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覺得自己可能是因為年紀大了,所以才不愛動彈。不像那些小孩子,這麼熱的天還能興致勃勃地出去跑馬。
穩重如橋鬆也不例外。
舜華來叫了哥哥幾次,前幾回橋鬆還能忍著意動拒絕掉。後來秦王父子都看出小孩想出去放放風了,扶蘇便借機勸說父親給孩子一點玩耍的時間。
秦王政也不是那種嚴苛到不近人情的祖父,平日裡孫子已經夠聽話懂事了,偶爾玩一玩也不打緊。
於是他欣然同意,主動給孩子放了假。橋鬆倒還能穩得住,端端正正給祖父行禮謝恩,然後才雀躍地跟著妹妹跑了出去。
扶蘇:很好,把礙眼的小崽子丟出去了。
現在殿內隻剩下他和父親獨處。
蒙毅看了一眼興奮跑遠的太孫,又看了一眼計謀得逞的太子,搖了搖頭。
太孫還有自己的興趣愛好,會為了玩耍主動離開王上身邊。太子卻好像沒什麼喜歡的,最大的愛好就是給王上當小尾巴,就算是玩也要湊在父親身邊玩。
這怎麼比?太孫這輩子都比不過他爹。
雖然扶蘇足不出戶,但這並不影響他搞事情。有些人就是能折騰,而且最擅長折騰彆人。
過了兩日扶蘇把殿內能玩的都玩遍了,處理奏折的休息之餘就開始琢磨找點新東西來打發時間。
秦王政放下筆按摩指節的時候,便見他家太子正對著一個花盆像模像樣地在栽樹。
他走過去圍觀了片刻,問道:
“這種的是什麼樹?”
扶蘇仰頭看父親:
“柿子樹。”
他在一堆果樹裡千挑萬選,選中柿子。因為隻有柿子的果肉是純甜的,頂多皮有點澀,但是不吃皮就好了。
怕酸的扶蘇對彆的果子都有偏見。
秦王政看了看花盆裡像模像樣的小樹苗,有些懷疑這真的能種成嗎?他見過的柿子樹都是長在庭院裡的,這麼小一個盆種得活?
扶蘇答道:
“種在盆裡才能在殿內打理啊,等回了章台宮,我再把它移栽到院子裡。那時候天也不熱了,可以去外面活動。”
所以折騰半天還是在玩。
也是,堂堂太子要吃柿子根本用不著那麼麻煩。自己親手種的,不就是為了玩麼。
秦王政看他手都臟了,感覺幻視了兒子小時候調皮挖土玩的模樣。但仔細一想,他記憶裡的扶蘇沒玩過土,一直都是很乖巧懂事的,從不調皮。
調皮的隻有這個重生的扶蘇,這家夥小時候肯定玩過土。
不過現在想來,孩子還是調皮一點好,這樣才有活力。從小就穩重端莊,當長輩的是省心了,卻也少了很多親子間的有趣回憶。
秦王政有些遺憾。
他終究不是陪小扶蘇長大的那個父親,不知道他們父子之間經曆過什麼。他也想多看看扶蘇小時候的模樣,哪怕是搗亂闖禍也好。
扶蘇乖
乖把手洗乾淨,見父親還在沉思什麼,過去拉住他往偏殿走。
“父親,給你看個好東西。”
秦王政回神:
“你又折騰出什麼了?”
扶蘇帶他繞過屏風,見到了遮擋在博古架後面的一套桌椅。今天他趁著父親午休的時候,讓人把偏殿的桌案撤換了。
正殿兩側的偏殿,一邊是用膳的地方,一邊是小憩的地方。雖然兩間中隔了個正殿,但其實離得不算太遠,動靜大了就會被發現。
為了避免吵醒王上,侍者來回時小心極了。誰也不敢抱怨太子為什麼非得挑這個時候撤換桌椅,就不能晚間再換,等第二天再給王上一個驚喜嗎?
主要是扶蘇讓工匠反複調整了桌椅的高度、形狀,要確保坐著最舒適。上午才送來最終的成品,他有些迫不及待,不想等到明日了。
扶蘇把父親按在主座的位置:
“這麼坐著用膳,一定比之前舒服。”
秦王政感受了一下,腰後有軟墊,腿可以自然垂直,小桌的高度正正好,確實比正坐在矮矮的案幾前用膳舒服。
哪怕他挺直了腰背,軟墊也恰到好處地貼合背部曲線。若是累了,還可以稍稍往後靠一靠,做個支撐。
秦王政倚在靠背上問兒子:
“這又是你當初為了享樂折騰出來的?”
沒等扶蘇回答,自己就搖頭了。要是上一世就有的,不會等到現在才拿出來。
所以是最近弄出來的,大約是嫌棄案幾不好趴著休息。
他從座位上站起來:
“太子有心了。”
隻是這樣舒適的椅子坐久了,會養成倚靠椅背的習慣。正坐雖然不適,卻能維持住端正挺拔的儀態。
後來那些朝代哪怕發明了椅子,也不會像現代人那般搞得特彆貼合人體,反而方方正正的。
有時候就是故意想讓人坐著沒那麼舒服,免得他們靠在後頭形容懶散。逼著人家隻坐一半的位置,挺直脊背呢。
秦王政到底還是做不到像扶蘇那樣,隻管自己舒服,不管什麼儀態。
所以在扶蘇詢問是否把正殿桌案也換了時,他拒絕了。
扶蘇也就是仗著長得好看,否則懶洋洋地歪在那裡就不是什麼慵懶美男子了,隻會辣眼睛。秦王政倒是也容貌俊朗,奈何在人前時總不肯舉止懈怠。
對於父親的想法,扶蘇並不意外。
不要緊,用膳時能叫父親鬆快一下就好了。而且哪怕不給正殿換成偏殿這種座椅,換普通座椅也比現在的案幾要好。
扶蘇纏著父親去試一試另一套桌椅。
這套的靠背有些向後傾斜,而且椅子本身的椅面比較寬長。正常坐正是挨不到椅背的,必須故意往後靠才行。
扶蘇勸道:
“父親若是處理公務累了就往後靠著休息一下,正坐的姿勢沒有靠背根本無法休息,我看著心疼。”
秦王政拗不過愛子,隻好任由
他撤換了正殿的桌椅。
蒙毅和史官也跟著沾了光,享受到了新式座椅的舒適。不用跪坐之後,對膝蓋和小腿都是極大的放鬆。
像蒙毅這樣位置顯眼的就算了,不能隨便靠著椅背休息,顯得不夠莊重。躲在角落的史官就高興多了,反正也沒人會動不動就看他,他想怎麼靠怎麼靠。
史官覺得這套桌椅好,回頭就讓家裡的工匠也仿製一批,把案幾全換了。
橋鬆高高興興地跑馬回來,熱得滿頭都是汗。進殿後被侍者趕忙帶去偏殿擦乾汗水換上乾爽的新衣,殿內有冰盆,一身汗濕容易著涼。
不過橋鬆一眼看見殿中新換的桌椅,就走不動道了。
他看看正襟危坐的祖父和蒙卿,又看看發現太孫回來了連忙坐直身體欲蓋彌彰的史官,最後看看根本無視兒子依然優哉遊哉靠著椅背舉著奏折有一搭沒一搭翻看的父親。
橋鬆:我才出去了一個時辰,為什麼家裡大變樣了?
侍者小聲催促太孫:
“殿下還是快些換衣服吧,您這一身都是汗。”
橋鬆隻好回神去了側殿,滿腹心事地收拾好自己。任由侍者拿乾布巾替他擦拭頭皮上被發絲覆蓋處的汗水時,問起殿中那些桌椅是怎麼回事。
侍者答那是太子殿下特意為王上換的新式桌椅,好叫王上坐得舒適些。
橋鬆嗤之以鼻:
“他分明是為了叫自己坐得舒適些!”
全程靠在椅背上的是他爹又不是他祖父,他爹真能給自己臉上貼金。
祖父就是被這些小手段哄住的!
橋鬆催促侍者快點為他重新束好發,然後急急忙忙跑了出去。他也想試試這個座椅坐著是什麼感覺,這樣晚上回去就能和妹妹弟弟炫耀了。
他們都沒有見過呢。
扶蘇看他過來,打了個哈欠:
“橋鬆啊,你來得正好。為父有點看累了,接下來的該你看了。”
說著把一堆奏折往兒子的桌前一推。
橋鬆沒理他,迫不及待地坐上高高的椅子。
因為扶蘇覺得擺三個桌子看著不協調,所以讓人直接做了一個長桌。如今秦王政坐在正中,一側是兩個晚輩。
明明一人坐一邊比較對稱,但扶蘇不讓兒子坐父親另一邊去。為此還在另一邊的空桌上放了一堆擺件,把空著的桌面霸占住。
既然是一整個的長桌,自然不好根據太孫的身高單獨調整桌面高度了。
——不是不能調,是不方便調。真要調可以做成階梯式,這樣放擺件還更錯落有致些。
可扶蘇覺得自己和父親要用差不多高的桌面,他就沒讓工匠調整。
而且有什麼好調的呢,小孩子個子長得快。現在桌子按他的身高定製了,過兩年長高了還要換,太折騰。
最後長桌就是同一個高度的,完全按照秦王政最舒適的高度來。至於其他人,那就隻能在座椅上配合一下了。
扶蘇
還好,主要是橋鬆。個頭矮得多的小孩需要坐很高的椅子,腳根本夠不著地。
“體貼”的老父親表示特意給你加了個腳凳,這樣你就能自己坐上高椅,坐著的時候腳也能踩到東西了。
所以橋鬆現在坐個椅子還要先爬兩個台階,實慘。而且即便如此,因為上身偏短,外人進來打眼一瞧也隻能看到他小小的半截身子。
這畫面就有一種長輩在辦公、孩子在旁邊寫小學生作業的即視感。
橋鬆暫時還沒發現這個高桌顯得他越發稚嫩了,正新奇地摸椅子兩側的扶手。
他問父親:
“為什麼要加個扶手?”
扶蘇當然不能說是為了給他撐手臂的,這樣他就能把手肘撐在上頭,換成單手支頤的姿勢。畢竟一直保持一個坐姿也很累的,要時不時換一下。
於是扶蘇給出的答複是:
“椅子太高,怕你坐的時候亂動,從旁邊掉下去。”
橋鬆:。
橋鬆的無語肉眼可見,臉上就差寫上“嗬嗬”二字。
他不再搭理他爹,往後靠了靠準備感受一下這麼半躺著是個什麼感覺。他看他爹躺得挺舒服的,哪怕這個姿勢需要一直舉著奏折看,也不嫌累。
然而不等橋鬆靠下去,扶蘇就伸手攔住了他。
橋鬆用眼神問他乾嘛。
扶蘇把他扶正:
“坐好了,學學你祖父,處理政務的時候認真一點。”
橋鬆:???
“那你怎麼不學祖父?!”
他的狗爹說:
“因為我困了。”
說完也不再搭理意見頗多的兒子,調整了一下姿勢就閉上了眼睛,當真準備小憩一會兒。
橋鬆想騷擾他爹,不給那家夥睡覺的機會。但剛準備伸手就見祖父偏頭看向這裡,立刻心虛地收回了手。
秦王政看了一眼孫子,什麼都沒說,隻是叫人取來小毯子給太子蓋上。
橋鬆用口型問祖父為什麼不管他爹。
秦王政看了一眼偏殿,示意太子中午沒有午休。為了給他驚喜,一直在忙著給偏殿換桌椅的事情。
午間沒有休息,方才又玩了一會兒種柿子樹,緊接著看了半晌的奏折,難免犯困。
秦王政又讓人取了另一方毯子來,交給孫子。
孫子用完午膳歇了一會兒就出去跑馬了,大熱的天也不怕中暑。騎馬費精力,孫子也沒午睡,小孩子覺多,要是累了也休息片刻吧。
橋鬆被他祖父用一個毯子哄好了。
他乖乖地接過毯子給自己蓋好,不再計較父親之前的捉弄。
祖父還是愛他的,祖父最好了。
父子倆都睡著了,殿內頓時恢複寂靜。
一般來說隻要他們父子倆不鬨矛盾,殿裡都會十分安靜,非常適合辦公。當然,靜謐的環境也很適合醞釀睡意。
史官瞌睡連天,但不敢學太子。
哪怕太子睡著之後其實就沒什麼能記錄的東西了,他作為臣子也不好當著王上的面睡覺。
他遺憾地看了一眼主位,心想王上怎麼就不睡覺呢?多好的椅子,不拿來睡覺真是太可惜了。
王上不困,蒙卿居然也不困。
史官肅然起敬。
王上之前好歹還午睡過片刻,蒙卿卻是從早忙到晚。活該人家能當上郎中令,不像他,頂多在史官的位置上混吃等死。
扶蘇睡覺並不是很老實,哪怕椅子不太適合睡覺,也不妨礙他隔一段時間動一下。
也或許正是因為椅子睡著不舒服,才老是動來動去。
秦王政批著奏折,忽然感覺手臂上多了個東西。低頭一看,是太子的一隻手搭在上面了。
那手還不老實,這裡摸摸那裡摸摸,最後摸到了秦王寬大的衣袖。抓住衣袖之後,心滿意足,終於不動了。
秦王政又去看兒子的臉,眼眸安靜地閉合著,呼吸綿長,顯然沒有醒。剛才不是在故意鬨人,單純是身體下意識的反應。
秦王沉吟片刻,沒有管他,繼續處理奏折。
又過了一段時間,睡夢中的橋鬆感覺自己好像被人輕輕踢了一腳。他猛地驚醒,下意識坐直身子,就要說“我已經醒了,馬上開始乾活”。
結果扭頭一看,父親還在睡,祖父也在低頭看奏疏。根本沒有人動他,也沒人喊他趕緊起床。
橋鬆迷惑了片刻,以為剛才是錯覺。揉揉眼睛拿開毯子,正要去取奏折來看,就覺得又被踢了一腳。
他默默低頭一看,是他爹在踢他。
橋鬆:……
一點都不意外呢。
他把腿挪開,心裡開始琢磨他爹到底是睡相不好,還是在裝睡欺負他。父親的頭偏向祖父那邊,他也看不見對方睜沒睜眼。
算了,就算是故意的又能怎麼樣,告狀了也白告。
橋鬆往旁邊挪了挪,所幸座位寬大,他可以儘量離他爹遠一些。這樣有扶手的阻隔,他爹的腿再長也伸不過來。
扶蘇這一覺睡到了接近傍晚,睡醒時感覺渾身都舒服極了。
雖然椅子不如軟榻更適合小憩,但這種辦公時偷懶午睡的快樂是什麼都比不了的,而且還有夏日午後的氛圍加持。
夏天就是很適合睡覺。
春天也適合,秋天也適合,冬天更適合,一年四季都應該在被窩裡過。
扶蘇鬆開了父親的衣袖,看見袖子都被他攥皺了,絲毫不心虛。這種事情他乾得多了,反正熨一熨就能平整。
最初的熨鬥是商朝時候的刑具,還是太子調皮總是弄皺王上的朝服,沒有辦法,侍者才想到用這個東西把衣服重新弄平整。
扶蘇重生後將這招教給了侍者,王宮裡因為衣服發皺不能再穿、不得不多做新衣的情況總算有所好轉,節省了不少人力物力。
戰爭時期到底還是要節儉一些的。
扶蘇睡醒了也不想動,嫌熱把毯子丟開了
,窩在椅子裡靜靜看著父親辦公。
秦王政叫他起來活動一下▊_[(,睡久了身體僵硬。扶蘇慢吞吞地應了,但是半天也沒見起身。
秦王擱下筆:
“寡人陪你走走。”
扶蘇立刻就坐了起來:
“好。”
秦王政就知道會是這樣,父親的小跟班隻有在父親要出門時才會積極起來。
外頭到底炎熱,父子倆也沒往外走。大殿空曠,足夠他們稍微活動兩下了。
活動完侍者就上前詢問要不要用膳,扶蘇正好餓了,便點頭同意。
橋鬆發現用膳處的椅子坐著更舒服,吃飯都積極了不少。不過他本來吃飯就比他爹積極,吃得噴香。
其實小孩子遠不如大人挑食。
畢竟大人從不會主動去做自己不愛吃的菜,看起來才仿佛什麼都吃,不像孩子沒得選。可實際上小孩味覺沒有大人那麼挑剔,小時候味道寡淡的食物也能開心地吃掉。
秦王政就讓扶蘇看看他兒子:
“橋鬆吃飯都比你乖,哪像你這麼費勁,這也不吃那也不吃。”
然而扶蘇免疫了激將法,對此充耳不聞。
小孩子才會中激將法。
比如每次秦王誇太子哪裡做得好,讓橋鬆跟父親學學。橋鬆就會立刻打了雞血般,卯足了勁地表現。
扶蘇:小傻子被他祖父拿捏得死死的。
又是挑剔野菜難吃的一天,順便偷偷試圖多夾點肉吃被父親識破,擋下了筷子。
夏日就在這樣的雞飛狗跳裡過去了。
秦王政發現新椅子給他提升了不少工作速度。
以前他都硬撐著疲憊繼續處理公務,效率自然有所下降。現在愛子會強製要求他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養著養著就睡過去了。
愛子有分寸,會掐著點叫醒他。隻睡一刻鐘而已,精神頭卻能足很多。
而且直接往後一靠就能睡,不必特意走幾步挪去偏殿。去軟榻上休息還得脫下外袍和鞋子,躺著睡也容易睡深了不想起來。
到後來秦王政午休也不去偏殿軟榻了,就在椅子上睡。隻有扶蘇嫌棄睡椅子難受,堅決不肯委屈自己。
等到秋日,侍者已經摸準了王上的休息間隔。一般隔一段時間就會提醒王上可以靠著閉目緩一緩,叫醒服務也是侍者來負責,不必再麻煩太子。
按點休息是個很好的習慣,養成習慣之後到時間身體自己就犯困了。清醒時精力越發充沛,小憩時也能更快入睡得到休整。
如此這般勞逸結合,眼睛也保養得比往年好了不少。
由於常年伏案辦公,秦王政的視力是受到了一定影響的。尤其是以前還會熬夜看奏折,燈火下看東西對眼睛的負擔太大了。
好在如今影響還不算太大,扶蘇及時重生回來為父親分擔了壓力。隻是白日辦公的話,近視就沒有繼續以飛快的速度加深了。
現在白天也時不時閉目休息,自然能維
護得更好。
有些臣子尋常不怎麼能見到君王,在臨江宮避暑時也很少舉行大朝會。都是小朝會議事,免得天熱了來回折騰群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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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回宮之後第一次大朝,不少人發現王上看著比兩個月前更年輕了些。
彆人都在變老,隻有他們王上逆生長。
可見人還是得保養,宮中太醫的養生之術著實厲害。臣子們心裡琢磨著要想個法子找太醫求到養生方子,爭取延年益壽。
太醫院一時間門庭若市。
夏無且被這麼一搞,恨不得趕緊進入冬季。他哪有什麼養生秘方啊,王上年輕那不是被太子照顧的嗎,關他什麼事?
還是冬天好。
冬日裡為了就近給太子醫治,他夏無且必須長期待在章台宮的小藥房裡。臣子們總不能求到那裡去,那裡清淨。
夏無且的小徒弟提醒師父:
“今年冬日要出去巡遊,不留在章台宮了。”
夏無且這才想起來。
想起之後他就苦了臉,巡遊這麼折騰人的事情,他一把年紀了並不是很想隨行。
但王上覺得他醫術高,而且太子的身體一直都是他負責的,為保萬一還是得叫他跟著才安心。
夏無且沒資格拒絕,隻能祈禱自己這把老骨頭彆被顛散架了。
好在不是他一個人慘,他已經決定好把小徒弟帶上了。趕緊將人培養出師,以後巡遊就可以讓徒弟代替他出門。
說起來,原先巡遊這事太醫院裡不少太醫都不感興趣。遭罪不說,巡遊途中君上更容易染病,還難治,誰去誰倒黴。
留在鹹陽多好啊!
君上不在宮裡,他們安全多了,不用擔心治不好掉腦袋。還可以安安靜靜地鑽研醫術,一舉兩得。
可現在被朝臣們纏得受不了,有不少太醫就主動找夏無且說願意隨行。
太醫院的隨行名單是夏無且這個院正決定的,王上隻欽點了夏無且一人。之前他絞儘腦汁地拉人入夥都沒人理他,現在倒是一個兩個積極得很。
夏無且也不客氣,把醫術不錯、看起來身子骨最好的幾個都加了進來。
不為彆的,就為了他夏無且萬一比君上先生病,能有健朗的同僚拉他一把。
彆是王上還沒病,太醫院全病倒了。
整個秋天太醫院都在抓緊時間準備各種藥丸,以備路上使用。
藥丸保質期短,不好提前太久製作,怕失了藥效。現在做的估計也頂多吃到春天,所以他們還得多帶點曬乾的藥材在身上,路上抽空就做新的丸劑。
隔壁膳房也在緊鑼密鼓地準備醬料和食材,趁著秋季豐收用風乾、醃製等方法,多弄一些能帶上路的東西。
當然,要是沿途能搞到新鮮食材是最好的。
除此之外,工匠們居然也很忙。
說是要給太子多準備一點小玩具,好在馬車上打發時間。尤其是之前有些玩具是玉製的或者琉璃製的,易碎,得換成耐
摔打的木製版。
少府令對此十分費解:
“太子已經二十多了吧?”
又不是兩歲。
哪家大人出行帶那麼多玩具啊,王上實在太寵殿下了。
受寵的太子殿下正在和父親研究明年的災情。
扶蘇說道:
“沒什麼大災,就是部分區域有輕微旱情,不影響巡遊。”
秦國這兩年其實沒什麼大災了。
前些年倒是挺多的。
秦王政三年的歲大饑、四年的蝗災和瘟疫、八年的關中大旱、九年寒凍、十二年又大旱、十五年地震、十七年地震和糧食減產、十九年糧食減產、最後是二十一年的雪災。
看起來密密麻麻,還有人說秦國發動戰爭侵略六國是因為要靠對外戰爭緩解內部矛盾。
但十年的滅六國進程是從秦王政十七年起至二十六年結束的。
這期間,其實隻有兩次旱災和一次雪災比較大。其中十九年那次大旱同樣受到波及的還有趙國,而且趙國受到的影響更大。
剛開始滅韓或許是為了從韓國搶糧食,但是滅趙純粹就是趕上好時候了,趁著趙國病要它的命。
二十一年秦國沒什麼大動作,但隔年去打了魏國。不過冬季雪災對糧食影響不大,沒有雪災也會在這個時候滅魏的。
扶蘇重生之後很多時間線都改了。
滅後面四國的過程中基本沒遇到什麼天災,偶爾一些零星小災影響不大。有提前的準備,度過得十分平順。
相比起這些小災,扶蘇更重視的其實是戰爭帶來的屍體。他把更多的精力放在處理這方面,以免引發上輩子並未出現過的大瘟疫。
好在各地防治措施做得不錯,大秦算是風調雨順了三年。
之後其實也沒什麼大災了。
下一場大災在上一世始皇帝駕崩之後,距離還遠著呢。倒是天象異常離得更近點,什麼熒惑守心、天降隕石之類的。
扶蘇和父親提起這個:
“國運之說可以衝擊天象之說,距離熒惑守心還有十一年。十一年足夠我們將天象異常套用到新說辭裡去了,何況庶民又看不懂什麼熒惑守心。”
尋常庶民能認得幾個星子就算不錯了,誰分得清什麼是熒惑、什麼是心宿啊。熒惑守心還得觀察好些天,盯著熒惑的軌跡看它有沒有繞著心宿轉,也就星官們有這個空閒了。
那群研究天象的家夥整日裡閒著沒事就愛亂編一些說辭糊弄君王,隔三差五說這個跡象不好那個跡象不行,給君王套上一堆枷鎖。
這手法不就和街頭的算命騙子一樣?張口就是你有血光之災,反正從不說好話。
扶蘇覺得天象裡就不需要唱衰的:
“既然是難得出現的異象,那就都是好事。”
還不是星官怕示警的內容從君王自身變成明年有災禍,但是災禍不來他們星官就會自打臉,於是找點能糊弄過去的說辭來。
比如
熒惑守心,代表君王要駕崩⑼⑼[,這個就很好圓啊。
如果君王明年沒死,就是他們預警的功勞,君王靠著提前防備活下來了。要是君王死了,正好佐證他們說的對。
但天災不一樣,這個有沒有跡象是很明顯的。
像是旱災,仔細觀察就會發現端倪。不是你說“我們提前準備好了所以旱災沒來”就能糊弄過去的,而且有些天災人為無法預防和操控。
雖然上一世父親確實在熒惑守心的第二年駕崩,可扶蘇依然不信這個說辭。發現丹藥的真相之後,他對所有迷信說法都抱有極大的懷疑。
“天降隕石這點也能提前準備。”
扶蘇已經知道隕石落地在哪裡了,上輩子被人鑽了空子率先在上頭寫下了不祥的讖言。
這次他們可以提前告知庶民說預測到了哪裡會天降神石,然後封鎖周圍。等隕石落地,他們想乾什麼就能乾什麼。
彆人會刻字他們不會嗎?
扶蘇問父親:
“父親覺得是寫大秦千秋萬代好,還是寫大秦國祚永存好?”
秦王政:……
秦王政選擇了後者。
千秋萬代聽著怪怪的,不如國祚永存顯得有文化。
扶蘇點頭:
“刻好之後就隨意庶民去圍觀,等他們看過一輪再把那裡圈起來。畢竟是‘神石’,不好任由人接近。”
說不準以後還能成為大秦子民供奉的對象呢。
反正刻了有利於大秦的話之後,反賊就不能繼續刻彆的了。而且他們還“預言”準確了隕石降落的時間地點,石頭上的刻字就會顯得可信度極高。
扶蘇舉一反三:
“十多年後的事情還是太遠了,我們要不要提前做點神跡出來?”
庶民還是比較信這個的,既然是能夠叫社稷安穩的辦法,那就彆拘泥於手段是否卑劣了。
偽造神跡而已,他連仙人的故事都瞎編過了,怕什麼。
秦王政乾咳一聲:
“扶蘇,你悠著點。”
折騰太多了容易翻車啊。
扶蘇卻已經說上頭了:
“父親巡遊就是個極好的機會。畢竟之前父親沒有前往過六國故地,莫名其妙故地就出現吹捧大秦的神跡也顯得突兀。”
但是現在秦王要去各地巡遊了,抵達這個地方之後,這裡留下了秦王的氣息。所以此地受到了大秦國運的庇佑,出現一點神跡就理所當然起來。
像那種君王到了這個地方,結果這裡正好降下神跡,太巧合了,次數多了傻子都不信。
可換成秦王走過的地方留下遺澤庇佑,因此氣運改變出現神跡,就很合適。而且這招用的次數多了也不會翻車,因為它本身就不是巧合,而是必然會發生的事情。
扶蘇說著就在紙上記錄下來,明日叫人去查一查各地的信仰都是什麼。照著做一些石雕出來,提前準備好。父親離開那裡之後就把對應的石雕悄悄放在顯眼
的地方,偽造成橫空出世的假象。
“火藥已經研究出一些成果了,可以用火藥輔助。它炸開的動靜很大,能夠驚醒庶民,庶民順著聲音找過去發現石雕,就會覺得是石雕出世、所以天降霹靂。”
根本插不上話的秦王政:……
“還有泰山封禪,這個也可以做文章。研究火藥的不是偶然弄出了個煙花嗎?不如把封禪儀式的時間定在夜間,然後等父親念完祭告天地的祝詞之後,立刻點燃煙花。”
煙花在天空炸響,加了礦物粉後顏色絢麗多姿。沒見過的人隻會以為是泰山神和天道降下了祥瑞,這是多好的造勢手段啊。
秦王頭一次生出了“幸好這是我兒子”的感慨。
這要是反賊的兒子,大秦簡直倒大黴。
彆人偽造神跡還停留在原始階段,手段非常粗淺。他家太子不一樣,連火藥煙花都整出來了,全是彆人沒見過的東西。
秦王不由得想起太子叫人折騰的一堆發明。
他的思路已經被扶蘇帶跑偏,開始思考還有彆的什麼可以協助大秦偽造神跡嗎?應該有的吧,不可能隻有這兩個能用。
扶蘇好奇地詢問:
“父親在想什麼?”
秦王政回:
“在想你折騰出的那些東西。”
扶蘇頓時了然:
“父親莫非是有了新思路?”
秦王政搖頭,他不擅長這個,而且也不是特彆了解太子還弄出了什麼新東西。
不過他提醒了兒子另一件事:
“火藥和煙花以後總會拿出來用的,你現在用它們來製造神跡了,以後恐怕就不能再隨便取用。”
扶蘇卻道:
“不要緊,反正火藥暫時還無法運用到戰爭上。等能用的時候,都過去多少年了,大秦早就不必繼續利用神跡鞏固統治了。”
至於煙花,大不了一直留在手裡充當祥瑞的氣氛組。隻是一種觀賞性的物品而已,尋常節慶時又不是非用不可。
秦王政一想也是,便任由太子興致勃勃地去折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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