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縱橫家人才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請來再……(1 / 1)

秦王政反正是管不了這個兒子了。

對方不知道活了多少歲, 觀念已經根深蒂固,想要掰回來,談何容易。

而且就算現在看似說服了兒子, 那也沒用。他肯定比兒子先離世, 等他一死,兒子繼承了王位, 誰還能管得了這小子?

隨他去吧。

又不是小孩子了, 當了那麼多年秦王, 扶蘇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不會衝動行事的。

秦王政擺擺手讓兒子消停點。

他不管扶蘇怎麼想的,扶蘇也少來洗腦他。有這功夫多看兩封奏折,比什麼都強。

扶蘇乖巧地閉嘴了。

時間過得很快,派往韓地的秦吏在當地適應得不錯, 看樣子再過幾個月就能徹底上手了。

其實韓國和秦國打交道的次數非常多, 畢竟它就堵在大秦東出的道路上。這些年來被大秦左啃一口右啃一口的, 啃到滅國時隻剩下巴掌大點的地方了。

也就是說, 大秦其實對於接收韓國的地皮和人口很有經驗。相比於其他地界,同化韓人是最簡單的一關了。

不獨是韓國,居住在各國交界地帶的黔首都差不多。

戰國時期大家互相攻伐, 邊境城池變動極大。

哪怕不算那些被戰國七雄吞並的小國, 光看七雄各自占有的本國城池, 也時常能夠看見歸屬權的變更。

今年打了仗, 趙國贏了, 於是魏國割幾座城給趙國。明年魏國來複仇, 趙國輸了,割另外幾座城還給魏國。

還的都不一定是之前搶來的那些。

六國黎庶今年是趙人明年是魏人,過幾年又變成了齊人、燕人……這麼折騰下來, 誰還有國家歸屬感啊?要不是周天子實在沒有存在感,大家可能更傾向於自己是周人。

所以那些叫囂著要複國的,懷念故國的,除了各國貴族之外,也就是長期居住在遠離戰亂地的黔首。

越靠近國都的,可能歸屬感越強。

——韓國除外,韓國隻剩個國都了。

扶蘇並不擔心那些戰亂地帶的庶民會生事,他們才是戰國時期真正飽經風霜的人,天下能再無戰爭他們求之不得。

但是太平地界的那些就不好說了,這些人尋常也就是應付一下征兵,自己的家園不怎麼受到侵襲。

可若是大秦的徭役太重,讓他們對比之下覺得還不如六國時期服兵役的話,那他們就可能會鬨了。

好在,庶民大部分時候鬨不起來,需要有個領頭人。

所以遷走貴族是必須的,大部分動亂都是貴族起的頭。隻是全部遷入關中,隱患也很大,那些人在關中也很能鬨事。

關中是大秦的政治核心地帶,鬨起來對大秦的影響太大了。尤其鹹陽附近和函穀關一代,絕對不能給他們機會接近。

扶蘇皺眉看著輿圖。

若是把貴族遷到西北蠻荒之地,確實可以防止這群家夥折騰。但,那裡接近諸戎和匈奴,那群人倘若腦子不清醒勾結外族,也是個禍患。

關中不行,西北不行,巴蜀就更不行了。

巴蜀是大秦很重要的糧倉,而且還有天險阻隔。他們在裡頭把控住入蜀的道路,就能自己關起門來過小日子。

父親當年把人遷入關中還真是沒得選,不放在六國故地,那就隻有關中。好歹關中有重兵把守,可以盯緊了那群人。

果然還是殺了最方便吧,就是無故斬殺那麼多貴族,容易引起六國反彈。

扶蘇指尖輕點桌案,開始思索要如何借刀殺人。

能不自己動手是最好的,找個注定要死的家夥來背鍋。全程最好都不要有秦國插手,免得沾上一身腥洗不掉。

之前針對韓國逃走的舊貴,扶蘇的想法是讓齊王出手。齊王身邊的相國後勝收了大秦的好處,可以幫忙說動齊王犯蠢。

一事不勞二主,扶蘇覺得齊王建確實挺合適的。人傻,錢多,膽小,且聽勸。

但後勝不是傻子。

隻殺一點韓人他能出手,殺光彆國貴族,後勝是絕對不會乾這種自掘墳墓的蠢事。要說服他這麼做也不是很容易,倒不如想法子繞過他直接去忽悠齊王建。

論起忽悠人,哪有比縱橫家更擅長的呢?

可惜秦滅六國之際,縱橫家隱退,基本沒人蹦躂出來找存在感,想抓個壯丁出來都不容易。

因為現在這個時機不好,給不了他們什麼展現自己的機會。

若說要力挽狂瀾,沒人有那個自信可以說動六國聯合抗秦,阻攔天下一統的腳步。而投身秦國的話,大秦將領足夠厲害了,又給不了他們什麼施展的空間。

所以他們在等,等大秦一統後因為種種問題自行崩潰,那時才是他們的舞台。

這些聰明人其實都看出了秦國存在的問題,因此上一世才會出現天降隕石後,有人在隕石上刻字“始皇死而地分”。

這不是神跡,隻是那些人推測出了大秦極有可能發生的未來罷了。

可惜,他們錯估了扶蘇這位太子。

扶蘇對外營造的形象太具有欺騙性了,一個仁善到有點天真的人,居然會為了保下方士而“頂撞”父親。

那些遠離朝堂的人,知道的消息有限,隻能看到扶蘇想給他們看到的。

剛開始他們還有策反的自己人在朝中,可以得到一些內幕消息。

後來因為始皇遇刺找不到刺客的事情,扶蘇非常憤怒,下狠手整治了一批人,反秦人士就開始收到假消息了。

這一世扶蘇能和父親聯手做戲騙楚國的錢,上一世他們父子倆感情更好,自然能做更多的戲騙人。

有誌之士通過這些真真假假的消息錯誤地推斷了局勢,這是個致命的失誤。

他們選擇了耐心地等待始皇駕崩,然後抓住扶蘇繼位後趙高和胡亥聯手搞事情的機會,一股腦冒出來搗亂。

結果被扶蘇收拾得很慘。

釣了這麼多年魚,等的就是這一刻。

不過魚兒裡總有看得更透一點的,比如來自縱橫家的酈食其。

酈食其一開始就沒摻和進去,在大家爭相蹦躂出去的時候,他冷靜地躲在陳留當個小小的門吏,觀望情況。

本來是想挑個合適的明主跟隨,沒成想觀望著觀望著,發現事情不太對頭。於是趕緊縮了回去,深怕被人發現。

等到扶蘇以雷霆手段收拾完膽敢造反的家夥後,他酈食其又可以了。

收拾收拾隆重出山,來向扶蘇陛下投誠。以他三寸不爛之舌說服陛下派他出使西域,與西域各國建交。

大爭之世沒找到表現的機會不要緊,太平盛世也不代表一點機會都沒有呀。

他都老大不小了,再不自己創造個舞台去展露一番才華,過兩年壽數到了,臨死也沒建功立業名垂青史,那多虧啊!

扶蘇那時確實有安撫西域的想法,因為他要打匈奴,得保證西域不借機生亂。所以也就沒計較這老小子之前打的那些小九九,當真派他去了西域。

事實證明,酈食其確實很有本事。直到扶蘇駕崩,西域也沒出來蹦躂過。

扶蘇算了算酈食其的年紀。

如今雖然距離他上輩子繼位還有將近二十年,但酈食其一開始出場就是個小老頭。所以二十年前的酈食其,至少也有個二三十歲。

何必等二十年後再出來一展才華呢?趕上大一統,那功勞不比聯合西域大得多?

扶蘇直接下令讓人去搜捕酈食其。

不知道對方現在是不是還在上輩子那個地方待著,反正先找著。

酈食其這個人比較滑溜,禮貌地請不如直接抓來,他還敢反抗不成?

巴清那頭收到消息,立刻就安排人直奔魏國去了。這個時候的酈食其比以後好抓,他還沒準備藏起來呢,一打聽就找著人了。

當年輕的酈食其一臉懵逼地被“請”到鹹陽面見秦王和長公子時,他整個人都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不是,他隻是一個平平無奇的讀書人,都還沒入仕做官,這都能被暴秦盯上???

秦王政目光挑剔地打量著下頭這個家夥,著實沒看出來他有什麼本事。

片刻後,他同兒子說道:

“他如今學成出師了嗎?”

言下之意,二十年後這人很有本事,可能是因為這二十年的沉澱打磨。提前二十年把人抓來,萬一本事還沒學到家,豈不是要辦砸了差事?

扶蘇悠然自得:

“酈先生天資聰穎,想來即便沒有出師,也能很快學成。我記得武信君當年留下了不少手書,倒是可以借兩卷給酈先生看看。”

武信君張儀,秦惠文王時期的大秦國相。提起縱橫家,眾人第一反應便是蘇秦和張儀。

說起來張儀也是個魏國人,他們魏國還挺擅長出縱橫人才的。除了張儀和酈食其之外,還有範雎等人。

不過,這些都是大秦的了。

酈食其一頭虛汗地聽了半晌,總算明白自己是怎麼被秦國盯上的了。

搞半天他學縱橫術的事情不知道被誰透露了出去,估計還大吹特吹了一波他的才華。弄得秦王雖然疑心他面嫩人小還沒學到真本事,也依然願意給他點時間成長。

酈食其苦笑一聲。

到底是誰多話?太坑人了吧!

抓都抓回來了,秦王政也懶得再把人給放了。不過是留下來培養幾年而已,他又不是等不起。

“那此人便交由你……”

話說到一半,秦王政忽然想起兒子身體不夠強健。不行,不能什麼都丟給兒子負責。

於是秦王政話鋒一轉:

“把人送去陰嫚那裡,讓陰嫚盯著點。”

愛女聰慧異常,最近又在搞學術,正好酈食其接下來也要去搞學習的事情。把他交給陰嫚正合適,小姑娘不是天天念叨著要替父兄分憂嗎?

扶蘇無奈點頭:

“也好,不過我還有幾句話要囑咐酈先生。”

秦王政微微頷首:

“去吧。”

他倒也沒有時時刻刻都想盯著兒子,說兩句話而已,時間不太長就不要緊,應該累不著。

扶蘇便領著酈食其出了門。

“酈先生可知,我找你來所為何事?”

沒有前因沒有後果的,酈食其哪裡能猜到。如今大秦的局勢似乎也用不上一個縱橫家,他這樣的人才真的挺多餘的。

難不成秦王還指望他跑去其他五國,憑借口才直接說服五國臣服投降?他可沒那麼大的本事。

是以酈食其隻能謙卑地表示:

“在下才疏學淺,實在幫不上公子什麼忙。”

扶蘇笑了笑:

“酈先生過謙了。”

酈食其隻覺得自己身上的擔子更重了,大秦公子如此禮遇他,所求之事完成起來必然非常困難。

扶蘇招呼他在亭中坐下細談。

一杯蜜水推到酈食其面前:

“先生可能看出秦滅韓後留下的隱患?”

上來就是致命問題,酈食其跪坐下去的動作險些直接變成叩首請罪。

長公子也太嚇人了,怎麼能問他這個?他是個魏人,下一步是不是要問他滅魏的話會留下什麼隱患了?

我好難啊。

酈食其心想。

扶蘇就這麼笑吟吟地看著他,什麼都不說,逼迫酈食其回答。

酈食其臉上禮貌的笑容更加勉強了:

“這個……公子有話不妨直說,在下一定儘力相幫。”

前提是不涉及讓他去說服魏國投降,他怕魏王誅滅他全族。

扶蘇看他嚇得不輕,心道年輕二十歲之後確實不如日後老成持重。要是上輩子那個酈食其,可沒這麼容易就被嚇住。

欺負年輕人非君子所為,扶蘇善良地放過了他,直接說正事。

“半年前秦滅韓時,有一部分貴族逃往了齊國。這群人包藏禍心,一心想要複國,留他們在外實在是個隱患。”

酈食其聽他不再作弄自己,擦了擦額頭的汗,認真聽起來。

越聽,他心裡就越明悟,大概猜到扶蘇想讓他去做什麼了。

隻聽扶蘇繼續往下說道:

“這還隻是一點零星的韓國舊貴,日後還會有趙國、燕國、楚國……”

扶蘇點到為止,沒有繼續扯出魏國來。

可是酈食其已經徹底明白了,長公子這是想要把那些逃跑的舊貴一網打儘。

沒了這些舊貴,剩下的庶民翻不起什麼浪來。就算當真造反了,也不一定想複國,說不準是想自己建個新國呢。

複六國容易引起天下懷念故國之人的響應,也可以得到其他五國舊人的幫助。但他們若是自己建立新國,情況就大不相同了,能發動的人數會銳減。

這也是為什麼自古造反都講究個師出有名。

能找出個故國來充當拉人的名頭最好,找不到也得尋求其他認同感,讓跟著造反的人覺得“我們都是自己人”。

隻是酈食其聽懂言下之意後,比沒聽懂前還要惶恐。

這種誅殺貴族的事情,還要一口氣搞死那麼多人,他酈食其何德何能啊?公子是不是太看得起他了?!

扶蘇安撫道:

“你放心,我隻需你出使齊國。等得到齊王的信任之後,說服對方動手。”

酈食其:“……”

你不要說得那麼簡單好不好!好像我過去了就立刻能取信齊王一樣!

“自然,大秦會幫你獲取齊王的信任。我也不要你殺光所有貴族,大秦會抓走大貴族,剩下的都是小魚小蝦。”

隻要大魚留著,下面的魚蝦死多少都不起眼。

大貴族是最容易管的,就那麼幾條翻不起風浪來。當真開始鬨事時,反而是那些抓不完的小人物層出不窮,反反複複地折騰。

扶蘇還承諾酈食其:

“魏國人不需你動手,我們自己解決。”

不用和故國鬨翻,酈食其確實鬆了口氣。他對魏國雖然沒那麼忠心耿耿,但也不是很樂意招惹故國權貴。

左右現在已經被抓了,逃也逃不掉。秦國還有了很詳細的計劃,那倒不如老老實實地配合。

主要是秦國人忒不要臉,直接把他全家都抓來了,就留一些族人還在魏國。

就算是為了家人,他也不能反抗暴秦啊!

更何況魏國眼看著不成了,他還得為全族的未來考慮。

他在秦國混得好了,酈氏就能被秦王放過,他自己的子嗣還有族中子弟,也能儘快在秦國朝廷占有一席之地。

原先酈食其還會擔心一下秦王繼承人的問題,現在看來,繼承人挺有手腕的。大秦短期內崩不了,不如先上船,等船有翻的跡象再找機會走人也不遲。

酈食其於是態度認真起來:

“公子此言確實有道理,隻是我聽聞齊王身邊的相國後勝是他舅父,二人關係密切。有後勝在,隻怕我說動不了齊王。”

扶蘇悠哉地喝一口水,道:

“後勝已被大秦買通。”

酈食其:“……”

酈食其不明白:

“既然已經買通了後勝,還要在下過去做何?”

扶蘇搖頭,後勝和郭開不一樣。郭開可以為了跳槽搞垮齊國,後勝卻隻是單純地貪財。

現在秦齊之間沒有衝突,他自然樂得行方便。

等秦國開始攻齊的時候,後勝可就不會犯傻了,會堅持出兵抗擊。直到發現一點勝算都沒有,才會勸說齊王建投降。

這種人可以讓他幫忙做點小事,大事卻不能談。那樣容易引起他的戒心,反而導致他勸說齊王建聯合彆國抗秦。

所以齊王身邊還是得有點自己人的。

酈食其眉頭緊皺:

“此事需要從長計議……”

去齊王建身邊不難,以秦國使者的身份過去,自然能夠得到禮遇。但後勝也會因此擔憂他是過去分功勞的,於是防備他。

要怎麼成功達成目的,不是目前這個粗淺的計劃就能行的,還要細細琢磨,加以完善。

扶蘇笑著安撫道:

“此事不急,你先去看一看武信君的手書吧。”

有張儀這位名師留下的寶貴遺產在,想必能助力酈食其更上一層樓。這段學習的時間足夠他們完善計策了,左右距離攻齊還有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