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朝堂完成了新一次的權利洗牌,在張良的暗中推動下,以郭開為首的利益集團被漸漸拔除。
郭開本人意識到了不對勁,但舉目四望皆是敵人。無論趙人、秦人、還是韓人,似乎都有動他的理由,根本找不出罪魁禍首。
而與此同時,遠在魏國境內的大秦軍隊也在如火如荼地進行著河網改造。
之前說過,魏國都城位置不好,容易被水淹。但其實當年魏惠王把國都遷到這裡,倒不是純粹的人傻。
河流能被秦軍利用,當然也能反過來被魏國利用。
魏惠王一開始的設想是利用大梁附近發達的水係作為支援的途徑。那些縱橫交錯的河網就是天然的運輸補給線,可以迅速從周邊城池以船運的形式不斷向國都提供士兵和糧草。
為此,他將大梁建設得城高牆厚,就是為了在敵軍的圍攻下能堅持得更久。隻要能耗到援兵走水路抵達,敵人就不得不選擇撤兵。
敵軍能堵住所有陸地上的道路,難道還能把每條河都封死嗎?他們總不能還帶大量船隻前來攻魏吧?
而且密集縱橫的河網也能成為阻擋敵軍前進的障礙。
所以上百年來,大梁都十分穩固。屢屢被敵軍圍困,卻能靠著河網完成持久戰,甚至是反殺。
秦軍吃過很多次河網的虧,為了解決這一動態支援的困局,秦國選擇了逐個擊破的方法。
自秦王政三年開始,秦國開始不斷侵吞魏國土地。幾l乎年年發兵攻魏,總不能隻是為了占點便宜,顯然有更深遠的考量。
如果仔細研究秦人的行軍路線和攻占下來的城池就會發現,秦軍的目標是大梁周邊的重點城池。
秦國放棄了直接攻占大梁,轉而先斬魏都的羽翼。
大梁再能撐也是有限度的,既然它要靠援兵,那就讓它沒有援兵能夠抵達。無法阻隔水路,就把水路另一頭的城池搶到手裡。
辦法總比困難多。
當大梁周圍再沒有能迅速趕到都城支援的城池之後,大梁就成為了實際意義上的孤城。
不僅如此,秦軍還能通過改造河網來阻斷航運。
以這種方式操作的話,都不一定非得占領城池,在城外自顧自地施工也不是不可以。反正魏軍又打不退秦軍,隻能乾看著。
等秦軍撤退了,魏人倒是能改回來。但考慮到魏國年年被打,還真不一定有那個閒工夫去修河道。
更何況,不是所有人都目光長遠。倘若附近城池的城主不了解河網對大梁的重要性,恐怕也不一定願意出人出力去修。
時至今日,秦國的前期部署已經基本完成。
王賁率軍深入其中,憑借著秦國反複在魏都附近晃悠的經驗,迅速把控住了要道和要塞。
原本護衛大梁的河網,如今儘在王賁的掌握之中。隻要再完成最後的河流改道,就能開啟水淹大梁的最終決戰。
王賁來信表示,最多再有半個月,就
能完成全數的河水引流。到時候以黃河、鴻溝兩河之水灌入,
再以堤壩延緩積水流走的速度,
必能拿下魏國。
黃河水量有多大自不必說,鴻溝也不是什麼小溝渠。它是聯通黃河和淮河的一條人造運河,所以它引的其實是淮河水,這又是一條史上有名的大河。
這次的戰役扶蘇再沒機會偷溜去前線圍觀了,所以隻能全權交給王賁。
大梁城中能活下來多少庶民,全看王賁的運作。扶蘇十分放心,因為王賁隻會比他更愛惜手下的秦兵,一定會量力而行。
半個月後,兩河之水正式灌入大梁附近。
大梁城高,但它隻有城牆高,城內建築還是正常高度。積水緩慢地從縫隙中滲入城內,以這個速度要不了多久城內居民就要被迫上房頂了。
上一世秦軍並不管魏人死活,以迅速破城為目的,沒有刻意控製過積水深度。這次王賁特意請了術數家隨軍,進行了專業的測算。
墨家弟子隨行,提醒將軍:
“雖然我們可以把積水深度控製在不完全淹沒房屋的程度,但在積水淹城幾l個月的情況下,堅固如城牆都能坍塌,更何況是裡面的房屋?”
現在庶民可以呆在房子上躲避積水,等房子塌了,還是會有死傷。
魏國貴族顯然也想到了這方面,所以他們率先霸占了高聳的城牆,不許庶民上來搶占位置。
底層出身的墨家弟子對此十分看不過眼,已經私底下罵了好幾l場了,恨不得那些魏國貴族當場淹死。
其實也有人對王賁淹城的行為心生不滿,畢竟最後遭殃的是庶民。可戰爭就是要死人的,不是魏人死就是秦人死,為了秦軍不得不做出取舍。
這部分墨家弟子沉默地埋頭研究著攻城器械,試圖做出能提前破城的利器,好趕在房屋坍塌之前救出那些庶民。
名家弟子跑去看了兩眼,覺得不太靠譜。說了幾l句風涼話,結果被趕出去了。
王賁其實有點煩這些百家弟子。
打仗這種事情,有他們兵家的人不就完了。帶上術數家是為了測算積水深度,帶上墨家是為了現場組建攻城器械,畢竟有些器械還是拆成零件更好攜帶。
其他的那些什麼名家之類的,你們來乾嘛的?耍嘴皮子搗亂嗎?
偏偏因為他帶上了術數家和墨家,其他家也非要派個代表跟來。承諾說可以被看管著,絕對不鬨事。
行軍大事豈能兒戲,原本王賁是不想搭理他們的。
但不知道王上怎麼想的,居然同意了。說是讓各家都派幾l個人過去看看,或許能出點有用的主意。
人多了,想出來的辦法也多,這點王賁當然懂。
可他覺得與其帶上百家,還不如把將軍全帶上。同樣是人多,將軍們好歹全是懂行的。
可惜王上的決定他不敢違背,隻能嚴令軍士看管好這批不安分的家夥。聽說名家弟子去招惹了墨家弟子,還得派個人去訓斥一份,讓他們沒事彆妨礙墨家乾正事。
名家弟子很不服氣,接連和墨家弟子還有王賁派去的將士吵了兩架,倒是吵出火氣來了。
不是說他們名家沒用隻會耍嘴皮子嗎?那他們就幫忙想點辦法,證明一下耍嘴皮子也是有用的。
他們廢寢忘食地觀察了好些日子大梁城中的情況,最後磨著墨家給他們做了個防護能力極高的船隻。接著換上全副武裝的護甲,劃船靠近了水中的大梁城。
城牆上的魏國士兵看著這個靠近的一艘小船,有點搞不明白這是要乾什麼。
考慮到可能是秦國派了使者過來招降,不殺使者是戰場默認的規矩,所以沒有輕易拉弓射箭。
先談談,談崩了再打。
魏國將領出面,揚聲問道:
“來者何人?”
他其實不想和秦國使者談判,奈何魏王已經嚇破了膽,催促他前去商議。
魏王自己是不敢過去的,貴族們都躲在城牆最靠裡的那一側。生怕秦國往上面射箭,流矢會擊中自己。
其實大梁城高,秦國的弓弩不一定能射上來。就算能射得上來,前面有那麼多士兵擋著,貴族們的安全還是有保障的。
奈何貴族就是怕死,分明不會打仗,鎧甲之類的護具倒是準備得齊全。魏兵自己都沒配齊鎧甲呢,貴族倒一個個穿得嚴嚴實實的,也不怕士兵怒而嘩變。
名家弟子正是看見了這些,才胸有成竹地過來談(離)判(間)。
可惜在場沒有縱橫家的弟子,否則他們才是最擅長搞外交忽悠的。名家一般隻進行理論辯論,專業不太對口。
但縱觀百家弟子,除了縱橫家,也就剩他們嘴皮子最利索了。硬著頭皮上吧,反正要給名家爭口氣。
於是為首的弟子安全起見選擇了躲在船艙裡,拒絕出去,然後隔著厚實的木門進行喊話。生怕聲音不夠大城牆上頭的人聽不清,還騷擾墨家研發出了個木質擴音器。
墨家:你們好煩!
魏軍就這麼看著下頭的小船裡一個人都沒出來,船頂有個喇叭狀的東西在發出聲音。
名家弟子說:
“我們是來勸降的。”
士兵立刻就要射箭。
投降什麼投降,他們才不投降。秦人竟然用水淹這麼陰損的法子,他們絕不妥協。
將軍阻止了士兵的動作,他想聽聽秦使打算怎麼勸他。威逼還是利誘?
王賁也遠遠盯著。
反正勸降之類的操作肯定要進行的,這是正常流程。打仗又不可能光圍著什麼都不乾,就等著城塌。
先讓名家打頭陣試試,或許有奇效呢。
結果就聽這群人習慣性地開始了詭辯:
“如今水淹大梁,雖說積水難以毀壞城池,但城中的房屋卻很容易被淹塌。你們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城中子民考慮。堅持不肯投降,是不把他們的性命放在眼裡嗎?這麼做,難道不會良心不安?”
好的,上來就是道德綁架。
魏兵氣得頭發都要豎起來了,要不是有將軍壓著,能當場和下頭的名家吵起來。
你們灌水淹城的都沒有良心不安,他們為什麼要有?
可惜論口齒利索,名家弟子誰都不服。要和他們辯論出個輸贏,贏的隻會是他們。
魏將還在思索要怎麼反駁才更能顯得自己占據了大義,那邊機關槍已經繼續突突突了,根本不給魏人插話的餘地。
“我知道你們都是貴族出身,反正貴族都在城牆上待著了,城牆又塌不了,當然無所謂。有本事你們把城牆讓出來給庶民,自己躲在房子上面,再硬氣地說自己死不投降啊。”
魏人:……
從來沒見過這種勸降的方式,秦國真的想讓他們投降嗎?這不是來拱火的?
偏偏這麼拙劣的拱火,它就是有效。
城牆上的貴族全聽見了。
他們聽清楚了,然後就炸鍋了。
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有腦子,所以人群裡出現不少傻缺也是正常的。一聽到讓他們去站到危房上頭,一個兩個立刻駁斥起來。
在這個時代,庶民的命不值錢。這樣的觀念幾l乎充斥在所有貴族腦子裡,他們從小就是接受的這類說辭。
於是盛怒之下,難免口不擇言,把心聲吐露個乾淨。
比如:
“讓我們給賤民騰位置?想得美!”
“庶民死就死了,我的命不比庶民的值錢?”
“就不投降,有本事你們秦國把城牆也泡塌了啊!”
諸如此類,充滿優越感的發言。
名家:妥了妥了!
名家話鋒一轉,立刻放棄了針對貴族,扭頭衝城裡喊話:
“諸位父老鄉親都聽見了吧?這群貴族根本不管你們的死活!我作為秦人都擔心你們被淹死,他們完全不在乎的!”
貴族們:?
“還有城上的士兵們,你們難道沒有家小在城中嗎?你們就眼睜睜看著貴族搶了你們親人的活命機會?”
貴族們:??
“貴族都不上戰場的,卻能穿一身齊全的鎧甲,你們這些浴血奮戰的將士反而沒有鎧甲穿!還等什麼?趕緊把鎧甲搶過來啊!保命要緊!”
貴族們:???
當面挑撥離間是吧?
貴族紛紛警惕起來,遠離了周圍的士兵,招呼家仆趕緊保護好自己。
士兵壓根沒打算動手呢,貴族先做出了防備姿態。這弄得士兵心裡很不是滋味,覺得自己在貴族眼裡就是沒有紀律可言的暴民。
換句話說,人格受到了侮辱。
這還沒完,接下來名家弟子開始當面教唆城內庶民造反了。
多好的機會啊。
趁著貴族全部躲在城牆上挨挨擠擠的下不來,他們隻要擋住了城牆上上下的階梯,不讓士兵支援,然後就可以悄悄鳧水去開城門了。
什麼?你說城門打不開?帶上斧頭,或者搶幾l個兵器
,把城門破開也成啊!
庶民其實並不敢這麼做,因為他們還沒有到房子大範圍倒塌、日子過不下去要死人的地步。
目前這個階段還能再撐一撐,至少等到房屋塌掉大半,或者食物吃光了,甚至是瘟疫大範圍傳播的時候,庶民才又可能爆發。
可爆發歸爆發,能不能成功是兩碼事。魏軍占領了高地,完全可以朝城門附近射箭,防備庶民靠近。
總之,庶民想要翻身並沒有那麼容易。
名家也沒指望庶民真的會動手,他們就是想挑唆分裂一下幾l方的立場、不讓他們抱團而已。畢竟軍民同仇敵愾的話,事情會很難辦。
所以話都是說給貴族聽的,隻要貴族坐不住了,他們的目的就達成了。
名家就等著貴族自亂陣腳,做出蠢事。
魏國將軍果然聽不下去了,直接命令人放箭。
奈何這艘船是經過墨家改造的,非常安全。人躲在裡面根本不用去擔心上頭箭矢的攻擊,還在繼續叭叭叭。
“你看你看,貴族急了,怕你們聽到我說的話,要殺人滅口!”
“l⒛[(”
“還有食物,諸位帶了充足的食物上房頂嗎?那些泡在水裡的存糧可不能亂吃,會吃壞肚子的。”
“魏國貴族不關心你們的死活,但我們秦人真的很關心你們。你們一定要好好的,我們會想辦法救你們的!”
魏國貴族:淦!你要臉嗎?!
王賁:……對不起,我收回名家弟子沒用的評價。
挑撥離間很老套,但是有用。
墨家那個擴音器不知道怎麼做的,靠近城牆的庶民居然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這就很叫人頭疼了,萬一庶民真的被煽動可怎麼辦?
貴族們意識到情況不妙,開始仗著他們在城中的自己人多,反向洗腦庶民。秦人說什麼,他們就反駁什麼,總之不能真讓庶民把他們貴族當成了敵人。
庶民數量那麼多,當真聯合起來即便不能成事,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至少能殺掉一部分人。
誰都怕自己會成為暴力事件中的那個倒黴被弄死的家夥,所以最好的結果是庶民不反抗。
除此之外,還得防備士兵造反。兩邊都得擔心,簡直心力交瘁。
王賁聽了一會兒就不聽了。
搞半天名家是去擾亂軍心的,這招倒是可以。先讓敵人內訌一波,消耗掉一些有生力量。
而且魏國開始派士兵製船了,很快就會有不少士兵搭乘著簡陋的小舟下城牆,在城中巡邏,試圖維持城中民心的穩固。
這代表什麼?代表城牆上的士兵數量會減少一大波,對秦軍來說是個好消息。
王賁去找了墨家弟子:
“你們給名家做的那個船不錯,魏兵齊
射這麼久都破不開。多做幾l艘,我們開過去破壞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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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名家用來保命的船,還能這麼用的嗎?
新思路打開了,那不如再研究一些破城門用的工具。
魏軍和名家對罵了三天三夜,名家幾l個弟子越罵越興奮,他們可是帶足了七天的口糧。魏軍那邊根本罵不過,換了一波又一波人上場,車輪戰導致氣勢上遜色了一大截。
大家聽著鬨哄哄的罵戰,看著反複射入水中卻是在做無用功的箭矢,都看累了。
王賁安排的拆門小隊就是在這個時候趁著夜色悄悄靠近的。
隻要躲進了城牆的門洞底下,魏軍就拿他們沒辦法了。箭矢根本射不到這裡,魏人又不能自己開城門去殺掉外頭的敵人。
也不知道名家弟子怎麼這麼有精神,大晚上的還在對罵。不過他們自己不覺得這是在對罵,分明就是辯論,辯論懂吧?
水淹大梁之戰辯了三天已經沒什麼好辯的了,於是名家提出了他們的經典論題。什麼白馬非馬之類的,反正就是沒話找話。
辯論大梁,魏軍還有興趣配合一下,說這個誰搭理啊。
所以魏軍就在這個背景音裡打起了瞌睡,根本沒注意下面的新情況。
尤其是那些沒人配合的名家弟子居然也不在意,仗著船上好幾l個自家人,乾脆互相討論了起來。
隨軍之前他們正好在討論一個新的辯題,還沒辯出結果來。
名家吵得熱火朝天,看起來就不像是有什麼陰謀的樣子。大家伴隨著這個背景音入睡,聽久了也就習慣了。
拆門的小船隊悄無聲息地靠近,原本是要挑選沒有燈火照耀的位置走的。沒料到今晚天公作美,居然還下起了大雨。
這下好了,辯論聲、雨聲交雜著,更聽不清下頭劃船的動靜。下雨又導致火把難以維持,城牆下幾l乎漆黑一片。
但船隊不點燈照明也不怕,隻要尋著辯論的聲音劃過去,就一定不會弄錯方向。
船隊便這麼摸黑靠近了城牆,成功摸到了城門邊上。躲到這裡之後就不怕點燈了,可以掏出工具開工。
魏兵被砸門的動靜驚醒,這才發現有人悄悄潛入到了城門底下。偏巧這時辯論聲也因為砸門的響動驚了一下,暫時停止。
這在魏軍聽來,就是名家故意發出動靜給對方打掩護。現在掩護完畢了,說得口乾舌燥的他們乾脆閉嘴休息。
魏軍:秦人果真詭計多端!!!
名家弟子卻在竊竊私語:
“什麼情況?外面發生什麼了?是不是房子塌了?”
“不會是城牆塌了吧?聽著不像啊。”
“有人敢探頭出去看看嗎?反正我不敢,我不去。”
“說得好像我敢一樣,你看我都給自己套了兩層鎧甲了。”
這些竊竊私語通過喇叭傳到了城牆上。
剛剛還在悲憤的魏軍:……
終
於有個膽大的,給窗戶開了一條小縫,勉強看清楚了情況。頓時大喜過望,意識到破城指日可待。
於是幾l個名家弟子又再次振奮起來,繼續單方面輸出。
“城中的庶民不要驚慌,我們秦軍已經開始破城了,很快就能解救你們!”
“”
這是邀買人心。
“對了,上次忘記說了,水淹的時候容易發生瘟疫。若是城中有屍體千萬不要隨便丟進水裡,容易滋生疫蟲。把它遠遠放在屋頂上就好了,不要靠近。”
這是威脅恐嚇。
彆的都好說,房屋坍塌、沒有食物,隻是庶民自己遭殃而已。可是疫病一出,那就是全城誰都躲不過去了。
這下就連貴族都坐不住了,開始考慮要不然乾脆投降算了。
“秦軍已經在破城了,莫非你們還有彆的法子?現在投降,還能撈個體面。”
是的,他們總不能從內部開城去殺掉那些砸門的秦軍。門一開,可就徹底關不上了。
正常情況下開關城門都很費勁,現在泡在水裡,阻力更是巨大。
先不說這個門現在能不能按照正常的方式打開,還是說隻能砸開。
就算正常開了,再想關上,不知道要出動多少大力士。秦軍也不會給他們關門的機會,肯定會抓緊時間長驅直入。
“要不,從城牆上吊索下去?”
有人提出新的建議。
不開城門,就隻能這麼出城了。但大家看了看高聳的大梁城牆,感覺說著簡單,做起來難。
就在這個時候,王賁率大軍坐船而來。船上架設了大量的弓弩,大有“你們翻牆下來一個我們射殺一個”的架勢。
幽深的門洞成為了天然避風港,秦軍躲在裡面十分安逸。巨大的破門聲震響在所有人耳畔,仿佛通向死亡的喪鐘倒計時。
終於有心理承受能力比較差的貴族崩潰了,大哭起來:
“我們投降吧!聽聞趙國貴族破城之後被俘虜,於是受儘了秦人折磨。但主動投降的韓國貴族卻很受禮遇,有人都開始入朝為官了!”
魏王氣得臉色發青。
這話什麼意思?他魏國還沒滅呢,這群人就開始琢磨去秦國另謀發展了?
兩個月後。
名家弟子趾高氣昂地隨著押送魏國權貴的軍隊回到鹹陽,無視了王賁部下看他們的複雜眼神。
哼,現在知道他們多有用了吧?彆老罵什麼“耍嘴皮子的”,嘴皮子利索也是一種本事。
秦王政匪夷所思地聽完了這番破城的全過程。
末了,他問道:
“所以如今大梁城中的庶民,有多少人信了名家弟子的說辭?”
王賁的部下表情僵硬:
“大半都信了。”
魏國貴族成為階下囚之後,
不少庶民寧願淌水都要趕過來啐貴族們一口。
他們固然計較秦軍淹城的舉動,
但更恨叫囂著淹死他們無所謂的貴族。
秦軍好歹表面功夫做得漂亮,學著名家弟子嘴上說著各種解救庶民的話。庶民一向淳樸,不少人都相信了,而且謊話說多了確實容易被人當真。
更重要的是貴族學不乖,都成階下囚了還端著身份。有人自覺受了庶民的欺辱無法容忍,關在囚車裡還口吐芬芳,越發拉穩了仇恨值。
全靠同行襯托了屬於是。
秦王政委實是想不到大秦有一天能成為正義之師——不靠自身努力,全靠名家一張嘴。
果然,他之前覺得扶蘇適合加入名家是對的,他們都是一路人。
不過通過這件事,大秦雖然嘗到了甜頭,卻更叫秦王政警惕起來。
民眾如此輕易就能被煽動,侵略都能被三言兩語美化成解救。倘若大秦不將這一招牢牢掌握在這裡,而是被六國之人學去了,等待大秦的將是萬劫不複。
秦王政沉吟片刻,對扶蘇道:
“百家學說各有長處,無論哪一派都不可輕視。待天下一統,必須由官府出面進行規範。”
不能放任諸子百家在各地亂竄了,得進行集中管理。
燒書是最簡單的控製思想傳播的辦法,但書可以燒,人總不能全殺了。
之前扶蘇讓陰嫚他們去弄新的教材,刪減了百家學說。以後所有能接觸學說的都是大秦官學裡出來的秦吏,算是自己人,被六國利用的概率不大。
可天底下還有那麼多早就學過的人才,這些人又該怎麼管理呢?
扶蘇想了想:
“那便設立正統機構,給百家弟子造冊,明確師承。”
既然是大一統王朝,自然有權利規範學術領域的亂象。
諸子百家現在各派師承都亂的很,不如出面幫忙梳理一番。誰是誰的弟子,像戶籍族譜一樣登記起來。
朝廷願意幫百家做這種事情,百家弟子理當感激。有了明確的師承名錄,才顯得他們不像個草台班子不是?
等名冊有了,那事情就簡單了。誰搞事情,在官方檔案記錄在冊,會連累得師門上下全部丟人。
而且他們還可以在鹹陽附近挑一座城塑造為文人聖地,宣揚隻有待在那裡做學問的百家弟子,才是最有本事的。在外頭各地亂竄的,都是上不得台面的門外漢。
用這一招,就可以主動引誘有本事的人往聖地跑。
而在聖地待久了,受到周圍人的影響,比起去地方鬨騰,他們自然會更傾向於進入國都的中央官吏體係裡發光發熱。
秦王政聽罷問道:
“你覺得哪裡合適?”
扶蘇答:
“自然是鎬京。”
周朝舊都鎬京,在鹹陽隔壁。當初秦王以尊奉天子為借口,沒有直接以鎬京為國都,而是在附近建立了鹹陽。
等日後天下一統,大秦當然不屑於舍棄鹹陽遷都鎬京,他們沒必要借周朝之勢鞏固自己的統治。
而且大秦又不搞分封,還是和周朝區分開來比較好。
不過鎬京畢竟在天下人心裡地位特殊,做不了都城的話,塑造成文人聖地倒也不錯。
去除掉鎬京的政治意義,把它打造成一座龐大的“學宮”,對秦國也更有利些。
學術中心就在國都隔壁,也方便輸送人才。順便能給國都減負,分擔一下都城的人口壓力。
秦王政微微頷首:
“那便給鎬京改個名字吧,既然不再是京都,就不好用京字了。”
扶蘇好奇地問道:
“父親準備改個什麼名字?”
秦王政早就想好了:
“長安城,讓他們安安分分地待在那裡,隻做學問,不要生事。”
扶蘇提醒:
“關中已有長安鄉,乃是當年長安君的封地。”
長安君成蟜,因其封號的緣故,封地也改名為了長安。不過隻是個鄉,比不得鎬京規模龐大。
秦王政輕嗤一聲:
“長安君業已伏誅,寡人既已撤了他的封號,封地自然該改回原名。”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不過給鎬京改個和造反公子封號一樣的名字,總叫人覺得他意有所指。
長安君不安分,秦王莫不是在用這件事敲打諸子百家,讓他們不要沒事跑去學成蟜鬨事,自斷後路吧?
群臣聽完王上的決斷之後,基本就是這麼個想法。
但沒人敢說出來,秦王政也不在意他們到底是怎麼想的。
周朝已經滅亡了,它的舊都秦國愛怎麼改怎麼改,天底下估計也就隻剩下楚國敢有意見了。
可惜楚國暫時還不知道這件事。
長安城的建設可以從現在就開始,不過名號不需要這麼早就打出來。其他的不著急修,先把天下第一學宮要有的最闊氣的藏書樓給弄出來。
扶蘇的建議是直接把天子的宮殿改造成藏書殿,這樣規模也有了,還能物儘其用。
改建的話花費會少一些,不過幾l百年沒用了,鎬京的宮殿估計已經不能看了。畢竟早些年秦國還會裝裝樣子給修繕一番,這些年乾脆懶得管了。
秦王政挑眉:
“無妨,能放書就行。諸子百家若是看不下去,我大秦也不攔著他們出錢自己修繕。”
這是把扶蘇的空手套白狼給學去了。
扶蘇微笑著拱手稱讚:
“父親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