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追問 長公子試圖用歪理說服父親……(1 / 1)

自從之前父親看了他那堆計劃書, 卻什麼都沒問開始,扶蘇就知道父親發現他的秘密了。

否則根本解釋不通。

原主從來沒離開過鹹陽,手裡也沒什麼勢力, 根本不可能知道那些新奇的東西。

好歹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兒子, 秦王政不可能對兒子的情況一無所知。扶蘇那種“緩慢”改變和進步的戲碼能瞞過其他人, 想瞞過他還是太難了點。

很多時候,秦王政不去深究, 不是他被糊弄住了,隻是他不願意拆穿而已。

幸好, 即便父親意識到了不對勁, 也沒有把他當成個老妖怪。更沒有懷疑他是不是妖孽附身了兒子, 接受度居然還挺高。

扶蘇很好奇父親到底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奈何對方不提, 他也不好戳破這層窗戶紙。

現在父親主動開口, 扶蘇便乾脆問了出來。

秦王政聽了兒子的詢問, 下意識回想起來。

什麼時候發現的嗎……

其實從一開始就有端倪了。

那天他去看望生病的兒子, 正好遇到兒子蘇醒過來。

彼時扶蘇剛剛重生, 根本沒搞清楚狀況。他以為自己是來到了死後的世界, 也就完全沒有特意遮掩過。

秦王政正在氣頭上,當時沒有注意兒子神態間的奇怪。見兒子難得依賴自己, 又撒嬌賣乖,一顆老父親的心頓時就軟了, 哪裡還有功夫多想。

後頭扶蘇的一番折騰, 又是請罪又是裝柔弱的, 秦王政當時是被糊弄過去了。但隔幾天再回憶,難免發覺異樣。

剛重生的扶蘇步調還是太急了點,行事不夠周全。主要是面對失而複得的父親, 他也根本冷靜不下來。

秦王政回憶道:

“那日你病中蘇醒,看我的眼神很奇怪。”

就像是見到了一個許久沒見的故人,激動、驚喜、慶幸、依賴……個中情感十分複雜。

再加上後來扶蘇的一係列改變,以及源源不斷地拿出利國利民的好東西,太像是一個提前知道未來事的先知者了。

古人雖然沒見識過重生和穿越,但真要理解其中的邏輯倒也不難,以前隻是沒人往那個方向去想而已。

“起初我以為你隻是單純的回到了過去。”

後來發現不對,自己兒子的性格已經差不多定下了,未來再怎麼變也變不成這樣。

哪怕兒子性格會變,秦王政又不會。按照正常發展,他即便在未來也不太可能和兒子的關係變得如此親密無間。

可秦王政又通過種種細節確定了扶蘇就是扶蘇,沒有被旁人奪舍附身。所以隻有一個可能,還存在其他和大秦一樣的世界,那裡的情況與這方世界略有出入。

對秦王政來說,其他世界的自己也是自己。那麼其他世界的兒子,自然也是他的兒子。

就像大秦一樣,無論哪個世界的大秦,都是他深愛的國家。

秦王政伸手拍了拍兒子的肩膀:

“你在那裡,做得不錯。”

那個世界的大秦不需要他操心了,有這麼優秀的兒子做接班人,想必一定能發展得更好。自己所期盼的“二世三世至於萬世,傳之無窮”,他已經看到了希望。

扶蘇眨了眨眼,眨掉泛起的一點淚意。

他上一世嘔心瀝血地將大秦送入盛世,想要的就是父親這一句誇獎。雖然在那個世界沒有來得及聽見,但在這裡能補上,他也圓滿了。

不過感動是不可能持續太久的。

下一刻他就聽見父親問起了彆的:

“所以你緣何會重回過去?或者說,緣何會來到這個世界?”

扶蘇頓時一僵。

這個問題,就不要回答了吧?

秦王政用堅定的眼神告訴他,不,你必須回答。

扶蘇顧左右而言他:

“方才父親問我為何針對趙高,非我心胸狹小,是那人意圖不軌。在我繼位之後,竟想扶持胡亥上位,好自己把控朝政。為此做出許多貽害大秦之事,不可輕饒……”

秦王政打斷了兒子話:

“你是怎麼死的。”

扶蘇:父親怎麼如此執著?

眼見著沒了逃避的餘地,扶蘇隻好避重就輕地表示:

“沒什麼,隻是不慎染病,沒有撐過去。父親不必憂心大秦,橋鬆是個很有手腕的太子,有他在大秦肯定不會出狀況。”

秦王政皺眉,直接略過秦三世相關的話題,揪著之前的繼續追問。

“染病?什麼病?怎麼染上的?為何會生病?”

扶蘇試圖掙紮:

“生病這樣的事情,怎麼說得好?”

秦王政徹底冷了臉,坐正了身子去拿奏折開始查閱,不再搭理這個不肯說實話的臭小子。

扶蘇一看,不好,父親當真生氣了。

他趕緊伸手扯一扯父親的袖子:

“真的隻是普通的病症,會一病不起也是我運氣不好。”

秦王政相信他才有鬼,把袖子抽回來,繼續看奏折。

看似認真辦公,其實一個字都沒看進去。腦子裡一直在思索到底是什麼病,太醫都是吃白飯的嗎?

扶蘇知道這下不能再糊弄了,不然他沒什麼,太醫們要遭受無妄之災。雖然說了實話後他後頭的日子估計會不好過,但一人做事一人當,牽連旁人也不是個事。

所以扶蘇再一次扯住父親的袖子,壓低聲音討饒:

“扶蘇錯了,這便說實話。”

秦王政不為所動,依舊緊盯著奏折,隻是耳朵悄悄豎了起來。

扶蘇道:

“是我登基之後忙於政事,疏忽了習武強身。時間一長,尋常小病便也抵擋不住了。我日後會好好鍛煉體魄的,絕不重蹈覆轍。”

用現代的話來說就是常年加班熬夜,身體健康受損,抵抗力和免疫力大幅下降。於是隨便一場病就要了他的性命,若是之前有好好休養其實不至於如此的。

扶蘇知道這個真相說出來父親隻會氣上加氣,這才絞儘腦汁想拖延。隻是時間緊急想不到什麼好法子,反倒弄得自己進退維穀。

罷了,說實話也不要緊,正好可以拿自己做例子提醒父親。現在父親乾的和他上輩子是一樣的事情,不好好愛惜身體遲早走上他的老路。

秦王政聽完氣得把奏折摔回桌案上。

既然都有了太子,怎麼還把自己折騰成這樣?忙不過來不知道奴役太子嗎?還有底下的朝臣,他們都是擺設不成?

想揍兒子一頓讓他漲漲教訓吧,又下不去手。秦王政從不打兒子,真讓他破戒他都無從下手。

而且面對兒子無辜可憐的表情,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吃這一套。

可惡!

扶蘇偏還要頂風作案,趁機勸誡父親:

“父親您看,我不如您勤政依然拖垮了身體,您可一定要保重自己!弟弟們也長大了,很快就能獨當一面,替您效勞。”

秦王政被他給氣笑了:

“現在是說我的時候嗎?你彆給我東拉西扯。”

扶蘇心說我才沒有,分明這番話才是重點。

秦王政冷酷地宣侍者進殿:

“日後一切筆墨紙硯竹簡帛書都不許送去公子的寢殿,有奏報一律交給寡人。”

又對兒子下令:

“查看奏報以及提筆書寫方案等等,必須當著寡人的面做。寡人要親自盯著你,看你還怎麼偷偷忙活。”

扶蘇就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

他無奈地點點頭,再三保證一定好好休息,這才被父親放過。

侍者悄悄觀察了一番王上和長公子的表情,確定這不是王上開始防備公子了,隻是單純的心疼兒子,趕緊低頭應是。

出殿之後他費解地撓撓頭,心說長公子的身體真的有王上以為的那麼差嗎?他怎麼沒看出來呢?

可能還是關心則亂吧。

好不容易把這個插曲帶過了,扶蘇悄悄鬆了口氣。

其實他上輩子忙到沒空鍛煉身體,倒不全是他自己工作狂的緣故。

要知道他都把兒子、弟弟和朝臣,能壓榨的能加班的全部拉上了,按理來說他應該有空休息健身了才是。

但,秦國一統天下速度太快遺留的弊端實在是數不勝數。

光是解決這些隱藏的問題工作量就已經很大了,後續還要一步步將滿目瘡痍的大秦發展成盛世,要做的事情堪稱超級翻倍。

始皇的步調太急,扶蘇也不遑多讓。他們兩個都是在透支自己的生命為大秦付出,如果肯放慢一些,多等三五代便不止於此。

可惜,有的人就是等不了,也不想等。

扶蘇不願意父親知道這一點。

那樣父親不會覺得他是急於求成想弄出盛世來,隻會覺得是自己給兒子留下的隱患太多,從而自責。

左右這些隱患,在這一世都不會留到自己登基的那個時候。不如乾脆就當這件事不存在好了,父親沒必要背負這些多餘的心理負擔。

接下來的日子裡,使者們完全貫徹了王上的囑咐。扶蘇在自己的寢殿中根本找不到任何能寫字的東西,想乾什麼都得當著親爹的面,根本彆想多忙哪怕半刻鐘。

都被這麼盯著了,那扶蘇肯定也不能任由父親繼續加班。

於是父子倆互相盯梢,努力維持住了健康的作息。

所幸最近尚未開始發兵攻趙,大秦境內也就多了小小一片的韓國地區。平日裡政務不算繁忙,倒也能保證勞逸結合。

等後頭國土面積多了,要處理的事情翻倍增長,那就不好說了。

扶蘇開始思索要怎麼解決這個問題,他自己不能加班幫忙,那就得再多弄點幫手來。

不等扶蘇考察好合適的新工具人,秦王政自己先開口了。

他之前看了陰嫚做的七國文字對照字典,發現自己還是小看了女兒們。

秦王政以前沒指望陰嫚能入朝幫忙,而且也確實有點防備女性掌權之後會危害男權統治。如今嘛,他發現自己還是狹隘了。

自己的女兒同樣接受了最好的教育,隻等著嫁人那也太浪費了。如陰嫚這般搞搞學術也不錯,既能為國分憂,又不會接觸太多權力。

照這麼算,朝中其實有很多事情是可以交給公主去做的。不獨是公主,其他貴族女子也能插手。

要讓秦王政立刻放下對女政治家的防備不太現實,自古男性掌權者都是這樣的。肯退讓一步,已經很不錯了。

扶蘇聽完父親的設想,含笑讚同道:

“父親英明。”

現在退一步,日後就能退兩步、三步、四步。

有了這部分貴女入朝打底,以後基層女官上升之路就可以拓寬。發展到最後,各種實權部門自然也能見到女性的身影了。

扶蘇是個典型的實用主義加利己主義。

他是皇帝,他為什麼要把自己當男人看?在他看來皇帝已經超脫了性彆,是個單獨的存在。

那麼,手下人是男是女,和他都沒有利益衝突。

人才不夠他肯定是要男女一起用的,至於人才夠了,對不起,人才就沒有夠用的時候。讓他放棄天底下占一半人口的女性,做什麼美夢呢。

更何況,男性權臣難道不比女性權臣更危險嗎?田氏代齊可不是田氏女官代替了齊國王公自己當諸侯王,而是男官搞的鬼。

設想一下,在女子被打壓的如今,女子要造反稱帝,難度不知翻了多少倍,這樣的下屬對皇帝來說用起來其實更放心。

皇位繼承就更不必說了。

萬一後頭哪一代子孫就是死活生不出兒子,隻能生出女兒,當然隻能讓女兒繼承皇位了。

扶蘇不吝於以最壞的情況來揣測未來。

比如他自己的兒子們都沒有男性後代,在他這一支實在找不到男嗣了。那麼為了皇權不旁落,豈不是要從他的兄弟裡找兒孫繼位?

扶蘇:我辛辛苦苦締造大秦盛世,可不是為了給兄弟做嫁衣的,謝謝。

他寧願傳位給孫女也不給兄弟的子孫,少跟他提什麼嫡長子繼承製。自己看看大秦先王吧,六代明君裡有幾個嫡長子?

不說彆人,就扶蘇自己,頂多占個長。他兒子倒是嫡長了,可扶蘇選橋鬆當繼承人,純粹是因為橋鬆能力足夠,和他的出身沒什麼關係。

沒有人能用男權體係給扶蘇洗腦,但是扶蘇可以反過來用自己的邏輯給彆人洗腦。

既然父親都主動提到要啟用女子了,那扶蘇怎麼能落後呢?當即就拿出這一番歪理來同父親分享。

秦王政:“……”

你當著寡人的面,說你肯定不會任由皇位落到弟弟的子嗣手裡,真的好嗎?

他單知道這個兒子三觀清奇,沒想到清奇到這個地步。而且有想法他是真說啊,一點不藏著掖著的。

關鍵是有的邏輯,竟然該死的合理。

比如說:

“曆代諸侯防備女子不過是擔心後宮把持朝政,認為斷絕她們插手朝政是最好的選擇。可是大禹治水都知道堵不如疏,防備是永遠防不過來的。”

秦王政便問兒子:

“你覺得如何算‘疏’?”

扶蘇答道:

“直接準許女子參政,這樣一來有兩個好處,算是光明正大的陽謀。”

秦王政願聞其詳。

扶蘇:“一是有野心的女子可以直接入朝,不用迂回借助後宮達成目的。這類女子大多對子嗣和情愛不甚在意,入宮對她們來說反而累贅。”

就像後世的女子,誰會想著嫁給當官的,借此插手政事啊?不都是自己努力考編上岸,嫁人的不確定性也太高了,掣肘也非常多。

倘若不走後宮這一道,那女子入朝頂多當個權臣。權臣架空皇帝的話,會有彆的權臣阻攔,與她相爭。

但太後架空皇帝,或者皇後架空皇帝,那就不一樣了。大臣們很多時候管不到後宮裡去,那就隻能等皇帝自己支棱起來。

“二是後宮乾政,放在女子無法為官的環境下,內部隻有皇子能和她爭權、外部隻有男性臣子能狙擊她。但是倘若公主可以繼承皇位、女子也能入朝為官,太後的敵人就翻了一倍。”

敵人越多,越容易翻車。男官搞不定她,還有女官可以指望。

更彆提有些傀儡皇帝實在是太沒本事了,一直給太後當棋子使喚。運氣不好碰到其他皇子也沒能力奪權,那更完蛋。

多一堆公主虎視眈眈,好歹基數大不是?這麼多女兒裡也出不了一個能搶走太後權利自己繼位的,皇子公主全都指望不上,那也活該這個朝代完蛋。

當然,話不能直接這麼說。

扶蘇儘可能委婉地把自己的邏輯灌輸給了父親,不指望徹底改變對方的想法,能動搖一點也是好的。

秦王政聽著兒子各種避重就輕,隻說好處不說壞處,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你小子是會詭辯的。

什麼親近儒家,這邊建議你直接加入名家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