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定將扶蘇帶回章台宮的時候,秦王想了很多。
譬如扶蘇是他的長子,如果扶蘇以後無法接任秦王之位,他自然不能拿大秦的未來開玩笑。但他也要保住這個兒子,不能叫扶蘇被其他兄弟欺負。
又譬如,扶蘇的病不能大肆宣揚。否則無論是否能治好,都會成為旁人茶餘飯後的談資。尤其是一旦治不好,必然會有很多人用異樣的眼光去看他。
秦王派遣了信得過的侍從悄悄將楚姬的宮室看管起來,命人去試探裡面那些宮人,是否曾經發現過長公子的異樣。
而後,他又以自己連日難以安枕的名義招來了所有太醫。
等待太醫抵達的間隙,秦王遣退了所有侍者。他看著安安靜靜坐在自己身邊的兒子,心想不能讓太醫看見長公子這個樣子。
於是秦王低聲問小扶蘇:
“你娘去世了,你為何不難過?”
扶蘇歪頭看父親:
“人都是會去世的。”
秦王見他思緒清晰,似乎並不像婢女所言那般傻了,鬆了口氣。如果隻是性格冷漠的話,相比之下倒不是什麼大事了。
楚姬不可能不清楚兒子的異常,隻是她好像沒有告訴任何人這件事。連心腹婢女都不清楚,隻希望侍從能在她的宮中搜出一些文字記錄來。
倘若楚姬因為沒料到自己會早逝,不曾留下隻言片語,那情況就有些糟糕了。
眼看太醫就快來了,秦王沒有時間細細探尋兒子的想法。
他隻能直接對小扶蘇說道:
“你必須要難過,否則旁人會指責你。如果你做不出難過的樣子,那你就哭,哭會嗎?”
說到這裡,秦王才恍然意識到,長子以前太乖了,自己竟然一次都沒見他哭過。
以往他隻覺得這樣很好,秦國公子當然不該愛哭。長子堅強冷靜,才更像他。
可是現在秦王不這麼想了,他寧願扶蘇是個喜怒哀樂正常的孩子。
小扶蘇聽罷皺眉想了想。
秦王見他這樣,以為他哭不出來。思索片刻,決定叫人去尋些辣人的茱萸來。又或者,等會兒他就將兒子攏在懷中,不叫旁人看見扶蘇的臉。
不等他開口吩咐侍者,扶蘇眼睛一眨,眼淚忽然就和斷了線一般掉落下來。
記憶裡的秦王愣住了。
圍觀的秦王政也愣住了。
秦王政:……原來你小子是說哭就能哭啊。
秦王政心情複雜。
但更讓他複雜的還是當初的自己不僅迅速反應了過來,沒有對兒子這個特異能力發表任何看法不說,還開始上手調整兒子的表情了。
小扶蘇不僅要哭,還要哭得傷心一些。面無表情地掉眼淚是騙不過彆人的,所以秦王便為兒子摳起了細節,告訴他什麼樣的表情才叫難過。
秦王政麻了。
他一直以為太子擅長演戲是太子自己天賦異稟,天生是個小戲精。結果
並不是,居然是自己手把手教出來的。
所以說後來扶蘇總用這招對付他,全是他當初造的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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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醫終於抵達了,此時小扶蘇的表現已經和尋常痛失母親的幼童沒有了任何區彆。所有太醫都沒發現異常,扶蘇的學習能力實在是太強了。
秦王十分滿意。
他以前聽聞楚姬說過兒子識字很快,教一遍就能記住。他還擔心過這次之後扶蘇的聰穎天資會受到影響,如今看來情況比他預計的還要好上不少。
不懂感情不要緊,他可以一點點教。隻要腦子不笨,扶蘇裝也能裝成一個正常人。
秦王先吩咐太醫給他診脈,說自己最近因為前朝的事情睡不好。
而後又道楚姬夫人去得匆忙,他見愛子哭個不停,怕他哭壞了身子,讓太醫們也順道給他看看。
太醫果不其然把重點放在了王上身上,以為這次會診是以王上為主。這樣一來旁人就不會出去宣揚長公子染了病的事情,輿論隻會集中在秦王身上。
不過出乎秦王預料的是,太醫並沒有給扶蘇診出什麼問題來,隻說公子十分康健。倒是王上,確實需要好好調養身子了。
秦王幼時在邯鄲日子過得很不好,本就落下一些病根。這幾年在鹹陽好好調養倒是無礙了,可前段時間出了嫪毐和太後的事情後,秦王又有身體虧損的跡象。
太醫詢問過了侍者才得知王上這幾日飲食不太規律,因為心情不佳,日常用膳也吃得不多。短期內看不出什麼,長此以往隻怕不妥。
原是給兒子準備的太醫,到後來喝上藥的反而是當爹的。
唯一的好消息是扶蘇確實沒有問題,楚姬的離世沒有給他帶來任何負面影響。秦王隻能安慰自己,至少這樣扶蘇不會傷心,能夠開心地長大。
雖然小扶蘇看起來好像也不懂什麼是開心。
留在楚姬宮中的侍從晚間回來了,帶回來兩個好消息。
一是除卻三個近身伺候公子的婢女誤以為公子是傷心過度之外,其他人並未發現異常。二則是他們找到了楚姬的手信,是她生前留下的記錄。
這記錄類似於日記,記載了她發現扶蘇異常的全過程。還有她後續是怎麼隱瞞和引導兒子的,可惜收效甚微。
楚姬留下這個原本是為了方便自己日後翻閱,查看是否有操作失誤的地方,好及時進行調整,如今倒是方便了秦王。
秦王仔細研究了一夜,最後心中有了大致的想法。
有些錯誤的方法楚姬已經試過了,可以直接摒棄。他隻要在剩下的方法裡繼續進行試驗,若是都不行,再尋找新的法子。
秦王的嘗試持續了半年。
他比楚姬更敏銳,有些法子不用試太久就會意識到是否有用。他還著手改進了一些計劃,最後終於嘗試出了一個效果最明顯的方式。
秦王直接問兒子:
“你想要阿父做什麼你才會開心?”
他發現扶蘇聰明得不像個正常小孩,他
有完整且獨立的思維邏輯。和他交流不能完全把他當個不懂事的孩子看待,最好尊重他的想法。
而冷漠的小孩,很多時候做事是沒什麼分寸的。他們會表現得極其利己,以自我為中心。
小扶蘇的回答是:
“我不知道,但是我不喜歡阿父去看彆的弟妹。”
秦王思忖片刻,告訴他:
“阿父隻能答應你,每個月隻去看他們一次,剩下的時間都陪你,可以嗎?”
他是秦王,也是所有孩子的父親。他不可能無條件答應扶蘇的所有要求,但他願意儘可能地做出讓步。
小扶蘇想了想,考慮到要求太多的話會被父親厭棄。被厭棄的公子以後日子會過得很苦,於是點頭同意了。
雖然他年紀小,但他已經學會了為自己謀利。這是生母唯一成功教給他的道理,因為這一點完美契合他這一半惡魂的本性。
楚姬試圖教他一些美好的品質,可惜效果幾乎等同於沒有。
沒辦法,她隻能另辟蹊徑。
為了兒子的將來,乾脆將他教成一個不會吃虧的人好了。
剛開始扶蘇在父親身邊時,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試探父親的底線。
知道了底線,他才能確保自己以後不會莫名其妙被厭棄。所以他在冷靜地觀察了幾個月,發現父親真的對他很縱容之後,就開始調皮搗蛋了。
他試過偷溜出宮,試過弄臟還未處理的奏折,試過假裝不小心地拽掉蒙毅的褲子,試過很多過分的事情。
每次父親隻是高高拿起輕輕放下。
溜出宮那次,父親親自把他捉了回來。
父親沒有生氣,而是耐心地教導他以後不要做這麼危險的事。想出宮玩可以告訴父親,父親一定會抽出時間陪他一起去。
扶蘇故意說:
“但是我現在就想出去玩,我不想等阿父抽出時間。”
秦王便道:
“那阿父讓其他人陪你去,外面很危險,阿父擔心你。”
弄臟奏折那次,父親也沒有發怒。
他很冷靜地吩咐侍者去讓呈上奏疏的臣子再送一份來,然後告訴扶蘇,有些奏折裡面寫的東西很重要,不能隨便弄壞。
如果扶蘇喜歡畫畫,父親可以給他彆的竹簡。隨意毀壞彆人的東西會得罪他們,對自己沒有好處。
秦王告誡他:
“阿父沒有辦法護著你一輩子,你要是得罪了太多人,阿父在的時候還能保護你。等阿父去世了,他們會聯合起來對付你的。阿父希望你能好好的,平平安安活到老。”
拽蒙毅褲子的那次,父親似乎被他驚到了。
父親頭疼地替他向蒙毅道了歉,還教他自己去向蒙毅賠罪。並且告訴他隨便拽彆人的衣服會被當成登徒子,然後被人寫成文章流傳到後世去。
秦王問兒子:
“你也不想被人記下這樣的事情吧?這一次蒙卿不同你計較,阿父也讓史官手下留
情,下一回史官就不一定給阿父面子了。”
扶蘇振振有詞地反駁:
“史官才不敢和阿父對著乾呢。”
但後來確實沒有繼續做這樣會給人留下話柄的壞事了,而是換了其他的方式繼續試探。
秦王和兒子的相處總結下來就是三個原則。
一是扶蘇第一次犯某種錯,忍住不要同他生氣。他是個聰明的孩子,不會屢教不改的,好好和他講道理就行了。
二是針對扶蘇的利己本性,和他分析利弊時不斷往這一點上靠攏。既然扶蘇在乎自身的利益,那就告訴他做這些事會損害到他自己。
三是反複和扶蘇強調阿父擔心你,阿父教你道理是真的在為你好,世界上不會有人比阿父更愛你。
他相信扶蘇能夠聽進去的,扶蘇隻是天性冷漠,但他有自己的判斷能力,知道什麼是真話什麼是假話。
哪怕他現在還感受不到父親的疼愛,時間長了總會慢慢被撬開心防。沒有人會永遠像一顆石頭一樣,他認為扶蘇隻是比一般人更冷漠一些。
秦王不確定自己的教導方式是否完美無缺,可能這個方法是不對的,教不出一個正常的、積極向上的孩子。
但他能在處理政務的百忙中抽出時間親自教育兒子,已經十分難得了。無法苛求秦王做得圓滿,而且他也是第一次當父親。
一開始扶蘇確實不在乎父親說的愛他。
在他看來這一點隻是他能利用的優勢,既然父親疼愛他,那他的地位就穩固了。
可一次次地試探父親的底線,實際上不僅是在反複證明父親有多愛他,更是在讓他自己反複感受到父親的寬容。
扶蘇的心確實不是石頭做的,他隻是人性中的惡格外多一點而已。
當他隻把自己作為利益中心的時候,他自然隻在乎自己高不高興,不在乎彆的人。
然而當秦王用數年時間一點點將父親塑造成和扶蘇利益共同體一樣的存在之後,扶蘇的心門便被敲開了。他開始構建新的利益中心,把父親視為和自己一樣的存在。
秦王其實都沒有主動用這個手段。
是他長期的關愛讓扶蘇自己產生了這樣的想法,覺得父親受益他就會受益、父親受損他也會跟著受損。
所以他和父親的利益是一致的,他不該隻在乎自己如何,還要在意父親如何。
於是他會在夜裡鬨騰導致父親精神萎靡後,從此都乖乖睡覺,不再半夜擾人。也會在父親被趙姬氣到之後,偷偷跑去趙姬宮裡縱火嚇唬趙姬。
時間長了,年幼的扶蘇哪裡還能分得清楚他一開始維護父親的利益,實際上是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呢?
他隻記住了父親對他的好,所以他也要對父親好。
秦王覺得這樣就夠了。
至少兒子不再做什麼事情的出發點都是細致地算計得失,而是憑心情來。因為心虛所以變得乖巧,因為生氣所以故意調皮。
他開始和正常的小孩
子一樣,他發現他不需要去算計父親也會一如既往地疼愛他。他想要的,沒必要通過算計獲得,隻要說一聲父親都會給他。
後來,扶蘇在宮裡闖禍就是純粹的為了玩。秦王失去了一個永遠乖巧的兒子,但是獲得了一個活蹦亂跳的兒子。
秦王:……感覺有點虧,但是算了,孩子健康就好。
小扶蘇從外面跑進來,渾身臟兮兮的不知道去乾了什麼。直接撲進父親懷裡,把父親的衣服也弄臟了。
秦王熟練地拿過帕子給他擦臉:
“又做什麼去了?”
扶蘇無辜地說道:
“不小心踩滑摔進泥坑裡了。”
最近有個宮室在清理池塘淤泥,扶蘇聽說水放乾之後可以過去抓魚玩。但是剛到那裡就被岸邊的淤泥一腳踩滑栽了進去,索性已經臟了,那就玩個儘興好了。
所以扶蘇得意地說道:
“阿父,我給你抓了好多魚!今晚吃全魚宴吧!”
秦王可能是自我pua久了,兒子稍微做點什麼他都覺得驚喜感動。
畢竟以前的兒子一整天下來可能都沒什麼反應,你對他再好他也是冷冰冰的。
那時秦王隻能自我安慰,孩子還小。至少他今天對阿父露出了一個笑臉,他心裡是有阿父的。
時間長了,很難不受影響,覺得兒子為了爹做點什麼都很難得。他隻要心裡記掛著阿父,就比什麼都強。
秦王很高興地答應了吃全魚宴的事情。
雖然這頓全魚宴並不好吃,因為池塘裡養的觀賞魚被喂得太肥了,平時也不怎麼動彈,肉質十分糟糕。
可秦王還是給面子地誇了愛子幾句。
圍觀的秦王政一邊覺得自己這個爹當的也太卑微了,一邊又欣慰於愛子漸漸變得開朗起來,心情十分矛盾。
當初身在局中的時候,他真的沒有感覺哪裡不對。當爹的在親兒子面前何必那麼在乎面子,面子哪有孩子健康長大重要?
當然,這一桌全魚宴還是一如既往的引來了一點小麻煩。
比如許久不出華陽宮的華陽太後氣衝衝地來到章台宮,就自己精心飼養的觀賞魚被長公子撈走吃掉這件事討要一個說法。
秦王:……
臭小子去哪裡撈魚不好跑去動長輩養的寵物,果然他就沒有一天消停的。
好不容易打發走了老太後,一回頭,毫不意外地又看見了扶蘇那招牌式的無辜小表情。
秦王政想起這個表情還是他自己教的。
就是某次扶蘇失手砸壞了趙姬的珍藏之後,他擔憂趙姬會因此揪著不放。而扶蘇一臉事不關己的表情肯定會火上澆油,於是他緊急教了孩子怎麼裝無辜。
畢竟這件事扶蘇本就不是故意的,也不算是裝模作樣。
小孩子意外闖禍,沒意識到自己犯錯,長輩追問之時滿臉無辜,不是很合理嗎?
確實很合理,所以華陽太後找來的時候,扶蘇依然一臉無辜
。
秦王政又是頭疼又是好笑。
他以前的教導方式確實很有問題,硬生生把孩子教壞了。可是當真計較起來,他又難免心軟,覺得這樣總比冷漠好。
當父親可真是太難了。
後來秦王決定亡羊補牢,給扶蘇找了一堆老師,試圖掰一掰他的性子。如今看來一點用都沒有,老師除了知識什麼都沒能教出去。
秦王政從夢中醒來,想起扶蘇現在也用這些招數應付他,就覺得自己真是上輩子欠了他的。
不對,應該是上上輩子了。
也可能是前世那些被扶蘇欺負過的人都氣不過,暗地裡詛咒他這個把太子縱容成這樣的王上也嘗嘗被小混蛋氣的滋味。
這場夢做了太久,久到醒來已是日上三竿。王上突然睡這麼久不醒,自然驚動了太子,夏無且已經給王上診了十回脈了。
太子每隔一會兒就催促他再看看,他每次看出的結果都是王上在睡覺。大約是之前沒休息好,今日才多睡了一會兒。
秦王政睜眼時就聽見太子不滿地指責夏無且是個庸醫,父親都睡到這個點了還叫不醒,他居然說隻是在睡覺。
夏無且:我的母語是無語.jpg
秦王政及時拯救了夏太醫:
“寡人無恙。”
又撞見太子欺負人,這可真是為難。他到底是管還是不管?總這麼縱容下去似乎不太好?
卻見太子迅速從外間進來,一臉擔憂地上下打量父親。
畫面漸漸和夢境重合,那是他某次偶感風寒,隻比床榻高一點的小扶蘇扒在床邊緊盯著父親,包子臉上寫滿了緊張。
秦王政頓時心軟了:
“你不要為難夏太醫了,寡人隻是多睡了一會兒。叫太子擔心了,是阿父的錯。”
教育兒子以後有的是時間,當務之急是先安撫憂思過度的愛子。
扶蘇這才肯放夏無且離開。
秦王政下床穿衣,侍者捧上外袍正要替王上穿戴上,被太子截胡了。扶蘇親自為父親更衣,還要接著侍奉父親洗漱
秦王政捉住他的手腕讓他休息一會,自己接過帕子淨面,又問道:
“船到何處了?離壽春還有多遠?”
扶蘇答:
“還有一個時辰就抵達壽春了。”
也不怪扶蘇擔憂,父親方才怎麼都叫不醒,而船隊抵達壽春之後就會有太守前來拜見王上。
讓地方官看見君王疑似身體有恙,會造成很多不利影響。巡遊本就是秦王以自身來威懾六國餘孽,健康的秦王才能威懾眾人,生病的秦王隻會叫反賊覺得有機可乘。
壽春畢竟是楚國原本的都城,很難確保這裡的人中有多少是懷有反心的賊子。倘若父親當真許久都醒不過來,扶蘇就得吩咐船隊暫且停船,先拖延一陣了。
秦王政牽著太子去外間坐下:
“早膳你可用過了?”
扶蘇沒有回答。
秦王就知道他肯定沒吃,不由無奈:
“便是阿父當真生病██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你也該好好用膳。不照顧好自己,如何能為阿父侍疾?”
這都快到午膳的點了,太子連早膳都沒吃。若是餓出了毛病,回頭又要喝苦藥了。
扶蘇乖乖認錯:
“以後不會了,我吃了些糕點的。”
雖然是被侍者聲淚俱下地勸著吃的,說是太子什麼都不吃的話,王上醒後肯定要降罪於他們。
扶蘇想著自己身邊的侍者都是用慣了的,若是被責罰,他們去養病時自己身邊就要換一批人臨時頂上。這樣確實不太方便,這才吃了點東西。
但扶蘇實在沒有胃口,隻吃了一點點。這會兒侍者奉上了午膳,他就感覺到餓了。
膳房沒料到王上會在這個時候蘇醒,好在膳食是從早晨起就一直備著的,好叫王上隨時醒來都能吃上熱乎的。
不過這樣一來,肯定沒辦法送上一大桌菜肴。
菜肴要現做的才好吃,不好給王上吃反複熱過的。而隔一會兒就重新做一桌也太耗費了,禦廚便起了巧思,送了一桌配菜來。
洗切好焯過水的配菜擺滿了桌案,搭配燙熟後還未加湯的湯餅。扶蘇看了一眼就知道這是個什麼吃法了,廚子要現場拌面。
熱乎乎的湯餅搭配上熱乎乎的配菜和醬汁,拌一小碗呈給王上。不能拌多了,不然很快就吃飽,便沒法再嘗其他口味的拌面。
扶蘇心道禦廚出來一趟確實學會了很多不同的吃法,好吃又好玩,很有前途。
不知道這次的做法是和哪家學的,會折騰這個的一看就是貴族。之前他們在海邊停留過,那裡定居的貴族倒是不多。
扶蘇用完膳就問起來。
禦廚的小徒弟答道:
“淮陰?那裡不是韓信小將軍的家鄉嗎?小將軍的表親來找過他,不過小將軍之前跟隨蒙恬將軍去上郡了,他們沒找到人。這個吃法是他家呈上來的,約莫是為了討好君上。”
韓信以前在表親家中過得不太好,但人家畢竟隻是個表親,對他一般旁人也不好多說什麼。
後來韓信發達之後,表親也沒沾上光。這次也就是有人刻意打聽了,知道這家人和太子勉強能扯上點關係,便借對方的手來討好秦王。
可惜大家都知道韓信和表親幾乎沒有來往,沒人幫忙傳達。今日要不是王上突然昏睡不醒,這個吃法短時間內禦廚可能都不樂意拿出來用。
誰知道太子對那家人有沒有什麼意見?
萬一太子很不喜歡那家人,他們跑來呈上的新式吃法不僅不能討好太子,可能還要被遷怒。
扶蘇聽完就過去了,隻道不要再讓旁人借著這些七拐八繞的關係攀附韓信。韓信孤家寡人一個,不是什麼人都能來打秋風的。
小徒弟就知道會這樣,滿口應下:
“殿下放心,底下人早就敲打過了。”
說話間,壽春的碼頭在遠處若隱若現。船隊即將靠岸,無關
人等趕緊告退離開。
秦王政飯後抓緊時間看完了上午要批閱的公文,聽見外面的船家喊壽春到了,便從書房出來。
見太子還坐在桌案前喝茶,他想了想,說道:
“你母親在壽春有個故居,你要不要去看一看?”
扶蘇雖然對母親楚姬應當沒什麼印象,但楚姬是當真疼愛他。他去故居看一看也算是為生母儘孝了,楚姬應當十分懷念自己少時居住的家鄉。
扶蘇放下茶盞起身:
“父親陪我一起去嗎?”
秦王政原本覺得楚姬不一定想見他,兒子一個人去就好了。不過既然扶蘇問起,他去一趟也無妨。
於是點頭道:
“阿父陪你一起。”
楚姬隻是楚國的宗室女,並不是楚考烈王的女兒。頂多算是他的侄女,夠不上公主的身份。
好在她兒子爭氣,楚國後來繼任的楚王為了交好扶蘇,特意追封楚姬為公主。
扶蘇倒是覺得這樣的追封沒什麼意義,母親也不見得稀罕。她為楚國殫精竭慮,英年早逝之後也沒見楚國為她惋惜。
以前扶蘇小的時候還聽宮中潛藏的楚係侍人抱怨過楚姬怎麼死得那麼早,她要是能一直活著,長公子被封太子之後她豈不是也能成為王後?
王後可比區區夫人對楚國來說有用多了。
扶蘇轉頭就添油加醋地告訴了父親,以及那個勉強算他舅舅的昌平君。
小孩子怎麼會說謊呢?所以昌平君啞口無言。除了眼睜睜看著秦王借機鏟除了一部分楚係之人外,也隻能暗罵豬隊友就會拖後腿。
下船之後首先迎來的是九江郡的太守一行人,說要為王上接風洗塵。
秦王政剛用完午膳,便否絕了宴飲的提議。他說自己今日還有彆的安排,正事明日再談,隨後問太守要了個領路人。
太守本來還想自己領路,可惜王上說他要辦的是家事,家事自然不好叫外人插手。
父子倆來到了楚姬的故居。
楚國宗室基本都被抓去了陳縣,還有一部分被處決了。楚姬的父母其實也在陳縣,但扶蘇一次都沒去看過他們。
由於長相貌美,楚姬從七八歲起就被選中,精心培養,預備日後送往彆國聯姻。她的住所並不和父母在一塊兒,而是楚國宗室特意挑出的一處宮殿。
宮殿中並不隻有她一人居住,楚姬僅被分到了其中一間。
母親的遺物其實並不多,除了少數物品之外,大部分東西她都自己帶去秦國了。現在都封存在她宮中,沒人敢隨意去動。
扶蘇這次過來讓人整理了剩下的一點東西,打算帶回去放好。等他百年之後,一並陪葬入皇陵。
若是能去地府見到母親,還可以物歸原主,不知道母親是否需要。
扶蘇其實記得母親,他很小就記事了。
奈何他和母親相處的時間太短,記事也是從三歲左右開始的。於是記憶裡母親的占比就少得可憐,
來到故居後竟然不知道自己還能做點什麼。
秦王政在殿內轉了一圈,點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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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殿有些逼仄了,楚姬或許也不是那麼懷念這裡。”
他有些驕傲,覺得自己給楚姬分配的宮殿比這個大得多。是一整個宮室,不和旁人擠在一塊兒,雖然初衷是為了自己的長子。
扶蘇:……
扶蘇覺得再讓父親留在這裡拉踩,他娘或許能氣得從棺材板裡爬出來。這裡再不好也是她的故鄉,除了她本人誰知道她介不介意那些呢。
有的人即便你給她的金窩銀窩再好,人家也最愛自己的草窩。
哪怕扶蘇也覺得楚人對楚姬不怎麼樣,可想想秦人也沒好到哪裡去。楚姬在秦國就是個“長公子的生母”,甚至連“王上的寵妾”都夠不上,沒資格拉踩楚國給她的“聯姻工具”頭銜。
扶蘇想著,母親要是真的泉下有知,不如還是做她自己吧。
地府應當挺大的,父親也不缺姬妾。她完全可以不往跟前湊,過自己的逍遙日子去。
說起來要是真有地府,母親或許早就在那裡過上好日子了,根本不用他操心。
扶蘇以前對地府是否存在還抱有懷疑的心理,覺得這可能就是個活人的自我安慰。但自從聽說父親以魂魄狀態跟隨了他多年之後,扶蘇開始動搖了。
神仙可能不存在,鬼是肯定存在的。既然有鬼,那必然有個鬼魂生活的地方。
父親似乎沒在人間遇到過彆的鬼魂,也就是說其他鬼魂都在另一個地方。雖不知為何父親獨獨留在人間了,可總不能是旁人都變不成鬼,隻有父親能變。
身為始皇帝還有這個特權嗎?
是隻有始皇帝有這個特權,還是當皇帝的都有?
扶蘇想到自己和父親雙雙重生,有些拿不準。不過他願意往好處想,哪怕沒有地府存在,他和父親或許還能接著去其他世界的大秦轉轉呢。
不確定,再看看吧。
父親如今關於死後的記憶隻恢複了一點點,說不準後面的記憶裡有關於其他鬼魂的消息。
父子倆懷念了一番其實他倆都沒太多印象的楚姬之後,轉道去了楚王宮的正殿。
在其他地方停留時沒有現成的宮殿給王上居住,隻能湊合一下住在官署府邸。
秦王政沒有到一個地方就修一座彆宮的興趣,也沒那麼多人手給他修宮殿。他每次巡遊都不一定走同樣的路線,修宮殿實屬浪費。
不過如今來了楚都,倒是終於能住上符合他身份的大型宮殿了。楚王宮是現成的,一直維護得挺好,可以直接入住。
以後這些六國王宮都是他大秦的彆宮,想到這裡秦王政也不再嫌棄楚王宮不如鹹陽宮好看。
住在彆人家的王宮裡,還要挑剔宮殿裝飾得不符合他的審美,顏色太花哨了。完全就是仗著楚王基本都死絕了,有意見也管不了他。
扶蘇知道父親這是在宣誓主權,也沒有潑涼水。不僅如此,還跟著附和了兩句,順便擴大戰局拉進來了更多王宮進行對比。
他提起趙王宮:
“雖然楚王宮不甚好看,也比趙王宮強一些。父親隻當是來體驗一番楚地的風土人情,倒是趙王宮,可以命人提前去改一改裝飾風格。”
至於彆的燕齊魏韓,扶蘇提都沒提。因為父親隻和趙國有仇,或者說秦國隻和趙國仇恨最深。
秦王政對趙國的仇恨顯然也要更高一些,欣然接受了愛子的提議。
倒不是他真的住個彆宮還要挑三揀四,主要是想著把趙國宮殿占為己有,再改扮一番,應該可以把地底下的趙王們氣死。
先祖知道了肯定高興。
秦王政以前是沒這麼幼稚的,奈何跟太子待久了難免沾染上一點壞毛病。前世的記憶恢複後這樣的跡象越發明顯,可見上輩子的他確實被荼毒得很深。
秦王政決定就放縱自己這一次,以後一定好好克製。順便好好教導太子,自己教歪的孩子自己努力掰正。
秦王政:下次一定!
看著扶蘇積極主動地拿出紙筆開始計劃要怎麼魔改趙王宮才最氣人,秦王政默默同情了趙王一秒鐘。
然後他提議道:
“先把趙國的圖騰鷙鳥換成玄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