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啟程(1 / 1)

秦王政二十五年的新年如期而至。

年後不久,秦王車架便啟程離開了鹹陽城,順武關而下,前往楚地。

一眾被留在鹹陽老實乾活的兒女孫輩都哀怨地看著遠去的車隊,直到煙塵散儘,什麼都看不見了為止。

榮祿依然樂嗬嗬的:

“大兄走了,你們不用再擔憂大兄欺負你們了。”

將閭有點無語:

“榮祿,你可真會自我安慰啊。”

榮祿眨了眨眼,不然還能說什麼?說大兄把父親拐跑了好可惡啊,我一定要偷偷跟過去?

將閭吐槽完他,仔細想想又覺得弟弟說的也有道理。大兄不在有不在的好處,就是如果能把大兄單獨留在鹹陽監國,他們都跟著父親一起離開,就更好了。

可惜隻能夢裡想想。

秦王不在都城,城裡卻依然要該怎麼運轉怎麼運轉。馮去疾沒有取代李斯成功,心裡有些不高興,但這並沒有影響他的工作。

就是相國手下的官吏們日子開始難過了起來,畢竟長官不高興的時候,很容易找下屬的麻煩。

馮去疾雖然不是這樣愛朝下屬發脾氣的性子,可這也不耽誤他給下屬安排更多的工作。

理由都是現成的:王上不在,諸事繁忙,隻能委屈一下各位同僚了。

同僚們還能說什麼呢?隻能乖乖乾活。

和馮去疾比起來,李斯那叫一個春風得意。自從壓下王綰之後,他李斯做什麼都順風順水,前段時間甚至都能和太子叫板了。

不過叫板之後的下場也很慘烈,太子嫌棄他沒有安撫好陽滋公主,害得他得親自去和妹妹解釋,還被妹妹踩了一腳。

這些都是李斯辦事不力的證據,所以在李斯樂顛顛地跑來問巡遊是不是不能攜帶家眷隨行時,扶蘇很體貼地表示當然可以帶。

“令正賢惠持家,想必也沒怎麼出門遊玩見識過齊楚風光。她為你生兒育女十分辛苦,難得有機會自然該放她出來透透氣。”

李斯的笑容漸漸消失。

好不容易可以躲開夫人獨自出門快樂,為什麼要這麼對他?

本來他看王上都沒有攜帶姬妾,覺得臣子肯定也不能帶女眷。畢竟巡遊也不是純粹來玩的,乾正事的事情怎麼能帶女眷呢?

扶蘇故作詫異:

“李相公怎麼這樣想?如今的大秦女子都可為官,令正為何不能在巡遊時隨行?”

你夫人以前困於後宅是因為沒機會表現,不代表人家就真沒本事。沒本事能幫你個糟老頭子把兒子教養得這麼好?很多忙於事業的爹根本就不管孩子的。

最終李夫人還是成功進入了巡遊的隊伍,畢竟多加一個人根本不算什麼。李斯本就有單獨的車架,也有侍奉的仆從,車架多坐一個、仆人多侍奉一個主子也就是順手的事情。

隻是行李要多帶一些了,原本那幾輛車或許裝不下。

李夫人眉眼帶笑:

“裝不下嗎?沒關係,把相國的東西拿掉一些,我的東西也不多,能塞下。”

一車能裝下,就不要用兩車,這不是給王上和太子添麻煩嘛。

李斯後來才知道他夫人乾了什麼,為了多帶點自己的東西,夫人把他的行李縮減了又縮減。

其實行李中大部分物品都是二人可以共用的,隻有一些衣服首飾等私人物品需要分開。李夫人琢磨著李斯個老頭用不著穿那麼多衣服,就給削減到隻剩那麼幾套了。

李斯小心翼翼地抗議:

“良人,總是穿那麼幾套衣服,我會被同僚嗤笑的。”

以前大家上朝都穿官服,也看不出來什麼。可是現在出行在外,多的是穿私服的機會,大家都有花樣百出的私服更換,就他來來去去總是那麼幾套,多寒酸啊。

李夫人卻溫柔地點頭說:

“我明白了,良人放心,我一定替你解決這個問題。”

良人是先秦時期夫妻間常用的稱呼,不分男女。雖然到了戰國末年至秦漢,出現了郎和娘的區分,但現階段很多人還是延續了舊時稱謂。

李斯看夫人這麼善解人意,於是放下心來。也沒去看自己的行李是否被添補回去,高高興興地離開了。

直到上路出發以後,他也沒想著去檢查一下。自家夫人一向靠譜,肯定不會給他添麻煩的。

車隊走得不算快,因為路上實在是容易顛簸。且不提趕路太快會不會叫王上不適,就算王上受得了,他們也怕體弱的太子受不了。

反正也不急,秦王就下令慢慢趕路了,車架平穩才好方便他批閱奏折。

大部分奏折裡提的都不是急事,延後處理也無妨。能自己拿主意的馮去疾就拿了,不能的再安排人追去送給王上。

若地方上有急事,相關的奏報不會額外走一趟鹹陽。出發之前秦王政已經跟心腹臣子聊過了巡遊路線,預計過什麼時候到哪座城池。

隨後這個消息也告知了部分郡守,奏報基本都會經過郡守的手再遞交出去。郡守自然會估摸著行程,直接命人發往目前距離王上最近的城池。

旅行辦公實在是折騰臣下,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扶蘇甚至還說這樣也挺好:

“可以借此鍛煉一下臣子的辦事能力。”

能不能把奏報發對地方、能不能以最快的速度把奏報送到等等,都是在考驗他們的能力。

一聽就不是什麼人話。

領導經典話術之「困難的任務都是我對你的考驗」,是現代社畜聽了能把人吊路燈的那種危險發言。

由於被折騰的是地方官,和隨行的臣子沒什麼關係,所以大家看熱鬨看得還挺樂嗬的。

其中李斯擁有雙份的快樂。

隻要一想到馮去疾被留在鹹陽他就樂,相國裡果然還是他獨一份地受恩寵。

這份快樂讓李斯都直接忽略了暈車的不適感,他的馬車可不如王上的舒適寬大。雖然遠比曾經那

些車架要好,坐久了還是會不舒服。

直到中午停下休整,廚子們開始準備午飯時,李斯才收斂點。

下車和憋了半上午的同僚們聚眾聊天,散散步透透氣。大家都沒往王上的車架那邊走,不是不想見王上,主要是不想見太子。

能隨行的重臣誰不是人精,以前還覺得太子仁善溫柔,後來都意識到太子難搞了。

主動湊過去一定會被太子收拾,他們還是識趣點不要打擾人家父子獨處了吧。

彆的臣子或許是因為官職緊要才被帶上的,王綰不同。他卸任相位之後任的是個相對清閒的職,秦王政點他隨行主要是以示榮寵。

好歹王綰勞苦功高,丟了相位就罷了,不能再把人冷落了不管不問。王綰實則也沒犯什麼過錯,不過是政見不合而已。

太子殿下知道父親念舊情,便私下安撫王綰。同他說整日悶在鹹陽人都要悶壞了,不如一起去看看外頭的名山大川,開闊一下心緒。

王綰十分感動。

他如今已經歇了爭名奪利的心思,王上還能不計前嫌地惦念他,他已經心滿意足。

所以旁人加入巡遊都各有各的任務,隻有王綰是單純出來散心的。他現在就處在一個半退休的心態裡,負著手這裡走走那裡看看,像個清閒的老太爺。

轉悠到李斯跟前的時候,王綰不懷好意地嗬嗬一笑。

接受現實可不代表他和李斯也和解了。

李斯不和這個手下敗將計較,直接扭頭當沒看見這人,繼續和同僚說起自己早年在外求學的見聞。

可王綰卻不走,杵在旁邊聽了一會兒。

李斯嫌他煩人,大家關係又不好,你老站這兒乾什麼?顯得好像大家都不和你說話是在排擠你一樣。

王綰怎麼也學會裝可憐了?

其餘同僚覷著兩人神色,一時也有些為難。

一個是前任相國,在朝中人脈不少。一個是現任相國,正是炙手可熱。

兩邊都不好得罪,隻能被迫當個夾心餅乾。想了想好歹自己也是秦王心腹,乾脆也不管了,沒事人一樣地和王綰打起招呼來。

他倆愛怎麼彆苗頭怎麼彆,不要牽連其他人。

打完招呼王綰還是沒走。

李斯皮笑肉不笑地詢問道:

“王老兄莫非是有話同我說?”

王綰就等他問呢!

見李斯上套了,他裝模作樣地搖頭:

“李相公啊,這件事你做的不地道。”

李斯:?

李斯預感到了不妙。

王綰接著往下說:

“你怎麼能因為自己隻有五套衣服覺得這樣寒酸丟人,就讓你夫人去遊說其他家的女眷,讓她們也隻給自家夫君準備五套衣服呢?”

李斯:???

李斯心裡一個咯噔,大概猜到發生什麼了。

約莫是當時他說的話起到了反效果,他家夫人並不想為了多給他帶

幾套衣服就削減自己的行李規模。

於是李夫人靈機一動,你不是覺得隻有五套衣服丟人嗎?沒關係,隻要大家都是五套衣服,你們就一樣了,誰也彆嫌棄誰。

自從李斯可以帶夫人隨行的消息出來之後,其他各家也沒閒著。能隨行的臣子家中都知道點內部消息,比如泰山封禪這個。

平時她們這些內宅女眷是不要想著千裡迢迢跑去觀禮了,要是直接在鹹陽舉辦還能撈到個席位。

現在可以跟著夫君一起出門,豈不是說到時候也能一起觀禮?

所以夫人們也不管自家夫君願不願意出門一趟還被妻子管著,太子殿下都發話了,她們就要去。

然後這群夫人就聚在一起討論要帶什麼東西。

李夫人借機把事情一說。

剛開始眾人還有些許遲疑,覺得這樣做是不是不太好。但李夫人緊接著又開始炫耀自己帶了多少套衣服首飾,那點猶豫立刻就沒了。

同行的夫人都盛裝華服,她們要是灰頭土臉,豈不是平白被比下去了?不止男人們愛攀比,女人們也是一樣的。

為了不叫自己成為李夫人的陪襯,眾人一致決定對自己好一點,多給自己帶點東西。

至於家中夫君,一群糙漢子湊合過吧。

王綰的夫人義正言辭:

“不過是穿衣服這點小事,也值得他們男人比來比去的,不能助長這等歪風邪氣。五套衣服夠穿了,不夠還有官服呢。”

以往因為丈夫的原因,王夫人和李夫人是很不對付的。這回難得達成一致,有她們倆帶頭,一切都好說了。

不過王夫人畢竟和李夫人有嫌隙,王綰也和李斯互相看不慣。彆家夫人都在低調地隱瞞消息,隻有王夫人迫不及待把事情告訴王綰了。

王綰當即就要求夫人多給他帶兩套衣服,他要在這方面超過李斯。

王夫人拒絕了他:

“不成,我們老姐妹都說好了的。我告訴你隻是通知你一聲,你沒有資格更改。?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王綰:……

王綰那叫一個氣,回頭把所有賬都算在了李斯頭上。

而且他意識到這是個極好的機會,讓李斯一口氣得罪一群人。李夫人乾的事情李斯背鍋,沒毛病。

同僚們聽完王綰的訴說,表情怪異。

李斯肯定不是因為隻有五套衣服才這麼乾的,身為高官哪裡會缺衣服穿。但王綰非要這麼埋汰人,他們也不好拆穿。

一個兩個都尷尬地表示自己餓了,想去看看午膳做好了沒有,就要告辭。

王綰攔住了他們:

“你們也彆急著走,我還有一句忠告沒說呢。你們回去之後趕緊清點一下衣服,看看是不是也隻有五套。”

同僚們萬萬沒想到這裡頭還有他們的戲份,這下走得更快了。

清點衣服倒不至於,但可以直接詢問自家夫人。

夫人們顧左右而言他,不承認不否認,大家的心頓時涼了半截

——李斯你可真能禍害人啊!

原本像他們這樣的貴族高官出行,都會備上許多套衣服的。畢竟前進途中不好洗衣服,就隻能臟了換乾淨的,攢一大堆再找機會集中清洗。

現在隻有五套,不是要人命嗎?他們是臟衣服多穿幾天呢,還是路上直接讓仆人在馬車上洗衣服晾衣服?

可仆人又沒有馬車能坐,都是步行的,怎麼洗?

多穿幾天是不敢的,怕熏著君上。那就隻能每天歇腳的時候抓緊時間找水洗衣服,然後爭取早點晾乾。

可是冬日裡哪有那麼容易晾乾衣服?倘若一時半會晾不乾,等出發的時候就得晾在車上了。

又不好在車廂外面掛一排,看著丟人,而且趕路風塵仆仆的容易黏上灰塵,這樣就白洗了。那就得晾在馬車裡,偏偏裝行李的幾輛馬車塞滿了,根本沒地方晾。

於是夫人就提前和他們說好,人坐的馬車夫妻倆一人一半,晾衣服不許晾在她們那一半的位置。

同僚們:……李斯你罪大惡極!

王綰成功挑撥了李斯和同僚的關係,興高采烈地回去找自家夫人了。

王夫人也很高興,但還是要提醒他:

“你的衣服你也注意點,不要晾越界了。”

王綰的笑容又消失了。

片刻後,王綰說道:

“在馬車裡晾衣服成何體統?還是讓人疊起來,等停下休整時再拿出來接著晾吧。?[]?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王夫人無所謂:

“隨便你。”

半乾的衣服疊著堆放可不是什麼明智的選擇,這樣容易滋生怪味。他們一路南行氣溫越來越高,沒多久王綰就發現自己剛洗沒兩天的衣服餿了。

王夫人捂著鼻子:

“快拿走,敢快拿走!”

不得已,隻能重新洗一次。王綰甚至都想把衣服扔了,就近在城池裡買新的。

對啊,他為什麼不買新衣服呢?

又不是沒錢。

王綰陷入了沉思。

而後他又發現一個新問題:

“良人,你為什麼不用洗衣服?”

王夫人目光漂移:

“我帶的衣服比較多。”

為什麼給夫君隻帶五套衣服還不明顯嗎?因為她們自己要帶幾大箱子的衣服,已經預備好半年裡不洗衣服了。

王綰:你可真是我的好良人。

天天買新衣服誰也受不了,也不好賣,而且關鍵是馬車裡裝不下。夫人們不管他們是自己晾衣服還是自己買衣服,反正不能占用她們那一半的馬車空間。

不得已,臣子們隻好儘量多穿官服。官服帶得多,能換著穿十來天。到時候再集中清洗,就沒什麼問題了。

原本大家出門遊玩心情挺好的,覺得可以多穿穿寬鬆舒適的私服。現在好了,又要被迫穿官服,還不如當初少帶點官服、換成私服多帶點呢。

八卦小能手史官帶著第一手的新

鮮瓜過來和太子殿下分享。

扶蘇聽完反問道:

“所以他們為什麼不多準備幾輛馬車裝行李?”

父親似乎也沒規定每家隻能有幾輛車隨行吧,何必把自己弄得緊巴巴的。

史官倒是很理解他們的心理:

“許是擔心給君上添麻煩吧。”

秦王政得知此事十分無語。

為了避免自己真的被臣子熏到,抵達下一座城時讓郡守準備了一批馬車分發下去。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們大秦臣子連買車的錢都掏不出來呢,或者當他秦王為人吝嗇小氣。

馬車發下去之後,並不是卡著人數的。郡守為防萬一額外準備了不少,於是多出了一些車架。

多出來的郡守也沒要回去,夫人們就商量著分了。沿途一直想買點各地的特產,之前擔憂裝不下就沒買,現在沒了這個顧慮。

關係好的兩家共用一輛車,隔開來各家放各家的東西。

一開始還隻是東西共用車架,到後來開始人共用了。

具體表現在老夫老妻相看兩相厭,於是蒙毅的夫人就仗著蒙毅不怎麼回自家車上休息,邀請了和李斯鬨矛盾的李夫人來車上聊天玩耍。

其他人也有樣學樣。

雖然她們沒有單獨的車架,但她們可以創造一個丈夫不在的環境。比如把人趕出去讓他們去找同僚蹭車,然後順理成章地把同僚的夫人接來老姐妹一起說說話。

李斯一開始隻知道自家夫人去找蒙夫人聊天了,並不曉得其他同僚經曆了“被迫拚車”“逐漸習慣”“樂在其中”的過程。

直到大家都兩兩成對,隻有他還孤零零一人待在車上。

寬敞是寬敞了,就是感覺怪寂寞的。

李斯就去打聽他們是怎麼湊到一塊的,才知道大家都有伴。李斯這下坐不住了,趕緊也去給自己找個伴。

找了一圈發現其他人都湊了對,沒人剩下。唯一落單的是史官的夫人,但他總不好和彆人的夫人一起坐車。

更何況人家史夫人可受歡迎了。

她跟著夫君讀了不少史書,已經成為了車隊裡的說書先生。史夫人現在開啟了輪流去各車上給大家講曆史小故事的日常活動,大家還能跟著順便學一學權謀。

她們這個年紀的夫人大多習慣了打理內宅,有入官場拚搏之心的沒幾個。但多學點東西又不是壞事,回去還能教教兒女呢。

秦王車架上,除卻侍者外其實隻有三個人在。

蒙毅單獨在太子的車架上處理政務。

王上的車架再大,一堆人在裡頭也太擠了點。倒是太子的車架平時都空著沒人,太子隻在夜間休息時才回來。

蒙毅白日幾乎不回夫人那邊,根本不知道他家的車架已經分了一半給李夫人了。李斯還等著蒙毅哪天白日裡回車上,發現自己沒地方待,於是隻好來找他李斯結伴呢。

結果蒙毅一個人在太子車上過得舒服得很,根本沒有白天亂跑

的心思。

反倒是王綰那邊,王夫人因為提前戳破了這件事,被老姐妹埋怨了。

乾脆沒找人搭夥,和王綰大眼瞪小眼了半個月。後來實在有點受不了,某日把王綰趕去找李斯互相傷害了。

李斯:醜拒。

王綰強行擠上了李斯的車架,

沒辦法,不上這裡他就要去騷擾蒙毅,或者去裝行李的車上湊合。他夫人反正是不會鬆口讓他上車的,王綰也不想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跟夫人求饒。

這下李斯確實是不寂寞了,隨便聊個話題兩人都能互懟幾句,熱鬨得很。

扶蘇閒來無事還騎馬去附近聽了幾次熱鬨,回來學給父親聽。秦王政無法理解這兩個人關係不好還非要坐一輛車,開始思索要不要再多賜一些馬車下去。

“莫非是車子不夠坐?”

扶蘇阻止了:

“車隊已經夠長了,車架太多也不方便。他們就是嫌棄單獨坐車無聊,才刻意紮堆的。”

秦王政信了這個說辭。

可實際上除卻王綰之外的其他人確實是為了熱鬨紮堆的,但王綰絕對是被迫的。李斯也屬於被迫,不過李斯被迫的點在於他想要的旅伴不是王綰。

扶蘇才不管這些,要是王綰和李斯拆夥了他去哪兒看熱鬨?

史官甚至都想坐到李斯家馬車的趕車人位置了,一門之隔特彆方便他聽牆角。奈何這麼乾的目的性太強,會被李斯看出來,他還不想挨打。

車隊在武關暫時停留了幾日。

出了武關就是楚地了。

這裡便是當年昭襄王騙楚懷王見面的地方,楚懷王在此被扣押。昭襄王脅迫他割讓巫郡和黔中郡,被他斷然拒絕。

結果就是楚懷王被扣在鹹陽直到病逝,秦國才大發慈悲把他的遺體送歸給楚國。

細數昭襄王的一生,這家夥就沒乾過幾件好事。東邊欺負一下趙王,南邊欺負一下楚王。

偏偏鍋都讓始皇背了。

幸好扶蘇不知道這件事,他站在關隘的城牆上與父親飽覽關外的河山,說起這段往事。

秦王胸中豪氣萬千。

當初強盛的楚國已然不複存在,廣袤富饒的楚地也儘歸他手。武關之外放眼望去皆為秦土,不止是如今,他要這裡世世代代都是大秦的地界。

扶蘇默默地站在父親身邊,陪他安靜地眺望了一會兒。

從城牆上下來時,武關的守將才上前問安。

方才王上一入關就直奔這邊的城牆,蒙毅忖度著王上或許不想旁人打擾,就沒讓守將上去見禮。

秦王政衝守將微微頷首:

“愛卿免禮。”

守將已經許久不見王上,他駐守此地多年,再一次見到君王激動得不行。

之前得到消息他就在做準備了,但鹹陽那邊的來使又說不要太鋪張浪費,弄得他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後來乾脆隻準備了一些武關的特產,想著王上什麼好東西沒見

過,大約隻想嘗點新奇的。

這邊臨近魏楚,風俗也受到了一定的影響。好些東西融合了魏地和楚地的特色,確實叫人耳目一新。

守將敏銳地發現太子殿下對這些更感興趣。

若是擅長逢迎的早就去討好太子了,守將卻隻是記下此事。扭頭還是亦步亦趨地跟著王上,關注王上的喜好。

沒人奉承自己,扶蘇樂得自在。

秦王政馬車坐久了有些酸乏,就想自己走走。便一路朝著將府走去,沒有乘車。

扶蘇原先還跟緊父親,但是沿途的武關風貌讓他沒忍住多看幾眼。

他自出生起就幾乎沒怎麼離開過鹹陽,著實沒見過外面的樣子。當初父親巡遊也沒帶他,扶蘇也就這輩子滅趙時偷跑過一回。

武關作為重要關隘,打仗時威嚴肅穆自不必說。但不打仗的時候,這裡就相當繁華了。

秦楚和秦魏之間的通商大多都要走這邊過,秦國商貿繁榮之後,來往的大小商隊非常多。

有些人乾脆就在武關擺攤做生意,不往更遠的地方跑了。因而附近有很多攤販,人來人往相當熱鬨。

不過武關好歹也是個要緊的關隘,進出查得非常嚴格。這裡的商販和行人絕對沒有問題,秦王政也就沒叫人刻意清出道路來,隻讓身邊士兵加強警戒。

結果一回頭,秦王政發現兒子丟了。

眼見王上神色驟變,守將心裡一緊:

“怎麼了?可是有刺客?!”

一聽到“刺客”二字,周圍的衛兵應激地拔出劍,迅速將王上圍在中間,警惕起四周來。

秦王政:……

秦王政也反應過來了,太子大約是溜去了其他地方湊趣。這麼多人侍奉著,哪可能平白無故被人擄了去。

他擺擺手示意侍衛們不要反應太大,都嚇到了周圍的商販。環視一圈發現史官就站在遠處,找到史官就等於找到了兒子,於是大步走向那邊。

果不其然,一靠近就看見大秦太子正站在某個攤位前看攤主擺弄小玩具。

秦王的靠近讓攤主緊張了一下,不小心把玩具扭成了個奇形怪狀。扶蘇不用回頭也知道肯定是父親來了,趕緊讓侍者替他付錢買下,然後主動迎上去。

“父親?”

扶蘇無辜地歪頭,一臉“您怎麼過來了”的模樣。

出門在外不好當眾對這麼大的兒子叮囑彆亂跑,畢竟太子又不是稚童。秦王政隻能牽住愛子的手,帶著他一起走。

這下終於不用煩惱兒子走丟了。

就是走路途中竟然走著走著就發現手裡牽著人不動了,一偏頭就看到沒見過世面的兒子盯著哪個攤位出神。

守將漸漸地也琢磨出來,主動提議道:

“不如末將讓人將這些攤位上的東西都買一份,太子殿下可以入府後慢慢研究。”

扶蘇收回視線:

“還是算了,那就沒意思了。”

他自己的玩具又不少

,他隻是在看街上的稀奇熱鬨而已。

秦王政隻覺得心疼。

愛子常年困在鹹陽城,才會看什麼都感興趣。這次巡遊本就有一部分原因是帶愛子出來遊玩,他既然喜歡,多看看也沒什麼。

秦王政於是主動牽著兒子去看他感興趣的攤位,等他玩儘興了天色也暗了。

再在外頭待著不安全,扶蘇連忙催著父親去將府。夜間昏暗,保不齊哪裡就藏著刺客伺機而動呢。

不過武關內其實很太平,並沒有不長眼的刺客妄圖動手,父子倆一路順遂地入住了將府。

將府住不下那麼多重臣,另外征辟了一些副將家的客院。史官憑借著他的官職優勢帶著家眷進了將府,收獲同僚們好一番的羨慕。

扶蘇之前沒見過史夫人,這次倒是偶遇著了。

當時是扶蘇飯後出來散步,隻有他一個人,秦王政和武關守將在敘舊。扶蘇聽了一會兒覺得沒什麼意思,就自己出來了,留下史官在屋內記錄這次會面。

但將府的花園隻有一個,就這麼大,總會碰見彆人。所以扶蘇理所當然地遇見了其他飯後出來消食的人,比如史夫人和蒙夫人。

扶蘇坐在園中小亭裡賞月,聽見不遠處有聲音傳來。

是史夫人在拉著蒙夫人興致勃勃地分享她在街上看見的熱鬨,那八卦的勁頭和她夫君簡直一模一樣。

扶蘇總算知道史官整日裡跟他待在一塊兒,為什麼還能知道那麼多小道消息了,原來是史夫人打聽的。

史夫人還和蒙夫人炫耀:

“這些打聽來的消息不能確保真假,我家老史就說不好直接記錄下來。他就寫了一本叫《史菅隨筆》的書,說專門用來記錄這個,這種就是野史。”

蒙夫人於是問她:

“裡頭有寫我家良人的野史嗎?”

史夫人拍著胸脯保證:

“沒有沒有,我們倆什麼關係,不可能記錄你家的小道消息。”

蒙夫人也沒說信不信,隻笑了一聲。

二人都沒發現扶蘇的存在,就這麼路過了。扶蘇依然坐在亭子裡喝茶吃點心賞月,過了片刻,又有聲音傳來。

這次是史夫人和李夫人同行了。

李夫人問她:

“我聽聞你家那位也開始寫自傳了?”

史夫人沒瞞著:

“對,叫什麼《史菅傳》的,搞得像模像樣。你家李相公是不是也寫了?他好像就是跟著同僚們學的。”

李夫人嫌棄得不行:

“早就寫了,裡頭把自己吹捧得不成樣子,我都沒眼看。我家小三子翻過幾頁,回來同我說假得很。這話被李斯聽見了,他就挨了揍。”

史夫人眼前一亮,心道這件事她得回去告訴老史。

李夫人看出了她的意圖,立刻強調:

“你不許說出去啊!也不能叫你家良人記下來!”

史夫人滿口答應:

“不可能,我們倆什

麼關係?你看我什麼時候把你家的事情說給彆人聽過?”

李夫人滿意了。

?本作者無字驚鴻提醒您《在大秦當完美太子》第一時間在.?更新最新章節,記住[]?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扶蘇:……

扶蘇默默端起茶盞喝了一口,放下時發出了一點動靜。二人一驚,繞過假山樹木,看見這裡果然有人。

她們趕忙行禮:

“見過太子殿下。”

扶蘇示意他們免禮,而後說是自己叨擾了兩位夫人的雅興,主動讓出了花園回去找爹了。

留下的兩位夫人面面相覷。

李夫人想了想說:

“沒料到太子殿下就在附近,約莫是湊巧聽見了兩句。覺得偷聽不妥,這才故意發出聲音提醒你我的。”

史夫人也讚同:

“殿下真是高風亮節,又為人體貼。尋常遇到這樣的事情,該是咱們回避的。況且我們也不該在旁人的家宅裡說這些,以後得記得謹言慎行。”

其實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八卦,隻不過李夫人說了不想傳出去,那就不適合在戶外談論了。

史夫人是真覺得太子體貼。

倒不是因為她剛剛扯得那些借口,太子什麼人她能不知道嗎?她和她家老史之間沒有秘密,她可太了解太子殿下了。

李夫人覺得太子發出聲音是在提醒她們周圍還有人,史夫人倒覺得太子是在給她打掩護。

萬一以後李夫人發現史菅還是把她家的事情記錄了下來,屆時李夫人就會鬨不清楚到底是她說出來的還是太子說出來的。

不愧是她家老史的吃瓜好搭檔。

扶蘇回去之後發現父親還在和守將敘舊,這守將說話有點車軲轆,他聽了兩句發現內容和他走之前說的沒什麼差彆。

連史官都不動筆了,證明這段話真的沒什麼好記的。

秦王政一邊聽他喋喋不休,一邊翻看武關內的公文。左耳進右耳出,根本沒去聽他說了什麼,不然早讓人閉嘴了。

扶蘇就湊到史官身邊:

“史愛卿,聽說你手裡有一本隨筆?”

史官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著:

“殿下怎麼知道的?”

說著有點心虛,他偷摸記錄彆家八卦的事情怎麼叫太子知道了?這把柄被拿住,他以後可就沒安生日子過了。

和太子分享八卦是一碼事,自己私底下寫下來是另一碼事。有文字就會流傳出去,給同僚們知道了他得成為公敵。

扶蘇露出一個大家都懂的微笑:

“拿來給我看看。”

正好趕路無聊,那些書籍看著都沒什麼意思,還是八卦好看。

史官試圖掙紮:

“出門在外,臣沒有帶上。”

扶蘇不聽:

“那你默寫一遍。”

史官:……

八卦隨筆怎麼默寫?那麼多內容誰記得住啊,都是當樂子聽過就忘的。

史官知道躲不過去了,晚上回去之後到底還是把書翻了出來。第二天藏在懷裡做賊似的帶到了太子面前,反複叮囑不能讓人知道這本書的存在。

說的時候還偷瞄了一眼蒙毅,明顯是寫了蒙家的八卦,但是並不想讓蒙毅發現。

扶蘇想起昨晚史夫人信誓旦旦地對蒙夫人保證和她天下第一好,絕對沒寫她家的事情,不由得陷入沉思。

史菅這老小子不會背地裡還記了他的黑曆史吧?

扶蘇決定詐一下他:

“史愛卿,我聽說你在隨筆裡還寫了我的事情。所以這次送來的隨筆是不是有特意篩選過章節,漏掉了一部分沒拿來?”

史官堅決否認:

“不可能!我沒在隨筆裡寫過您的事!”

他的眼神毫無躲閃,顯然問心無愧。

扶蘇挑了挑眉。

是嗎?他怎麼還是覺得哪裡不對呢?

思考片刻,扶蘇恍然:

“意思就是說,《史菅隨筆》裡沒有寫我,因為我沒有未證實的小道消息。但是《史菅傳》裡寫了我的事情,因為那些都是你實打實親眼見證過的。”

史官大驚失色:

“殿下您怎麼連臣的自傳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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