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家帶口進宮 王上生氣了,但沒有完全……(1 / 1)

出來一趟的目的已經達成,扶蘇令車夫駕車回宮。

隻是中途路過了自己此前居住的府邸,忽然想起來府中還有三個奶娃娃,便讓車子停一停。

三個孩子最大的是長子橋鬆,才三歲。然後是次女舜華,比哥哥小一歲,如今也兩歲了。最小的幺兒瓊琚更是才出生半年,還在吃奶的年紀。

這三個孩子都是剛出生就沒了娘親,隻有婢女照顧。如今父親又不在府中,委實有些可憐。

想到接連因產子而崩的三位夫人,扶蘇一陣頭疼。

女子生產本就艱難,尋常年長些的婦人都容易出事。這裡倒好,讓十三四歲的小姑娘生孩子,簡直荒謬。

可是事情已經發生,再不滿也於事無補。孩子們沒有長輩看護終究不妥,但再娶一位女子進府,隻怕對方不會對這三個非自己所出的孩子有多少真心。

橋鬆畢竟上輩子是他精心培養出來的繼承人,文韜武略、人品性情都非常出彩。這樣的孩子扶蘇不放心交給一個不確定品性如何的繼母撫養,就隻能自己多費點心了。

左右他對這等男女之事也不癡迷,後院無人倒也不影響什麼,等孩子們長大了再考慮續娶也不遲。

扶蘇下車進了府,直接去了橋鬆的院子。

小小年紀的橋鬆已經頗有長兄風範了,父親不在家,他也知道主動帶著妹妹玩耍學習。

扶蘇到的時候,兩個孩子剛玩過一陣,已經坐下來湊在一起研究竹簡上的文字了。

尚未經過李斯簡化的文字實在繁複,對年紀小的孩子來說並不容易記憶。但是兩人竟也不覺得無聊,用手指比劃得十分起興。

侍者想為小主子準備筆墨,還被橋鬆義正詞嚴地拒絕了。

橋鬆板著張小臉說道:

“我還沒有學會這個字,拿筆也拿不好,不用著急去練。”

小奶娃覺得自己現在寫出來的字肯定很醜,要是被父親看到了他就太丟臉了。所以他要學好了再去寫,這樣父親就會誇他聰明。

妹妹舜華歪了歪腦袋:

“筆?我還不會拿筆呀,兄長你教我吧。”

橋鬆立刻被轉移了注意力,小大人一般地點頭,學著祖父那樣沉穩地吐出一個字:

“好。”

可惜學得不太像,毫無秦王的威嚴,反而可愛得緊。

扶蘇忍著笑走進去,伸手挨個摸了摸兩個孩子的腦袋。二人這才發現父親回來了,兩雙大眼睛瞬間就亮了起來。

橋鬆還能努力維持住“大孩子”的形象,甚至開始為之前在父親床前嚎啕大哭的事情感到害羞。

愛撒嬌的舜華卻已經撲進了扶蘇懷裡,一疊聲地叫了起來:

“爹爹!爹爹!爹爹!”

扶蘇安撫地拍了拍她的後背,抱著她在橋鬆身邊坐下。

上輩子他也有這麼一個可愛的女兒,但小姑娘早產體弱,長到八歲實在是沒養住,夭折了。

這一世她倒是沒有再早產,身子骨健康許多,應當不會再如前世那般。

扶蘇看著眉眼和自己長女完全一致的舜華,心知這就是前世那個命途多舛的女孩,更添了三分憐惜。

扶蘇柔聲問道:

“字學會多少了?認字的事情不著急,你們兩個年紀還小呢,以後有的是時間學。”

被問到這個,橋鬆頓時來了精神。他拿起竹簡開始逐字讀起來,朗誦聲異常熟練,連個磕絆都沒打。

小崽崽學的是詩經,就像大多孩子剛認字會從學寫名字開始那樣,所以這一篇就是《鄭風》中的《山有扶蘇》篇。

念完了完整的《山有扶蘇》後,他又拿起另一卷竹簡,繼續念了起來。這次念的是帶了弟弟妹妹名字的那篇《鄭風·有女同車》。

舜華的名字來源於這篇之中的首句“顏如舜華”,說的是女子容顏姣好像木槿花一般。而幼子的名字則出自第二句“佩玉瓊琚”,瓊琚指的是珍美的玉佩。

看起名就能看出來,名字認真起了,但也沒那麼認真。扶蘇懶得自己想名字,就翻詩經找合適的。

不過孩子們一點都不覺得父親敷衍,學這兩首詩歌的時候相當起勁。

扶蘇笑著拿過了兒子手裡沉重的竹簡:

“學得不錯,橋鬆真聰明。”

橋鬆興奮得小臉紅撲撲,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舜華先驕傲地揚起了下巴,仿佛被誇的是她。

“兄長最厲害啦!”

扶蘇陪著兩個孩子學了一會兒拿筆寫字的訣竅,便帶著他們去找最小的弟弟。

有了之前兩個孩子的情況,雖然瓊琚還很小看不太出來長相,但扶蘇也基本確定了這孩子就是他上輩子的次子。

瓊琚這個孩子人如其名,是個像美玉一樣端方的君子。

他性格有點柔軟,沒什麼爭搶的心思。還是個書癡,喜歡搜羅各種書籍。

鹹陽宮裡的藏書幾乎被他看了個遍,這大概是他們老秦家最有文采的崽了。

扶蘇看著熟睡的奶娃娃,心裡打起了盤算。

章台宮裡還是太冷清了一些,不如把小崽子都帶過去。父親身邊能多點活氣也好,也能叫他維持愉悅心情,少生點氣。

反正橋鬆和舜華懂事,不會鬨人,瓊琚也不是個愛哭的孩子,整日裡除了吃就是睡,根本不鬨人。

正好父親之前下令讓大儒們去教導其他公子,那些公子裡就有年方幾歲的,比橋鬆大不了多少。分出一個大儒來教橋鬆和舜華,不是什麼難事。

這樣白日裡可以把兩個大點的孩子塞給大儒去帶,也不用他費心了。晚間小孩子放學回來,陪著長輩一起用膳,也能讓父親享一下天倫之樂。

扶蘇把一切都盤算好,然後就直接吩咐乳母侍女去收拾東西。

等待的時間裡,扶蘇本想再和兒女相處一會兒。不成想門房忽然來報,說是大儒淳於越前來拜訪。

扶蘇挑了挑眉,淳於越居然這就坐不住了?

“請人去會客廳。”

扶蘇告彆兩個粘人的小崽子,前往會客廳時因此耽誤了些許時間。淳於越在廳中坐立難安,越是等待心裡就越沒底。

往日裡他上門時長公子不說出門相迎,也會立刻趕過來與他會面。而且尋常他都是直接去議事的書房,從未有過被請進會客廳的情況。

在書房等待,那代表公子沒拿他當外人。換成會客廳,他就成了一個普普通通的來客。

兩者之間差彆巨大,很難叫淳於越不往心裡去。

片刻後,扶蘇終於來了。

他一見到老師趕緊上前行禮,抱歉地表示自己方才被孩子纏住了,一時沒能脫開身。

這種場面話換個人都會不信,偏偏是長公子說出來的。長公子從不說客套話,又表情誠懇,淳於越當即就信了。

他大鬆一口氣,也忘了計較自己被請進會客廳的事情,整了整神色說起正事來。

淳於越這次過來的目的是想請扶蘇幫忙周旋一下,看能否叫王上消氣,讓他官複原職。哪怕不行,利用公子的權勢直接入朝,即便做不了大官,也比閒賦在家要強。

扶蘇隻是聽著,臉上看著認真,其實根本沒往心裡去。

聽淳於越的意思,像是希望他幫自己謀個不高不低的官職。大官他是暫時不去奢望了,但尋常小吏他又實在看不上。

想得還挺美的。

扶蘇當然不會和他撕破臉皮,尊敬師長的好名聲他還不想丟掉。是以面對老師越界的要求,他臉上帶出了一些為難來。

“不是我不想幫老師,實在是父親這次氣得太狠了。”

這一點淳於越心裡也清楚,歎了口氣沒說話。

扶蘇低聲勸道:

“老師先等一等,我回去再探探口風。若是事情能有轉機,定然為您運作。”

淳於越心裡這才徹底安定,有公子這句話,他應當不至於真的徹底斷送官途。

事情說完,正好有侍者來報東西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回鹹陽宮。淳於越自然不會討嫌地留下來,主動提出了告辭。

扶蘇親自把人送到門口,做足了姿態,讓淳於越心裡越發熨帖。

可當淳於越的車架走遠,拐過彎看不見後,扶蘇的車駕就從府內駛了出來,在門口停下。

孩子們早已在車上等著了,扶蘇迤迤然上車。他根本不是特意來送淳於越出門的,而是順路給對方一個面子。

回去的路上,扶蘇叮囑兩個懂了點事的孩子:

“去了宮中不可隨意打擾祖父,祖父有正事要做,平日裡非常忙碌。”

小崽子們齊齊點頭。

橋鬆很是崇拜祖父,自從上車起就頻頻看向車窗外,期待能趕緊見到對方。但馬車真正進入宮門之後,他又緊張起來,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了。

舜華還有些懵懵懂懂的,倒是沒跟著一起緊張。她隻是看著肅穆莊重的鹹陽宮,眼裡露出驚歎。

車入章台之後,扶蘇讓孩子們先去安置。

這個時間點父親還在處理政務,面見祖父的事情還是等到午膳時再安排吧。

先秦時期諸侯可以吃三餐,秦王一般會利用這個時間略微休息片刻。不過也隻有片刻了,碗筷放下後,緊接著又會繼續處理政務。

扶蘇對此很不讚同,飯後再休息一兩刻鐘也不影響什麼。父親總是對所有大小事情都親自過問,這才鬨得自己每日忙到深夜。

可惜扶蘇勸不動對方,在政事上,秦王政即便對待兒子也沒那麼好說話。

扶蘇進殿拜見父親的時候,秦王已經從侍者口中得知這小子先斬後奏將孩子全接進宮來了。

秦王政十分不悅。

扶蘇把這章台宮當成了什麼地方?長公子府邸嗎?自己允許他住進來已經是看在兒子生病的份上,誰準他隨隨便便就帶人進來的?

一進門,扶蘇就對上了父親的一張冷臉。他也不怵,裝作毫無察覺地上前行禮。

“父親,橋鬆那幾個孩子從小沒有娘親撫養,我這些日子又不在府中,實在放心不下。正好橋鬆和舜華如今已經很懂事了,便帶來陪您閒暇時候說說話。”

上來就是賣慘,一句“沒娘”將秦王的怒火瞬間澆滅。

秦王政想了想,似乎孩子們是挺可憐的。而且年紀那麼小,他堂堂秦王也不好同孩子計較。

秦王政其實也沒怎麼見過這幾個孩子。

他們出生在宮外,之前年歲尚小,宮宴一類的也不方便帶進來。至於家宴,不好意思,王上沒空搞這些。

所以秦王政對扶蘇家的小崽子沒有多少印象,這會兒也隻能照著自己的小兒子們去設想一下他們的模樣。

嗯,要是當真乖巧懂事的話,留在章台宮也不是不行。

秦王政勉為其難地答應下來:

“下不為例。”

扶蘇乖乖稱“是”,忍下了笑意。

哪裡還有下次呢?他就三個崽,全都帶進來了,父親訓他也不找個其他說辭。

既然父親妥協了,中午時扶蘇便光明正大地把橋鬆和舜華叫來一起用膳。

小崽子吃東西香得很,也不要人哄和喂。一個兩個鼓著帶奶膘的腮幫子認認真真地咀嚼,低頭扒飯的時候差點把整個臉埋進去。

秦王政嫌棄地輕哼了一聲:

“堂堂公孫吃飯怎麼能這麼沒有儀態。”

嘴上說歸說,也不耽誤他一下又一下地忍不住朝那邊看去。

小橋鬆長得和他爹幼年時候很像,秦王政或許不記得彆的兒子小時候長什麼模樣,扶蘇的樣子他還是記得的。

一眨眼這麼多年過去了,扶蘇的孩子都三歲了。秦王政有點懷念當初小時候比橋鬆還乖巧的兒子,很難控製住自己的目光。

坐在橋鬆旁邊的小姑娘倒是和她爹不像,卻和她姑姑陰嫚有七分相似。不過比陰嫚更文靜一些,少了點大秦公主的驕傲肆意。

一個長得像愛子,一個長得像愛女,這還讓秦王政怎麼冷得下心腸?

所以隻能遷怒地瞪一眼孩子他爹,掩蓋自己心裡已經真香的事實。

扶蘇無辜地眨眨眼,半點看不出來他把孩子帶進宮這件事是特意預謀過的。

有兩個孩子作伴,秦王政這一餐飯吃得甚是愉悅。一不小心就多用了一碗,鬨得胃有些撐。

扶蘇也是哭笑不得,當即以此為借口拉著父親出去散步消食。小崽子們活潑地跑在前面,倒是讓秦王政暫時拋開了朝堂上的煩心事。

心情愉快的結果就是下午處理政務的速度快了不少,不僅沒有因為散步耽擱正事,反而提升了效率。

想起扶蘇說晚間再讓孩子過來一起用膳,秦王政唇角微翹,竟是頭一次期待起用膳這件事來,不再把這當成是維持生存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