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門致歉 李斯:誰吃虧公子都吃不了虧……(1 / 1)

面對父親的諄諄教誨,扶蘇還能怎麼辦呢?這個時候為自己辯解是下下之策,不如誠懇認錯,還能在父親心裡博一個好印象。

反正誰吃虧他扶蘇都不會吃虧。

兩輩子了,從來都是他讓彆人蒙受冤屈,從沒有人能反坑他一把。即便這件事裡李斯自己也很無辜,扶蘇也愉快地決定把賬算到李斯頭上。

正好,還能利用這件事再嚇唬李斯一回,讓他以後乖乖辦事,彆妄圖耍什麼小心思。

扶蘇臉上露出了慚愧之色:

“原來韓非先生一事竟有這等隱情,是我誤會李廷尉了。既然如此,我當親自登門去同廷尉道一聲歉才是。”

秦王政欲言又止。

他想說堂堂大秦公子,倒也不必給一個小小的廷尉道歉。但是轉念一想,若是他自己做錯了事情,他也是會誠心向臣子致歉的。

作為秦王的他這麼做都不覺得辱沒自己的身份,大秦公子當然也做得。扶蘇去道個歉也好,李斯性格謹小慎微,如此一來便不會也不敢再計較這件事。

於是秦王伸手摸了摸兒子的發頂,神情難得溫和下來:

“既如此,你便早些去吧,也省得流言愈演愈烈。”

扶蘇這個年紀正是少年意氣的時候,卻肯拋卻不必要的面子和自尊,去向身份低於他的人請罪,這讓秦王政十分欣慰。

雖然兒子之前被儒家教的傻了點,但那些大儒也將扶蘇教成了一個坦蕩君子。光看著一點的話,大儒們倒也有可取之處。

秦王政目送兒子告辭離去之後,陷入了沉思。

片刻後,他叫來侍官傳令下去:

“長公子身邊那些儒家的先生,除卻淳於越之外,其餘的派去其他公子身邊,教導公子們為人處世之道。”

侍官聽罷深覺不妥,長公子的老師派去其他公子身邊,這……

不過王上總比他考慮得周到,或許王上另有深意也未可知。

想到這裡,侍官恭恭敬敬地應是,下去傳令了。

此時的諸位大儒先生們正閒賦在家,心情很不美妙。

他們平日裡本本分分地教導長公子,也沒像淳於越那樣起小心思。

頂多就是心裡生出些野望,期盼長公子正式入朝之後能為他們謀取更高的官職。待到公子繼位,他們就是公子的心腹臣子,日後必然更加風光。

可是如今因為淳於越的教導,惹得王上大怒。他淳於越自己受罰也就罷了,竟還牽連上了自己這些無辜之人。

大儒們不敢責怪秦王,便隻能瞧淳於越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整日裡在家痛罵淳於越害人,甚至想擼起袖子寫幾篇文章聲討這個居心叵測的“老師”。

——給公子當老師你就好好當,一堆歪心思,你配為人師表嗎?!

說起來大儒們和淳於越之間的官司也不是這兩日受牽連後才開始的,往年他們的關係就不是很和睦。

大家都是名聲斐然的大儒,憑什麼你淳於越力壓所有人一頭。靠著給長公子灌輸不合時宜的思想,將其他人都排擠得沒了落腳之地?

雖說後來淳於越也向公子舉薦了他們吧,但那可不是他自個兒願意的。還不是發現自己一下子得罪了諸多同僚,尤其是那些彆家學派的老師,自覺勢單力薄怕被欺負,這才勉為其難提拔了一下同為儒家弟子的他們。

大儒們倒是想承他的情呢,可是轉念一想,要是沒有淳於越在其中搗鬼,他們本來也會在公子身邊受到重用。

所以這哪兒是淳於越推舉有恩,這就是搶了你的飯,回頭施舍你一口稀粥,讓你好歹餓不死,還想叫你感激他呢!

以往有學派之爭的時候,大家還能維持面上的和氣,不去計較這些事情。可如今眼看著整個儒家一脈都要被從公子身邊清理出去了,大儒們焉能不急。

王上本就重法家、輕儒家,隻怕以後都沒機會再回到長公子身邊了。如此一來,等日後公子繼位,大秦還能有儒生的一席之地嗎?

他淳於越就是儒家的罪人!

大儒們越想越氣,越想越氣。就在這個時候,侍官登門傳令了。

一封新的任命將他們所有人頃刻間打醒,誰也顧不得淳於越那點罪過。

王上這是什麼意思?!

侍官一走,大儒們就著急忙慌地出門,去尋找其他同僚。待人聚齊後,一問才知道,原來他們都收到了同樣的任命。

眾人誰也不是個傻子,一下子就想明白了王上的用意。

他們的大王這是一點都沒有培養其他公子的意思,哪怕長公子之前犯了那麼多傻,還是想叫長公子繼承衣缽。

之所以派遣他們去其他公子那邊,還著重提到了要教導“為人處世”。這不就是覺得儒家這一套教化不適合他大秦下一任的王,隻適合那些不要和繼承人爭權的閒散公子嗎?

大王想讓他們把其他公子養成個謙謙君子,最好性格敦厚仁善一些。

這樣的公子雖然當不了秦王,卻很適合給秦王做左膀右臂。再不濟,不入朝堂,隻做個富貴閒人,也挺不錯的。

秦王政半點不擔心萬一扶蘇培養不起來,回頭再去養其他兒子,會因為這番教導而困難重重。

他自信可以將扶蘇掰回來,那麼其他還不如扶蘇受荼毒深的兒子,自然也可以。

大秦曆代公子是有競爭者的,厲害的對手能促進他們的成長。但這個優點到了秦王政這裡不存在,他自負自己的兒子不需要什麼競爭者也能成才。

反倒是其他公子的心被養大之後,將會十分麻煩。兄弟為了爭奪王位互相傾軋,甚至舉兵造反,這將是亂國之本。

秦王政深以為,日後一統天下的大秦短期內不需要這樣的波折。初生的大一統王朝本就脆弱,還是少點亂象為妙。

大儒們既弄懂了王上的意思,便不由得苦笑起來。

去了其他公子身邊,且不說那些公子會不會因為早有奪位之心而不待見他們。就算公子們沒那些小心思,他們這些人日後隻怕也很難入朝掌握話語權。

做了其他公子的老師,就天然有了黨派陣營之分。而且彆的公子接觸朝政還不知要等到幾時,恐怕那個時候長公子身邊已經簇擁了足夠的心腹,不需要他們這群人了。

但王上的命令無人敢違背,思來想去隻能私底下多向長公子表一表忠心。

他們將其他公子教導成不爭不搶的性子,也算是變相在為長公子提供助力。做好事不留名那是傻子的行為,有功勞當然要明明白白地告訴公子。

確定了行動方案之後,眾人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各自散去。

他們將會被分散派去不同公子身邊,到時候少不得互相幫助。具體要怎麼把那些公子養成王上想看到的樣子,還得細細琢磨一番。

侍官傳令的事情,扶蘇出宮不多時便得到了消息。

倒不是他手頭有什麼得用的情報來源,原主完全沒有給自己組建班底的意思,自然也不會搞這些東西。很多時候朝堂上的事情,原主反而知道得很晚。

是以今日能在侍官宣令前就收到消息,主要原因還是出在那晚他利用楚係勢力向李斯傳信上。

扶蘇的這個行為給了楚係勢力一個錯誤的信號,他們誤以為長公子有偏向楚國的心思,否則為何會主動接觸他們這些暗地裡的釘子?

既如此,當然要把握住機會,多在公子跟前露露臉,讓公子知道他們的能耐。

有本事的人才能得到重用。

然而他們走的這一步,卻是弄巧成拙了。

扶蘇表面上溫溫柔柔地謝過特意來為自己報信的侍人,一進馬車簾子落下,臉上的笑容就冷了下來。

父親下令時必是在殿內,而非當眾宣布。那麼提前知道這件事的,也隻有當時在殿中侍奉的宮人和傳令官。

傳令官忙著要跑許多大儒的府邸,哪有那個閒工夫去給誰傳信。更何況這位傳令官還是地地道道的秦國貴族之後,和楚係勾結的可能性不大。

也就是說,父親身邊的那些近侍,已經被楚係勢力滲透了。

楚國的手伸得可真長,是時候剁掉幾隻爪子了。

有了上輩子的經驗,扶蘇大致能分辨哪些人手是完全效忠楚國的,哪些則是效忠他們跟隨入秦的主子。

前者自然殺無赦,而後者卻能在拉攏了他們的主人後收為己用。這些主人多是後宮女子,父親後宮中正好也沒幾個野心很大、一心為故國效力的人物。

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大抵是因為當今秦王俊美威嚴,容易叫人傾心。且二八年華的小姑娘年紀輕輕背井離鄉,也很難對故國生出多少忠誠來。

要知道,不少女子在秦國待的時間都快趕上故國了。人在一個地方待久了,很難不生出感情來。

說起來頭一種情況在秦國倒也不算少見。

高祖父昭襄王在位時期曾有彆國送來一位美人。原是想作為細作潛伏在後宮之中。結果美人對昭襄王一見傾心,當場就把故國安排自己做的事情和盤托出。

總之,後宮夫人們沒彆的小心思,事情就好辦了。

隻想安靜度日的,不會介意和下任秦王交好。傾慕秦王的,大概率對自己的孩子也十分上心,拉攏她們所生的公子公主即可。

思索間馬車已經抵達府衙,李斯此刻正在衙內辦公。扶蘇要在這個時間點登門致歉,自然不能去李斯的府邸。

這件事原本也不必這麼著急,完全可以等人下職回府後再去拜訪。但扶蘇要的就是當眾致歉,如此方能多一些目擊者。

長公子知錯能改、禮賢下士,這麼好的刷名聲機會,豈能棄之不用?

想要扭轉大秦群臣對他這位公子的印象,就得抓住一切能利用的時機。他可不想頂個傻子的名頭在外活動,朝臣也不會支持一個不懂權謀的傻子上位。

府衙內,李斯冷不丁收到長公子前來的消息,不由得懵了一下。

兩人才分開不久,該不會是公子還有事情忘了交代?可是這麼大喇喇地找上門來,是否略有不妥?

不等李斯想明白其中關竅,扶蘇已經進來了。

眾官員趕忙前來拜見,起身回到座位後也沒了辦公的心思。一個兩個都用餘光偷偷瞄向這邊,想知道公子前來所為何事。

若公子是來找李廷尉茬的,他們是出言相助好呢,還是作壁上觀好呢?唉,太難抉擇了。

然而眾人的猜測完全背離了現實,長公子竟是來致歉的。

這一下子將眾人打了個措手不及,腦子瘋狂運轉,思索公子這是玩的哪一出。

公子會向臣下道歉,這倒沒什麼奇怪的。畢竟這位公子雖然沒什麼政治智慧,為人品性上卻是一向挑不出錯處。

可怪就怪在公子怎麼會放下成見不再針對李斯,不是說公子固執到八頭牛都拉不回來嗎?

不知是哪位大才說通了公子,竟叫公子認清了李斯的無辜。這位大才也是夠勇的,說清一切就必定要提到有關王上的內情,那人是真不怕鬨得父子再次反目,被王上追究罪責啊。

除非——大才就是王上本人。

想到公子這幾日都住在章台宮中,似乎這個可能性還挺大的。

眾人表情又是一變,互相開始使眼色。

王上親自教導長公子權謀之術,這這這……

原本他們以為王上準許公子住進章台宮,可能單純就是心疼兒子生病,也不一定是有了立太子之心。

可是現在連權謀都手把手教了,那意義就大不相同了。

有王上這位名師的教導,公子必不可能還像當初那麼天真。想來過不了多久,他就會成長為一個合格的繼承人。

一時間,眾人心思浮動,隻想趕緊去和友人分享這件大事。

這邊的暗潮洶湧一點沒有影響到李斯。

看著長公子在自己跟前俯身一揖到底,態度極其鄭重,李斯就是一整個的“不敢動不敢動”。

老天爺,公子在給他請罪?他何德何能!這不是天要亡他嗎???

一想到這次事情過後,公子或許會瞧他不順眼,然後各種折騰他。李斯就覺得汗毛倒豎,頭皮發麻。

李斯顧不得其他,趕緊伸手去攙扶,請公子起身,不要再折煞他了。再這麼下去,他李斯要折壽十年。

可惜公子似乎不是很想放過他的樣子。

隻聽扶蘇羞赧不已,哪怕被扶起來架住不讓繼續作揖了,也堅持歉疚地再三道歉:

“往日是我太過固執,讓廷尉蒙受了冤屈。”

李斯:您可快彆說了!

李斯壓根沒心思去欣賞他們公子出神入化的演技。扶蘇越是把一個性格純稚、面皮又薄的年輕人演繹得活靈活現,李斯就越是毛骨悚然。

這樣的人,他李斯哪裡玩得過啊?他可真是造了孽了,偏偏被公子給盯上,這樣的福氣能不能分給其他人?他覺得蒙毅之類的就挺合適的。

可惜,最近蒙毅在官署中忙得不可開交,調任前怕是很難和公子碰面了。

李斯決定回去就向上天祈禱,助力蒙毅早點被調到王上身邊做個近臣,這樣公子就可以日日和蒙毅碰面了。

這可是高升,蒙毅一定會感激他的!

李斯好不容易“勸”好了戲癮上來的公子,趕緊送瘟神似的將人送至府衙門口,恨不得親自蹲下給公子做個上車的車凳。

可惜侍者行動太迅速了,車凳早已備好,沒給李斯表現忠心的機會。

倒是公子上車之前衝他笑了笑,仿佛毫無芥蒂:

“廷尉不必如此惶恐,我倒也沒有那麼小肚雞腸。”

要不是李斯這件事害得他在父親跟前被誤解了,他才不會因為區區一個折腰道歉就心生報複呢。

不過叫李斯今日擔驚受怕這麼一遭,扶蘇心氣也順了。至於這件事能不能至此翻篇,就要看李斯能否以最快的速度解決流言,並替他將誠心認錯的美名傳揚出去。

“廷尉好好辦事,也就不枉費我特意來登門一遭了。”

扶蘇聲音壓得低,除卻李斯誰也沒聽清他在說什麼。丟下這句意有所指的叮囑後,他便直接上了馬車,啟程離開。

李斯被留在原地,心念電轉弄懂了公子的意思。

公子要他“好好辦事”,辦的肯定不是公事,而是和公子有關、能對公子有利的。

今日也沒彆的事情能對公子有利了,無外乎扭轉聲名。

李斯很快掛上並不真心的笑容回到衙內,叫人一看就知道他還在計較公子之前的針對。

論起演技,他李斯也不差。

接下來,就是令所有人都知道公子親自過來道歉了。還要讓他們認為兩人的關係並沒有因此變得親密,兩人也必不可能聯手。

畢竟公子可是特意設局和他鬨僵過的,他得維持住這個僵局。

在這件事上不能讓人覺得是公子還在芥蒂他李斯為了討好王上連同門師兄弟都肯殺,那就隻能把問題攬到自己頭上了。

是他李斯心胸狹隘氣量不夠大,與公子無關。

李斯:為了公子我真的犧牲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