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當初扶蘇也懷疑過父親為何突然沉迷修仙,試探過是否是因為自己的緣故。但始皇帝卻否認了,還說是他自己留戀人世。
當時始皇帝確實看著十分蒼老,常年操勞也沒有好好保養,四十多歲的人仿佛已經步入老年。
扶蘇見父親情緒穩定,沒有焦急之色。多番試探無果後,隻得信了。
始皇刻意去研究了燕昭王那等當真沉迷尋仙的國君,都是如何行事的。學著他們的樣子寵信方士,竭力偽裝成尋常迷信之人的模樣。
可人是很難一直沒有疏漏的,好幾次險些被太子看出端倪來。所幸不久之後盧生就提出了避世修行的法子,建議始皇帝不要讓旁人知曉自己的行蹤。
這種操作對於尋常帝王來說就是找死,臣子都見不到皇帝了,你還指望他們繼續忠心嗎?
總會有人生出野望,偷偷架空皇帝的。
有些人這麼乾,大權還握在自己手裡,是人家厲害。其他有樣學樣的,基本都把自己坑進去了。
而且有的皇帝隻是不上朝,不代表臣子完全見不到他。和盧生提出的這種連丞相都不許窺探帝蹤相比,根本不是一個概念。
始皇帝到底不是尋常帝王。
哪怕不見臣民,哪怕所有奏折都要經過層層關卡才送入他手邊,他也有自信把控朝堂,鎮壓住一切有異心的人。
但他有本事,並不代表這樣的操作是沒問題的。
臣子習慣了長期見不到陛下,哪天陛下駕崩了,左右之人隻要有心隱瞞,就能順利瞞天過海長達數月,甚至篡改遺詔。
曆史上始皇帝駕崩後就立即被這個大坑給反噬了。
要不是當時他身邊還有個李斯,如果單單隻有趙高的話,你猜趙高會不會假裝始皇還在,然後自己掌控皇帝權柄?
——最後那幾年始皇帝都開始有些喜怒無常了,很多事情做出來臣子們都不覺得奇怪。就算露餡了趙高也不怕,再扯個借口偽造遺囑就是了。
不過李斯在也沒什麼用,趙高換了個委婉的方式,把胡亥這個傀儡皇帝推上去,照樣達成了目的。
當然,同人文中的始皇帝敢做這麼危險的事情,底氣可比正史上的始皇帝足多了。
畢竟他還有個優秀的太子在。
太子對父親太過了解,不會被這些小人的手段蒙蔽。
始皇帝當時隱約察覺到了盧生有問題,但他並不是十分確定。
盧生到底是當真為了獲取利益才這樣忽悠皇帝的,還是他與六國餘孽或者是與趙高之類有異心的臣子勾結,才會提出這樣的建議,一時半會兒也說不好。
於是始皇帝將計就計同意了這個提議。
一來,他有太子穩固朝局,短時間內不怕出問題。
一來,他想死馬當活馬醫,萬一這種修行方式真的有效果,能救兒子呢?
三來,他被太子盯得太緊了,險些被識破。再這樣下去遲早露餡,不見太子正好可以
協助他隱瞞真相。
四來,他順著盧生的意思避世⒉[]⒉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就可以行釣魚之策。若誰真和盧生勾結,定然會抓住機會叛亂,他便可順藤摸瓜清理一番了。
然而最後的結果卻是盧生確實沒和誰勾結。
他甚至都沒等過去幾年,就因為擔心自己煉出的複合藥因不曾試藥就獻給帝王、此舉違背秦朝律法,會被捉拿治罪,乾脆逃之夭夭了。
始皇帝:……
感覺防備了個寂寞,盧生竟然真就是個單純的方士。
始皇帝甚至開始懷疑,盧生提出避世的法子,是為了給自己的複合丹藥打掩護。旁人見不到皇帝,自然就不知道皇帝吃的丹藥是複合藥方煉製的,也不會知道他盧生犯法了。
盧生逃走後,始皇帝因為他誹謗自己捉拿了許多在鹹陽城中妖言惑眾的其餘方士,還有一些則是刻意散播謠言的六國探子。其中大部分都是被抓後互相檢舉,一並牽連出來的。
他將這些人關押在鹹陽牢獄中,而後又在太子的勸說下把人送去邊境修長城。
太子說的對,這些人都是男丁,殺了可惜。不如拉去乾苦力,還能廢物利用。
從這裡就可以看出扶蘇和正史上公子扶蘇的區彆。
《史記》記載曆史上這些人被抓後“皆阬之鹹陽”,並且廣而告之,警告天下人不要學他們。之後“益發謫徙邊”,也就是貶職之後發配邊疆。
但是正史上的始皇帝遭到了公子扶蘇的勸阻,扶蘇認為這樣的懲罰太重了,會導致人心不穩。希望父親為了治下安穩,可以減輕一些處罰。
除此之外,扶蘇還提到了“遠方黔首未集”,說的是邊境的庶民還沒有徹底歸附大秦。
扶蘇的意思很有可能是把這麼一群妖言惑眾的人送去邊境,恐怕會反而給他們創造了煽動人心的最佳條件。
同人文中的太子扶蘇也考慮到了這一點,但他更在意父親的感受。既然父親為了這些人大動肝火,那他肯定不能勸父親輕拿輕放。
憑什麼輕拿輕放呢?
這些人膽敢汙蔑父親,那就都彆想好過!
所以扶蘇私底下讚同了父親將人派去邊郡的想法。
擔憂他們去邊郡煽動民心,那就派人嚴加看管,不許他們接觸庶民。
人心不安定就用彆的法子安定,不是說他這個仁厚的長公子被寄予厚望嗎?那就利用他的名望來安撫庶民。
最後扶蘇和父親聯手做了一場戲。
始皇帝還記得當時的場景。
他先提出了要直接將這些方士都腰斬棄市,太子便站出來勸說父親以德服人,再給他們一次將功贖罪的機會。
直接處死太便宜他們,啊不是,太凶殘了,會叫庶民不安。不如把他們送去邊郡修長城,還能頂替一部分服徭役的庶民,讓那些庶民能減少些工作量。
始皇帝於是做出不太高興的樣子,但還是采納了太子的提議。
消息傳出去之後,庶民們知道了太子仁德愛
民,隻要秦一世上位他們就能有好日子過。於是大家對生活重新燃起了盼頭,也不再想著鬨事了。
反賊們則看到了帝王與太子“不和”,仿佛有了可乘之機。
後續被這個錯誤消息坑到溝裡就是後話了。
值得一提的是,《說文解字》一書中曾寫過:阬,閬也。閬,門高也。
意思就是說“阬”就是“閬”的意思,而“閬”則指的是高高的門,也可以引申為高牆。
所以《史記》中的“阬之鹹陽”應該是關在鹹陽的高牆裡的意思,即關入鹹陽的牢獄之中。搭配後面記載的發配邊疆,是一個完整的邏輯。
這與漢朝許多惡意抹黑的記錄歪曲成的“坑殺”完全不是一個意思,如果都坑殺了,哪裡還能有後面的發配邊疆?
坑殺這個說法最初來自西漢初年某部類型的作品,經過兩漢四百多年的不斷借鑒和演變,從一開始的坑殺方士又變成了坑殺儒生。
甚至最初的故事原型,和始皇帝都沒什麼關係,是其他時代的事情。
好在今生大約是不會再出現大批量處置方士的事情了,也不會再給旁人抹黑始皇的機會。
鹹陽的方士們不是因為秦王不信修仙之說乾脆都去彆處另謀高就了,就是去驪山陵幫忙修建陵墓了。
有太子派的人盯著,哪有方士敢膽大包天地議論君王?
秦王政現在唯一的煩惱就是——沒了避世的方法,他要怎麼繼續瞞天過海。
天天和愛子待在一起,充滿了暴露的風險。前世的事情已經過去了,他不想再提,他希望扶蘇一直保持如今心無負擔的開懷。
要不,給太子多找點事情轉移注意?
不等秦王政想出合適的法子,他倒是先行發現太子好像不再提此事了。似乎那日真的就是心血來潮問了一句,見父親坦蕩就信了這番說辭。
太子不提,秦王政樂得糊弄過去。
隻要不提這些,他就沒有暴露的可能,太子總不能從彆的事上推測到他在這件事上的想法。
射鮫的準備工作在幾日後完成,秦王政意氣風發地來到了海涯之上。這裡已經搭好了弓弩,還有數百將士隨時準備協助他射殺大鮫。
扶蘇仔細觀察過附近,確定海涯很高,大鮫就算撞擊崖壁也傷不到父親,這才放下心來。
秦王政的注意力都放在大鮫上,這鮫比前世那頭還大些。想要單純靠弓弩擊殺它,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不過岸邊架設的也不僅隻有弓弩。
之前他們在楚地時曾留下暗手去製造神跡,以火藥的巨響輔助石雕,偽造成神獸雕像橫空出世的假象。
如今火藥也被帶來了琅琊,雖然熱武器的研發不是太順利,但如今拿來稍微用一用還是不成問題的。
這次又不需要攜帶完整的鮫屍回鹹陽,哪怕它被火藥炸得坑坑窪窪,也無所謂。
扶蘇隻在乎父親會不會累到。
在先秦時期獵鮫還是一件
非常罕見的活動,畢竟大家連航海這事都不怎麼乾。遇到鮫的次數跟遇到“鬼”的次數也差不多了,更彆提獵殺對方。
不過古人其實也是懂可持續發展的,秦律裡就有明確規定砍伐等行為必須有節製。砍一棵樹就要種三棵樹這類的規定,春秋戰國時期就已經出現了。
打獵也是一樣的。
除了因為猛獸傷人,所以古人從來不說虎狼也要維持它們的種群數量以外。彆的諸如雞兔魚蝦這樣的動物,都是禁止“竭澤而漁”的。
如今人類的活動還不太能影響海中生物的正常生存,因此哪怕大鮫難得,也沒人覺得王上獵鮫有什麼不對。
史官一邊記載王上的英勇風姿,一邊悄悄詢問太子,等下大鮫被拖上岸後能不能分他幾塊鮫肉。
史官說道:
“聽聞鮫肉食之與牛肉類似,也有人說它美味異常是仙人才能吃上的,不知是真是假。”
無論是哪一種都很罕見,畢竟耕牛太珍貴了,沒人敢隨便殺牛吃肉。
扶蘇無語地看了他一眼:
“羊肉不夠你吃的嗎?”
扶蘇對這種稀奇古怪的獸肉毫無興趣,之前父親獵的熊他就沒吃。哪怕熊掌是一道非常珍貴的美食,他也寧願多吃兩口烤羊。
可惜父親不許他多食,說會上火。
這大鮫獵上來之後除了鮫油會拿去煉油外,彆的估計也沒什麼用了。父親大概會將它當做珍貴的肉食賞賜給眾臣,這麼大一隻鮫,史官怕是能分到不少。
扶蘇開始琢磨怎麼勸說父親把肉都賞出去。
這種野外補來的獸肉還是要少吃,誰知道那鮫是吃什麼長大的。
而且吃過鮫肉的人少,萬一有毒呢?哪怕沒毒,攜帶病菌也不安全啊,他們又看不出來這鮫是不是個正在生病的鮫。
尋常時候病雞病羊的肉都是不能上父親餐桌的,沒道理換成鮫就可以。
這種東西給臣下吃吃就可以了,作為賞賜確實顯得頗為體面,還能拉攏人心。但是父親自己就不必了,還有往日打獵獵到的野味,最好也彆吃。
前些日子父親沉迷打獵,獵來了不少東西。扶蘇都悄悄命人把它們賞賜給了李斯等人,李斯他們還頗為感動,覺得君上這是看重自己。
秦王政問起桌上膳食怎的沒有他獵的野味,扶蘇就說臣子們太愛吃了,又是父親親自所獵,個個都爭搶不休。
未免臣子為了這點野味打起來,他便做主全部分發了下去。每家多分一些,保證他們能吃個夠。
秦王政沒有懷疑。
左右如今夥食好了,廚子的廚藝越發精進。不吃野味也沒什麼,豢養的雞羊同樣很美味。
普通野味可以這麼糊弄過去,大鮫可不好糊弄。扶蘇皺了皺眉,心裡思索要是父親非要吃這鮫肉該如何是好?
有了火器協助,大鮫不過一個白日就被成功擊殺。眾人興奮歡呼,連忙去將鮫屍拖上岸來,分割後送入裝滿冰塊的船艙。
秦王政回頭正欲同愛子炫耀,就見愛子表情有異,不知在沉思什麼。
他霎時間想到了上輩子那隻完整送入鹹陽的鮫。
這次捕獵之前秦王政就特意吩咐侍者,鮫屍要第一時間分割收好,不要讓太子多見,免得勾起他的傷心事。
如今看來,太子還是受到了一些影響。
秦王政有些心疼,走過去牽住兒子:
“阿蘇可是累著了?跟隨父親在這裡待了一整日,實在是辛苦。”
扶蘇回神衝父親笑了笑:
“我坐著休息呢,哪有父親站著射鮫辛苦。”
他是真心這麼想的,但秦王政總覺得聽著有點陰陽怪氣。
趕忙轉移話題:
“阿蘇可是餓了?父親陪你回去用膳。”
扶蘇正煩惱用膳的事情呢,試探道:
“現在便用膳嗎?父親不想趁著新鮮嘗嘗鮫肉的滋味?”
秦王政當即拒絕了:
“不必,朕對那鮫肉沒有興趣。”
愛子一見那鮫就心情不暢,他如何還能在用膳的時候拿鮫肉來戳愛子的心窩?飲食時心情不暢恐會影響脾胃,繼而影響身體健康,得不償失。
不過是稀有的獸肉而已,不吃又不會怎麼樣。秦王政沒有那麼強的口腹之欲,他更在意兒子的心情。
扶蘇鬆了口氣:
“那便回吧。”
為了避免太子再神傷,之後扶蘇再沒見過那鮫一次。他問起時秦王政隻道侍者會去處理,擺出一副自己隻是享受捕獵的過程,對收獲不甚在意的樣子。
這事也確實不需要秦王政煩心。
該熬油的人自然會去熬油,該分肉的也有人去分。那麼多臣子總有人能主持大局,他們私底下就把一切辦妥了。
王上特意勒令他們要吃鮫肉就關起門來自己吃,不許在太子跟前提起半個字。眾人隻當太子還在為王上以身犯險的事情生氣,倒也沒有多想。
在膠東的最後一件事完成之後,接下來就是此行最重要的部分了。
泰山封禪。
車隊出發前往泰山時,鹹陽城中得到消息的臣子們也早就整裝出行,已經在往齊地趕來。
時隔這麼久,在他們都要放棄能在封禪時隨行觀禮的時候,突然柳暗花明。乘船而下的眾臣都很激動,紛紛帶上了自己的一家老小。
王上又沒說隻能他們自己來,多帶幾個人過來哪怕不能跟上泰山,在山腳下蹭蹭喜氣也好啊。
這麼多人離京的動靜太大了,秦王要封禪的消息根本就瞞不住。
船上。
將閭逗弄著小嬰兒:
“不是我說,一兄你怎麼把孩子也帶來了?這麼小的孩子真的能遠行嗎?萬一出點什麼問題怎麼辦?”
公子高也十分憂愁:
“你以為我想?這不是勸不動你嫂子?”
幸好是坐船走的,坐馬車他說什麼都不會同意。
他妻子堅稱泰山封禪這樣的大事必須讓孩子到場,全家要整整齊齊。尤其是孩子,要是能得到祖父封禪時的祥瑞恩澤那就更好了。
公子高不理解妻子為什麼堅信到時候會有祥瑞出現。
他妻子李姻振振有詞:
“王上締造大一統格局,難道還不值得上天降下祥瑞嗎?”
公子高反問:
“萬一沒有呢?”
李姻則說:
“那就是老天不長眼,不要緊,讓王上多摸摸孩子的腦袋也是一樣的。”
在她看來,仙人撫頂和王上撫頂都是很榮耀的事情,同樣可以傳授福澤。
公子高:……
說不通,完全說不通,鹹陽城中眾人對父親的崇拜是不是有點誇張?
將閭見兄長苦著個臉,提醒道:
“孩子還好好的呢,你擺出這副樣子,彆回頭反而把小孩子咒得生病了。”
公子高頓時正色起來:
“你說的對。”
他妻子是父親啟程後不久發現有孕的,當時已經三個月了。
本來按照公子高一板一眼的個性,肯定會立刻稟告父親。但將閭覺得萬一父親為了孫子決定折返,這不是耽誤正事嗎?
雖然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父親又不是沒有孫子,他公子高的兒子還沒那麼精貴。將閭純粹是想給父兄一個驚喜,哪怕這並不是他兒子。
不過公子高還是被勸服了,於是一直瞞到了現在。
公子高其實懷疑父兄早就知道了,鹹陽城裡哪有消息可以瞞過他們。可他見將閭興致勃勃的樣子,也就沒有潑涼水。
小寶寶是五月左右出生的,如今已經三個月大了。李姻出月子後就覺得一切都好,小孩子也沒大家以為的那麼嬌弱。
不過孩子現在還沒起名,李姻說應該讓王上來起名。
公子高對此不太樂觀:
“你還是做好大兄起名的準備吧。”
李姻就說:
“太子殿下起的也不錯,你看舜華、瓊琚多好聽。”
公子高:你認真的嗎?
如果不是知道這些名字都是大兄翻《詩三百》隨便翻出來的,他就信了。
由於如今已經入秋,距離新年也沒兩個月了。再加上臣子們還要趕路前往泰山,秦王政就決定在新年之際封禪。
不然回頭還要單獨慶祝新年,屬實麻煩。
十月初一時除卻要封禪和慶賀過年外,秦王政還有彆的安排。
如今百越已經歸附,夜郎國所處的西南夷(雲南省)也傳來了屠睢戰事順利的好消息。北邊的匈奴暫時沒有異動,蒙恬等人已經把事情交付給副將,自己趕來齊地。
大秦境內一切太平,四海歸一,是時候稱帝了。
他在泰山稱帝,又是如今這個特殊的時間點。搭配上愛子給他準備的“祥瑞”,必然能讓迷信的六國舊貴死心一大批。
連上天都
在幫著秦王,他們還掙紮什麼?
這招雖然沒辦法消滅所有反賊的念頭,卻能大大打擊他們的士氣。扶蘇不吝於抓住一切機會為父親造勢,這麼好的時機不用白不用。
因為秦王政要就此稱帝的想法是在他融合前世記憶之後產生的,所以之前對於封禪的準備就顯得有些規格不夠了。
齊地官員加班加點開始擴充典禮的形製,務必按照天子規格來。不,要比周天子更高一個規格才行。
王上一句話,底下人跑斷腿。
當事人秦王政卻很悠閒,還有空陪愛子釣魚。
釣魚佬是絕對不會被現實打敗的,哪怕上回信誓旦旦地說再也不釣魚了,父親一相邀,扶蘇還是積極主動地應了下來。
然後他就看著父親那邊一條魚一條魚地咬鉤,自己這裡偶爾才有一條小魚光顧。
扶蘇:你們魚兒是有分辨始皇帝氣息的本事嗎?
扶蘇不信邪,往父親身邊坐了坐,幾乎是緊挨著,然後才重新甩竿。這次很快就釣上來了一條,比之前的都要大。
扶蘇:……
破案了,它們就是衝著父親去的。
秦王政見愛子受到打擊,便找補道:
“許是侍者給朕這裡下餌打窩更精心一些。”
言下之意魚兒都被吸引到了他身邊,太子才會收獲寥寥。
扶蘇半信半疑:
“是嗎?那父親去我方才坐的地方釣,我們換個位置試試。”
秦王政當然是拒絕了。
他之前可是盯著侍者打窩的,分明太子那邊給的餌料更多。這一換位置,不就要暴露了嗎?
秦王政以前沒覺得自己運氣多好,畢竟從小就命途多舛。好不容易生個優秀的兒子還有先天缺陷,但自從重生之後似乎就改運了。
扶蘇控訴地看向父親,對於父親方才找借口糊弄他的行為表達了不滿。他不信邪,非要試一試才肯罷休。
秦王政隻好讓出了位置。
片刻後,扶蘇看著空空的釣竿心想何必呢?何必自取其辱,承認天道生靈就是偏愛他爹有那麼難嗎?
扶蘇最後說道:
“許是我所有的運氣都用來投胎成父親的兒子了吧。”
秦王政卻道他胡說。
若是如此,愛子哪還能有重生的機會?他隻是比父親稍微倒黴一點點,不許妄自菲薄。
扶蘇把釣杆一丟,倚在父親身邊:
“我那是沾了父親的光。”
今日他特意把史官打發走了,又把侍者遣退,就是為了和父親說說體己話,不想旁人打擾。
扶蘇提起上一世,他以前也釣不上魚。
秦王政摸摸兒子的發頂:
“但阿父覺得有你這個兒子,是阿父的幸運。”
若是沒有扶蘇,大秦肯定在他死後就難以為繼了。或許也是因他幼年的多番磨難,才換來了一個聰穎的繼承人。
父子倆就運
氣守恒定律討論了半晌,誰也說服不了誰。
但秦王政今生轉運的歐皇體質是實打實的,叫人羨慕。所以扶蘇單方面宣布他辯論勝利了,他能重生就是靠著父親庇佑的。
秦王政隻好跳過這個話題,見兒子重新拾起釣竿,想了想,伸手覆在兒子手上。
扶蘇疑惑歪頭:
“阿父?”
秦王政一本正經:
“借你一點好運氣。”
也不知道有沒有用,反正先借了再說,希望阿蘇能釣上一條大魚來。
而後秦王政就收回手了。
他覺得有些口渴,但侍者已被遣退。他也懶得再叫人過來服侍,乾脆自己走到不遠處的石桌邊,去倒茶喝。
秦王政剛將茶水喝完,就聽見太子的驚呼聲。連忙回頭去看,見太子有些吃力的樣子,似乎果真上了一條大魚。
“阿父,我拉不動了!”
柔弱的太子殿下最終還是靠著父親才把大魚撈上岸,足有半米長。扶蘇就沒釣過這麼大的魚,險些被魚拖進河裡。
秦王政有些後怕,教訓他:
“下回不許再隨意遣退侍從了!”
若是有侍從在,哪裡會出現這樣的危險。方才他們這邊的動靜雖然把人都吸引了回來,但那些人離得遠,跑來也要花費不少時間。
扶蘇對父親的叮囑充耳不聞,隻圍著自己“獨自”釣上來的收獲欣喜不已。
秦王政見他像個小孩子一樣興奮,無奈地把人拉了回來。查看了一下確定太子的手掌沒有被釣竿摩擦出傷痕,這才放心。
扶蘇決定了:
“以後釣魚就跟著父親釣。”
親爹的好運氣不蹭白不蹭,他不蹭難道要便宜彆的小兔崽子嗎?
幸好父親已經不打算再生更多的小崽子了,雖然父親可能因為命中注定兒女隻有三十多人其實生不出來更多的,但一切皆有萬一嘛。
父親的運勢都轉變了,說不準這些既定的後代也會改變。
被扶蘇忽略掉的是,多餘的弟妹確實不再有了,但他爹身邊還會出現更多孫輩的小崽子。
深秋時節在泰山腳下見到終於趕到的弟妹們時,扶蘇尚且還能穩住。但當一弟妹抱著孩子過來請求父親賜名後,他崩不住了。
扶蘇:為什麼還有崽子?!
哪怕父親從來沒說過,可扶蘇看得出來,父親其實挺喜歡這些孫輩的。大約人類年齡大了之後或多或少都會對小孩子更寬容一點,英明如秦王也不例外。
像扶蘇這樣不怎麼喜歡小孩的是少數。
他對孩子的喜愛完全停留在長相可愛的乖巧幼崽上,但凡大一點或者熊一點都不行。
而且這個孩子還得和他爹沒什麼牽扯,否則就是來和他爭寵的小兔崽子。
秦王私下裡勸愛子不要和侄子計較:
“你是長輩,都多大的人了,怎麼還如此小孩脾氣?”
扶蘇翻著《詩三百》
哼道:
“我倒寧願一直是個小孩子呢。”
誰喜歡長大啊,長大了又要乾活又要大度容人。要是能一輩子和小孩子一樣不管不顧就好了,反正父親會包容他的任性。
最後扶蘇給孩子挑了個很不走心的名字,就是在詩經裡隨便選的。聽著好聽,寓意也還行。
扶蘇自認為這種起名方式就算是很不上心了,因為他也沒翻多久。也就翻了一個時辰吧,遠不如父親當初把詩經翻來覆去看了幾遍才選出的“扶蘇”。
秦王政:嗯,你高興就好。
晚間秦王政去休息了,將閭悄悄跑來找大兄。
扶蘇正準備睡下,被他一鬨隻能出來待客。所以表情不是很好,臉上寫滿了“有話快說、說完就滾”的意思。
將閭習以為常地忽略了大兄的嫌棄。
他八卦地問道:
“大兄挑這個名字挑了多久?”
扶蘇隨口應付:
“翻開就看見了,懶得再挑,就這麼確定了下來。大約一息吧,怎麼了?”
將閭了然地點頭:
“那就是翻了一個時辰。”
扶蘇:……
你知道的太多了(微笑.jpg)
將閭又問大兄:
“我聽聞之前琅琊郡尉給父親推薦了一個叫徐福的方士,父親好像收用了?”
提起這個時將閭就有點憂慮了,他覺得父親寵信方士不太好。燕昭王、齊宣王一類國君的經曆他也在史書中看過,勞民傷財地出海尋仙,委實不妥。
而且最近那些方士又開始流行煉丹了,也不知道那丹藥吃了會不會損傷身體。
但是將閭不敢去和父親說,隻能跑來找大兄,大兄勸的話肯定有用。
扶蘇漫不經心地反問:
“你看父親像那麼拎不清的人嗎?”
將閭愣了愣,撓頭:
“好像……確實不像?”
扶蘇嗯了一聲:
“出海求仙是個幌子,總不能直接對外說是要去遠征扶桑。”
既然徐福被以方士的名義送來了,父子倆就商量著將計就計。
若讓天下人知道秦王還要往海外打,肯定會心生惶恐。六國餘孽也可以借此大肆宣揚,說秦王窮兵黷武,這次出海遠征肯定要大批征發民夫。
世人目前對出海還是非常畏懼的,不願意遠離故土,擔憂自己會葬身大海。若是真信了這樣的話,必然得生動亂。
但說秦王是為了尋仙,那就不一樣了。
君王派人尋仙和他們庶民沒關係了,頂多擔憂一下會不會耗費太大而增收賦稅。可扶蘇這些年一直在營造秦國不缺錢的形象,不是你隨便說秦王缺錢大家就會信。
將閭醍醐灌頂:
“那這樣一來,反賊就會誤以為父親沉迷尋仙,降低警惕了啊!”
有弱點的秦王更好對付,說不準他們還會傻乎乎在這方面下功夫,試圖蠱惑
父親。
將閭徹底放下心來:
“還是大兄你了解父親,嘿嘿。”
扶蘇瞥他:
“你一個當兒子的都不信任自己父親的為人,還好意思拿出來說?”
全然一副自己從來就沒有懷疑過父親的樣子,把將閭給唬住了。可實際上扶蘇當初也信過這個假象,隻是信得沒那麼堅定。
父親剛修仙那會兒,他是堅決不信的,非要找出原因來。但父親一次次用各種方式打消他的疑心,叫他不信也得信了。
即便如此,扶蘇心裡也一直有個疑影。
直到前不久,他才終於確定了自己沒猜錯,父親當真騙了他這麼多年。
但扶蘇卻沒有辦法因此埋怨父親。
他還得裝作自己沒發現的樣子,努力壓下難過。既然父親不想讓他知道,那他就不知道,知道了也要忘掉。
父親希望他開開心心的,沒有負擔。
他會做到的。
送走將閭之後,扶蘇翻出自己給父親畫的獵鮫圖。
他不由揣摩起來,上一世父親獵鮫時心裡想的是什麼呢?是不是高興於自己隻要斬殺了這隻攔路的大鮫,徐福就能出海尋得仙藥,解決愛子的身體問題?
可惜換來的卻是父親自己駕崩。
哪怕徐福不是個騙子,當真尋到了藥,那也是他們父子倆一命換一命。
太虧了。
——除非仙藥能叫父親起死回生。
剛即位那幾年扶蘇確實懷抱過這樣的奢望,寧願徐福真有本事求仙。後來有了餘力,就開始派人出海搜尋對方的蹤跡。
然而找到的卻是個騙子徐福,就像扶蘇之前認定的那樣,根本沒有什麼仙藥。
千刀萬剮仍然不能消解他的心頭之恨。
扶蘇的臉在火光的映照下一片光明璀璨,但他說出的話卻涼到侍從們的心底。
他吩咐道:
“最近因父親要派人出海求仙一事,不少方士都來了齊地。不是有人獻上了他們煉製的仙丹嗎?送去給徐仙師吧。”
“仙師出海責任重大,可不能出什麼意外。他們都說這仙丹可延年益壽,那便讓徐仙師多吃一些,隻有他好好的,出海之事才不會生出變故來。”
侍從惶恐地跪地,不敢言語。
那些丹藥是催命毒藥,這件事隨身侍奉的他們早就從君上的交談間聽說了。而且徐福出海尋仙是假消息這一點,他們也知道。
太子給徐福喂那所謂的仙丹,根本就是不懷好意。
可是沒有人敢說,他們隻能遵命。
離去之前,扶蘇又補充了一句:
“徐仙師還未將航海之術儘數傳授出來,且他本人也要隨海船遠航,你們應當知道該怎麼做。”
徐福不能死得太早,至少要等上船離開海岸再死。丹藥可不能喂多了,免得翻車。
侍從連聲應“是”。
扶蘇則提筆記下此事,等回頭徐福因丹毒身亡,就可以治罪這些蓄意謀害旁人的方士了。
丹藥可是獻給王上的,你們是不是想謀害秦王?還是說你們嫉妒徐仙師,刻意排除異己?
無論哪個原因他們都逃不掉。
這麼多方士,都跑去研究迷信之說實在浪費,還是得抓起來修長城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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