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現在還不能弄死不安分的楚侯和趙國貴族,但讓他們沒空繼續折騰那些事情還是不難的。
人有精力搞事,必然是吃得太飽了,餓兩天就好。
燕王喜和趙國貴族住在一塊兒,眼睜睜看著秦人居然不給趙人飯吃,嚇得本來就不大的膽子越發小了。
以前他還會抱怨兩句秦王不肯放他回燕國,現在是一個字都不敢說了。回不回燕國有什麼要緊的,不被秦王活活餓死就算不錯了。
不能抱怨秦王,那肯定得找彆的目標發泄一二。燕王於是罵起了自己的不孝子,對於新任太子居然不著急接親爹回國十分不滿。
要是燕國那邊發話了,向秦國遞交了請求歸還燕王的國書,哪怕秦王不肯,燕王喜也能自我安慰一番。
然而事實卻是,燕國安靜如雞,屁都沒有放一個。太子甚至已經開始張羅繼位大典了,想乾脆自己當燕王。
不過最終還是被臣子勸了下來,因為現在當上燕王,很可能燕國的亡國之君帽子就要扣在太子身上了。
太子瞬間警醒:
“愛卿此言有理,還是先觀望一番吧。”
但也有人持反對意見:
“燕國危如累卵,殿下合該早做準備。若秦國攻破都城時您隻是個太子,以後的日子恐怕……”
這人的未儘之意顯然是,當上了燕王,哪怕是個亡國之君,秦王好歹會給您封個侯。參考韓侯那樣,隻要燕國臣子爭氣,您就能繼續過上富貴無憂的生活。
可若您隻是個尋常的燕國太子,那就沒有爵位晉封了。不信看看各國公子,待遇也沒比貴族們好到哪裡去。
他的這番分析雖然紮心,卻很現實。哪怕臣子們聽著覺得刺耳,還是得承認他說的沒有錯。
忠心耿耿的燕臣嗬斥道:
“休得胡言!燕國還在呢,爾等莫非已經迫不及待想要亡國了?!”
方才那人冷笑一聲,根本不怕這人扣的帽子。這個時候再做出這副模樣給誰看啊,自欺欺人也要有個限度。
燕國太子果然沒有降罪,而是長歎一聲。
他搖了搖頭:
“隻顧自己享福,不管日後的名聲,我做不到,此事不必再提。”
燕國遊俠義氣之風盛行,所以哪怕太子對韓侯的待遇瘋狂心動,他也不能為了這個就背上亡國之君的罵名。
而且話說回來,燕國如今有為的臣子不少都很看重名聲。他現在登基為滅國後鋪路是高興了,到時候臣子氣得不肯為他事秦,那他也過不上韓侯那樣的好日子啊。
孰輕孰重太子還是分得清的,他決定在秦人打來之前儘可能地籠絡住那些臣子。這樣隻要他愚蠢的老爹惹怒了秦王,秦王也很有可能會處置掉燕王喜,換他這個燕國太子來當燕侯呢。
太子心裡打著各種小算盤,嘴上卻不能說出來。表情還要一臉凝重,仿佛真的在為燕國的未來而憂心。
次日早朝,太子就對
滿堂臣子表示,自己肯定是不會在這種時候趁虛而入奪取王位的。不僅不登基,他還要向秦國修書一封,請問秦王能否歸還他們的大王。
臣子都是聰明人,哪裡看不出來他的意圖。
修書注定得不到放人的答複,所以現在送一封國書過去,不過是為了堵住悠悠之口而已。免得有人指責他不孝敬父親,順便還能拉攏一波燕王喜的心腹。
退一萬步講,就算秦國腦抽選擇了放人,他這個太子也撈到了足夠的好名聲。燕王回來了他照樣能架空對方,就像之前把人強押去秦國那般。
太子還表示,雖然燕國積貧積弱,恐怕打不過秦國。但他是不會向秦王投降的,他願意與燕國共存亡,抗擊到最後一刻。
不投降會導致他被抓去秦國後日子難過一些,不過等真的到了秦國,他完全可以私底下向秦王投誠,想來也不遲。
至於什麼和燕國共存亡,聽聽就好了。他自殺的慢一點,不就能在成功自殺之前被秦人俘虜了嗎?
新太子是個典型的既要又要的性格,他舍不得好名聲,舍不得忠心臣子的愛戴,也舍不得日後的榮華富貴。
這樣的人雖然貪心,卻足夠識時務。
燕國朝堂中當真忠心又聰明的臣子並不多,聰明人一般也不會效忠燕王喜。所以聰明人雖然看出了太子的真實意圖,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揭穿。
何必呢?太子擅長做戲又頭腦清醒,對大家都好。
太子把戲台子都搭好了,其他人隻要跟著演就行。
臣子可以用“為了叫太子過上好日子”做借口公然事秦,從燕臣順遂地轉變為秦臣。不僅能繼續享受帶來權力的好處,還能背個忠心事主的佳名,一舉兩得。
朝臣和太子都享受到了實惠,何樂而不為?
總比跟著燕國一起隕落強。
眾人擠眉弄眼一番,最後齊齊拱手,稱讚太子大義。他們也願跟隨太子一起,努力抗擊秦軍。
抗擊的方式就是嘴上喊口號,當個氣氛組。等秦人打過來的時候——
對不起,我是文臣我不會帶兵打仗,隻能乾看著。
或者對不起,我雖然是武將但燕國士兵太弱了,一擊即潰很合理對吧?
努力抗敵是不可能抗敵的,萬一真反抗狠了得罪了秦國爸爸怎麼辦?不成不成,燕國軍隊還是一個照面就潰散比較好。
燕國太子開始調遣將領了。
秦人打過來的要道上肯定不能派那種腦子耿直又忠心的將領駐守,這是故意給秦國添麻煩。
一定要派那種名聲很好,但是已經和太子達成默契的聰明人去當守將。這樣一來既能迅速幫助秦軍破城,又能演得好像戰敗是正常的、守將沒有放水那般。
什麼你說邊路其他地方擋住了秦軍?那當然是因為秦軍主力不在那邊啦!絕對不是因為邊路的將軍更能打,對方就擋住了個小股部隊有什麼好吹噓的?
太子細細盤算了一番,覺得自己的布置十分完美,
不存在漏洞。
秦王政翻看完燕國國書,挑了挑眉。
扶蘇沒骨頭一樣靠過來,倚在父親身側,就著這個姿勢把國書內容看了個遍。
看完,他點評道:
“儘是虛偽之詞。”
太子的用詞仔細斟酌過,儘量顯得情真意切,仿佛當真是個孝順老父的好兒子,十分擔心對方的安危。
這樣的惺惺作態或許能騙得過旁人,可父子情深厚毫不摻水的秦王與扶蘇,卻能透過看似誠摯的辭藻感受到裡頭根本沒有一點情誼。
秦王政把國書丟到一邊,不準備回複這種東西。他讓兒子坐好,不要像小孩子一樣老是依偎在自己身邊。
“你已經加冠了,是個成年人了。”
秦王政叮囑道。
扶蘇選擇性忘記了自己上輩子活到了五十多,堅持表示二十歲也還是個孩子。隻要父親在一天,他就永遠長不大。
秦王拿他沒轍,又擔心愛子是不是昨夜沒有休息好,才老想找個地方靠一靠。想到日日早起上朝確實是辛苦,便讓扶蘇再去休息一會兒。
扶蘇立刻坐直了身體:
“不必了,我不困。”
今日奏折有些多,可沒時間給他偷懶。他若是去休息,父親晚間必然要加班批閱,這可不成。
父親不屑於回應虛偽的燕太子國書,扶蘇卻不能叫父親落人口舌。本來強行拘留燕王就為人詬病,表面功夫還是要做一做的。
於是扶蘇取出一方空白的錦帛,開始替父親寫回信。
扶蘇有他的道理:
“燕國國書是太子執筆,自然不必父親親自回複,那樣太抬舉燕太子了。我乃大秦太子,還是讓我替父親回複吧。”
秦王政隨他去,隻吩咐不必太給燕國面子。擔心兒子為了維護父親的名聲,倒讓他自己顯得太溫和好欺負了些。
在秦王心裡,愛子對待臣民和六國之人都過於懷柔了,但扶蘇這麼做是為了替他經營聲名、替大秦安定人心。秦王心裡觸動,卻也擔憂旁人會因此得寸進尺,不把太子放在眼裡。
扶蘇自己倒是把分寸拿捏得不錯,除卻濾鏡深厚的秦王政之外,旁人沒誰覺得自己能占到大秦太子的便宜。
燕國太子收到回信的時候就有些拘謹。
仔細將全篇通讀了幾番,反複確認秦王和太子沒有因此動怒,這才鬆了口氣。
回信上說燕王對鹹陽風貌十分感興趣,這才不肯回國。並非他大秦故意限製燕王的人身自由,不信的話太子儘可親自前來鹹陽詢問燕王本人。
為了展示秦國沒說假話,扶蘇額外派人去找了燕王喜。讓對方寫了封親筆信,承認了是自己玩興大起不願歸國。
燕王喜人在屋簷下,不敢反抗秦國的命令。都用不著逼迫,當即就委委屈屈地寫完了信,生怕慢一點就得步上餓肚子的後塵。
看完信的燕國太子:……
大秦太子表面客客氣氣,實則是在警告燕國不要
往外亂傳謠言。
若是燕國境內出現了“秦國公然扣押燕王”的傳聞,那燕太子可就得親自來一趟鹹陽為大秦正名了。
然而這種時候去鹹陽不就是肉包子打狗嗎?
秦國嘴上說不希望出現流言蜚語,還讓人來辟謠。可實際上燕太子要是當真去了鹹陽的話,辟謠哪有到手的人質香啊,肯定是要順便把太子也扣留下來的。
大不了對外就說:秦都鹹陽建設得極好,不僅燕王流連忘返,連太子過來一瞧都不肯走了。
它秦國拳頭大它說了算。
燕國太子隻好遺憾地向群臣表示:
“父親還要在秦國多待一段時間。”
他沒有明說到底是燕王不肯走還是秦國不放人,隻陳述了一個既定事實。眾人想要怎麼理解都行,反正他這個太子是左右不得罪。
隻是為了防止心有憤鬱的人壞事,太子還是拿出了燕王喜的手書。
他歎了口氣:
“此書信確為父王所作,不過……”
聰明人在心裡自動接上:不過不管燕王是不是情願寫的,我們對外隻能承認秦國的說辭。
忠心臣子則在心裡接上:不過此信大約為秦國所逼,然而大王人質在手,他們不能輕舉妄動,免得秦王撕票。
眾人瞬間達成一致,不再說秦國扣押燕王的話,避免觸怒秦王。
遙遠的陳縣。
燕王喜自從上次識時務地寫了一封信之後,就自覺自己已經很乖覺了,秦人應該不會折磨他。
事實也確實如此,對比趙人的待遇,趙高給燕王喜的算是很不錯了。
燕王喜苦中作樂地跑去圍觀了一下趙人受難記,心情有些愉悅。
之前趙人被克扣了口糧,連粗麥飯都吃不上,真是慘得不行。大約餓了有兩天,終於重新分到了稀湯寡水,不至於餓死當場。
但秦國的宦官趙高說了,以後隻有這種穀粒稀疏到能照鏡子的湯粥可喝。若是想吃飽飯,那就得付出勞動。
一群庶民不用勞作就能有飽飯吃,真是便宜他們了。既然說是庶民,自該像庶民那樣種糧食,自給自足。
陳縣有充足的官田給他們耕種——主要還是貴族沒乾過農活,每個人也種不了幾畝地,趙高乾脆沒給他們分太多田。
趙人們每天都會被看守的士兵一大早叫起,喝下一肚子的稀粥水,就得拎起鋤頭等農具,在士兵的押送下前往縣城郊區的農田進行耕作。
秦人也不管他們種得好不好,反正安安分分種一天地不鬨幺蛾子,就能吃上一頓飽飯。
以前貴族是可以一日三食的,可他們現在都是庶民了,隻有兩頓飯。早上的稀粥已經算一頓了,所以數下來,每天其實就一餐能吃飽。
燕王喜美滋滋地吃著色香味俱全的三餐,隻要看一眼貴族,就覺得食欲大增。
若不是為了維持諸侯王的形象,他能讓人把自己的飯擺到田間,當著所有趙人的面吃。
燕王喜的快樂隻持續到齊王過來探望。
和燕王被限製行動不一樣,齊王建是可以到處跑的。
他是當真被請來做客的,秦國暫時不準備翻臉。於是扶蘇示意張良可以用儘所有方法,隻要能叫齊王心甘情願留在秦國不回去即可。
張良把事情辦得十分漂亮,齊王建每日都能在鹹陽等地找到新奇好玩的事情做。而且他沒有任何的拘束感,根本不曾發現自己回不了國,自然也就不著急離開了。
齊王聽聞不少諸侯貴族都被關押在陳縣,這日起了興致叫上張良一起來圍觀。
他那天在冠禮上雖然已經圍觀過一回楚王了,但齊王覺得不過癮。他上午特意去嘲諷了楚侯一波,到中午又想來看看燕王。
燕王是被關在這裡的,齊王清楚這一點。
不過他可不覺得這是秦國的問題,畢竟當初他親眼看到是燕國太子的人把燕王扭送到秦國的。
齊王建在張良的忽悠下相信了燕太子為了登基故意將燕王留在鹹陽的洗腦包,因此十分同情燕王這老頭。
他還自己腦補了前因後果,懷疑燕太子私底下和秦王達成了協議,所以秦王才幫太子扣押燕王。
反正都關了這麼多諸侯王了,不多燕王一個。
燕王喜正準備用午膳呢,看見齊王這傻子跑來串門,實在是理解不了齊王為什麼能蠢成這樣。
他和齊王都是被秦國借口做客弄到鹹陽的,現在他都被關了,齊王難道不該物傷其類,猜到自己的下場也不會好到哪裡去嗎?
結果齊王就是不開竅。
這裡頭張良居功至偉,論忽悠人,整個典客部門上下加起來都比不過他。
傻子齊王還在挑剔燕王喜的午餐:
“你就吃這種東西?你家太子是沒交夠夥食費嗎?”
齊王認為,既然秦國是幫著燕國太子關押燕王的,那燕王的一應開銷肯定得燕國來出,畢竟秦國從來不吃虧。現在燕王的待遇這麼差,必然是太子不願意出錢,果然燕國就是寒酸小氣。
燕王喜:???
你在說什麼鬼東西?秦國關押我,還要燕國出錢給我買飯吃?沒有這樣的道理!
燕王喜當然是不相信這種離譜推測的,可他從齊王的話語裡聽出了彆的東西,比如齊王的衣食住行檔次遠超自己。
——憑什麼!都是被秦國圈起來回不了國的諸侯王,憑什麼齊王就可以日子過的這麼舒坦?!
燕王喜當即問起了齊王日常都吃什麼。
齊王建隨口答道:
“每日不重樣的,總之比我在齊國吃得要好。”
秦人在吃食上的花樣還挺多,聽聞是太子扶蘇愛口腹之欲,秦國商隊特意去六國各地搜羅了大量廚子和稀奇食材。
說著說著,齊王就忍不住感慨還是太子扶蘇會享受。秦王也太寵兒子了,真叫人羨慕。
齊王建哪裡知道秦國商隊是巴清在管,巴清是扶蘇的人。所以這件事分明就是巴清
為了討好太子而為之,和秦王沒什麼關係。
但這不重要,幫太子傳播王上的寵愛也是商隊的日常任務之一。巴清樂得旁人這麼腦補,反正秦王又不可能真的在太子那邊搶了她的功勞。
齊王建嘚瑟地炫耀了一波自己昨日吃了什麼,前日吃了什麼。全是名貴稀罕的好東西,好些食材燕王連聽都沒聽說過。
燕王喜頓時就高興不起來了。
之前從趙人那裡找到的優越感,在齊王跟前粉碎成了渣。等齊王因為嫌棄他吃的太差不肯同桌而食,選擇告辭離開之後,燕王氣得掀了桌子。
他倒不覺得秦王看人下菜碟,刻意慢待他,畢竟他剛剛從齊王那裡聽說韓侯和趙侯也是和齊王一樣的待遇。
韓國不比燕國弱?
那趙國還和秦王有仇呢!
所以必然是燕國自己這邊有問題,惹怒了秦王。
燕王喜思來想去,隻想到一件事。就是之前太子曾修書給秦王,讓秦國放他們的大王回國。
之前燕王喜生氣太子不在乎父親,連要人都不要。後來太子補上了國書,燕王喜氣順了一些。
現在燕王喜的心態變了,他覺得太子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閒得沒事為什麼要向秦王討人?這不是公然指責秦王扣留彆國君主嗎?秦王哪可能不為此生氣呢?!
秦王一生氣,底下人立刻就聞風而動了。為了討好秦王,直接克扣他的待遇。
總之太子這是做與不做都不對,燕王就是看他兒子不順眼。
看守的士兵聽到杯盤桌案砸落的聲音走進來,面色不悅:
“又在鬨什麼?這裡弄得這麼臟亂,你自己打掃嗎?”
燕王喜連忙滑跪:
“寡人這是不小心的,諸位勿怪。”
士兵鐵面無私:
“我管你是為了什麼,誰知道你是不是又亂發脾氣。既然不想吃飯,那今天就彆吃了。”
這麼好的飯食,他們尋常士兵一輩子都吃不到。這人身在福中不知福,真是暴殄天物!
最後燕王喜不僅失去了午飯和晚飯,還得親自收拾碗碟。但要他擦洗乾淨著實是為難他,隻能叫婢女前來。
第二日一早,餓得眼冒金星的燕王珍惜地吃著自己的早膳,再不敢浪費糧食了。
趙高笑眯眯地把燕王昨晚缺失的晚膳分給了看守的士兵,以此拉攏人心。
他還誇讚道:
“這次你們處理得極好,下回還有類似的情況,也這麼做。”
趙高一點都不怕自己苛待王侯會有什麼問題,燕王喜膽小如鼠,根本沒可能鬨出來。就他這逆來順受的性子,比其他幾個諸侯王好收拾多了。
士兵們則是驚喜不已,當即拍著胸脯保證辦好差事。
隻可惜燕王喜沒再鬨出過幺蛾子,叫人十分失望。
章台宮。
最近天氣日漸寒涼,秦王為了愛子的身體真是操碎了心。
炭盆暖爐等物肯定是要安排上的,偶爾夜間睡不著還要親自去一趟太子宮,進入扶蘇的寢殿看看屋子裡是否暖和。
扶蘇睡眠較淺,到底還是被吵醒了。
見到父親深夜前來,他心中十分感動。夜裡風涼,父親隻想著他睡著後會不會著涼,也不想想自己是不是會因此受寒。
後來扶蘇就乾脆留宿章台宮了,左右這裡屬於他的寢殿還留著。住在章台宮中,便不需要父親大老遠跑去隔壁的太子宮查看情況了。
受父親啟發,扶蘇意識到自己對兒女多有疏忽。
於是他有時候夜間也會派人去太子宮看看孩子,讓他自己去是不可能的。他還要去看父親睡得如何呢,兒女隨便養養就行。
但扶蘇去了一回就被秦王生氣地訓斥了一頓,說他身體太差怎麼能如此折騰自己。
關懷父親失敗,還挨了一頓罵。扶蘇隻能可憐巴巴地看向父親,企圖蒙混過關。
秦王果然罵不下去了。
但他也沒讓兒子再回自己寢殿休息,擔憂一來一回更容易生病。而且都跑出來了,也不知道原本用暖爐熏熱的被褥是否涼了下來,萬一侍者不夠儘心呢?
秦王政乾脆留愛子在自己這裡休息了一晚。
扶蘇小時候他沒帶兒子一起睡過,如今長大了倒是補回來了。
他不由得想起扶蘇提起過的前世,說是從小和父親住在章台宮中。既然如此,想必那一個自己沒少陪兒子同榻休息。
錯過的童年就是徹底錯過了,秦王政心中有些遺憾。他一向不肯去想這些事情,可心底深處不是不泛酸的。
扶蘇沒察覺到父親在自己同自己吃醋,像小時候那般快樂地窩進被褥中。見父親遲遲不上床,還催促了兩句,擔憂一會兒被子冷了。
秦國的冬天挺難捱的,睡冷被褥多難受啊。
秦王政隻好收起思緒上床躺下,看著興奮的愛子,伸手蓋在他眼睛上。
“閉眼,睡覺,明日還要上朝。”
扶蘇眨了眨眼,乖乖閉上了:
“我睡了,父親快把手縮回被子裡,外頭太冷了。”
小時候父親也是這樣的,他自己精力充沛鬨騰得很,父親就捂著他的眼睛讓他不許鬨了。
一開始他不懂事,愣是鬨到後半夜。結果第二日父親一整日都精神萎靡,把他給嚇壞了。
後來扶蘇就學乖了,哪怕自己睡不著也閉著眼睛裝睡。安安靜靜的,不再鬨人。
侍者吹熄了蠟燭,扶蘇在黑暗中睜開眼睛。微弱的月光透過新換的琉璃花窗照入殿內,被拉上的帳幔遮擋,越發看不清楚了。
但扶蘇還是能看見父親的輪廓。
他不知道看了多久,恍惚間睡了過去。夢裡是一樣的場景,不過那是小時候的事情了,時間仿佛從來沒有流動過。
秦王政這夜休息得不錯。
他以前從未與兒女共寢過,原以為自己會很不習慣。但當真躺下之後,沒多久就入睡
了,像是經曆過很多回類似的事情一般。
早起看見縮在身側被褥中的一團兒子,險些幻視了一個三頭身的小扶蘇也睡成了個球。
秦王政鬼使神差地伸手捏了一下兒子的鼻尖,把人鬨醒了,動作堪稱十分熟練。
扶蘇後半夜才睡著,現在被弄醒自然還沒睡夠。他有點起床氣,但睜眼看見父親,就瞬間消了氣。
從憤怒一秒切換到了撒嬌抱怨:
“阿父!我還很困呢!”
秦王政收回手,一本正經地甩鍋:
“誰叫你昨夜亂跑的?再睡一會兒,今日早朝不必去了,左右也沒什麼要緊事。”
頓了頓又補充道:
“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不能總是睡懶覺耽誤早朝,一兩次也就算了,長此以往影響不好。
秦王政獨自去上朝了。
出門前被侍者攔下,對方奉上一碗用羊肉燉煮的熱湯餅。秦王這才想起來方才因為心虛著急出門,差點忘了用點東西墊墊肚子。
湯餅就是面條,秦人愛把各種面食稱作餅。
早間的這碗湯餅是天冷之後扶蘇就叮囑膳房每日準備上的。清早吃點暖身的食物,這樣出門後就不會灌一肚子冷風涼了胃。
秦王政心情愉悅地用完早點踏出了章台宮,在朝宮見到群臣時才收斂情緒。
面對眾臣時不時瞄向他身側空位的眼神,秦王政淡定地表示:
“太子有些受涼,寡人命他在宮中好好休息。”
群臣迅速接受了這個說辭。
哪怕王上說謊的時候臉上連個裝樣子的焦急擔憂都沒有,他們也隻當沒察覺。當爹的要給兒子睡懶覺打掩護,誰敢拆台呢。
不過太子不在,有些事情就不敢立刻上奏了。能勸王上的人缺席了,剩下的臣子不是很想面對王上的不悅。
反正不是什麼大事,上午再去章台宮私下稟報也成。
扶蘇一直賴床到了太陽高掛,冬日裡的陽光也十分溫暖。站在殿門口伸手往外探了探,確定外頭不太冷之後,這才踏出寢宮,朝正殿走去。
蒙毅早就差了侍者來報,說是今日的奏折不算多。否則扶蘇再想賴床也會早早起身的,不至於懶到現在。
正殿內,秦王正在接見大臣。
臣子原是想等太子起身再來彙報的,結果刻意等到接近午時才過來,還是沒見到太子的身影。
他也不敢猜測太子是不是還沒起,也隻能哀歎自己時運不濟。早知如此不如下午再來,太子總不能睡到下午。
而且,說不準太子是去了彆的宮中,處理其他事務了呢。
扶蘇進殿時,臣子就在生無可戀地彙報事情。他倒是想拖延一二,但實在不敢耽擱王上寶貴的時間。
見太子進門,臣子仿佛見到了救星。
他連忙打斷了話語,行禮見過太子殿下。然後飛快地把之前說過的話從頭開始講起,免得太子不知道前因後果。
秦王政:……
秦王還不至於為了臣子的這一點小心思就發落人家,他無語地看了那臣子一眼,思忖自己當真有那麼嚇人嗎,弄得臣子不見太子就不敢奏事。
扶蘇脫下披風在父親身邊坐定,聽完了臣子的講述之後沒太往心裡去。
確實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某些趙國貴族從齊國跑去了楚地,和楚人勾結在一起了而已。
跑去的趙人都是之前被搜身後放走的,沒錢沒糧更沒人。在齊國混跡許久還是見不到希望,有些跳得高的還被齊王命人抓起來處決掉了。
酈食其在勸齊王收拾舊貴族這件事上出了不少力氣,畢竟這才是王上和太子叫他去齊國的初衷。齊王也很給大秦面子,確實收拾過一波,這都是一兩年前的事情了。
現在齊王不在,但齊國也沒給趙人好臉色。趙人聽聞楚人不肯認命,覺得楚人比齊人靠譜,會去投奔也實屬正常。
最重要的是,楚國貴族什麼都不缺。他們有兵有糧,趙人看重的就是這個,過去隻是想幫忙出謀劃策。
不過趙人忘了一件事,他們自己連幾個護衛都養不起。千裡迢迢跑去戰亂之地,那不是送死嗎?
主動送上門的人頭不要白不要,秦軍乾脆把他們當叛亂的楚人直接宰了。
趙人都沒能見到楚國貴族,半路就被攔截了下來。秦軍問清楚過來的緣由之後,下手毫不拖泥帶水。
隻是仍舊有一些趙人和楚人成功接上了頭,而且他們腦子好使,給秦軍攻打楚國貴族營壘的行為造成了一點小麻煩。
這是軍事,之前就由軍報傳訊告知了秦王。臣子過來彙報的是和它相關的另一件事,即部分已經入朝的趙人聽聞親友和楚人勾結之後,又生出了異動的心思。
趙人裡頭存在一部分牆頭草,雖然向秦國示好,心裡卻還在打小算盤。他們倒是知道趙國沒有未來,可他們的親友牽扯到楚國的泥潭裡去了啊。
他們算是被迫遭人拖下水的,擔憂秦王因此治罪。大部分人選擇表忠心,就此和親友割席,也有小部分舍不得自家親友,狠狠心決定給那群人當內應。
臣下攔截了他們悄悄往外送的消息,跑來稟告王上這件事。擔憂王上會因此震怒,氣狠了連他一起罵。
秦王政:?
朝臣都把他腦補成什麼妖魔鬼怪了,他脾氣有這麼差嗎?
扶蘇也冷睨了這家夥一眼:
“父親寬和大度,怎會遷怒無辜臣子?既然趙人生亂,直接處決了便是。”
再來一波殺雞儆猴,都是做慣了的事情。人就送去陳縣那邊處決,讓趙高把關押的趙楚魏等人交出來觀刑,能震懾一點是一點。
臣子連忙應是,知道自己想岔了,竟然惹怒了太子,趕緊灰溜溜跑了。
秦王政把這糟心臣子拋到一邊,扭頭看向兒子。
見兒子沒有生病的樣子,稍稍放下心來。又去看了一眼侍者接過去的披風,確認十分厚實才作罷。
他問愛子可用過早膳了。
睡到剛剛才起的扶蘇移開了視線,沒有回答。
秦王政懂了。
為了睡懶覺飯都不吃了,果真是小孩子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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