都是熟手了。
現在西域的戎人不能隨便接觸,他們上次搶了一個。戰利品沒搶到多少,反而把病菌帶到了自家部
落裡,倒黴得不行。
幸好感染上疫病的隻是個奴隸,而他們部落因為之前被像喪家之犬一樣趕出了河套地區。
當初走得匆忙,像是牛羊之類的家產,還有奴隸這類沒法騎馬跟著逃跑的存在,都遺留在了河套沒帶走,被秦人接手了。
現在部落裡也沒剩幾個奴隸了,基本都是最近才從附近的戎人部落搶的。
所以那匈奴直接把奴隸驅趕回了他們自己的老家,算是放歸了。然後麻溜地收拾包袱,趕緊跑路。
東胡是吧?我來了!
除了往東邊去的匈奴部落,就是往西邊去的戎人部落。
沒染病的戎人可不會跟著匈奴跑,免得送菜上門。但由於西域商路的存在,直接往正西邊跑屬於自尋死路,鬼知道那些蠢貨會不會把疫病一路傳播到西方去。
因而這些人所謂地往西跑,隻是相對秦國來說的西方而已。在秦土的正西邊是青藏高原中的西藏區域,那裡正好地廣人稀,適合躲避瘟疫。
西藏這邊主要活動的是西羌,這也不是一個整體的族群,同樣是大大小小不同的羌人部落。
除卻白馬羌被秦國吞並成為了四十八郡之一外,其他在高原地區活動的羌人還保持自由身。
西域的戎人往西羌跑,對他們自己來說應該叫南下。
嗯,或者說南上?
其實真正在正兒八經的新疆地區活動的部落目前還沒怎麼感染瘟疫,瘟疫的蔓延區域在青海這邊。
大秦往西走的商路是先進入青海,再往西北去新疆,接著往西進入中亞的。秦朝的領土目前還沒囊括青海,依然在高原之下活動。
介於青海也是高原,在這裡生活的戎人過不下去要往西羌跑,難度倒是不怎麼大。他們去了西羌之後想要適應當地的海拔會比中原人容易,否則也不會跑去那邊避難了。
值得一提的是,青海這裡有個比較大的勢力叫月氏。
目前的月氏還沒發展到後期稱霸河西與敦煌、能成為匈奴勁敵的程度,他們還隻是戎人中較為強大的一支。
月氏算是附近部落裡反應最聰明的了。
大部落有大部落的好處,能調動更多的人手做出更好的應對。所以瘟疫很快在月氏中控製了起來,不像彆的部落那麼嚴重。
介於這一點,月氏便沒有放棄好不容易找到的棲息地跑路。他們現在駐紮在某個鹽湖附近,仗著鹽湖裡的純淨湖鹽和西邊做起了賣鹽的生意,還挺聰明的。
靠著鹽湖,月氏不需要自己辛苦跑商,隻要等商人路過就行了。
青海這裡鹽湖很多,月氏目前沒能占據全部鹽湖,但也占據了數量可觀的一部分。附近的部落能在彆的地方尋到鹽自給自足,不會找月氏買鹽,可西方的商人和大秦的商人就不一樣了。
這兩邊都是路過的,又不定居在青海。他們不可能留在這裡慢慢搜尋鹽湖,最快的方法莫過於找地頭蛇買鹽,再帶回國內倒個手賺差價。
尤其是西方,
他們的錢可太好賺了。
倒是大秦似乎不怎麼上這個當,月氏懷疑秦人尋到了其他鹽湖??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在自己采鹽販售。
月氏知道海鹽和井鹽不如湖鹽純淨,秦人絕對不可能因為有這兩種鹽就不買湖鹽。湖鹽的雜質和苦味可比另外兩種少多了,拿回去稍微精煉過濾一下,就能出細鹽。
貴族們能吃上更好的鹽,就絕不會委屈自己。
但秦國商人並不熱衷從他們這裡買鹽回去售賣,顯見是有彆的純淨鹽獲取渠道。
做不了秦國的生意實在遺憾,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月氏還沒到能霸占全青海鹽湖的地步,和大秦對上實在沒什麼勝算。
月氏所料不錯。
秦國確實找到了個不錯的鹽湖,並且據為己有了。這個鹽湖離大秦國土還很近,就在出隴西之後沒多遠的地方。
隴西西出一段距離便是青海湖,當地稱之為仙湖。青海湖的西南邊有個大型鹽湖,沒有名字,隻稱鹽池。
也就是後世出名的茶卡鹽湖。
仙湖鹽池產出的鹽味甘美,頗受陛下和太子的喜愛。且它極易開采,隻要揭開十幾厘米的鹽蓋,下面就是天然的結晶鹽。
曆史上這個鹽湖引起過許多爭端。
隴西兵馬以“維護商路安全”為借口,直接駐紮在了附近。因為這裡確實是西域商路的沿線,而且距離大秦很近,倒是沒怎麼遭受懷疑。
大家都以為秦人是為了保護商隊才在家門口陳兵的。
除非像月氏這樣做賣鹽生意的,才會四處打聽各地的鹽如何,尋常部落誰知道海鹽和井鹽雜質多啊?
他們內陸的一直吃的湖鹽,以為天底下的鹽都這樣呢。
那鹽湖原本是一個部落占據的,秦人搶了他們的地盤和鹽湖,他們也敢怒不敢言。收拾收拾跑去彆的地方駐紮了,反正青海鹽湖多的是。
沒人覺得這有什麼,青海當地的部落自己就會為了搶鹽湖打起來,大家都習慣了。
不過秦人多的是取鹽的途徑,聽聞海鹽取之不儘用之不竭,想來秦人應該不稀罕這鹽湖吧?
那部落就是這麼想的。
懷疑秦人搶他們地盤是看這裡地理位置不錯,又被他們休整過可以直接拿來駐紮。至於後頭的鹽湖,倒是沒太在意。
因為部落自己都沒在意這個,也就沒往外頭說。月氏的勢力範圍距離這裡有些遠,不曾打探到什麼消息。
始皇帝盤算著不管如何,得想法子把這個鹽湖納入大秦國土。彆的地區可以作為附屬國,這裡不成。
仙湖鹽池的產鹽量極大,若能派大量人手過去開采,整個大秦吃鹽都不成問題了。
古代人民平均壽命不長,和很多因素都有關係。除卻最明顯的吃不飽、穿不暖、染病難愈之外,鹽也是一個重大的原因。
底層平民吃的鹽雜質很多,對身體極為不利。但人又不能不吃鹽,不吃鹽沒力氣,無法維持生活。
庶民要做很繁重的體力活
,鹽對他們來講就不僅僅是維持生活的必需品,也是維持生計的必需品。哪怕吃雜質鹽相當於慢性服毒,他們也得吃。
結果統治階級搞了個不加賦而國足,在鹽價上做文章。賦稅是沒變了,鹽價居高不下,為了吃鹽得花很多錢,本質上就是在交稅。
吃不起鹽的,那就隻能少吃。鹽是少吃了,可苦活沒少乾,身體哪能不透支呢?
吃得起鹽的,也沒好到哪裡去。畢竟平民百姓吃的可不是細鹽,吃多了同樣對身體不好。
總之左右都是為難。
古人也不傻,尤其是貴族,大家當然知道不夠純淨的鹽對身體不好。
否則貴族何必自己追求細鹽,鹽商又何必把細鹽賣上高價?那可不僅僅是因為細鹽口味好,光靠口味賺錢。
始皇帝在問清楚鹽池的產量之後就心動了。
他對太子說道:
“倘若能叫庶民都吃上白鹽,大秦便再不缺男丁了。”
一方面,可以減少毒鹽帶來的人口損失。另一方面,可以一定程度上延長庶民的壽命,穩賺不賠。
以前不能這麼乾,是因為提純井鹽耗費太大了,庶民是真的吃不起。而且產量也不高,頂多能供應貴族。
後來的朝代不這麼乾,有些是統治者無所謂庶民死活,有些是人多不缺男丁。
但是大秦很缺人!
扶蘇著手畫了一張地形圖:
“父親你看,這一片區域都是山脈和高原,繼續往西往北也有山脈屏障。若是後世子孫有出息,自然可以將整個高原納入囊中。”
往西吞要一步步吞,先吞了青海,再考慮新疆。高原北端有個祁連山脈,再往北還有沙漠,山脈和沙漠之間隻有靠山腳的一片區域可以行動。
如果掌握青海,那西邊的敵人要往秦土打。要麼走西藏,要麼走這條夾在山脈和沙漠間的道路。
然而大秦即將馴養匈奴,彼時可以在山脈合適的位置修建關塞,再遷一些匈奴部落在這個必經的要塞上駐紮。
如此一來,敵人走這條路打過來,就要面臨攔路的匈奴,和隨時可以從山脈缺口湧出去支援的秦軍。
總不能往北橫穿沙漠吧?
北邊可足足有好幾片小沙漠呢。
扶蘇劃下的這個防守範圍恰和明長城類似,明朝的長城西至嘉峪關,嘉峪關就設在祁連山的西端某處。關外不遠就是巴丹吉林沙漠,再往東南還有個騰格裡沙漠。
始皇帝細細看過後頷首:
“確實如此。”
他提筆在上面標注了一下,準備留給後人。
當真占領了青海,那肯定是要繼續往西修長城的。正如太子所言,長城沿著祁連山修就很合適。
始皇還道:
“尋常人難以適應高原氣候,得記得在此訓練出強悍的軍隊來。”
否則中原的兵去征戰青藏高原,那簡直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長。想占領西羌等地,就得先培訓出不受當
地地理條件影響的強兵來。
如今大量戎人往西羌奔逃,就空出了不少青海之地?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好些地方都沒了部落駐紮。可惜秦國沒有餘力過去占領,不然出兵剿滅月氏之後,說不定就能把整個青海納入囊中了。
始皇略有些惋惜,不過他也知道這樣的機會以後肯定還會有的。
瘟疫之類的東西又不是隻出現一次,中原隔三差五就有大疫。大秦隻需做好準備,不要再錯過下一次機會即可。
說完青海的戎人,二人換了一張輿圖去商討匈奴的動向。
之前說過有些西部的匈奴人原本不願意千裡迢迢去打東胡,現在因為怕沾染瘟疫,倒是跑了一堆過去和東部匈奴結盟。
東部的匈奴聽聞西邊出現了瘟疫,也是大驚失色。防備了好久,確定過來投奔的匈奴沒有感染,這才放心。
但這件事也變相促使了匈奴提前發動對東胡的進攻。
因為他們已經聚集到了足夠的人手,而且人太多了。再不去搶一搶東胡,日子就要真過不下去了。
有些匈奴人過來投奔前狠狠心拿走了族裡全部的糧食,還說等打下東胡再來接剩下的老弱婦孺去過好日子。
這話誰信誰是傻子。
真能打下東胡,就能從東胡搶女人生新的孩子。反正他們現在聚集的匈奴人數多,也不那麼缺青壯了,還能等得起下一輪的孩子長成。
更何況,也不是所有匈奴都把孩子拋下的,被拋棄的更多還是老人和女人。
這些沒有食物也沒有依靠的人要是放著不管肯定要餓死,大秦一直關注著匈奴,當然直接就接手了過去。
老人也便罷了,婦孺是真的很有價值。
北邊的邊塞區域有一些匈奴混血的庶民,不太容易討到媳婦。但因為他們混血的身份,天然親近中原人,是大秦理想中的取代匈奴部落的人選。
被匈奴拋棄的女子正適合與他們通婚,大家都是匈奴後裔誰也彆嫌棄誰。秦國願意接納這些老弱在大秦邊境定居,已經算是格外開恩了。
等下一代的混血孩子出生,培訓一番就可以直接去塞外劃分草場,各自管轄一片區域。
還有這段時間收下的孩子,趁著年紀小洗腦一波,也將是非常合適的有生力量。
除卻這些帶匈奴血統的人外,其實還有些被拋棄的婦人是以前遭匈奴擄掠的中原女子。
這些女子大多已經無法歸家了,不是時過境遷已經找不到家人,就是回去了也沒立身之地。
燕趙邊境倒是沒有什麼對女子貞節方面的苛刻要求,主要還是生存問題。家裡田地本來不多,父母兄弟日子難過,又有自己的小家,哪有功夫多養個人。
實際上那些女子自己也不樂意繼續待在邊境,總有一種還會再次遭到擄掠的擔憂和驚懼在。
秦吏便問他們願不願意去南邊,南邊現在正缺人手。
有些人去了,有些人沒去。不論去不去,大秦各地都缺人,她們總不會沒有個落腳地的。
秦吏給她們中不少人立了女戶,不願走的還能進工坊做工養活自己。時隔多年終於歸鄉,才恍然發現故國已經沒了,但是日子好像更好過了。
這些人倒是比親眼見證故國覆滅的庶民更快地倒向了大秦。
用她們的話來說就是:
“好日子過多了真是矯情,去匈奴吃幾年苦回來,保管你們再不惦記故國!”
在她們看來,六國庶民的日子再苦也是甜的。所以她們很瞧不上有些人一邊享受秦國給的優待,一邊依舊把秦人當外人防備。
她們家鄉的庶民則正好相反,認為她們被點小恩小惠就收買了。秦人對他們再好那也是外來者,我把你家砸了再給你建個好房子,難道你就得對我感恩戴德嗎?
雙方各有各的立場,誰也說服不了誰。
秦吏並不在意,大秦本就沒指望能立刻抹滅故國對他們的影響。
而且,現在不心動,也不過是因為給的好處還不夠多。說不準再過些年,吃人嘴軟拿人手短,他們就沒底氣繼續排斥秦人了。
匈奴和東胡的戰爭一觸即發。
戰爭規模比所有人預計得都要大,畢竟東胡的部落們也不是傻子。發現匈奴有糾結大軍攻打他們的意圖後,他們也沒有坐以待斃。
匈奴能結盟,東胡也能。雙方很快發展成兩個聯盟的大戰,大秦還是頭一次看到這麼多部落齊齊參戰。
韓信安安分分在邊境訓練了這麼久的士兵,可算等到他們開打了。
人家打仗,他也不閒著。
匈奴的殘兵敗將被他帶人捉了不少回來,捉回來也不是為了彆的,就是詢問匈奴部落的具體情況。
問完就殺了,並不放回去。除非看匈奴將被東胡打敗,才會挑著放一些能打的回去提高匈奴的戰勝率。
韓信想要匈奴戰勝東胡,這樣大秦的軍隊才好“在東胡的請求下幫忙奪回家鄉”。
韓小將軍在邊境浪得不行,一開始傳來的戰報全是今天又捉了幾個匈奴人,問到了什麼消息,是殺了還是放了。
他寫戰報寫得跟小學生的日記似的,而且還傻乎乎地將收信人定為了太子殿下。
他覺得自己現在是在小打小鬨,不算大戰。所以這些小事沒必要拿去叨擾陛下,報告給太子就可以了。
給韓信當副將的蒙英看得欲言又止:
“這樣不好吧?”
即便是小事,也該報給陛下才對啊!
韓信振振有詞:
“等大戰開打再報給陛下,你自己看看我寫的這些,好意思拿給陛下看嗎?陛下日理萬機,沒空看我寫的這個。”
蒙英:……
就算陛下沒空看,你也得奏給陛下啊。陛下看不看是他自己的事情,他不看自然會交給太子殿下,用不著你替他做決定。
但蒙英畢竟也是個半大少年,不是很懂官場那一套。他隻是跟著他爹蒙恬還有他叔叔蒙毅耳濡目染,覺得這樣不是很妥。
作為副將,他做不了頂頭上司的主。隻能悄悄寫信給父親和叔父吐槽↓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詢問到底應該怎麼辦。
蒙毅同時拿到了奏報和家信。
這兩封信都是走軍中的傳訊路子送來的,同一天送出去,自然也同一天送達。先過郎中令的手,才會轉交給君上。
因為不是什麼緊急軍報,蒙毅也就沒有連夜拿去啟奏。他不緊不慢地拆開了家信,還當侄子是離家太久想念長輩了,才給自己寫信的。
看完之後,蒙毅:……
蒙毅在思索,韓信這個腦回路是誰教他的。換一對帝王和太子,他這不是拱火嗎?
為了給韓小將軍找補,蒙毅第二日先去找了太子。
太子看完軍報倒是不怎麼意外。
扶蘇一向知道韓信是什麼性子,天生學不太來那些官場上的彎彎繞繞。倒也不是他腦子缺根筋真學不會,而是他堅持認為沒那個必要。
性格純粹的人是這樣的,他們懂人情世故,但他們覺得不用時時刻刻講究這個。與人相處重要的是真誠以待,而不是玩虛的,做人何必這麼虛偽。
這樣的人很適合交友,卻不適合混跡官場。在彆的地方,他們堅持這些美好品德是對的,可惜在官場這麼乾屬於自己給自己埋雷。
扶蘇提筆把信件開頭的“太子殿下親啟”中前四個字劃掉了,在旁邊補了“始皇帝陛下”五字。
眼睜睜看著的蒙毅:……
關鍵是太子殿下這個字跡,怎麼和韓信的狗爬字一個樣?要不是他親眼看著太子寫的,他都要以為真是韓信的手筆了。
扶蘇衝蒙毅微微一笑。
韓信上輩子小時候沒受過太好的教育,屬於野蠻生長的,一手字真的不太好看。
這輩子倒是有好好上學了,奈何他不怎麼耐煩練字,所以寫出來的字依然是那個德性。
看他整日逃課,還專挑文課逃就能猜出來了。
扶蘇上輩子沒少為韓信找補,每次韓信寫給其他下屬、同僚的信件,操心的二世陛下都要拿來看看有沒有哪裡寫的不合適,再給他改了。
由於當初的韓信自己寫信時也經常塗塗改改,大家都習慣了。扶蘇的塗改一點都不突兀,完美地為韓信補上了人際交往上的缺漏。
隻是吧,這樣的手段也就能用在信件這類文字交流上了。要是韓信說話和做事的時候得罪人,他也沒法替。
幸好大家一般都不和韓大將軍計較。
——你和個寫信都寫不好的人計較什麼?對出身貧苦的大將軍寬容一些吧!
朝臣每次收到充滿塗改的信件,都會憐愛地看一眼韓大將軍。
大將軍總會瞪回去:看什麼看?他忙得很,沒空給你重新謄抄一封,你有意見?
同僚們:不,沒有意見,大將軍願意寫親筆信已經很給面子了。
扶蘇習慣性給自家兵仙找補完,又把信塞進了新的信封之中,封好口,讓蒙毅拿去呈給父親。
蒙毅
心情複雜地去了。
始皇帝接過信件拆開看了一眼,就放到了一邊。
剛想問太子何時回來,準備讓太子替他寫回信。忽然想起什麼,又把信重新拿了起來,仔細看了一眼開頭。
蒙毅的心提了起來,陛下不會發現了吧?
然而始皇帝什麼都沒說,隻是自然地問起太子。
蒙毅道侍者來報,太子殿下方才出門的時候不小心打翻了茶盞,要換一套衣服才能過來,所以耽誤了。
打翻茶盞的實則是舜華養的狼狗,見到太子很開心,撲過來撞到扶蘇的手臂。茶盞沒端穩就滾落了下來,沾濕了一片。
小姑娘性子虎得很,非要養大型犬。還像模像樣地訓練了起來,說以後要帶去戰場上並肩作戰。
扶蘇也不管她。
倒是那狗還挺喜歡太子殿下的,每次見到都要撲過來貼貼。
一開始侍者們嚇得不輕,以為惡狗發狂要傷害太子,差一點就出手把那狗打死了。還是扶蘇及時抱著狗躲開了侍者的攻擊,才沒有釀成慘劇。
對於體弱的太子殿下為什麼能一把抱起這麼重的大狼狗,還能身形矯健地躲開圍攻這一點,侍者們都非常費解。
最後隻能猜測約莫是他們看錯了,當時其實是狼狗撲過去力道太大,帶著太子後退了好幾步,才恰巧躲開了攻擊。
這事給始皇帝知道後,把孫女叫過去說了一頓。
這麼大的狗往人身上撲也太危險了,舜華既然在訓練狗,就該好好訓。有些壞毛病要改掉,哪怕狼狗並不準備傷人,也不能放任下去。
宮中還有不少女眷和孩子膽子小,太子不怕不代表彆人不會怕。要是下次撲了其他人,導致人家慌亂中跌倒磕到腦袋怎麼辦?
舜華蔫蔫地被訓了半個時辰,回去之後抱著狼狗嗷嗷哭。
抹乾眼淚後和她的小狼擺事實講道理,不過好像沒什麼用。可能是年紀大了,腦子沒有新的好用,學不進去。
小狼本來就不撲彆人隻撲太子,至今還沒改正。扶蘇也習慣了,看在女兒的面子上沒有計較。
他家小閨女本來就不和他親近,難得閨女養的寵物願意親近他。因為小狼的存在,這兩年父女倆的關係緩和不少,扶蘇就覺得這狗養得很值。
今日小狼撞到他手臂,茶水灑落不僅沾濕了扶蘇的衣服,還給小狼腦袋上潑了一堆水。
舜華做賊似的跑進來,期期艾艾地替小狼給父親道歉:
“父親,小狼它不是故意的。”
扶蘇一邊拿著帕子給趴在自己腿上嗚嗚嗚裝可憐的大狼狗擦腦袋,一邊睨了女兒一眼。
舜華立刻討好地笑笑。
扶蘇便說:
“你過兩年也是大姑娘了,以後它再闖禍,你也會跟著丟臉的。”
年紀小的時候大家都會包容你,覺得你還小嘛,管不住寵物很正常。可是成年了還管不住寵物,就定然會被人議論。
距離扶蘇重生已經
過去了十年,舜華也到了十二歲的年紀。幸好大秦如今女子二十才及笄,否則再過三年她就成年了,要開始面對外界的風風雨雨。
如今,可以再多拖上個五年。
舜華蹭到父親身邊:
“父親,你不往外說,彆人就不會知道小狼闖禍了。”
反正小狼也不撲其他人。
扶蘇:……
我欠你的是吧?
扶蘇總算感受到了當爹的心塞,想來以往父親見他闖禍時,也是一樣的心情。
唉,養兒方知父母恩。
扶蘇把擦乾淨水的大狗丟回給它主人,自己去乾元宮尋父親了。
乾元宮是玄宸宮的主宮殿,地位類似於始皇之前在鹹陽宮居住的章台宮。
乾有四德,元乃四德之首。乾元即是天道伊始之意,形容天子之大德,在古代一向用來做帝王宮室的名稱。
至於前朝開會的大殿,起的是“四海歸一殿”的名字。就在乾元宮之中,乃是最前端的殿宇。
扶蘇將乾元宮規劃得極大,分出了辦公區和居住區。這樣一來父親居於此處也不顯得逼仄寒酸了,每次上朝、休息等也不必走太遠去彆的宮室。
太子宮照舊在主宮北方,距離正宮很近。
四海歸一殿成為了乾元宮的主殿,但宮侍們依舊習慣將陛下辦公的殿宇稱為正殿。
扶蘇從北邊的後門進入乾元宮,穿過父親的寢殿區域和內花園,就到了中間的正殿。
整個乾元宮就從北到南,以就寢的北殿、辦公的正殿和上朝的四海歸一殿,以及它們的附屬宮室作為分隔,包含兩個大型花園。
內花園偏向婉約柔和的風格,仿小橋流水,有假山石等點綴。外花園則比較大氣莊重,正中間是一方池塘,更側重風水氣象。
不過再肅穆莊嚴的風水池,如果有個太子坐在池邊釣魚,大約也莊重不起來了。
今日太子沒有釣魚的雅興,抵達正殿就老老實實坐在父親身邊乾活。
因為和狼狗玩鬨了一會兒的關係,太子顯然是遲到了。仗著沒人會數落他,大大方方往父親身邊一坐,仿佛沒有遲到這回事。
始皇帝也不提這個,隻拾起方才的信紙遞給太子。
他意有所指地說道:
“太子應當不用看就知道裡面寫了什麼。”
扶蘇立刻明白父親發現了他的小動作,他也不驚慌。
父親以魂體在他身邊待了這麼多年,自然有法子分辨哪些字跡是韓信本人的,哪些是他代寫的。
扶蘇一開始就沒指望能瞞過父親,不過是給小將軍找補一番而已。父親也知道韓信是個什麼情況,他們要的隻是大面上讓旁人挑不出錯來。
現在這封信便是落入旁人手中,也不會對韓信和扶蘇產生影響,這就夠了。
蒙毅在旁邊聽得有些擔心。
可見兩人隨口一提後就揭過此事,便知道陛下並不計較,是他多慮了。
隻是下回必要讓侄子攔住亂寫信的韓將軍,說什麼也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了。蒙毅打算回去就寫信,加急送去邊郡交給侄子。
始皇帝倒是不知道在想什麼,側頭看著兒子安靜批奏折的模樣,一言不發。
扶蘇歪頭看父親:?
始皇把寫到一半的奏折塞到兒子跟前:
“替朕寫完。”
聽著這個奇怪的要求,扶蘇有些意外。提筆就要落下,忽然想到什麼,頓住了。
始皇見他不動筆,挑了挑眉:
“不寫嗎?”
扶蘇默默落筆,學著父親的筆跡寫完了批文。字跡和始皇本人分毫不差,不知旁人是否能夠分辨出來。
始皇拿回去仔細欣賞了一會兒:
“朕記得你幼時就是這麼寫字的。”
聰明的小孩子模仿能力極強,始皇本來是手把手教兒子寫字的,讓孩子感受他怎麼運筆。
結果扶蘇倒好,直接照著父親的筆跡寫了個一模一樣的出來。除了因為手腕力道不足,失了點風骨,其他都學了個十成十。
這下就麻煩了,繼承人怎麼能和君王筆跡一樣?
始皇隻好忍痛銷毀了愛子的筆墨,帶著他重新練字,好不容易才鍛煉出了屬於扶蘇自己的字跡來。
這麼多年過去,扶蘇的模仿本事不減反增。如今連風骨也仿了個十成十,是可以直接拿去擬矯詔的程度了。
始皇將奏折合上放進處理好的那堆裡:
“以後不要再隨便模仿旁人筆跡。”
萬一叫旁人知道了,就能借此質疑始皇帝遺詔的真假。
太子可是能模仿陛下字跡的,彆不是他想提前繼位,於是暗殺了父親,矯詔登基吧?
扶蘇一臉委屈:
“是父親讓我寫的!”
本來也沒彆人知道這件事。
始皇指了指韓信那封信:
“這不是你先寫的?”
扶蘇扭頭就把信燒了,毀屍滅跡。然後看向蒙毅,示意這裡有個知情人。
始皇也跟著看了過去。
突然遭受無妄之災的蒙毅:……
蒙毅也下意識去看史官,卻見史官趴在桌子上假裝自己睡著了。
這次的事情可和他沒關係!
早上他沒跟著蒙卿去找太子!
剛剛他都在睡覺什麼都沒聽見!
他不知道什麼太子能學彆人字跡的事情!!
無字驚鴻向你推薦他的其他作品:
:,
:,
希望你也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