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真令人心疼。(1 / 1)

歲暮天寒,竹林颯颯。

今夜無月,山間濃霧沉沉,九虛宗內外門交界處,隱沒在竹林深處的深潭幽幽,三十丈內寸草不生,寒冰凜冽,偶有活物靠近,幽潭寒氣化作白練瞬間束縛住,直接化作冰雕碎成齏粉。

這已是九虛宗那些老古董們布下封印後的結果,若沒有這道封印,整個九虛宗都將化作寒冰灰燼。

璽衡披著鬥篷,將全身籠罩在黑暗裡,落地後,寬大的披風掃過地上枯枝,發出清脆的聲響,在夜色下清晰可聞。

越靠近禁地,他胸臆間血氣翻滾越發厲害。

“咳咳~”

他蹙眉掩唇,血腥氣自指縫間溢出,又被寒冰之氣凝成血色的冰,他的臉上也被覆上一層白霜,濃長眼睫都成了白色。

他在三十丈處沒有一點停頓,踏步往前,腳落地的瞬間,冰霜裹助他鞋履,瞬間往上攀,卻堪堪在他胸口處停下。

璽衡面無表情抬腿往前。

等他一步一步走至深潭旁,他的面色比冰雪還要白,唇瓣已是發紫,眼珠烏黑,沒有一絲眼白,他伸出沾滿鮮血的手,靈力化刃,掌心自動破了一道口子,鮮血瞬間湧出。

血在他面前自動繪成一幅巨大的圖騰紋路,繁複冗雜,黑夜裡辨不清。

圖騰繪製而成的瞬間,他周身的空氣裡像是出現了旋渦,彙向深潭,在一片白雪霜地裡,他像是黑色的罌粟,沾了一點血色,豔麗非常。

雪白的臉上,發紫的唇瓣重新變得鮮豔瑰麗,漆黑沒有光亮的眼珠裡盛著無數世間光華,明明沒有什麼表情,卻有著最為無暇的豔色,似墮落的神明,依舊有著皎潔的聖意。

他垂下頭,長睫毛在雪白的臉上繪下唯一的陰翳。

古老的低吟從他唇瓣輕吟出聲,圖騰沸騰起來,在暗夜裡突得燒起一簇火,很快整個圖騰都燒灼起來。

火焰圖騰一點一點擴大,直至蔓延至整個深潭上方。

聽雁躲在五十丈左右的位置,看不太清楚了,隻看到那圖騰從豎起變成平鋪往深潭落。

空氣裡依舊是陰冷的寒冰氣息,仿佛前方的火焰是一場夢。

“主人,我害怕。”

妖對強者有天然的懼怕,一直在發抖,直到現在,化作一小簇藤蔓,繞在了聽雁手腕上。

嗚嗚,彆說花蔓了,她也怕呀!

本來她也不想跟反派出來的,但總是下線找不到的書靈忽然上線,催促她跟反派出來,用雷罰威脅,她心想,雷罰是立即就下,而她跟著璽衡時可以用法寶遮掩行蹤,小心一點不會被發現,於是就悄悄跟來了。

她現在用的是一次性的法寶,名為無影,一旦使用,能在一個時辰內遮掩住所有氣息,包括聲音,除非是化神境以上的修為,否則極難被發現蹤跡。

像是這種功效的法寶極難煉製,昆山也就這麼幾件一次性的法寶,這次出來,她都帶上了。

今天是她第一次用。

因為以前沒用過,她就有點擔心效果是不是真的如三叔吹的那樣好,畢竟三叔嘴裡沒個把門,吹牛厲害,以前在昆山,她一個鹹魚哪用得上這些法寶。

不像五叔的丹藥,人人都說好。

也不知道璽衡這次搞事能成功不,他剛才那架勢,看起來好牛逼的,那血自成符或者說是圖騰,剛才遠遠看去,他周圍的空氣都充斥著一種妖異的氛圍。

那瞬間,聽雁都覺得自己心頭顫動,明明他離自己那麼遠,明明他也沒做什麼,但就是好像被蠱惑了一般,想要臣服,任他驅使。

不愧是魔君轉世,這能力也是蠻牛的。

聽雁心裡胡思亂想著,以此來轉移自己害怕的心情,她雙手還撐在腿上呢,阻止腿發抖。

也不知道他今天這事順不順利。

聽雁看著前方穿著鬥篷忙著搞事的人影,忍不住再次想起那次闖護山大陣遇到師父那次,一樣的黑色鬥篷,相似的氣勢,反而後來在太坤大殿見到的師父和那次不太一樣……

“你有沒有覺得他有點像咱們在護山大陣遇到的‘陸長老’?”聽雁沒忍住,小聲問花蔓。

花蔓還在聽雁手腕上發抖,哆嗦著道:“主人,俺不知道。”

聽雁心裡已經生出懷疑了,反派假裝巡山長老也不是沒可能,但他故意嚇唬自己就人格……魔格很有問題了!

那天她跪下,他那麼坦然接受了!

但也不能確定就是他,得問師父才能確定。

早知道拜師那天就該問師父!

前面火焰圖騰或者符紋燒得越發厲害,聽雁思緒趕緊放在“正事”上——【璽衡魔族身份曝光,昆山巫女犯下大錯,引頸受戮,正道群起而攻之】

這劇情裡,她犯下大錯有沒有可能就是這次她幫著揭開封印?

哎呀,她可不敢過去,雖然她會解開封印的術法,但是她懷疑現在她跑過去直接就被璽衡拍飛了,哪有空去施展術法啊,有命也不能這樣造呀!

而且她這小身板,一邁到那白霜冰寒地界,整個人估計就成冰雕了。

不成冰雕的話,膽敢這樣也八成就是個沙雕了。

還是多苟苟吧。

反派這臉色,看起來也不太健康,多活一點時間,再被正義製裁吧……

“砰——!”

前方忽然傳來重物被彈飛的聲音。

聽雁收回心神,往前看去,恰好看到前方燒起來的圖騰瞬間熄滅,整個深潭像是起了一點波紋的亮光,而璽衡也被彈飛了出來,重重落在自己十丈之外。

生死不知。

聽雁看看穩如磐石全然沒有動靜的深潭禁地,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這是失敗了啊!

聽雁蹲在原地,沒有動靜,她還在判斷這璽衡是昏迷過去了全然沒有意識了,還是隻是被彈飛暫時動不了?

這兩者區彆可大了。

前者她可以現身救救他,但後者,那她是絕對不會貿然現身的。

“你還傻站著乾什麼?還不速速上前施術揭開封印!”書靈恨鐵不成鋼。

聽雁:“我想你對我還是不夠了解,你看那深潭寒氣,那三十丈我進去後都得死,怎麼到潭邊施展術法啊!靈力都不知夠不夠用呢!”

書靈一時竟噎住了,找不出反駁之言。

或者,它從未考慮過巫聽雁的實力。

聽雁彆出苗頭,理直氣壯:“你看那反派,也攪不出什麼風浪,看起來奄奄一息,就算讓他充當‘炸、彈’,他現在這樣子也炸不起來啊,所以——”

書靈都沒脾氣了:“所以?”

“所以咱們再苟苟。”

聽雁是很能苟,也很有耐心的——她在灌木叢裡蹲了半個時辰。

到了此時,她才終於確定十丈外躺著一動不動的人是真的失去意識了。

當然,她也有點怕璽衡就這麼死了。

但既然書靈沒吭聲,想來他還不會死。

何況,她還有五叔的九命丹。

“主人,我們現在怎麼辦呀?”

這會兒花蔓膽子也大了一些,哆嗦著從聽雁手腕下來,重新化人貓在她後邊。

聽雁摸了摸下巴,一本正經問道:“你說我如果把他帶回寢舍然後告訴他我晚上吃夜宵吃得太撐出來消食遇到了他把他帶了回去,他會信嗎?”

花蔓也一本正經回她家主人:“璽師兄一劍就把主人戳死了。”

有些事主人沒說太多,但她也是看出來璽師兄不好惹,主人還和他之間有秘密的。

“……倒也不必如此咒我。”

“好的主人,那咱們現在走嗎?”

聽雁又說:“那你說,我對琨履說晚上吃夜宵太撐出來消食遇到了璽師兄發現他昏迷在地一時慌亂找他幫忙,他會信嗎?”

“那他肯定信。”

“怎麼說?”

“因為他腦汁似乎很稀薄。”

聽雁深以為然,對花蔓有這樣的認知很是滿意,什麼樣的主人就有什麼樣的靈仆啊!

於是她拿出了風聽,傳文給琨履——

“師弟,你睡了嗎?快點過來我這兒,晚上我吃夜宵太撐,出來散步消食遇到了大君,他竟然昏迷在地,師弟來搭把手把大君帶回舍館!”

琨履身為魔,對光很敏感,幾乎是風聽閃爍的第一時間便醒了過來。

風聽這樣的小玩意對於從魔山出來不怎麼有見識的小魔來說是稀奇物,雖然現在風聽上加了趙師兄等一些人,但還沒人給他傳文過,琨履興奮點開看。

一看到聽雁發來的傳文,他一下就從竹床上跳下來,拿起師父給的鐵劍就往外衝。

.

聽雁這會兒已經蹭到了璽衡身邊。

他看起來奄奄一息,渾身冰冷,臉上都凍出霜來,嘴角和鼻子那一塊都是血,身上也有被封印之力震裂的傷口,衣服都被血浸透了,她趕忙去摸他脖子,脈搏雖然微弱,但好在,還活著。

隻是,他摸起來不隻是冰冷,還發僵,要不是還有口氣,真和死人差不多了。

聽雁有點肉痛,但還是花了點時間把他抱到離這好一段距離並比較隱蔽一點的位置,又從乾坤袋裡取出一顆九命丹,一邊嘴裡碎碎念著“你可養好身體再搞事吧,九命丹就三顆,用完可就沒了!”一邊伸手去掰他的嘴喂丹。

璽衡的嘴就像是閉緊了的蚌殼,以正常人的力道竟然都掰不開。

聽雁猶豫了一下,她當然是有不屬於正常人的力道的,但她十分懷疑自己大力一點就會直接把他下巴給卸了。

到時候搞不好他就會醒來。

要不……

把他下巴卸了等給他塞完藥再裝回去?

但關鍵她也沒卸過彆人下巴,到時候裝不回去怎麼辦?

“師姐——!”

聽雁正猶豫比劃著璽衡美麗的下巴時,琨履壓抑的低吼聲從不遠處傳來,她一激動,手一抖——

“哢——!”

“哎呦!”花蔓捂住了眼睛。

聽雁低頭一看,反派美麗的下巴已經被她卸下來了,她心裡一抖,趕緊看他眼睫毛有沒有顫抖有沒有要醒來。

還好他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她餘光看到琨履已經從半空不太熟練地踉蹌撲下來了,趕緊將九命丹往他嘴裡塞,再在琨履撲過來之前,緊張地捂住璽衡下巴,不敢用力,輕輕往上一合。

天菩薩!顯然她在這上面沒有天賦,反派美麗精致的下巴就這麼卡在那兒,合不攏了。

完蛋!

聽雁一著急,指尖還被璽衡的牙劃破,指尖沁出血珠,瞬間與他口中吐出的血混合在一起。

但她都顧不上剛剛那瞬間指尖輕微的刺痛。

琨履已經雙膝著地撲到了他們面前,他的嘴唇都在發抖,眼神驚恐,指著聽雁懷裡凍得臉上出白霜的璽衡,臉色大駭:“大晚上我迷路了耽誤了好久,沒想到大君這回真的死了?”

早已習慣琨履迷路體質的聽雁:“那倒不會……”

九命丹入口即化,她已經看到璽衡臉上的白霜在迅速退去了。

她真怕他這會兒醒過來,鎮定自若地將他遞給琨履,冷靜道:“應該還活著,待我給師兄喂點丹藥。”

九命丹味道特彆,也不知道上次托師父轉交給他的那顆他有沒有吃,萬一他察覺自己今晚在他身邊出現過,還得解釋緣由,好麻煩的,還是再喂幾顆入口即化的甜豆子混淆視聽,畢竟她還沒獲得他信任就如此出現在他身邊,容易惹人懷疑目的。

喂完糖,把功勞塞給琨履,她就可以功成身退。

琨履哪會反對大君心裡的女人,連忙含淚點頭。

聽雁趕緊往璽衡嘴裡喂糖。

直到這個時候,琨履才注意到:“大君的下巴怎麼這麼奇怪?”

聽雁沉痛地說道:“不知道呀,我過來時就看到他這樣了,可能昏倒時磕到石頭就不小心下巴被卸了吧。”

琨履:“大君好慘!肯定很疼!”

聽雁歎氣:“是啊,真令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