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0 章 塞外疫病(1 / 1)

穩住了小公主之後,始皇回去就開始自我反省了。

他不應該被太子的糖衣炮彈腐蝕的。

始皇倚在床榻上,看著掛在殿中的走馬燈出神。

侍者詢問是否要將燈點亮,尋常時候陛下晚上臨睡前都要欣賞一會兒的。太子那邊還說已經在畫新的燈繪了,免得陛下整日隻能看見一種燈繪會覺得單調。

始皇回過神來:

“今日就不點了,朕要休息了。”

他決定克製一下自己的欲望,為君者不好天天放縱自己沉迷享樂。

侍者明白了。

今日不點,那就是明日再點的意思。

始皇:克製了,但沒有完全克製。

第二日夜間,寢殿裡掛上了新的走馬燈。

始皇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不等他吩咐,侍者已經手腳麻利地過去把燈點上了。剛準備製止的動作隻好又收了回去,站在原地欣賞了一會兒。

這次的組圖是他當初巡遊那會兒和野獸搏鬥的場景。

愛子雖然很不喜歡他去冒險,但對於記錄父親的英勇身姿還是十分熱衷的。組圖畫了一套又一套,全都妥善收錄在始皇的私庫中,旁人皆不許動。

太子身邊的侍者詢問陛下可喜歡這次的燈繪。

始皇矜持地頷首:

“尚可。”

不是他意誌不堅定,是太子過於狡猾。太子真是太會腐蝕人心了,整日裡不乾正事就琢磨這些。

始皇便道:

“讓太子少折騰些這種東西,畫一組圖要不少時間,他哪裡還有空處理朝政?”

扶蘇從侍者那裡聽到了轉達的話語。

侍者有些擔憂:

“陛下似乎對殿下頗有微詞。”

這不就是在批判太子殿下不務正業嗎?

然而他們太子不這麼想:

“你想哪裡去了?父親分明是在擔憂我畫太多圖會勞心傷神,我又要處理國事又要繪圖,父親心疼了。”

侍者:還、還能這麼理解的嗎?

侍者迷茫地反複回憶了幾遍當時陛下的神態和言辭,實在是看不出端倪來。

畢竟陛下的養氣功夫極佳,他們這等小人物又不如太子了解陛下。許多時候他們都沒看出來端倪,太子卻能準確判斷陛下是高興了還是不高興了。

思及此,侍者不再懷疑:

“原來如此!”

始皇第二日就聽說玄宸宮裡出現了新的流言,說陛下心疼太子辛苦,不讓太子再給他畫走馬燈的組圖了。

始皇:。

始皇扭頭看兒子:

“你倒是會自我安慰。”

他說的是這個嗎?他說的分明是不讓太子不務正業!

扶蘇的自信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哪怕父親嚴辭訓斥他,他也能轉頭就說“父親就是太看重我了,愛之深責之切”。

好的,不愧是他親兒子。

始皇帝本身也是個自信到有些自負的人,他自然不會覺得兒子自信過頭有什麼問題。總比唯唯諾諾要好,這樣內心強大的人才能當好帝王。

太子殿下總能抓住一切機會往外散布自己受寵的流言,要不怎麼偏他儲君地位穩固呢。

始皇也懶得管他。

後續扶蘇確實正經了不少,不僅是因為父親讓他多乾正事,也是因為臨近秋收確實忙了起來。

之前要不是夏日相對清閒,他也不可能有空折騰這些東西。

夏日快結束的時候,驪山陵那邊出現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騷亂。聽聞是爆發了幾起疫病,不過不嚴重。

剛開始隻是有幾個刑徒病了,症狀十分類似。將作少府意識到可能是出現了傳染性疾病,第一時間把他們隔離了開來。

得益於大秦這些年的醫療發展,應對疫病也有了比較完善的策略。

不僅是發病之人被隔離了,和他們有過接觸的人也單獨調去了另一片遠離人群的區域。原本他們正在勞作的區域暫時封鎖,不許人靠近。

先秦時期搞消殺不太方便,像酒精這種都是奢侈品了。好在還有生石灰,扶蘇少數記得的一些醫理知識中就包括了這個,是上輩子醫者們為了防治鼠疫琢磨出來的法子。

最近正好是夏季,又有太陽曝曬。消過毒的區域曝曬了一段時間才重新解封,沒太影響工程進度。

此前被隔離的人發病的倒也不是很多。

傳信兵說道:

“染病的都是一些十分體弱的刑徒,因而接觸者被感染的不多。”

扶蘇便問:

“可查清疫病來源了?”

總不會莫名其妙就出現傳染病的,一定有個最初的源頭。

士兵答道:

“仿佛是和西域商隊有關。”

驪山陵在修建的過程中,用到了一些從西域弄來的新式材料。像這種新來的好物,都是頭一個進貢給君上的。

太子殿下在驪山陵上面出錢很大方,所以很多西域商隊都很樂於去搜尋驪山陵用得上的東西,比做彆的買賣更有賺頭。

那些商隊回秦之後大多就會直奔驪山,將商品售給將作少府。

好消息是中途沒繞過路,也不怎麼多作停留,沿途的大小城池許多他們都沒進去。壞消息是即便如此,從隴西入境一直到抵達驪山,中間也能接觸到很多人。

要是這個疫病傳染性強些,隻怕早就在隴西和內史傳開了。

如今看來,它的傳染性一般。尤其是它隻感染體弱之人,所以還算好控製,而且稍微用點藥就能痊愈。

已有身強體壯的士兵順著商隊的行進路線一路調查過去了,儘量把疫病掐滅。目前收到的都是好消息,還沒發現其他地區有染病者。

隔了幾天又有醫官從驪山回來,帶來了更詳細的內幕消息。

醫官說他們用這個疫病做了實驗:

“據臣等

的觀察,該疫病一般潛伏半月才會發作。起初是商隊裡有個人在外頭受了傷?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身體變得虛弱,才被疫病侵襲,但當時還沒發病。”

能去西域走商的不可能是體弱之人,而身體強健的人似乎不太容易成為病毒的攜帶者。

這次是商隊運氣太差,快到秦土的時候遭遇了馬匪。懷疑是小股的匈奴人偽裝成的匪徒,故意劫掠大秦商隊報複。

然而商隊配備的護衛也不是吃素的,被打殘的匈奴小隊沒乾得過他們。除卻有個商人受了傷之外,彆的損失倒是沒有。

商隊回憶說他們受傷之後去了附近的戎人部落暫時歇腳,待了幾天就繼續出發了。本來傷勢不算重,因為趕路才又惡化起來。

橋鬆便問:

“為何著急趕路回來?”

醫者答:

“他們出去跑一趟商要好幾個月,許久不見家人了。而且跑商也是有成本的,大家都想早些把手頭的貨物換成錢財。”

遭遇馬匪一事讓商隊越發不安,擔憂在外面待久了又會遇到危險。貨物放在手裡哪有換成錢安心呢?

在外頭養病也不如回國養病方便。

所以那傷者也不顧自己的傷勢了,說服了大家先一起回國。結果他因為受傷被疫病感染,潛伏了半個月後病症爆發,又感染了彆的人。

商隊從隴西到驪山沒花太久的時間,這期間傷員都沒生病。檢查的士兵自然不曾發現異常,確定了商隊的人隻是受了傷、帶來的商品也沒問題後,就放他們過去了。

傷員在驪山駐紮交易的時候恰巧病症爆發。

也不能說恰巧,畢竟他在驪山待了好些日子。到驪山之前心裡一直惦記著出售商品的事情不肯停留,到了驪山之後傷情嚴重了乾脆留在當地養傷。

這麼一來,就給了病菌在驪山傳播的機會。

由於潛伏期的存在,當時隻有他一個人發病。症狀雖然奇怪了點,可沒有第二個同樣症狀的病人出現,彆人就隻當他是得了什麼稀奇古怪的病。

直到半月後刑徒裡也有人發病,大家才發現這是傳染病。

目前商隊已經被控製起來了。

這件事情可大可小,將作少府也不知該如何處置。商隊並非故意傳播疫病,直接治罪似乎不妥。

橋鬆長這麼大還沒見識過疫病,但也聽說過疫病的可怕。

他追問了許多細節,比如病是怎麼傳播的、潛伏期怎麼確定自己染病了、潛伏期的人會不會繼續傳染給彆的人,等等。

醫官自己都沒研究得這麼細,被太孫追問得頭都大了。

扶蘇等橋鬆把想問的全都問過一遍之後,看向醫官:

“問題都記下了吧?照著這些,再回去好好鑽研一番。”

研究醫理可不能不求甚解,要把方方面面都琢磨透了才行。難得有個這樣危險性很低的疫病出現,不借此機會總結出疫病的規律,實在浪費。

醫官也意識到了事情的重要性:

“是,臣一定仔細鑽研!”

不同的疫病不一定都有類似的發病模式,但世上很多規律都是共通的。

這種疫病有潛伏期,其他疫病是不是也有?這種疫病通過飛沫傳播,那其他飛沫傳播的疫病,是不是也和它存在相似的特征?

醫官走後,塞外的探子也傳來信息。

之前商隊短暫停駐過的戎人部落確實在爆發瘟疫,染病的都是部落裡的奴隸。

商隊在部落借住時,部落以表友好,肯定不會讓他們住在靠近奴隸的地方,商隊也沒在人家的地盤上亂逛。再加上戎人自己刻意隱瞞疫病的消息,因而商隊並不清楚那個部落其實有問題。

隻是戎人自己不懂消殺,恐怕整個部落到處都有病菌。傷員在他們那裡居住時,即便沒有接觸生病的奴隸,還是被傳染到了病菌。

這種事情很難避免。

戎人會擔心自己部落出現瘟疫的消息傳出去後,彆的部落和商人就不和他們來往了。為了自己的利益,當然會瞞得死死的。

商人都是短暫停留,又不可能查戶口一樣裡裡外外仔細檢查一遍。所以出門在外莫名其妙被傳染是很常見的事情,商隊其實都有心理準備。

以前遇到的疫病潛伏期沒這麼長,於是幸運地就在大秦疆土外發病了。病人一般都會養好病再回秦,免得被隴西的士兵攔截,不許他們入境。

經此一遭,大秦的統治階級都對這件事重視了起來。

始皇帝眉頭微皺:

“若以後再出現潛伏一年半載的疫病,如何是好???[]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總不能每個回秦的商人都隔離那麼長時間吧,這根本不現實。

隔離半個月倒是可以考慮。

扶蘇想了想道:

“應該不至於潛伏那麼久,往後回秦的商隊都隔離兩旬好了。”

兩旬就是二十天,相對來說比較保險。

扶蘇還道,以後對商人的規範可以調整一下。反正出西域的商隊大多都和大秦官方有點關係,朝堂可以直接整頓,受到的阻力並不會很大。

有些商人是自己孑然一身,所以願意去危險的西域搏一搏,拖家帶口的不算很多。

孑然一身的那些,對故土的留戀程度比較淺。如果以後直接安排他們一直在外面奔波,回秦也隻在邊塞城池活動,他們應該也不會有意見。

其實就是劃分跑商範圍,這部分人隻負責境外跑商。商品帶到邊塞之後,交由另一批人接手,往境內售賣。

“如此一來,就可以控製內外接觸了。”

商品的轉交最好也安排一批人負責,儘量斷開兩邊直接接觸。

像是在邊郡建造專門的庫房,東西檢查清點好就送進去。進行基礎消殺之後,通知另一批商隊來取貨。

兩邊不要見面,由中間人轉達。

扶蘇還道:

“商品的檢查也不能輕忽,最好每個包裹都拆開看看。”

不僅是攜帶病菌的問題,

有些商品不能外流,有些東西最好也不要讓它們入境。

這個檢查大秦一直都有,隻是之前沒這麼嚴格。扶蘇想著趁此機會一並提出來,有疫病這個大威脅吊在前頭,商隊想來也沒底氣發表抗議。

始皇帝仔細斟酌了太子的建議,與他細細商討了個中細節,最後拍板定了下來。

調整過後的商隊大多隻負責境外行走,輕易不入境。允許入境的商人數量不多,每次入境必須隔離二十日,且半年內都不能離開隴西。

隴西一直是大秦十分重視的邊郡,整個隴西的進出檢查都比較嚴格,管理也不比都城所在的內史鬆懈多少。

尋常人不會時常出入隴西郡,所以隴西境內出現疫病的話,也不容易往外擴散。

正好那些有家小的商人為了方便和親人團聚,大多也早就將戶籍遷去了隴西。他們的親人就在隴西定居,不讓出隴西對他們影響不大。

扶蘇把他和父親討論的內容一條條列下來,寫了一大堆規範出來。

隨即他又說道:

“如今隻有西域一條商道,所以隻需隴西施行這樣的新政。日後可就不好說了,東北或許也能開商路。”

始皇饒有興致:

“與東胡往來嗎?”

很快他就否決了,畢竟大秦準備直接吞並東胡。不是東胡的話,那就是更遠的地界了。

目前朝鮮半島的爭權叫做箕子朝鮮,一直要持續到公元前194年,才會被衛氏朝鮮取代。

箕子朝鮮的源於周武王滅商,商朝遺臣箕子率領五千商朝的遺民動遷至此,建立了箕氏侯國。到了西漢時期,這個國家被燕國人衛滿滅國。

箕子是商紂王帝辛的兄弟,不過他抵達朝鮮半島時,那裡其實不是個無人區。當地是有土著的,因為箕子帶來了商朝的禮儀和製度,他才被土著推舉為了國君。

始皇命人取來輿圖:

“若是占領了東胡,箕子侯國便孤立無援了。”

朝鮮半島在東北的南方,是一個延伸出去的細長半島。如果切斷它和大陸上其他勢力的聯絡,再訓練出一批海軍,就能包圍它。

不過這種地理位置也很方便當地政權偏安一隅,你不出海打它的話,它不高興了就能切斷陸路自立為王。

古時朝鮮經常反複橫跳,一會兒投誠一會兒自立,很是煩人。

可惜始皇帝沒有一張世界地圖,否則他就能發現朝鮮半島和扶桑離得挺近的。倘若可以把扶桑置為秦郡且牢牢掌控的話,朝鮮想跳反的難度會大很多。

畢竟那個時候朝鮮半島就是真的被左右包夾了。

始皇有些惋惜:

“此地不好管束,也不知後世子孫打下此地之後能不能令其臣服。”

扶蘇出了個餿主意:

“我大秦先祖惡來乃是帝辛的寵臣,大秦與箕子侯國算起來也有一些祖上的交情。先以這個名義去接觸一下,降低他們的戒心。”

如果你乖乖聽話,

那我們就是祖輩的交情。如果你不乖,商臣姬發已經造反過一次了,商臣惡來的後人當然也不用給你們商朝遺民面子。

多少年前的交情了還拿出來說?

始皇帝有些無奈地看了一眼兒子,跳過這個話題。

他冷靜地指出:

“即便是箕子侯國,也開不出太大的商路。”

扶蘇點頭:

“所以我的意思是,繼續往東和北走。我華夏尚且不曾探尋過大陸東岸的儘頭,不知那外面還有什麼天地。”

往西的儘頭已經靠著商隊探尋過了,一直走到了西邊海岸。非洲那邊倒是沒怎麼過去,因為被大沙漠擋住了,商隊沒有作死到非要橫穿撒哈拉。

華夏以北的高原他們沒去過,東北那邊往東走也沒去過。那裡到底有什麼他們都不清楚,說不定又是一個物產富饒的西方呢?

反正先準備著,這些事情肯定都要交給子孫後代去做。他們當祖宗的把基礎打好,製定出供人參考的製度和應對策略來,子孫隻要照做就行了。

始皇帝對於完善製度非常感興趣,這是他的強項。

在這方面,扶蘇就遠不如父親了。隻能給父親打個下手,查漏補缺這樣。

在鹹陽忙著規範邊境通商製度的時候,驪山那裡迎來了許多頗有研究精神的醫者。這群醫者一來就是挑人,挑身體虛弱的刑徒過去,說是要做醫藥試驗。

驪山陵這邊的都是犯了罪的刑徒,還要服刑許多年。體弱之人在這裡的日子非常難捱,畢竟修建陵墓不是什麼輕鬆的活計。

彆說體弱的人了,身強力壯的常年乾重苦力活也吃不消。腦子靈活的就打起了小算盤,想靠著討好管事換去做更輕省的工作。

一開始這招是很好用的。

直到後來太子殿下全盤接手了驪山陵的修建工作,派來了自己的人手盯著這邊。

那些以權謀私的全部被揪了出來,輕的隻是受了點罰,重的直接就跟著刑徒一起乾苦力去了。

不僅不能繼續當管事,還淪為了刑徒。此事一出其他人都不敢再搞小動作,生怕步了他們的後塵。

太子殿下發話了,君上的陵寢乃重中之重,他決不允許有人在這裡生事。

本來修陵的人手就不夠,還把能乾的調去乾輕活。怎麼的,耽誤的工期你們管事能補上?

大家都發現,太子殿下確實缺人。他已經缺到會積極從管事裡抓人去填空缺了,這誰還敢再給刑徒開後門。

太子的下屬還重新分配了工作,把看起來能乾的全部調去工地了。體弱的一並調走去做輕活,最大程度壓榨罪犯的勞動力。

體弱者日子這才好過了一些。

這次的醫藥試驗乍一聽好像很可怕,但願意去的人其實還不少。

因為消息早就傳遍了,所有人都知道去了隻是感染一下上回那個疫病。那個病根本不可怕,至少對於刑徒來說沒有整日做不完的苦力活可怕。

當藥人就不用乾活

了,還能吃到更好一些的飯食。聽說藥人都是跟著醫官吃飯的,醫官的夥食絕對比刑徒好得多。

不少身體強健的刑徒都很扼腕,詢問為什麼隻要體弱的?下次還有沒有機會,讓他們這些體健的也能去占個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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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官:……

醫官原還以為不會有人願意來,畢竟他們以前在鄉裡坐診時,偶爾需要有人試藥,花錢都找不到樂意的庶民。

庶民當然不樂意,誰活得好好的想去試藥。願意的都是覺得日子過不下去的,而刑徒裡八成都覺得生活沒盼頭。

當然,也不是所有刑徒都肯報名參加。

胡亥沉默地搬運著石塊。

他的嗓子被毒啞了,說不了話。但他能聽見周圍人的交談,知道最近發生的大事。

他的工友全是大字不識的庶民出身,胡亥想靠寫字和人交流都不行。久而久之,他就歇了心思,不再折騰了。

直到胡亥發現他們這個小隊裡多了兩個人,這兩人經常背著管事偷偷用寫字交流。他們好像是兄弟兩個,以前日子估計過得不錯,一看就不是窮苦民眾。

胡亥就知道了,這兩人八成和他一樣,是被太子處理過來的。

就是不知道為什麼太子不殺了他們,他們又不是大秦公子,不至於讓那個他那個好大兄不敢隨便殺掉吧?

胡亥至今還以為自己是被太子授意弄來服刑的。

至於父親,胡亥覺得父親太冷漠了。扶蘇這麼對待手足兄弟,父親竟也不聞不問。

胡亥偷偷打量那兩人的動作被他們發現了,二人本就是背著管事悄悄交流的,自然擔心有人告密。

兄弟裡的弟弟立刻就要把胡亥過去,想法子折磨一番,警告這個刑徒不要多嘴。

他們完全沒認出來胡亥以前是秦國公子,因為這麼長時間的勞作下來,胡亥早就曬成了個黑炭。身上的細皮嫩肉也被風吹日曬和辛苦勞作弄得粗糙不已,已經看不出和庶民的差彆了。

胡亥察覺到危機,“唔唔呃呃”地掙紮起來。這邊的動靜很快驚動了管事,因為管事知道胡亥的身份,一直重點關注著他。

兄弟裡的哥哥及時抹除了地上的字,這才沒被發現問題。

管事趕來後詢問發生了什麼,胡亥和兄弟二人都沒說實話,最後就當是正常鬨矛盾處理了。

左右這樣的事情也不是頭一回,胡亥來這裡後經常鬨騰。每每都是他先挑事的,管事已然習慣。

管事抽出鞭子把三人都教訓了一頓,警告他們好好乾活,然後就離開了。

等人走後,胡亥才鬆一口氣。

他是故意沒有拆穿那對兄弟的,因為身邊難得出現認識字的人,以後至少能多個交流的對象。

兄弟二人見胡亥識趣地沒亂說話,又是個啞巴,也沒繼續折騰他。而且兄弟裡的哥哥敏銳地發現了不對勁,胡亥這個樣子和他們太像了。

哥哥試探著在沙土上寫了幾個字。

胡亥眼前一亮,連忙

也跟著寫下文字。

雙方很快互通了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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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亥這才知道他們兩個一個叫趙高,一個叫趙成,都是宦官,以前在陳縣替太子做事。

前不久陳縣的楚王等人被清算,兄弟二人因為沒有及時發現問題,甚至還收受賄賂包庇這些六國餘孽,才獲了罪。

趙高隱去了自己私藏僭越之物的事情,隻道自己兄弟是遭受了無妄之災。

剛開始趙高懷疑過這次的事情是不是太子卸磨殺驢,仔細想想又覺得可能性不大。

要真是太子下的手,直接殺人滅口豈不是更穩妥?僅僅毒啞他們,他們還能寫字,根本沒什麼意義。

總不能是太子深恨他們,非要他們生不如死地過來做苦力,覺得直接殺了太便宜他倆吧?

趙高自認自己沒得罪過太子,不至於。

方才兄弟二人就是在討論到底是誰要對付他們,王綰已經下台了,不會是他。思來想去,也隻能想到是已經入朝的六國貴族記恨他們,故意設下圈套了。

判決應該是陛下所定,太子也沒辦法。說不準他們能留一條命,都是太子從中周旋的結果。

胡亥不知內情,他看完趙高寫的內容,頓時來了勁。

胡亥激動寫了一串文字譴責長兄。

他覺得一切都是太子乾的,跟著太子的人都被他給收拾了,太子果然不是什麼好東西。

胡亥以為趙高兄弟會附和自己。

結果趙高看了一眼,翻了個白眼。心想這個公子怪不得淪落到這等地步,原來是腦子不好使,連仇人是誰都分不清楚。

不過他也沒必要和胡亥鬨翻,所以趙高假裝讚同了胡亥的意見。

等人一走,他和弟弟對視一眼。

趙成:這個公子什麼毛病?

趙高:不管他,先留著,說不定有用。

趙成是十分沮喪的,他腿瘸了,又被毒啞了。淪落到這個地方,以後怕是再不能翻身。

趙高倒還穩得住。

啞了又怎麼樣?他趙高好用啊!

啞巴才好呢,啞巴沒辦法說出秘密。隻要他抓住機會,就能重新回到太子身邊,替太子辦事。

太子既然保他們一條命,肯定是不準備放棄他倆的。他等著就是了,等到回去那一天,繼續好好為太子效力。

趙成便問兄長要等多久。

趙高也不清楚,隻能安慰弟弟耐心一些。

最近工友們談及藥人的事情,兄弟倆就合計了起來。

這次的疫病不可怕,這是流言裡說的。具體是不是真的,誰也不清楚。

刑徒們好些都信了,趙高心裡卻有個疑影。他擔心這是騙人去當實驗體的借口,所以沒有輕易報名。

其實按照他們兄弟倆的身體素質,是可以參加報名的。

他們倆這幾年養尊處優,早就不如以前在隱宮時那麼健碩了。乾重體力活又雪上加霜,弟弟趙成尤其虛弱。

按理說

他們兄弟倆這身體素質,應該被調去輕省的地方做工。可管事不答應,隻道上頭特意吩咐過讓他們搬石頭。

反倒是胡亥,從小就是敦實的小胖子。被拉來服刑的時候堪稱壯碩,這些時日做工下來,虛胖也都化成了肌肉。

趙家兄弟兩個加起來可能都打不過胡亥,要不當初也不能被胡亥鬨出動靜吸引來管事。

胡亥也不信疫病不危險的說辭。

他還慶幸呢,慶幸自己身強體健,不會被抓去試藥。但他也擔心,下次需要強壯的男丁時,是不是就有可能來抓他了。

胡亥憂心忡忡地去找了趙高。

趙高一看他過來,頓時打起了小算盤。

他們兄弟二人不敢自己去嘗試,不如忽悠個傻子過去替他們試試。胡亥就不錯,他一看就是好騙的。

唯一的問題是,胡亥身體不夠虛弱。

這也不難,想把一個健壯的人弄成虛弱的人,法子還是很多的。

然而在性命攸關的事情上,胡亥似乎很敏感。任憑趙高兄弟怎麼勸他都不鬆口,為此還遠離了他們倆。

趙成不死心還想去糾纏。

因為他自己身體實在差勁,很想從繁重的勞動裡解脫。隻有找個人試過確定沒問題,他以後才能放心去報名。

不過趙成好像沒想過,下次可能就輪不到他去報名了。

為了自己解脫,趙成很有些瘋魔。他自從腿瘸之後就出現了心理問題,經常鑽牛角尖,這次跑來糾纏胡亥時整個人也顯得瘋瘋癲癲。

胡亥被他這模樣嚇到了,直接不管三七二十一,跑去找管事舉報了趙成。

管事眯了眯眼:

“哦?他們兄弟兩個經常背地裡商量怎麼出去的事情?”

胡亥點頭如搗蒜,手舞足蹈地比劃著什麼,“啊啊啊”地發誓自己沒有說謊。

管事對此並不意外。

陛下刻意將他們三個關在一起,不就是為了看他們會折騰出什麼來嗎?

沒想到他們倒是先內訌了。

管事去看來趙成,發現趙成確實看起來有點瘋。可能精神不太正常,想了想把人單獨帶走看管了起來。

刑徒裡精神有問題的也不少,那樣的人有專門的看管區域。指望不上他們乾什麼活計,彆搗亂就不錯了。

事情上報到始皇帝那邊,始皇都快忘了這三人了。

“既然趙成不中用,那便處理了吧。”

他本來也不是針對趙成的,上輩子的主犯是胡亥和趙高。趙高能繼續留下來乾苦力就足夠了,趙成如何都不影響。

扶蘇這才知道父親把胡亥丟去了哪裡。

他有些訝異:

“父親將胡亥毒啞了?”

這得是氣成什麼樣,才能下這個命令。

始皇帝不想說自己那時被二人的密謀從夢中直接氣醒,而後就放任自己下了個這麼狠的決定。

後來冷靜下來,他也沒後悔。胡亥害得扶

蘇纏綿病榻二十年,那就老老實實先當二十年苦力再說吧。

扶蘇也不再提這兩個掃興的人。

他笑吟吟地告訴父親:

“方才士兵來報,說隴西和附近的郡縣已經排查過了,沒有再出現類似的病症。想來疫病確實沒有擴散,父親可以放心了。”

始皇帝點了點頭:

“儘管如此,你最近也還是不要出宮亂跑了。不知有多少商隊接觸過塞外那些染了病的部落,鹹陽城中不太安全。”

鹹陽是商人來往最多的繁榮大城,難保不會出現意外。現在秦國境內的瘟疫是控製住了,塞外那邊卻反而蔓延起來。

愛子身體弱,正是容易染病的那類人。這些天送入玄宸宮的東西都要經過反複消毒,就是怕不小心讓太子染病。

扶蘇想說他這個“體弱”和那些真正染病的體弱差距還是很大的,可為了不叫父親憂心,他還是乖乖答應了下來。

塞外的瘟疫大大影響了秦國通商的效率,這對大秦來說不是什麼好事。

不過這麼多年下來,塞外才出現了一次大疫,已經算是走運。而且新的通商製度也能最大限度防止疫病傳入,就是在外的商隊行走間需要格外注意。

所幸疫病隻感染身體不夠強健的人,走商都是健兒,倒還不怕這個,可以正常來往西域。

扶蘇擔憂的是萬一再發展下去,疫病出現變異,連健康的人都感染,那問題就嚴重了。

到那時,通商肯定是要暫且擱置的。

為了安全著想,也為了安撫人心,大秦就得收留商人們在隴西躲避瘟疫。等疫病結束之後,再繼續通商。

扶蘇眉頭微蹙:

“希望情況不會惡化到這個地步。”

始皇帝卻說:

“若當真如此,西域必然要向大秦求助。”

大秦的醫療水平遠超西域,要控製疫病,可不就得找大秦幫忙了嗎?不過秦國是不會免費出力的,這或許會是個收攏西域的天賜良機。

扶蘇有些無奈:

“父親怎麼什麼都能往擴充領土上想?西域那裡小國林立,怕是不好吞並。”

始皇帝哼了一聲,不以為意。

吞不了那就先收為附屬國,他對現在的合作模式早就有意見了。

大秦如此強大,他們不該主動歸附嗎?一個兩個還拿喬,偶爾甚至敢劫持秦國的商隊和貨物,不知哪裡來的膽子。

隴西太守已經出兵打過好幾回了,但是總有新遷徙過來的部落不懂規矩。

還有些則是舊部落換了首領之後,新首領沒有自知之明,覺得自己雄才大略不怕秦國,然後現實教他們做人。

扶蘇想了想:

“附屬國倒是不錯的選擇。”

附屬國的話,派點士兵過去駐紮很合理吧?這是幫你們維持治安,遇到危險還能幫忙打仗呢,你應該感恩戴德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