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9 章 父兄狼狽為奸(1 / 1)

陰嫚不信邪,非要等大兄回來,和大兄好好理論理論。

賺外人的錢也就算了,怎麼連親妹妹都不放過?而且她現在把錢都花在了這裡,等回頭沒錢了,不還是要找父兄接濟嗎?

這就是白折騰,錢左手倒右手,根本沒有意義。

扶蘇抿了口茶,聽著妹妹侃侃而談,也沒打斷她。等她叭叭叭終於說完了,才慢悠悠地給出了回複。

他反問:

“沒有意義?怎麼會沒有意義呢?你買了東西,掌櫃的有了業績,工匠多了活乾,我拿到了錢。”

大家都有美好的未來。

錢放在那裡隻會積灰,資金要流動起來才能創造價值。

陰嫚:?

陰嫚聽不太懂這麼超前的理論知識,費解地皺了皺眉。

她反駁道:

“就算我不花錢,工匠給我做窗戶,難道大兄就會讓他們做白工嗎?”

無論她給不給錢,底下人都有工錢拿。陰嫚並不覺得非得倒手一回,大兄就是欺負人。

始皇帝卻已經明白了太子的意思。

但他沒有點破,擔心女兒聽完會生氣。她大兄確實是太會做生意了,任何一點可利用價值都不放過。

當爹的有心幫忙隱瞞,奈何兒子自己非要說出來拉仇恨。

扶蘇點了點桌案:

“非要我說得那麼明白嗎?”

陰嫚有了不妙的預感。

可惡的大兄還在說:

“你作為和我關係親密的妹妹,尚且還要花大價錢才能買到琉璃窗,旁人憑什麼抱怨價貴?又憑什麼要求玻璃坊看在他們的面子上少收點錢?”

人情社會就是這樣,總有人打著這樣那樣的名號要你給他個優惠。反正是私底下來求的,而且大家都這麼乾,不丟份。

“所以打折是不可能打折的,你就照原價買吧。”

陰嫚:……

陰嫚聽懂了,她大兄又拿她當工具人。之前讓她幫忙宣傳琉璃馬車,現在利用她當例子擋掉麻煩。

這是嫌那群跑來找他求情的人太煩了,於是才想出這招來。

扶蘇見她有些憤憤,便挑眉:

“你氣什麼?不是你說的,沒錢了會來找我和父親要?又不是要你真的花錢去買琉璃,做做樣子而已。”

陰嫚覺得這不一樣:

“那我就不要面子的嗎?”

彆人說起來,連長公主也要自己花錢買琉璃哎,看來長公主也沒有傳聞中那麼得寵嘛。她陽滋公主受不了這個委屈,大兄一點都不體諒她。

扶蘇移開視線:

“就這一次。”

陰嫚:嗬,男人!

信他才有鬼呢,每次都說是最後一次。

扶蘇安慰道:

“沒有人敢隨意議論你,況且你受不受寵也不是這點小事就能證明的。你看,你隻要配合我一下,我們就可以多給

父親賺些錢修建皇陵,很劃算的。”

陰嫚不吃這套:

“那你不能找彆人配合你嗎?”

扶蘇心道要是有其他合適的弟妹,他才不找陰嫚呢,這丫頭可一點都不好打發。

陰嫚看懂了大兄的意思,她哼了一聲:

“大兄太過分了,父親要緊,我就不要緊了。”

扶蘇扭頭,拒絕回應這個話題。

陰嫚仍不死心:

“隻要大兄你收回之前的算計,我們就還是好兄妹。你不收我錢給我設計窗戶,這樣大家就都會羨慕我了,我一定會很感激大兄的。”

小公主的面子還是很重要的。

扶蘇敷衍:

“阿兄回頭給你做個彆的,讓他們都羨慕你。”

陰嫚不可置信:

“所以我的感激不值一提是嗎?”

扶蘇:……為什麼非要問出來呢?

見敷衍不過去,他隻好改口道:

“既然你都說了讓我去找旁人配合,那好吧。不過馬車你得還給我,那是我給同夥的謝禮,你不要我就拿去找旁人。”

陰嫚:???

所以那輛馬車不僅是為了帶起潮流才給她的工具車,大兄甚至都沒有默認這東西給了她就是她的嗎?

敢情馬車是她配合演戲的報酬,不配合了就要收回。老演員了是吧,還能趕下一場戲的。

陰嫚氣得跺腳:

“送給我的就是我的了!大兄你討厭死了!”

眼看小公主要氣哭,始皇知道自己不能再裝透明人了。

他連忙把女兒拉到身邊:

“你大兄逗你的,又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何至於還從你這裡拿走再給下一人?”

結果陰嫚更生氣了:

“是啊!又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大兄拿個不值錢的東西來打發我就算了,還想收回去!”

越想越可惡!

小公主真的氣哭了,要不是有父親擋在中間,她高低得撲過去咬她大兄一口。

自己逗哭的妹妹,卻要父親來哄。

始皇糟心極了,扶蘇兩輩子加起來好幾十歲的人,能不能彆那麼幼稚?

好說歹說,許出去了一堆漂亮首飾,才叫寶貝女兒破涕為笑。乾壞事的臭小子還在旁邊沒事人一樣地追問妹妹還幫不幫他演戲了,鬨得剛哄好的人差點又氣哭。

始皇:……累了。

最後始皇強硬地做出了決定:

“陰嫚喜歡朕那個琉璃花房,你讓人給她在彆院裡建一個更大的。不許收錢,聽到了嗎?”

想要當好一個端水大師也沒那麼容易,隻能儘量照顧到兩邊的情緒。好在扶蘇面對父親一向好說話,沒怎麼猶豫就答應了。

雖然琉璃不值錢,但陰嫚之前就想要個大花房了。那時候扶蘇死活不同意,說建花房可以,不能建得比父親的大。

父親的花房得是最大的,畢竟那是

他孝敬父親的心意。

現在有了父親的發話,陰嫚心裡氣順了不少,覺得自己終於贏過了大兄一頭。哪怕後續要她繼續配合大兄演戲,她也不再有意見了。

哼,她可是有父親親自發話給她建的大花房。大兄和她親兄妹明算賬就算了,大兄不寵她還有父親寵她,父親的寵愛比大兄的好用多了。

小公主的面子成功保住,得意地走了。

之前說要拿走的馬車自然也沒被收回,扶蘇本來就是嚇唬她的。

始皇打發走了女兒,開始和兒子算賬:

“你就不能和她好好說?非要弄得她生氣才高興。”

也不曉得是從哪兒學來的惡趣味。

扶蘇顧左右而言他:

“宗室裡有些人真是臉大,想要琉璃又不想花錢,明裡暗裡地用話暗示我白送他們一些。”

有些宗室比貴族還要臉面,生怕自己跟不上潮流會暴露自家已經沒落的事實。

那些宗室大多本身沒什麼能力,靠的就是血緣和姓氏才被人高看一等。可如果皇帝不拿他們當正經親戚看,那簇擁而來的追捧頃刻間就能散個乾淨。

所以宗室大多不願意自己花錢定琉璃,更希望能白拿。

白拿就可以說成是君上的賞賜,也可以說他們是自家人太子才不收他們的錢。這樣一來比“能買得起琉璃”要更加體面,自己買反而顯得和皇室不親厚了。

扶蘇理他們才怪,喝了幾杯酒啊這麼不清醒?

始皇可不會被扶蘇這點小伎倆帶偏,把話題重新拉了回來:

“朕和你說陰嫚的事情,不許轉移話題。”

扶蘇“唔”了一聲,隻好實話實說:

“陰嫚最近越發像個大姑娘了,不如小時候天真可愛。我逗她玩玩,阿父你看她方才多有活力啊。”

事業上春風得意,後院男寵也貼心。陰嫚確實越發成熟穩重起來,在父兄面前也不怎麼表現出小女兒情態了。

作為兄長,扶蘇當然會欣慰妹妹的成長,但難免也會有一點老父親那樣的心酸。

誰不喜歡自家小棉襖永遠長不大呢?

長兄如父,扶蘇有時候看陰嫚也跟看女兒似的。

獨生子女一般都對兄弟姐妹有誤解,覺得哥哥肯定都像裡那樣會永遠溫柔地照顧妹妹。

其實不是的,很多兄妹間的相處就是哥哥“欺負”妹妹,逗哭了再手足無措地哄。主打一個犯賤,畢竟男人都這破毛病。

這方面始皇帝可太有經驗了。

扶蘇小時候和陰嫚基本就是這麼相處的,畢竟一開始扶蘇隻對父親有感情,其他弟妹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起初是看陰嫚長得漂亮性格討喜,比彆的弟妹好些。而且陰嫚是唯一一個可以時不時跑來章台宮找父親的同輩,扶蘇和她相處多了,也就不那麼排斥了。

然後兩個小家夥就玩到了一起,接著出現了經典的手欠兄長惹哭妹妹。

剛開始扶蘇隻

是覺得好玩,惹哭了也不去哄,還要接著伸手去揉亂妹妹心愛的小發髻。但他很快就發現了小姑娘不是那麼好欺負的,他被氣急的陰嫚一口咬在了手上。

小孩子的牙是真的尖,當時就給小扶蘇咬出血了。

始皇趕來勸架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滿口是血、紅著兔子眼瞪哥哥的小女兒,和捧著受傷的手可憐巴巴抹眼淚的兒子。

場面一度非常嚇人。

要不是陰嫚因為哭急了眼眶紅腫,光看這個架勢還以為是她欺負哥哥呢。扶蘇從小就擅長顛倒黑白,由此可見一斑。

始皇也沒有辦法,隻能各打一大板。

先教育兒子,以後不許欺負妹妹。又教育女兒,生氣了也不能隨便咬人。

陰嫚到底還是個善良的好姑娘。

她看哥哥手都受傷了,而且哥哥也哭了(雖然是為了讓阿父心疼才趁著阿父過來掉兩滴眼淚的),覺得自己扳回了一城。而且哥哥傷得比較重,她也就不計較了。

她還跑去關心了一下哥哥疼不疼,給他呼呼。

小扶蘇悄悄撇了撇嘴,心想不要你給我吹,我等阿父給我吹痛痛呢。

但是陰嫚堅持要給哥哥吹手,怎麼都趕不走。最後小太陽還是打敗了一切,成功賴在了哥哥身邊,混上了大兄心裡第一的位置。

這個位面的陰嫚小時候就沒經曆過這些坎坷了。

雞飛狗跳隻屬於上一世,這裡的扶蘇在幼時就很有長兄風範。基本上沒有經曆過熊哥哥的階段,一直是完美好大兄。

所以陰嫚猝不及防遭遇大兄的逗弄,完全沒意識到大兄是嘴賤逗她玩的。等回過味來,就是又無語又好氣。

大兄到底什麼時候學壞成這樣的?

真幼稚啊!

下一回扶蘇再故技重施時,就遭遇到了妹妹的冷處理。

陰嫚公主面無表情:

“哦,好,可以,隨便。”

扶蘇:……

進步得這麼快嗎?果然長大後的妹妹就沒有小時候好逗了。

陰嫚還反問大兄:

“要把我的馬車收回去嗎?收吧收吧,反正我也沒那麼喜歡。”

扶蘇:居然連馬車都不要了?!

扶蘇懷疑是自己把妹妹欺負太狠了,給小公主氣出了個好歹。為了賠罪,隻好絞儘腦汁回去想了半日要怎麼將人哄回來。

始皇就靜靜地看著他折騰:

“你這又是何必?”

但凡之前彆嘴賤,就沒現在這麼多事了。

扶蘇在白紙上寫寫畫畫,還不忘控訴父親:

“阿父怎麼能看我的笑話?”

這個時候不應該積極幫他調解兄妹矛盾,讓他們倆重歸於好嗎?

扶蘇學著陰嫚的口吻:

“唉,我已經不是阿父最愛的小太子了。”

始皇:“……閉嘴。”

扶蘇:“好的。”

嘴上答應得好,過一

會兒又嘀嘀咕咕:

“小時候父親從來不會對我這麼不耐煩的,果然長大了就沒好事。大太子就不如小太子受寵?[]?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更何況我還是個老太子。”

語氣頗像是在說自己年老色衰,已經不得帝心了。

始皇按了按突突直跳的額角:

“好好畫你的畫,哪兒來那麼多話!”

方才是跟陰嫚學的口吻,這次又是跟誰學的?好的不學淨學壞的,什麼話都敢亂學,上次口無遮攔說昭襄王的那個教訓還沒吸取到是吧?

當過皇帝的兒子就是不好教。

彆的君王還知道謹言慎行,哪怕大權在握也會注意言辭。

扶蘇不一樣,他以前也是注意言辭的。直到那次用禦駕親征威脅了群臣之後,他嘗到了甜頭。

原來不顧彆人死活是這麼地快樂。

之後秦一世就一發不可收拾,每每朝會都能語出驚人。

嘴賤習慣了,他又是個皇帝彆人拿他沒辦法。一十年來扶蘇一直這麼過的,重生才幾年就指望他改掉壞毛病,根本沒可能。

更何況這輩子他也是太子啊,隻要顧慮父親一個人就行了。所以依然可以我行我素地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完全不想改。

像上次對禦史說的“你嘴太欠才招人恨”都是小意思了,前世那會兒扶蘇還問過要撞柱死諫的禦史大夫是不是在作秀。

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

一世陛下死活不肯給自己修皇陵,非要給始皇帝陪葬。

說他覺得葬在驪山陵附近就挺好的,以後的大秦皇帝都可以跟他學。大家一起簇擁著始皇帝,讓老祖宗九泉之下也能兒孫繞膝。

始皇帝本鬼:大可不必!!!

可惜沒有人能看見始皇帝陛下,隻有臣子被搞得焦頭爛額。

說實在的,扶蘇剛登基那會兒他們就開始催皇陵了。可是陛下左一句“驪山陵還沒完工”,右一句“玄宸宮也還在建”,反正就是抽不出人手來給他自己修陵。

偏偏扶蘇陛下又是個出了名的病秧子,大家都擔心他下一刻人沒了,這皇陵當然是越早修越好。

不然也得和始皇一樣,遺體都送進地宮了,匠人還在加班加點地趕工。鬨得始皇帝在地底下也不安生,畢竟遺體隔壁不遠處就是在建的工地,整日裡哐啷啷的。

好不容易驪山陵和玄宸宮都修完了,總算可以給一世陛下修陵了吧?

扶蘇:朕!不!修!

誰勸都不好使,鐵了心要給父親陪葬。

彆說臣子了,始皇帝在旁邊也看得著急上火。

不修皇陵不僅是帝王臉面的問題,尋常陪葬坑太不安全了。沒有地宮的話陪葬品很難護住不說,遺體都有可能遭到盜墓賊的淩-辱。

這讓始皇如何能夠接受?

老臣要死諫時,始皇雖然很膩歪這種以性命相逼的諫言方法,但不得不承認有些法子是有存在的必要性的。

始皇帝在精神上支持這位禦使大夫。

然而他的好兒子卻不為所動。

道德綁架隻能綁架有道德的人,而扶蘇他沒有道德。

他坐看臣子老淚縱橫,還問人家:

“愛卿要撞柱子嗎?來,你們都讓開,給愛卿一點空間。”

撲過去攔住禦使大夫的其他臣子一下子就尬住了,鬆手也不是,不鬆手也不是。

看大家僵住了,扶蘇還疑惑反問:

“不撞了嗎?朕還想看看史書上寫的撞柱死諫是個什麼場面,是不是真有人會撞上去,還是隻裝裝樣子嚇唬君王。”

群臣:……

始皇:……

最尷尬的是,禦使大夫確實是在做戲。倒不是為了在史書上留個死諫的好名聲,而是想用這招逼得陛下改變主意。

其他臣子也很配合,所以一個兩個動作非常迅速,立刻就把人攔住了,沒讓他撞成。

現在陛下直接挑明,這戲還怎麼演下去?

皇陵的修建就這麼不了了之了。

而且因為這次的事情,從此以後死諫都在大秦行不通。

一世在位時,大家都記住了他那混不吝的性子,知道沒用。其他皇帝在位時,有了一世的經典案例,也跟著有樣學樣。

第一個跟著學的是橋鬆。

那時扶蘇才剛剛駕崩,橋鬆初登基,大家開始討論一世遺留下來的那個最讓人頭疼的問題——陛下葬哪兒?

彼時始皇帝還沒重生。

他依然以魂體留在人世,而且因為沒見到兒子的魂魄而著急上火。本來他還以為兒子死後自己能和兒子想見,結果到頭來還是隻有他一隻鬼。

寂寞還是次要的,關鍵是他兒子到底去哪兒了?彆不是人死魂消,徹底魂歸天地了吧?

這件事始皇之前也擔憂過。

他飄蕩了一十年就沒見過彆的清醒鬼,李斯等人去世時他也過去圍觀過,想看看能不能多個鬼陪他說說話。

結果沒有,那些人的魂魄渾渾噩噩地縮在軀殼裡,沒有任何反應。始皇把他們撈出來,他們也木愣愣的,兩眼無神。

直到下葬時,魂魄們開始自發地向墓中飄去,拉都拉不住。等飄入墓中,他們就都消失不見了。

那時候始皇帝拿不準他們是消散了,還是去了彆的地方,現在想來可能是去黃泉地府了。

他自己約莫是仗著自己是第一個皇帝的關係,能夠停留人世。

總不能真是吃那些毒丹吃的吧?或者修煉修的?始皇那會兒已經徹底不信這個了。

他於是就琢磨著,這可能就是皇帝的特殊待遇。以後駕崩的皇帝,或許也能停留在人世。

結果扶蘇的情況和他、和旁人都不一樣。

始皇伸手想從遺體裡撈魂,沒撈到。扶蘇的魂魄憑空消失了,身體隻是一副空殼。

為此始皇有些著急上火,擔憂愛子是不是因為身體太弱、牽連得魂魄也不穩固,這才會消散。

恰逢朝堂上

開始討論把扶蘇葬在哪裡,他才壓下心頭的焦急。想著下葬之後會不會有轉機,比如黃泉能夠溫養魂魄,把人養回來。

始皇於是耐著性子聽了下去。

臣子提議:

“先用冰塊等物防腐,在宮殿中停靈。然後加緊時間修建地宮,爭取早些將先帝的遺體下葬。”

哪怕地宮隻修好了主墓,也能把人葬下去。後面那些可以慢慢修,這是最好的辦法了。

橋鬆卻很為難:

“先帝遺命就是給始皇帝陪葬,朕不好違抗。”

作為繼承人,有時候也很難做。公然和遺詔作對,那麼也會否定掉他那封繼位詔書的合法性。

所以這個口子是怎麼都不能開的,扶蘇便是算準了橋鬆不會在他死後陽奉陰違。

臣子卻有點不顧三世陛下的死活了:

“先帝的遺命固然重要,臣知陛下仁孝,但您難道真要放任先帝以如此簡薄的條件下葬嗎?”

臣子們認為,帝王的規格是怎麼都不能降低的。

這是古代社會實現階級統治的根基之一,皇帝的排場不僅是為了面子,更是為了鞏固統治、打消旁人膽敢僭越的野心。

一世陛下哪兒哪兒都好,也哪兒哪兒都很難搞。他給橋鬆留下的不但不是爛攤子,還是個可以完美大展宏圖的王朝。

墓葬一時是他唯一的遺留麻煩,結果就這一個麻煩,讓群臣吵了一個月。

可見這幾年大秦確實風調雨順,沒什麼彆的大事能拿出來煩惱了。

始皇聽他們吵得頭大,一隻孤鬼什麼都做不了,十分無助。

幸好橋鬆拖了一個月後,終於提出了一個折中方案。這個方案既符合先帝遺命,又不會降低先帝的下葬規格,就是臣子可能會炸鍋。

橋鬆說:

“先帝與始皇帝父子情深,這才堅持要為始皇帝陪葬。朕乃人子,不敢叫先帝草草下葬,不若成全先帝一番心意,送他入地宮陪伴始皇帝。”

得益於他爹整日裡想一出是一出,驪山陵至今就沒有正式封閉過。

一開始是趕工,沒法封閉皇陵。後來是一世這裡挑剔一下不好,那裡挑剔一下不行,愣是延長了一十年工期。

一般人誰敢這麼做啊?你爹都死了你還不讓他清淨,吵了他一十年。

扶蘇就敢,不愧是感情好的親兒子。

他振振有詞地表示之前的陪葬品他看著太寒酸了,所以隔三差五要往裡面送新的。

偏偏彆人還無法反駁。

因為一世開了西域通商,還有各種新發明,確實湧現出大量以前沒見過的好物。

扶蘇陛下:父親生前沒用過這些,死後不能再委屈他了。

沒辦法,工匠隻能先封閉了主墓,自欺欺人地假裝這樣就不會吵到始皇帝了。然後按照一世的意思改建皇陵,往裡頭繼續搬新東西。

有錢還能賺錢的皇帝就是這麼任性,一切都要最好的。

現在橋

鬆一提起,大家想起來了——對哦!驪山陵至今還沒封土呢!

秦一世作孽太多了,這怎麼還有個曆史遺留問題?

現在全便宜了橋鬆。

沒封土好啊!地宮大門也開著,能繼續進出,這不正好?現成的皇陵不就在這兒?直接把他爹送進去,一舉兩得。

群臣聽完這個建議之後,表情比聽說扶蘇不肯修皇陵還崩潰。

不是,你們問過始皇帝意見了嗎,就要把一世送進去?哪有君王願意和人合葬的,這到底是誰的陵寢啊?

這便有了橋鬆上位後的第一次死諫。

橋鬆可是他爹手把手教出來的,哪能被死諫架住。他立刻學習了他爹的做法,直接伸手做了個“請表演”的動作,開始看戲。

臣子們:……

被狠狠拿捏住了。

始皇本人倒是想說他現在隻希望兒子趕緊下葬,合葬就合葬吧,再拖下去他怕人救不回來了。

奈何沒人能聽見他說話,他又被迫看了孫子和朝臣你來我往拉鋸一番。

最後可算是有結果了,橋鬆靠不要臉完勝,高高興興地把他爹送進地宮,又額外添了一堆陪葬品。

這些本來就是給一世準備的,現在一世也進了地宮,當然得一並送入地宮。

幸好地宮建得大,不然得被塞得無處下腳。

之後的事情始皇就沒跟著看了。

死後一十年,他終於跟隨愛子的棺木進入了他自己的皇陵。明明是回自己的地盤,搞得像隻是來送葬的一樣。

始皇此前都沒嘗試過進入皇陵,他擔心自己也跟彆的魂魄一樣直接消失了。哪怕這個消失是去地府呢,他也寧願留下來陪在大秦和兒子的身邊。

這次人世間已經沒太多他留戀的東西了,又是憂心愛子,才終於踏入陵中。

但沒等始皇按照他自己設想中那樣去往黃泉,也沒等他看見兒子的魂魄是否重新凝聚,他自己先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之後就是重生到了這個世界。

始皇現在回想起來,懷疑扶蘇在死後就直接穿越重生了。而他自己,要是一開始就進入皇陵的話,或許不會跟著一起重生。

是扶蘇重生之後,他跟著扶蘇進入皇陵,才被捎帶著一起重生的。否則無法解釋彆人都直接去地府了,他卻沒有。

不過幸好他沒有早早去地府等待,不然恐怕就會面臨左等右等也等不來愛子團聚的慘事。

至於之前為何唯獨他能清醒地停留在人世,始皇思來想去也隻有一個解釋:

他本人執念太深,而且還有始皇帝的氣運加身,兩相疊加,抵抗住了地府的誘捕。

其實他比扶蘇晚重生一點。

始皇和這個世界的秦王政融合時,不是扶蘇重生的那個時間節點,要往後一兩個時辰。

恢複記憶後的始皇對具體的節點分辨得十分清楚。

當時扶蘇脫簪前來章台宮向父親請罪,表面上是來請罪的,其實

是來裝病示弱的。故意穿著單衣跪在殿門口,算準了父親舍不得他受苦。

那會兒秦王政還是洗腦包裡的秦王政,深刻地貫徹了“被長子冒犯後隻能無能狂怒”的離譜人設,憤怒地丟下了一句“讓他跪著”的狠話。

然後始皇就穿來了。

——什麼?讓愛子在外面跪著?那怎麼行!

隻是當爹的話已經放出去了,不好立刻自打臉。於是在殿內來回踱步,思考對策。

沒思考出來,乾脆破罐子破摔不管了。

兒子的身體重要,父親的面子就擱一擱吧。

扶蘇的裝病策略不好說對原秦王政有多少作用,但對他親爹始皇帝那可太有用了。

即便因為重生失去了記憶,始皇依然深刻地將“兒子身體不好”烙在了靈魂裡。晚上閉眼做夢都會夢見愛子纏綿病榻,於是接下來幾天寒虛問暖,除卻上朝都寸步不離。

扶蘇於是完全沒有發現兩個位面的父親有什麼不同——這不就是他爹嗎?化成灰他都不會認錯的!

他和原秦王政上一次見面還是剛重生那會兒,心緒正是激蕩的時候,腦子就不怎麼清醒。短暫的相處碰上思維還亂著,完全沒發現兩次的父親之間有什麼區彆。

若非如此,扶蘇當天就能意識到父親也重生了。

始皇不想提他一重生就被兒子又給拿捏住了的事情,尤其是自打臉如此迅速。老父親的尊嚴還是要維持住的,所以扶蘇至今還以為父親是和他一起重生的。

既然是一起重生的,那他離開當初那個位面時,父親肯定也是同一時間離開的。扶蘇便也沒想過去問父親他的身後事,已經默認父親不知道了。

扶蘇偶爾就會想起這個,然後煩惱橋鬆到底有沒有領悟他的意思,按照他留下的後手送他去地宮和父親合葬?

要是蠢兒子沒想明白,他真的要氣死。

扶蘇依然在紙上勾勾畫畫,對父親教育他以後不許亂說話敷衍地“嗯嗯嗯”應下。

父親問他聽進去了沒有。

他回答:

“阿父放心就是了,在外人面前我很克製的。”

所謂的克製就是,不該說的不會說,但是用詞討人厭這點沒法改。昭襄王那回真的是場意外,他已經好好反省過了,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始皇帝:……

雞同鴨講,他就知道果然沒有用。

沒有辦法控製太子亂說話,那就控製彆人不要在太子面前提供可以模仿的素材。

始皇帝私底下敲打了一番周圍侍奉的宮人,勒令他們以後多看著點,有誰在太子跟前胡說八道記得及時製止。

這次的事情也要查,太子到底和誰學的年老色衰論。

一查果不其然,是宗室說的。

這段時間經常來騷擾扶蘇的也就是宗室子弟了,大家為了搞到免費的琉璃可謂是花招頻出。

有個楚國貴女嫁給了秦國宗室公子,算起來她比扶蘇長一輩。重點是

她以前在楚國的時候認識楚姬,來了秦國後兩人關係也還算不錯。

這位長輩就自詡是扶蘇生母的好閨蜜,跑來找扶蘇哭訴。

說她如今已經不怎麼得夫君寵愛了,這次能不能搞到琉璃窗關係到她能不能複寵。又說楚女在秦國日子難過,故國已滅,身如浮萍。

扶蘇:哦,可是關孤什麼事呢?

這番糾纏給扶蘇帶來的唯一影響就是學會了這個話術,回頭就拿去在父親身上試試好不好用。

可太好用了。

好用到始皇帝都知道這位夫人被夫君冷落了,然後為了給對方討個公道,始皇叫來了她夫君本人。

那名宗室子弟已經很久沒有面見王駕的機會了,突然被召見還很受寵若驚。想到前不久他和夫人商量的對策,想著太子果然念舊情,他們這步棋走對了。

然而見面後陛下卻說:

“聽聞你寵妾滅妻,可有此事?”

宗室:???

不是,流言怎麼傳成這樣了?還是說他夫人哭訴的時候夾帶私貨了?

始皇帝失望地看向他:

“家宅都治理不好,如何能在朝中為官。你且回去反省自身吧,你那官位讓你弟弟暫領了。”

多麼熟悉的套路啊。

你哭訴夫君對你不好,那我就幫你收拾你夫君,逼他對你好。至於你話裡話外暗示的“隻要你幫我弄到XXX我就能複寵”,耿直人表示沒聽懂。

這家人這一輩就兩個兄弟,本來就在爭家產。現在好了,好不容易弄到的官位被弟弟取而代之,以後日子隻會更難過。

始皇帝也沒太難為他,就是小小警告一番而已。說到底還是他兒子自己不學好,總不能太過不留情面地收拾旁人。

不過經此一遭,應該再不會有人敢去太子面前胡說八道了。

始皇矜持地向愛子邀功:

“朕已經替你解決了那些人糾纏你的麻煩。”

扶蘇很上道地表示了感激:

“阿父待我真好!”

而後取出了這些天精心描畫的圖,告訴父親這個圖上畫的精美走馬燈原是他要讓人打製出來送給妹妹的賠禮。現在先呈給父親,作為對父親辛苦出力的感激。

始皇猶豫了一秒:

“還是先給你妹妹吧?”

畢竟是愛子給妹妹準備的,當爹的怎麼能截胡?

扶蘇卻道:

“無妨,我再給妹妹畫一套就好了。”

走馬燈主要是看它上頭的圖案,重新畫一套組圖也要不了多久。

原本扶蘇畫的是一家三口的海邊拾貝連環畫,這個陰嫚肯定喜歡。父親肯定也喜歡,所以換個贈送對象並不影響。

始皇確實喜歡,收到東西之後再不提什麼“先給陰嫚”。把燈掛去了寢宮,每晚都要點亮之後欣賞一會兒。

隔幾天陰嫚收到了同款賠禮,驚喜不已。

她跑來找父親炫耀,因為走馬燈

要夜裡點了才好看,特意找的晚上。

平時這個點父親還沒休息,她是卡著就寢前來的。因為這會兒父親肯定沒事,能陪她說說話。

在寢殿外通報時始皇正更衣,沒想太多就讓女兒先進來等候了。更衣出來卻不見人影,不由疑惑起來。

詢問左右公主去了何處,左右露出了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使者答道:

“方才公主殿下在殿內逛了一圈,見到了走馬燈。不知怎的突然就生氣了,這會兒應當是已經跑去找太子殿下了。”

說是“不知怎的”,其實大家心裡都有數。

公主是拎著同款走馬燈進來的,看見父親比她先拿到東西,大兄還好意思說這是給她的賠禮,不生氣才怪。

始皇連忙披上外袍,緊趕慢趕地去了隔壁的太子寢殿。險險在陰嫚發飆前把人攔了下來,指天發誓走馬燈他也是今日才收到的,絕對沒有比女兒早很多天。

扶蘇躲在父親身後幫忙圓謊:

“是啊,本來父親還不肯要,是我非要塞給父親的。”

陰嫚半信半疑:

“你又騙我的吧?”

扶蘇否認了。

他自認為說的是真話,非常理直氣壯。這番作態弄得陰嫚也不得不信了,心氣這才順了一些。

由於大兄主動跳出來拉仇恨,小公主自然而然地忽略了她親愛的父親眼底那點小心虛。

扶蘇背著妹妹對父親眨眨眼。

始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