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業 陰嫚公主和公子們的悲歡並不相通……(1 / 1)

三個小家夥對於換了新環境倒是沒有什麼不適應的。

最小的那個是因為還不知事,身邊的奶娘還是原來那個,自然察覺不出什麼。大的兩個則是見到祖父太過興奮,根本顧不上其他。

扶蘇沒從原主的記憶裡看到過他向孩子們提起父親的事情,也不知道兩個孩子是打哪兒聽來的,一個兩個對祖父崇拜得不行。

不過崇拜是真的,害怕也是真的。

畢竟年紀小,還有點受不住秦王那一身的威嚴。

好在一到吃飯和玩耍的時候,小小的他們腦子裡無法同時裝下兩件事,這才能專心吃和玩,不再拘謹。

扶蘇並不著急,時間長了他們知道祖父不會隨便訓斥小孩子,自然就會放鬆。

第二天,扶蘇親自去了一趟後宮中諸位公子居住的宮殿。

大儒們已經早早抵達了,比其他先生們來的更早,可見他們有多急於表現。

見到長公子過來,眾人趕忙上前行禮。得知公子是要替兩位小公孫選一名老師,頓時精神一振。

公子舍棄淳於越而選他們,莫非淳於越因為之前的事情已經被公子厭棄了?

不不不,應當不至於。可能淳於越隻是單純地被王上所厭,不許公子再和他接觸。

不管到底是什麼原因,左右對他們來說都是一件好事。大儒們一個個都挺直腰板正襟危坐,等待公子的考察。

扶蘇卻是早從記憶中了解過這群人的品性,這次過來根本不需要再考察什麼,他直接指定了一位大儒。

對方是所有人裡最穩重端方的,一心教書育人和做學問,正適合給孩子們啟蒙。

選定老師之後,侍者很快就帶著兩位小公孫前來見過先生。

他們年紀小不需要學習太多東西,扶蘇親自劃定了學習範圍。

儒家典籍中除了《論語》這樣教導為人處世的,其他的暫且不必學。不過目前的重點還是以認字為主,做人的道理不用講得太深。

扶蘇隻安排了這麼一個先生,其他學派的不著急現在就找,找了也學不過來。

小孩子家家每天識幾個字就差不多了,剩下的時間主要是讓他們在這裡找同齡的叔叔和姑姑玩耍。

扶蘇還叫人把他之前居住的宮室收拾出來,供孩子們玩累了歇息。況且小孩子也需要一個作為主人招待小夥伴的場所,彆人有的他家孩子也得有。

殿內陳設都是以前的舊物,雖然說是舊物,其實十分名貴。秦王給愛子的東西都是最好的,哪怕宮殿空著不住了,也沒叫彆的兒子住進來。

小家夥們進屋之後就迷了眼,差點忘了上課的事情,就要在屋內探險。偌大的宮室用各種屏風和博古架隔出了許多小間,對孩子來說十分有趣。

扶蘇及時把兩個崽拎了回來。

“允許你們玩半個時辰,半個時辰之後要去找先生習字。習字結束了,再隨你們玩耍。”

他給孩子們安排的課業每天也隻有兩刻鐘,倘若孩子自己想加課,再去同先生說。這些他都不管,什麼都讓他這個當爹的來安排,他們什麼時候才能養成自主學習的能力?

大秦的接班人,可不能是個必須要親爹逼著才肯去學的家夥。

扶蘇把孩子們丟下就走了,回去繼續替父親分憂。

他打算一點點展現自己處理奏折的能力,好叫父親把那些不怎麼重要卻異常繁瑣的折子都交給他,如此才能多些休息的時間。

扶蘇自覺年輕力壯,是以讓他去加班也比父親加班要好。哪怕秦王今年才二十有九,還處在龍精虎猛的壯年階段。

沉思間扶蘇已經走出了自己的宮室,正要朝著宮殿正門走去,卻見隔壁宮室中有個張揚明媚的少女拎著裙擺跑了出來。

“大兄!”

扶蘇循聲回頭,見是妹妹陰嫚,頓時浮起一抹笑容。

他和陰嫚雖不是一母同胞,卻自小感情親厚。他為長子,陰嫚為長女,比他要略小兩歲。

如今看來不止是他的年齡往前推了五年,其他兄弟姊妹亦然。陰嫚如今應當是十四歲,距離及笄隻剩小半年。

以這個世界離奇的成婚年歲,陰嫚還未出嫁真是萬幸。不過大秦女子一般十五也該開始考慮親事了,也不知這一世的父親是如何打算的。

想到自己府上難產而亡的夫人們,扶蘇立刻將推遲妹妹婚事的事情記下。

也不用推遲太久,十五歲開始挑選合適的夫婿,挑個兩年,再準備個兩年,十分合理。

大秦公主的婚事可不能草率。

陰嫚小跑過來,拉著兄長的手臂不許離開,她都好久沒見到兄長了。

確定扶蘇走不了了,她才小聲問道:

“父親真的不生你的氣了嗎?你彆哄我,說實話。”

陰嫚想起父親的倔脾氣,就覺得傳聞有點不靠譜。可大兄平時比她更受寵,她闖了禍撒個嬌就能過去,大兄自然也能如此。

不過……以大兄那同樣執拗的性子,這人真的會衝父親撒嬌服軟嗎?

實在不行,就讓她過去勸一勸哄一哄。反正她都是做熟了的,這些事情簡單得很。

要不是最近因為臨近及笄,她的課業有所加重,她早就跑去章台宮了。

扶蘇摸摸妹妹的腦袋,溫柔地說道:

“已經沒事了,不必擔心。”

陰嫚打量片刻,確定他沒有說謊,這才放下心來。

心裡沒了壓著的事情,小姑娘重新活潑起來,開始抱怨繁重的課業。

“祖母說我快到成婚的年紀了,又給我加派了幾個女先生。那些東西我根本就不想學,但是她說這是貴族女子都要學的。”

其實陰嫚想說趙姬她胡扯。

她怎麼沒聽自己的小姐妹說她們學過這些東西?還不是因為當年的事情心裡有氣,不敢衝兒子發火,於是來磋磨孫輩。

陰嫚冷笑一聲,她甚至覺得在趙姬心裡他們這些秦王政的子嗣都算不得她的正經孫輩。畢竟她的兩個“愛子”可是被秦王處死的,剩下這個兒子和他的子女,趙姬恨還來不及呢。

扶蘇聞言眉頭微皺:

“既然不喜歡,為何不去同父親說?”

妹妹以前也沒少翹課偷溜出去玩耍,有時候甚至光明正大跑去章台宮,根本不怕父親訓斥她貪玩怠學。怎麼到了真被欺負的時候,反而老實下來了。

陰嫚想也不想就回答:

“父親最近太忙了,都沒空過問後宮的事情。”

扶蘇靜靜地看著她,什麼都沒說,顯然是不信這個說辭。

父親確實很忙,沒閒工夫管彆的兒女。但他和陰嫚不一樣,否則前幾日父親也不會親自去他府上探病。

“好吧,好吧。其實是因為祖母和父親的關係已經很差了,我不想再火上澆油。”

陰嫚踢了踢腳邊的小草,哼哼唧唧地說出了心裡話。

扶蘇無奈地捏捏她的臉頰:

“算了,這件事交給大兄來辦,你不想學就去玩吧。”

小姑娘心思細膩,總會考慮得更多一些。她一片孝心也不好指責,那就不讓父親出面,壞人自己來當就是了。

陰嫚歡呼一聲,鬆開了兄長的手臂,再次提起裙擺,迫不及待就要跑去撒歡。

“大兄,那我先去找小侄兒和小侄女玩。聽說你剛剛把他們帶來了這邊,我也好久沒見他們了。”

扶蘇看著這個用完就丟的小壞蛋,哭笑不得。

他轉身朝著陰嫚的宮室走去,既然答應了妹妹,那就先把事情處理好,再回去替父親分憂。

這個宮殿是大秦公子們的住處,公主們其實是不住這邊的。公主大多隨生母一起居住,及笄之後再出宮建府。

不過受寵的公主和尋常公主自然不同,因此陰嫚也住進了這裡。她的宮室無論是位置還是內中陳設,都隻比扶蘇的差那麼一點。

這樣超過尋常公子的待遇,叫小姑娘受了不少弟弟的羨慕嫉妒。但她性格霸道,頗有父親的神韻,收拾了兩回說酸話的弟弟之後,就沒人敢再去惹她了。

被長姐收拾其實不算什麼,重點是他們小孩子之間的鬨騰傳到父親耳中後,父親就覺得他們是課業太少才會因為這種小事鬨矛盾。

這誰受得了?

吵一次架就加一堆作業,公子們快被這招搞得畏懼學習了。

而且這件事裡受罰的分明也有陰嫚,但陰嫚可以隨便翹課不做作業,他們卻不行。

問父親,父親竟然說陰嫚性子調皮他管不了。問先生,先生說你們作為大秦公子怎能逃學?

這日子沒法過了。

所以這些天陰嫚不敢逃學,每天學得苦不堪言,讓他們好生笑話了一通。

這輩子沒這麼暢快過,她嬴陰嫚也有這一天!

可惜,快樂的日子總是不長久的。

扶蘇很快進了殿內,緊接著便見到了足足十位先生。有男有女涇渭分明,各自在兩側的偏殿裡備課,互不打擾。

這個先生的數量,比其他公子的配置都多得多。也就是之前原主的身邊能有這麼多,但他的那些先生很多就是掛個名,都不一定有機會到他面前來表現。

原主和先生們的相處堪比帝王臨幸妃嬪,先生負責望眼欲穿,原主負責挑選今天想學的東西。

可陰嫚這個明顯不同,那是所有先生都要認真上課,小姑娘怕是從早到晚都被安排了課業。

女先生裡有一個原還面露惶恐之色,見到進來的是長公子而非公主,立刻安心起來。

扶蘇見狀心裡有了計較,直接命她過來回話。

女先生不敢托大,恭恭敬敬地行禮回話:

“見過長公子。”

隨後不等扶蘇詢問,她就自己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趙姬的安排說了。

左右在鹹陽宮的這些貴胄裡,趙太後約莫是最沒地位的。長公子和太後放在一起,偏向誰根本不用考慮。

女先生表示她其實也覺得課業太重,有些東西不必學得那麼精。但是她人微言輕不敢反抗,隻能硬著頭皮去教導公主。

人家堂堂公主又不是尋常貴女,用不著走相夫教子那一套。王上顯然也沒想把女兒打造得賢淑溫婉,若非她們接觸不到秦王,不然早就自己去打小報告了。

討好秦王不比討好太後有用?

扶蘇聽完這番話,心知這是真心話,而非為自己開脫。

這人正是這個時辰安排給陰嫚上課的老師,見陰嫚逃學自然忐忑,生怕被趙姬治罪。扶蘇過來就是救她於水火,難怪一下子便放鬆了。

女先生小心翼翼地偷覷公子的神情,想到鹹陽城裡都傳長公子仁厚溫和,應當不會遷怒她們這些小人物。

扶蘇確實沒有遷怒。

他語氣和緩地吩咐她們以後可以繼續留在妹妹身邊,隻是上課一事允許陽奉陰違。

若是把她們直接遣散了,恐怕她們要遭到趙姬的報複。不如就還在公主身邊,如此也能糊弄一下太後那頭。

反正陰嫚身邊的侍者都是她自己的親信,不會去向太後告狀。她們這些先生把嘴閉緊了,不該說的不要往外說。

至於這處宮殿內的普通侍者,應當有趙姬的人。這也不棘手,回去同父親稟報一聲,查出是誰直接撤換了就是。

處置好先生的問題,扶蘇令隨侍去告知妹妹一聲,免得等下看到那麼多先生還在屋子裡,嚇得以為課業還得繼續上。

“順便再同公主說一聲,逃課去其他宮殿玩耍後,要是太後派人來詢問,就說是王上準許的。”

親爹都允許女兒偶爾出門放放風了,祖母就不要過多插手了吧?

隨侍聽得滿頭大汗:

“公子,這是假傳王上旨意啊……”

他哪有那個膽子傳這種話?公子也太看得起他了。

扶蘇瞥了他一眼,倒也沒有為難他,乾脆親自過去和陰嫚說了。

等他回章台宮,隻要同父親提一下陰嫚玩耍的事情,但凡父親沒有明說不許她亂跑,那不就是王上已經準許了?

當兒女的,也不用事事都照實說。

該聰明的時候得聰明點,這樣既能達成目的,也不會惹得父親煩心。

彆說陰嫚了,扶蘇也不想在父親跟前提起趙姬。每次一提父親就心情不暢,還不如就這麼糊弄過去。

這邊宮室的動靜瞞不過其他公子。

一群人在發現陰嫚翹課去找長兄之後就丟下了還在上課的先生,全部圍到了窗戶跟前,扒在那兒悄悄往外張望。

這群公子上的是小班課,一個老師同時教導好幾個公子。這會兒看到公子們集體開小差,也不敢管束,隻能默默地等待他們看完戲回來。

本以為公子們要看很久,不成想一會兒就結束了。

先生十分疑惑,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

殊不知公子們也處在驚愕之中。

他們見陰嫚去告狀,然後長兄就進去找先生了。進去了不到一刻鐘,似乎就已經將先生的事情成功解決,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公子們齊聲哀歎。

大兄為什麼要管這件事呢?讓陰嫚多上點課多好?這樣就沒功夫來欺負他們了。

明明他們被加了課業的時候大兄就不管的!

偏心!

公子們群情激奮,義憤填膺,無法接受,甚至想擼袖子出去和兄長講講道理。

可是看一眼兄長臉上的微笑,又一個個坐回了位置上。

不敢去,誰有膽子誰就自己去吧。

大家紛紛拿起竹簡假裝剛才一直在認真上課,私底下卻議論紛紛。

這個問:

“我們剛剛看戲沒被發現吧?”

那個回答:

“應該沒有,不然以兄長的性子肯定會過來說教的,讓我們不要做出這種有辱形象的行為。”

公子們頓時放心了。

俗話說長兄如父,而他們的長兄連固執的脾氣都和父親如出一轍。哪怕長兄再怎麼和善,他們遭遇對方訓誡的時候也有一種見到父親的錯覺。

太可怕了,這簡直是童年陰影。

公子們還待說點什麼吐槽一下兄長的偏心,就見當事人已經款款而來,進入了殿內。

所有人瞬間緊繃起來,生怕他是過來教育弟弟的。

好在長兄看都沒看他們一眼。

不看他們好啊,不看就代表對方隻是過來找先生的。或許是為了朝堂上的事情,又或許是為了彆的什麼。

再往做美夢的方向想一想,說不準是兄長因為陰嫚的事情意識到弟弟們的課業也有些不合理,於是過來替他們減輕負擔呢?

美夢做到一半,就見臉上帶著溫柔笑意的兄長衝他們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之後就徑自離開了。

公子們興奮起來。

兄長他笑了!他笑得那麼溫柔!肯定是過來體貼弟弟的!

大家期盼地看向先生,等待著對方宣布今天的課提前結束。

先生不負所望地開了口:

“方才長公子說你們進學時紀律散漫,定是課業太輕鬆了。他讓老朽嚴加看管,再額外布置一些作業。”

公子們:???

公子們:!!!

公子們掙紮地伸手試圖挽留——不要啊!長兄你快點回來!我們以後再也不在上課的時候看戲了!

可惜他們的長兄已經走出了宮門,冷酷地將他們留在了先生的魔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