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9 章 甜蜜的煩惱(1 / 1)

遙遠的鹹陽。

留在都城處理事務的馮去疾收到了一封來自齊地的加急信件,據說是王上親筆。

當時正是夜間,送信的士兵連夜敲開了馮府的大門。馮去疾衣服都顧不得穿,隨便披了一件就出來接見了使者。

他神色凝重地詢問道:

“可是齊楚之地發生了叛亂?”

除卻這件事,馮去疾也想不到有彆的什麼意外能叫王上給他送加急信了。尤其是一晚上都等不得,還要把他從睡夢中叫醒處理。

士兵也不知,信件中途轉手過。畢竟人和馬都是要休息的,這麼遠趕過來不可能一直是同一個傳信兵來回奔波。

如今這位隻負責關中信件的傳遞,他也沒空詢問前頭的同僚具體發生了什麼。這封信據說是密信,他們尋常士兵也沒有資格查看。

馮去疾隻好自己接過信件,去內室遣退仆從,單獨查閱。

他疑惑地展開信紙一目十行,看完後整個人就:……

隻是讓他處置公子胡亥,用得著這麼大的陣仗嗎?且胡亥留在鹹陽又沒有跟出去,王上為何巡遊途中突然想起來要處置他?

馮去疾眉頭一皺,意識到事情並不簡單。

他的表情漸漸嚴肅起來。

王上不可能莫名其妙對一個兒子下狠手,哪怕他已經厭棄了此子,還把人過繼了出去。

所以胡亥一定乾了什麼,是王上無法容忍的。

但馮去疾坐鎮鹹陽,實在沒聽到任何風聲。而信件似乎是王上在齊地時所書,也就是說胡亥很有可能在齊地弄出了什麼動靜。

胡亥能在齊地做什麼?難不成還能勾結當地反賊?他一個年幼的公子,如何有這個本事?

馮去疾思來想去,覺得唯一的合理解釋就是胡亥動用了胡家留下的暗手。

雖然之前胡家已經被清理掉了,可誰也不知道它還有沒有彆的勢力沒有浮出水面。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哪怕隻是悄悄派遣了幾個侍從提前數年藏入齊地,也是有可能和反賊勾結上的。

馮去疾想不到彆的原因了,他覺得胡亥能叫王上不顧血緣親情直接下手,一定是威脅到了大秦安危。

這件事其實也沒有送信兵表現得那麼緊急,胡亥一直被看管著,早一刻收拾或者晚一刻收拾也沒什麼妨礙。

考慮到如今還是深夜,貿然做什麼會動靜太大叫消息走漏。王上既然給他傳密信,必然是不想讓旁人知曉。

馮去疾決定白天再去處理此事。

白日裡,馮去疾先安排了人去調查胡亥此人。看看他最近有沒有不安分,是否和哪些人勾結過。

鹹陽城裡或許有蛀蟲,否則胡亥如何能與遠在齊地的人手聯絡?

然而馮去疾查了幾天愣是沒查到胡亥手底下有這樣的能人和勢力,隻查到他偷偷收買看管自己的衛尉兵,想要和外界聯絡。

胡亥手裡沒多說閒錢,收買並不順利。而且衛尉兵大多不搭理他,這番

嘗試沒什麼效果。

這種事情也瞞不住,早就有人上報過。不過衛尉沒拿這點小事去叨擾王上,自己就處理了。

後來胡亥另辟蹊徑,收買了給府內送物資的仆從。他是用的將錢財寶物和字條藏入進出府宅的車中這個方法,隔空賄賂了某個人,對方答應隔一段時間往裡遞點鹹陽的最新消息。

士兵檢查物品時不可能什麼都掰開了仔細查看,他胡亥又不是秦王,誰在乎彆人送給他的東西裡有沒有摻雜什麼危險物品。

如此才給了胡亥可乘之機。

馮去疾看著調查出來的內容,不知該說點什麼。

胡亥這小聰明淨用到這種地方了,也沒見他在治國理政方面展露出什麼才能,哪來的自信和太子爭權。

馮去疾又翻看下一份資料,這一份是順著送物資的仆從一路查下去的,看他接觸過什麼人。

看著看著,馮去疾的表情正經起來。

被胡亥收買的人確實就是個小人物,做不了什麼。但此人身後似乎有其他勢力的影子,鹹陽城中居然還有老鼠。

不過也不奇怪,偌大的城池這麼多人,很難保證人人都可靠。就算有些人以前可靠,以後也未必不會為了利益鋌而走險。

要收買拿捏一個人太容易了,金錢不行的話,還有性命。威逼利誘,多的是手段。

胡亥自己確實沒本事和外人勾結,可倘若有其餘人想借他的名頭乾點什麼,可行性還是相當高的。

馮去疾沒有輕舉妄動,而且他意識到要收網將那個勢力全部捉住,光靠自己不夠穩妥。

雖然王上似乎不想讓消息傳出去,但為保萬一,馮去疾還是選擇了去找同僚協助。何況人抓住了還要往廷尉的監牢裡送,不可能真的隻有他一人知曉內情。

鹹陽城中暗流湧動。

半月後,一夥人被儘數捉拿下獄。廷尉曹參和在廷尉司協助辦案的二公主清婉都到了場,參與了審訊。

聽罷馮去疾講述的前因後果,曹參還有點意外,清婉卻一臉恍然。

馮去疾不解:

“公主殿下?您是知道什麼內情?”

清婉冷靜地頷首:

“胡姬勾結叛黨的事情我們早已知曉,原以為亥弟年紀小不曾參與,現在看來並非如此。”

難怪父親不留情面地直接把胡亥過繼了出去,原來並不僅僅是在任由大兄殺雞儆猴嚇唬其他弟弟。

清婉懷疑胡亥做這樣的事情已經很多次了,之前父親還顧念一點親情,現在隻怕再也忍受不了,徹底放棄了這個兒子。

馮去疾完全不知道這些都是公子公主們的腦補,還當公主早已掌握證據。

他了然地點點頭:

“原來如此,想必齊地那頭也不太平。不知王上在那裡可還安全,是否被亂臣賊子傷到。”

想到這裡,馮去疾看這些階下囚的眼神都狠厲起來。

“勞煩曹廷尉好好審訊他們了,務必要審出還有多少人

和他們狼狽為奸。”

曹參拱拱手:

“相國放心便是。”

清婉則在當日下職之後跑去和長姐分享了此事。

馮去疾沒說要隱瞞消息。

他認為同僚們都不是傻子,肯定知道事情輕重,不會往外亂說。現在提前泄露了消息,隻會影響到日後捉拿更多同黨,沒人會做這樣的事情。

但是馮去疾算漏了一點,二公主雖然不會往外傳播,可她是會告訴她姐姐的。

二公主就是長姐的小眼線。

況且告訴長姐怎麼能算泄露消息?牽扯到他們自家人的事情當然要告訴其他兄弟姐妹。大兄不在,長姐就是大家長,她有權知道和胡亥有關的事情。

陰嫚聽聞之後,倒是沒有繼續告知其他弟妹。她叮囑妹妹不要往外說後,就去給大兄寫了一封信詢問齊地發生了什麼。

不僅馮去疾擔憂王上,陰嫚也很擔憂父親。

父親的來信裡說以後要胡亥好好享受一番“庶民”的日子,說是庶民,其實還不如庶民。

他讓馮去疾將胡亥毒啞之後拉去修驪山陵,免得胡亥乾活的時候說出什麼不合時宜的話。

既然胡亥不在乎大秦安危,那他也彆當大秦公子了。他以後就是個犯了重罪的刑徒,錦衣玉食想都彆想,跟著彆的罪人一起服徭役吧。

胡亥被送去的刑徒隊伍裡,根本沒有識字的人。所以哪怕胡亥企圖用寫字的方法告知旁人自己的身份,繼續拉攏其他人幫他,也不可能了。

倒是看守他的小工頭,是馮去疾特意安排的自己人。對方會一直盯著胡亥,防範他做小動作。

由於城中胡亥原先居住的府邸並沒有派人去動,所以壓根不會有旁人知道胡亥已經從府中消失了。

物資還在照舊往裡面送,隻是送的東西越來越差。最後大概隻會維持在庶民的待遇上,畢竟裡面關押的確實隻剩下了一些侍者。

秦王政的意思是,過個幾年便對外宣稱公子胡亥染病而亡,徹底解決這個隱患。要不是直接殺了胡亥太便宜他,根本不用那麼麻煩地把人弄去乾苦力。

陰嫚見父親這次是來真的,越發覺得齊地凶險。得是遇見了什麼事情,才能叫父親氣到這個程度,做出這樣的處置?

希望大兄能早些送回好消息。

清婉安撫姐姐:

“父親肯定不會有事的,有大兄在呢,大兄會保護父親的。”

大兄就是讓自己出事也不會讓父親出事的,與其擔心父親,不如擔心大兄。

陰嫚被她點醒,頓時更擔憂了:

“你說的對,該不會真的是大兄被反賊傷到了,所以父親才這麼生氣的吧?”

這樣一來邏輯就通順了。

父親很少因為自己的事發這麼大的火,便是當初荊軻和高漸離刺秦,父親也隻是有些不悅罷了。

事後還能冷靜下來,借此算計燕國。甚至多年引而不發,就為了挑個更好的時間發難,為秦

國牟利。

但是牽扯到大兄就不同了,這次的事怎麼看都感覺更像是大兄遇到了危險。

陰嫚抿了抿唇:

“不行,我得去齊地親眼看看。”

她是宗正,管秦氏宗室的。其實她這個職位也不需要整日待在鹹陽,不過是大兄小氣不肯帶她一起去巡遊罷了。

現在要離開,隨時都能走。如果宗室有什麼需要她主持的事情,叫高弟和清婉幫忙處理一下就成,耽誤不了什麼事情。

陰嫚急匆匆去收拾行李了。

清婉跟了過去:

“父親和大兄都沒有準許你離都,長姐你不要衝動。”

她怕長姐被父兄怪罪。

陰嫚不以為意:

“大兄之前還偷偷跑去前線隨軍呢,父親也沒說什麼。我又不是大兄,父親才不會管我有沒有亂跑。”

清婉覺得道理正相反,因為偷跑的是大兄,父親才沒計較,換成將閭試試?肯定立刻逮回來關禁閉。

陰嫚卻說:

“反正我人已經到了,就算被關禁閉也是在父親身邊關禁閉。最多被訓斥兩句,又不會掉塊肉!”

公主殿下就這麼偷偷跑出了鹹陽。

馮去疾知道的時候頭皮都要炸了,生怕這位虎了吧唧的公主在外頭遇到什麼危險。他緊急找到衛尉,調遣一批士兵去追公主。

就算不能把人勸回來,好歹多帶點人隨行也能安全一些。

士兵確實沒能勸回陰嫚,反而跟著陰嫚一起乘船東去了。

她走的是水路,因為是順流而下,速度很是不慢。風向也合適,行船時省了不少人力。

扶蘇收到妹妹的加急傳信過後沒多少天,就聽說公主已經抵達了東郡治所濮陽。

黃河沿岸的治所最東就是濮陽,再往東都距離黃河較遠。扶蘇和父親從壽春下船之後休整了幾日就換了馬車往北走,預備去膠東逛一圈。

齊地的郡縣在細致切割劃分之前,山東半島還不叫膠東郡,而叫琅琊郡。後來琅琊郡一分為二,半島區域叫膠東,靠內陸的另一半依舊叫琅琊。

琅琊北邊、渤海海灣內部的這個郡也進行了劃分,原本叫齊郡,後來東西切割分為了濟北和臨淄。

東郡靠西,往東再走一點就是臨淄了。順黃河而下,則會穿過濟北入渤海。

到了這裡陰嫚也不得不換成馬車,畢竟膠東實在離得有些遠。坐船過去不方便,還是得乘馬車抵達。

公主遠行的消息,馮去疾不敢隱瞞,他提前去信告知了王上。

秦王政聽聞之後不由頭疼,卻也隻能著手安排人去濮陽接應女兒。

扶蘇拿著妹妹送來的兩封信無奈搖頭:

“也不知她腦子裡都在想什麼,一時擔心父親受傷了,一時又懷疑受傷的是我。”

秦王政隻好道:

“她這是關心父兄,回頭見了面你不要數落她,叫她難過。”

扶蘇心道這話父親

應該自己記著,到時候指不定是誰開口數落小姑娘不顧自己的安危亂跑呢。

不過陰嫚的信倒是叫扶蘇知道了點彆的消息——比如之前父親特意叮囑瞞著他的事情,給馮去疾送信讓馮去疾收拾胡亥。

扶蘇笑吟吟地問道:

“父親不解釋一下嗎?”

秦王不想說自己被胡亥和趙高的操作從夢中氣醒了,隻搪塞過去:

“胡亥與旁人勾結,馮卿已經順藤摸瓜,捉出了不少亂黨。?[]?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扶蘇見父親不肯說,體貼地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其實父子倆心裡都清楚,讓秦王政生氣的並不隻是胡亥趙高給六國餘孽傳信一事。

之前就說過,前世扶蘇的身體很糟糕。

父親駕崩讓他大受打擊,直接病重。但為了大秦,他還是強撐著病體去處理政務。

這麼做基本就是在拿命拚,賭的不過是他能不能在病入膏肓之前把一切安排好。所幸他賭贏了,大秦迎來了一段平穩時期,扶蘇也終於可以好好養病了。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那段時間扶蘇應該是去安安靜靜修養身體。不說能把身體養得多健康,至少恢複繼位之前的狀態。

朝中臣子也都很給力,蒙毅馮去疾等人主動攬下了絕大多數的政務,不讓扶蘇陛下煩心。就連弟妹們都開始廢寢忘食地跟著重臣學習,試圖為長兄分擔一點壓力。

可是有人偏不讓扶蘇安心休養。

各地叛亂的事情一出,扶蘇不得不提前結束了養病,繼續殫精竭慮。哪怕叛軍被一一殲滅、戰事十分順利,扶蘇也得在這方面多費許多心神。

解決完叛軍,還要解決爭權的弟弟胡亥和他的同黨們。可以說從繼位開始,扶蘇就沒怎麼休息過。

他那個破敗的身子骨沒有就此一命嗚呼純靠同人文主角光環支撐。

當然,作者也給出了相對合理的解釋。她寫的是扶蘇一直在服用吊命的虎狼之藥,而且心中有一口氣支撐著他,讓他堅強地挺了下來。

錯過了最佳的修養時間,病情耽誤了足足兩三年,後面再想養也養不回來了。所以扶蘇依然得三不五時靠藥吊命,不去管這樣的藥喝多了會有什麼後果。

大秦的醫療水平靠著這個突飛猛進。

太醫院不僅研製出了五花八門的續命藥物,免得同一種藥喝多了陛下產生耐藥性。還下了苦功夫研究養生之道,試圖雙管齊下把陛下的命吊住。

沒辦法,除了扶蘇之外其他人都撐不起門楣。

始皇帝駕崩之後很多之前光靠他坐鎮才能掩蓋住的問題全都冒出來了,大家這才發現大秦這個爛攤子比他們預料的還要棘手。

太子橋鬆還未學成,陰嫚公主他們可以做能臣卻做不了君王。扶蘇是所有人的主心骨,大秦的隱患解決之前他不能倒下。

一直到大秦順利度過風雨飄搖的階段,甚至邁入了盛世,扶蘇心中那口氣才散了。他覺得自己做完了自己該做的所有事情,不用再和死神賽跑了。

而沒了那股氣支撐,光靠吊命的藥哪裡吊得住人。所以扶蘇迅速染病離世??[]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由橋鬆接過了這個不再燙手的皇位。

秦王政之前那場夢雖然隻有一段關於扶蘇繼位後的內容,信息量卻很大。

扶蘇用藥吊命的事情他剛開始是直接看到的,那一段夢裡展現了出來。但後面的秦王蘇醒之後就看不見了,隻能靠分析推測。

這個推測沒什麼難度,任誰都能猜到胡亥和趙高折騰完這麼一出之後,扶蘇下半輩子都要湯藥不離口了。

事實上扶蘇能撐二十年就是個奇跡,他要不是同人文主角他早沒了。

秦王政隻要一想到那麼怕苦的愛子要天天拿藥當水喝就難受。

前段時間的回憶夢境裡他才看見過小扶蘇難得生病,為了躲避喝藥把自己埋在被窩裡縮成一團,怎麼喊都不肯出來。

後來喝一口藥掉一滴淚珠子,可憐得不行。喝完藥就生氣了,三天沒有理逼他喝藥的阿父。

秦王政眼前一時是三頭身的小扶蘇含著眼淚委屈喝藥的場景,一時又想起秦皇扶蘇面無表情地一口把吊命的苦藥直接飲儘的模樣,伸手揉了揉太陽穴。

老話常說傷在兒身痛在娘心,當爹的也是一樣。

所以最近秦王總忍不住對太子再縱容一些,看他趁著史官睡著偷偷給人家臉上抹了一道墨痕也什麼都沒說。史官睡醒之後還以為自己是在記錄東西的時候睡著了,不小心把筆戳到了臉上。

由於工作時間睡覺,史官自己也心虛,就沒去向旁人求證,他完全不知道這是來自太子的報複。

前兩天秦王政出行時偶遇一隻猛虎。

他想起了之前發下的豪言壯誌,非說要伏虎。於是興致勃勃地去取來了弓箭,還以不安全為由讓人把憂心忡忡的太子攔在了遠處。

扶蘇隻能眼睜睜看著父親去涉險,氣得瞪了壞事的史官好幾眼。要不是那天史官手快把父親的話記錄了下來,他也不至於被迫退讓,同意了父親這麼危險的提議。

後來秦王政當然是順利擊殺了猛虎,驕傲地命人去鞣製虎皮,說要拿去給太子當鋪軟榻的褥子用。

扶蘇:……

謝謝,沒有必要,下次彆這麼玩了。

回去之後扶蘇越想越氣,越想越氣。於是就在逮住史官上班打瞌睡的機會後,給人臉上畫了個烏龜。

本來是畫的烏龜,但秦王政覺得烏龜太明顯了,一看就是太子乾的。回頭史官肯定會挾私報複把這件事記錄下來,他家太子就要留下黑曆史了。

所以秦王政勸住了愛子,讓他不要做得太過火。扶蘇最後退讓了一步,沒有畫巨型大烏龜,而是用細狼毫畫了個小點的。

改變大小是他最後的倔強!

秦王政沒有辦法,隻能面不改色地提筆補了幾道。把烏龜整個塗黑了,最後偽裝成了史官自己睡著把筆戳在了臉上。

為了叫這件事更真一點,還讓侍者進行了一番布置。

比如給史官調整了一下睡姿,

讓他趴在了桌案上,臉貼著紙張和筆端。這個位置正好放了個沾了墨汁的毛筆,不僅在史官臉上留下了一團墨印,還在白紙上留了一團。

蒙毅目睹了全過程。

蒙毅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但是最終他還是什麼都沒說。實在憋得難受了才躲回房裡去給兄長蒙恬寫家信,隱晦地提了此事。

不過他懷疑兄長不會相信這麼離譜的事情。

太子殿下本人倒是半點不心虛,他覺得自己的報複手段已經很溫和了。王八被塗黑了他不太滿意,所以乾脆又畫了一幅《史菅打盹圖》。

扶蘇假惺惺地把圖拿給史官看:

“愛卿,謹以此圖與君共勉,下次不要再在當值的時候睡著了。你夜裡做賊去了嗎?晚間記得好好休息啊。”

直面自己社死現場的史官:……

史官試圖拿走這幅畫,毀屍滅跡。可他們家這位不做人的太子殿下嘴上說著這圖是給你的,實際隻是給你看一眼。

最終這幅圖還是被太子收回去了,還道沒成想史愛卿這麼喜歡。彆擔心,他回頭就找幾個畫師複刻幾份,保證給你拿回家收藏。

史官想的是銷毀原稿,結果太子還故意搞了備份,這就很可惡了。更可惡的是侍者送來複刻版時特意挑了史官不在家那會兒,東西就這麼送到了史夫人手裡。

史夫人不明所以地展開一看——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得方圓十裡的大鵝都險些跟著一起叫出聲來,吸引了不少住在附近客院的夫人。大家好奇地上門詢問發生了什麼,然後一並欣賞到了史菅的睡姿。

史夫人發現太子送來的不是一份,是好幾份。

似乎是找了好幾位畫師複刻,他們的水平有高有低。太子不確定史官喜歡哪一款,就乾脆都送來讓他自己挑了。

史夫人看著參差不齊的臨摹畫作,覺得每一款都有它獨特的韻味。這一長把臉畫歪了,這一章把腦袋畫扁了。

反正都很有趣。

就是不知道太子從哪裡找到的這麼多畫師學徒,各個都一副還沒學成出師的感覺。

史夫人大方地說道:

“分你們幾張拿回去欣賞,回頭記得送還給太子。”

太子說了讓他家挑一張,史夫人就耿直地隻挑了一張留下。剩下的其實她不怎麼在意,若非東西是太子送來的,她甚至都不會多餘叮囑一句。

但史夫人顯然低估了大家的缺德程度。

夫人們分完畫回去之後就沒想著還,拿去和自家良人共賞了一番之後,就隨手丟到旁邊去了。

這樣的畫作太子怎麼可能還收回去?約莫就是隨便處理了,所以不必麻煩太子,他們回頭和廢紙一起燒掉就行。

隻是那些負責清理廢棄雜物的侍者每次都會仔細檢查這些物件,避免不慎混入一些不能銷毀的公文。翻看時發現這張畫落款竟是“仿太子畫作”,頓時不敢隨便處置了。

想著約莫是主人家不小心放進來

的,就小心翼翼地取了出來。放入了主家往常珍藏君上賞賜的匣子裡╳╳[]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跟其餘的王上親筆、太子親筆一類的字條擺在了一塊兒。

史官回到家看見了太子送來的畫作,整個人都不好了。但他夫人不許他把畫作燒了,甚至還美滋滋地說要留下來當傳家寶。

史官:?

良人你沒事吧?你夫君丟臉對你有什麼好處?

幸好史官還不知道她夫人把其他畫作分發出去了,還能堅強地回到王上身邊繼續當值。

他憤憤地將太子的惡行記入了自己的自傳之中,等待正義的後人替他聲討太子。

可憐的史官最近遇到的唯一好事大概就是在獵殺大鮫之前,王上沒有再遇到其他野獸。不然再來個熊瞎子、巨鱷的,他還要接著倒黴。

哦,山東沒有鱷魚啊,那沒事了。

但是史官也沒有幸運太久,在王上開始為獵鮫做準備的時候,長公主抵達了膠東。

她一來先說起自己在路上的見聞:

“父親你不知道,我過來的時候居然遇見了一頭熊!好危險啊,幸好士兵遠遠地就發現了,提前繞開了那裡!”

秦王政立時擔憂起來:

“過來給寡人看看,有沒有受傷?”

陰嫚自然是沒有受傷的,畢竟都繞開了。但是野外的熊容易傷人,附近的庶民怕是情況不妙。

雖然先秦時期哪裡都有猛獸出沒,可為了治下的安定,一般來說古代官府還是會儘量獵殺一些,畢竟人命才是最重要的。

有時候都不是官府出面,村落自己就會組織隊伍去把村莊附近下山的猛獸擊殺掉。

陰嫚遇到熊的位置距離這裡不遠,秦王政便起了去獵熊的心思。

大鮫還沒引到海灣來,這個要等時機。最近海邊沒見到有鮫,此事急不來。

所以先把攔路的熊解決了也未嘗不可,還能順便在附近鄉裡宣揚一番秦王為了庶民以身犯險擊殺猛獸的故事。

扶蘇::)

扶蘇不著痕跡地瞪了妹妹一眼,提什麼不好提熊。接著又瞪了史官一眼,都怪他什麼都往起居錄裡寫。

陰嫚被瞪得不明所以。

她見父親和兄長都好端端的沒有受傷,心裡的擔憂放了下來。也不計較大兄態度不夠友善,想著兄長可能是因為她偷跑才不高興的。

也是,這一路上危險確實不少。不說大熊了,她之前在船上還碰見了大魚撞船呢。

幸好她平安抵達了,否則一旦受傷,父兄一定會狠狠罰她。

秦王政聽著愛女提起這一路的艱險,眉頭越皺越緊。隻是顧慮到女兒受了驚嚇,不好立刻就訓斥她什麼。

最終隻能丟下一句:

“如今可知道外面危險了?還敢不敢再亂跑?”

陰嫚乖乖搖頭,往大兄身後躲了躲,十分心虛。

秦王政教育完女兒要顧忌自身安危,轉頭就開始安排起獵熊的事情。還對太子說要給太子弄熊掌吃,被

太子婉拒了。

太子表情淡淡:

“父親若是為了吃熊掌才獵熊,大可不必,兒臣對這些不感興趣。”

久違的“兒臣⊙⊙[]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一出,秦王政反應過來愛子這是生氣了。

想想也是,他之前伏虎成功後有點飄,已經當著愛子的面和好幾個臣子炫耀過自己的勇猛了。

秦王覺得自己絕不會被區區猛獸傷到,所以愛子的關切叫他又熨帖又煩惱。秦王政隻好向愛女求助,希望陰嫚幫他勸一勸她大兄。

陰嫚眨了眨眼,大概猜到發生了什麼。

父親的拜托她肯定是要辦到的,哪怕要她正面和大兄對上,她也在所不惜。

所以陰嫚壯著膽子開口了,眼神飄忽,不敢去看大兄那張陰晴不定的臉:

“父親身強力壯,勇猛非常,區區一頭熊根本不足為慮。阿、阿兄你不必這麼緊張過度……”

剩下的話打了個磕絆後就說不出來了,她感受到了來自兄長的威壓。總覺得再說一句她就要被收拾,父親也救不了她。

陰嫚:父親我已經儘力了QAQ!

秦王政抓住機會順著往下說:

“阿蘇你看,陰嫚也覺得父親可以降伏大熊,你就不要擔心了。”

陰嫚:……父親你這樣真的很像在拖我下水!

扶蘇被他們父女兩個一唱一和鬨得沒脾氣,冷著臉甩袖走了。

他這是為了誰?

還不是為了父親的身體考慮!

秦王政單方面宣布二對一,少數服從多數。而後迅速命人去安排出行事宜,免得夜長夢多。

陰嫚忐忑之後,後知後覺地興奮起來:

“我也可以去圍觀父親與熊搏鬥嗎?”

那場面想想就刺激。

秦王沒有拒絕,反正太子肯定是會不放心跟過去的,再加一個女兒也不要緊。那麼多人保護,出不了問題。

那天他伏虎一事太子即便很不高興,事後還是給面子地為父親畫了許多伏虎的連環畫,把父親畫得十分勇武。

愛子雖然管得多了點,到底還是心軟。

秦王取出珍藏的畫給女兒看:

“這是前些天寡人勇鬥猛虎的樣子。”

陰嫚十分捧場:

“哇!父親好厲害!”

秦王政頓時滿足了。

這樣的事情他就沒辦法去找太子炫耀,太子隻會陰陽怪氣地微笑著說“父親真是厲害,想必明日就能去做山大王了吧”。

唉,有這麼緊張自己的兒子可真是個甜蜜的煩惱。

秦王政給女兒看了一眼之後就仔細把畫收回去了,免得在外頭放久了顏料褪色。

這次出行在外不好帶太多琉璃,以往那些畫都是用透明琉璃封好,再用木盒仔細裝起來的。不僅隔絕空氣,還要隔絕光照。

不過等日後拿去地宮安置就不必這麼封存了,隻需用琉璃阻隔即可。地宮中沒有陽光,可以在妥善做了防震處

理後掛出來。

這麼好的畫作整日裡收著不拿出來欣賞那多浪費?他要在地宮掛滿愛子的畫。

陰嫚聽得羨慕不已:

“我也想掛大兄的畫。”

秦王政想也不想地拒絕了:

“不行,你沒有地宮。你那小墓遇到地龍翻身就容易坍塌,也容易被盜。你大兄的畫作不能放在那裡,太不安全了。”

陰嫚:……親爹?

秦王政後知後覺自己說了什麼,趕緊補救道:

“也罷,回頭父親叫人把你的墓室修得格外堅固一些,多做些防盜。”

說罷又安慰了兩句:

“大秦千秋萬代,有軍隊鎮守,不會叫人敢動你那墓穴的。”

可陰嫚已經哄不好了:

“景公的墓都被盜過,那還是國君呢,更何況我的,這些防盜根本沒有用。”

秦景公大約是秦國國君裡的大冤種,兩千多年來墓穴被打了247個盜洞。

幾年前修建驪山陵的時候,扶蘇忽然想起曆代先祖的墓葬。

上輩子陳倉附近出現地龍翻身,他派人查看時發現葬在附近的先祖墓穴被人盜過,因為封土被震塌了所以比較明顯。

曆史上是沒有這回事的,屬於同人文作者開掛提醒扶蘇,你祖宗的墓葬出了問題。

陳倉那裡正是景公的沉眠之所,被盜的也是他的墓。

既然發現了,肯定要補救一番。扶蘇就給景公重新修繕了墓室,把缺失的陪葬品補了不少進去。

扶蘇也不清楚被盜的時間是什麼時候,所以想起後就趕緊安排人去把曆代先祖的墓葬都探查了一遍。

該修修,該補補。

秦國自己當然有先祖墓穴位置的記載,在附近仔細搜尋就能發現是否有盜洞。上輩子乾過這件事,這輩子再來一次也駕輕就熟。

然後大家就都知道了,這一世景公的墓也被盜了。盜墓賊十分猖獗,最早的盜洞可以追溯到下葬後不久。

陰嫚想起這個就覺得前路渺茫,除了父親的地宮肯定安全之外,他們其他人都是小可憐。

秦王政也想起了這事。

想起之後他就不由慶幸,還好他答應愛子以後與他合葬。這樣一來愛子就不用遭遇這些了,有些盜墓賊可是會連屍身一起侮辱的。

慶幸過後,面對女兒,秦王難免心虛。他答應了愛子隻許扶蘇一人陪葬入地宮,所以隻能委屈其他兒女了。

秦王政保證道:

“寡人日後多派一些人手過去駐紮,必不叫旁人有可乘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