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那一晚,是師妹?(1 / 1)

兩人齊齊又歎了口氣。

琨履抱著璽衡,看著他此刻下巴合不攏的淒慘模樣,忍不住道:“師姐能幫大君把下巴合上嗎?”

聽雁瞅了一眼,心虛了一下,很是為難:“師弟我力氣大,萬一控製不住力道,捏碎了師兄下巴怎麼辦?”

這話她說得很真心,剛才已經以正常人力氣試過了,萬一一會兒拿捏不住力氣,搞不好璽衡傷情加重。

琨履遲疑了一下:“那我試試?”

聽雁打量著璽衡此時身上冰霜退去的樣子,估摸著馬上要醒來,她得趕緊溜了。

於是她神色凜然:“咱們還是不要費那個勁了,萬一讓師兄的傷情加重怎麼辦呀!師弟你現在立刻把師兄送往醫堂。”

“嗯!”

琨履對聽雁有一種莫名的信服。

這大概是因為從魔山下來後,她是唯一一個耐心聽完自己遭遇的人。

聽雁看著他笨拙地禦劍,背著璽衡準備起飛,這個時候才用一種為他好的語氣說道:“一會兒等師兄醒了你千萬彆告訴師兄是我找到他後讓你過來的。”

琨履不理解,眨巴著樸實的大眼睛問道:“為啥?”

聽雁秀氣的眉頭一蹙,小臉皺著歎氣:“你還記得你師兄囑咐你的嗎?他讓你離我遠點,萬一他知道大晚上我們還用風聽聯係,那就……哎,男人的嫉妒心有時候你應該懂的吧?”

反正除了對璽衡不會承認自己那莫須有的追求,對琨履撒一點善意的謊言不是大問題。

琨履很懂大君的嫉妒心有多重,點點頭,“我就說是我晚上吃飽了撐著出來消食發現了大君!”

聽雁點頭,很是灑脫:“反正師兄最終獲救就行,過程不重要!”

反正希望反派醒來不會感覺到下巴有問題。

“師姐說得對!”

琨履深以為然。

兩人在半道上就分彆了,聽雁帶著花蔓直接往舍館回,琨履則帶著璽衡往醫堂飛。

九虛宗醫堂。

這個時間來醫堂的弟子幾乎沒有,掌管醫堂的長老早就在堂內裡間睡下了,讓兩名內門弟子守著,那兩名弟子胳膊支著腦袋,也是酣睡狀態。

“快來救救師兄!”

黑夜裡堪稱劃破天際的嘶吼聲驚醒了醫堂眾人。

兩名內門弟子看著一名眼生的弟子背著人踉蹌從劍上跳下來,再定睛一看,哦豁!背上那看起來臉色慘白奄奄一息的人竟是璽師兄!

兩人是知道璽師兄身子一向不大好的,趕忙往裡喊:“長老!璽師兄不好了!”

“怎麼回事,大晚上的嚷嚷?”

醫堂長老早就被驚醒了,這會兒打著哈欠出來。

琨履已經在兩名師兄幫助下,把璽衡平放到了堂內的竹塌上了,神色十分焦急,先指著他下巴道:“長老快幫師兄把下巴合上!”

醫堂長老一看,也嚇了一跳,走過去先把璽衡下巴給合上了。

琨履就看到這長老手法嫻熟就這麼隨手一抬就治好了大君,便覺得他是真有本事的。

璽衡也是醫堂老熟人了,他這一幅破敗的身子令人惋惜,醫堂長老一邊診脈,一邊疑惑道:“大晚上的,阿衡這是去乾什麼了?”

琨履按照計劃搖了搖頭:“不知道,我反正是大晚上吃飽了撐著出去消食發現璽師兄昏倒在地,我就趕緊帶師兄過來了。”

醫堂長老:“……”

琨履一臉正氣,不像會說慌的人,長老隻覺得這新補錄的弟子看起來腦子不大靈光。

等長老把過脈,他忽然咦了一聲:“倒是比上一次來好許多了,隻是傷口裂開了。”

琨履暗道,那肯定是師姐喂的丹藥效果好!

醫堂長老開了藥,也是璽衡病得久了,現在這狀況完全就不到令人著急的地步,他一邊替璽衡施法療傷,一邊隨口問道:“你是在哪兒看到他的?”

琨履沒想過還有這麼一個問題,心慌一瞬,心想當時大君在的地方離舍館那麼遠肯定不能讓人知道,於是他說道:“就在舍館下面的小樹林。”

長老疑惑了:“阿衡向來溫和受禮,從不與人鑽小樹林啊!”

琨履擲地有聲:“我就是在小樹林找到師兄的,有巫師姐為證!”

為了增加可信度,他後面還添了那麼一句。

那兩名師兄互相對視了一眼,八卦儘在不言中。

長老輕輕咳了幾聲把此時微妙的氛圍掩飾掉,收回手,也沒再多問,正色道:“有什麼還是等阿衡醒來再說,莫要胡亂揣測,你先帶他回舍館休息吧,他這身子老樣子了,現在看樣子還要昏睡。”

琨履滿頭霧水,但勝在聽話,這就小心翼翼帶著璽衡回了舍館。

他不放心就此離開,就守在璽衡床邊。

要不是寢舍床太小,他可真想把大君搬到隔壁師姐屋裡去。

……

回到舍館後,聽雁換上睡袍就躺下了,折騰一晚上情緒緊張,這會兒也確定璽衡折騰不出花了,困意火速來襲。

她強撐著困意拿起風聽看了一眼,沒收到師父對於她去滄海峰學習修煉的回複,想了想,又用自然的口吻問了師父關於他掛職戒律堂巡山的時間安排,這才安心睡下。

也不知道今晚是累著了還是怎麼,她很快陷入沉睡。

耳旁夏日蟬鳴不絕,又似很安靜。

聽雁睜眼時,一時分不清自己是在做夢還是再次穿越了,周圍漆黑昏暗,好像是一處地窖,頭頂地板縫隙泄進來幾縷光,空氣裡是腐爛的臭味與荼蘼濃麗的桂花香。

她茫然地打量四周,透過那幾縷光,發現地上一角堆徹著腐爛的食物殘渣,混合著排泄物,另一角卻沒有。

她順著乾淨的方向看去,那兒有一小團東西,黑漆漆的,看不清楚。

像是沒有束起來的濃黑的頭發。

是個靠著牆把臉埋在膝蓋裡的小孩子。

“吱呀——”一聲,頭頂上方傳來門被推開的聲音。

角落裡那一小團有了動靜,他抬起了臉,是一張蒼白卻極其粉雕玉琢的臉,下巴尖尖的,很瘦,像是長期營養不良的模樣,臉上有幾道傷痕,看起來像是被人抓破的。

他的眼睛烏黑,很清澈,裡面像是蒙著一層水光,帶著些期盼,十分可憐。

聽雁忽然意識到什麼,這不會是反派小時候……吧?

書靈帶她進入反派記憶了?讓她更了解一點反派好幫幫他?

它怎麼也不提前打聲招呼……

但這小孩看起來有五歲的模樣,可是她記得璽衡三歲就被掌門帶上了山了。

小孩顫顫巍巍扶著牆站起來,他的腿在打顫。他身上隻穿了一件不合身的袍子,長到膝蓋,腿露在外邊,蒼白的皮膚上有許多傷痕,舊的已經愈合的傷疤,新的滲出血跡的傷口。

他蹣跚著往前走,走到泄進光的縫隙下邊,仰起頭往上看。

聽雁忍不住也站在那兒,往上看。

鵝黃的裙角明麗燦爛,有人從上邊輕巧地走過,少女羞澀嫵媚的聲音傳來:“璽郎,明日你就要走了,我舍不得你。”

璽郎?

誰?

聽雁聽得茫然,使勁踮起腳尖去看。

門外又走進來一個男人,他身上穿著粗布製成的褂子,容貌粗實,臉上帶著哄騙的笑,形容猥、瑣,手臂上纏著繃帶,像是受過傷,他道:“小乙,我也舍不得你啊。”

少女害羞地偏過頭,聽雁看到一張極其美麗的臉,朱唇榴齒,玉貌花容。很快,她又抬起頭,眼神癡迷地看著身前的男人,“你在此養傷已有三月了,你、你家裡人肯定也等得及了,你回去後,會來接我嗎?”

“會啊,當然會啊,小乙……”

“璽郎……”

衣衫緩緩落下,恰好蓋在了縫隙上,遮住了大半的光,可上邊的動靜卻清晰可聞,男人的喘息,女人的嬌哼。

聽雁呆住了,下意識想捂住身旁小孩的耳朵,卻發現自己的手穿過了他。

他安安靜靜的,像是早就習慣這樣的聲音。

很快,上邊的動靜變了,少女幽怨的歎氣聲響起,她嘴裡發出似哭未哭的聲音,喃喃著:“璽郎……璽郎……不、你不是璽郎……不是……不是……”

男人慘叫掙紮的聲音傳來,很快又歸於平靜。

蓋住縫隙的衣服被撿起,很快,那光變得暗紅,腥稠的鮮血順著縫隙往下流,聽雁忙躲閃開來,又扭頭去看身側的小孩。

小孩仰著頭,眼睛一眨不眨,伸出手輕輕抹掉滴在臉上的血。

甚至伸出舌頭舔了舔。

他臉上是天真又毫不在意的神情,眼神裡的期待卻越來越濃。

頭頂的板子忽然被掀開,頭頂上方的女子跪坐著,衣衫淩亂,眼睛赤紅,美麗的臉上是癲狂猙獰的神色,她的目光觸及到下邊的小孩,眼神凝住了,變得縹緲。

“娘。”

小孩聲音細弱,仰著頭喊了一聲。

小乙忽然捂住臉,開始哭,嘴裡無意識呢喃著:“璽郎,我們的阿衡五歲了呢,他長得很好,也很乖……”

說著話,她挪開手,滿臉歡喜地附身從旁邊的扶梯走下來,抱起小孩,哼唱著歌謠往上走。

聽雁也趕緊跟著往上,璽郎……看來是璽衡的爹,姓璽嗎?

上邊的屋子裡,狼藉一片的床褥,上面是一攤不斷往下滲的血水。

小乙抱著小孩走到了外邊,那是一處村舍,四方院子,外邊圍了一圈籬笆,院子裡有一口水井,一張石桌。

走到外邊,夕陽落在兩人身上,豔麗荼蘼。

小乙在石桌旁坐下,橘色的夕陽映在她眼裡成了兩團暗昧的火,她偏頭望著懷裡的小孩,目光變得朦朧起來,她把臉靠了過去,貼在小孩臉上。

“璽郎,阿衡是我們的孩子呢。”

小孩乖巧地靠在她懷裡,安安靜靜的。

小乙的臉上卻又露出哀傷的神色,眼淚不斷往下流,呢喃著:“不、不對,我不要他的……我怎麼會有孩子……我不要他,我們才相遇,我怎麼會有孩子呢……那天、那天就是璽郎啊……孩子就是你的……阿衡是我們的孩子,阿衡,快叫爹,娘教你的。”

她看著面前虛無的空氣,唇角往上翹著,淚痕未乾,卻滿臉歡喜。

“爹。”小孩也看向那個方向,細弱的聲音顯得很冷靜。

小乙又微笑著說:“嘻嘻,我喝了好多墮胎藥呢,他就是死不掉呀!我生下他了,那天,我流了好多好多血,差點死了,可我怎麼能死呢,你還沒娶我呢。璽郎,你會要他的吧?他和你……長得很像呢。”

很快,她又垂下眼睛,盯著小孩看,臉上的神色再次變得猙獰起來。

她許久沒有說話。

小孩低下了頭,依舊乖巧,聲音細弱又喊了一聲:“娘。”

“為什麼你爹不喜歡你?!為什麼你爹要把我們扔在這裡?都是因為你,你爹才不要我了。”小乙聲音冷酷,一把將懷裡的孩子推到地上,站起來用力踹去。

小孩身體瘦弱,在地上蜷縮著,嘴裡吐出一口血,臉色慘白,眼睛裡蒙上一層霧氣,他小聲嗚咽著:“娘……娘,醒醒。”

小乙手裡多出一條鞭子,抬手揮起,劃破空氣發出刺耳聲。

聽雁幾乎下意識蹲下,伸手去抱地上的小孩。

但鞭子穿透了她,甩在小孩身上。

他的皮膚瞬間被劃開,鮮血滲出。

“嗚嗚,阿衡,阿衡~~”

小乙又哭著蹲下身來抱小孩,嘴裡哼著童謠,哄著親著,拿出糖塊給他吃:“阿衡忍忍,你爹很快會來看你,你爹知道你病了,很快會來看你,很快了……他會喜歡阿衡的……會喜歡阿衡的……璽郎,你看阿衡長得多像你,他就是你的孩子啊……”

山腳小村炊煙嫋嫋,哀婉的哼唱聲沒入逐漸灰暗的天幕中。

……

聽雁醒來時,情緒還陷在剛才的夢裡,耳旁仿佛還有斷斷續續的童謠。

外面天色還暗沉,她喘了好幾口氣,恍惚了許久後,才翻了個身,在心裡呼喊書靈,卻沒得到回應。

聽雁發了會兒呆,心想,反派小時候還蠻乖的。

也……挺可憐的。

十個反派九個有悲慘童年,還有一個長大還在擦眼淚。

她又拿出那本小冊子翻了翻,心裡忽然有些好奇,璽衡後來還經曆過什麼事,那位“小乙”是否還活著,他又是怎麼被司馬閻發現而帶回的九虛宗呢?

聽雁心裡嘀咕了一聲,腦子裡還不斷想著小璽衡眼睛霧蒙蒙地嗚咽著的模樣。

明天、等明天璽衡醒了,趁著和他套近乎,打聽打聽他過去的事,不知道他肯不肯說,依著他裝出來的溫良無害的樣子,應該會說一兩句吧。

就是到時候不知道是真是假。

聽雁這一等,等了一個月,璽衡都沒醒。

雖說他向來身體病弱,但短時間內這麼昏睡兩次,第二次還昏了七天,宗門長老們都來探望一輪了,再三日不醒,就要驚動閉關的掌門司馬閻了。

這天從四象堂身心疲憊回來後,聽雁帶著花蔓和琨履又齊聚在璽衡的寢舍裡。

如今師門上下都知道聽雁對璽衡的一片癡心了,她也躺平不否認了。舍館長老對她很是和藹慈祥,於是她這幾天進入璽衡屋子如入無人之境一般。

上品靈石也不是白花的嘛!

“師姐,都一個月了,為什麼師兄還沒醒啊,也就是還好還喘著氣沒死透。”

“……習慣就好,你沒聽醫堂長老說嗎,哎,他總是這般,真令人心疼。”

“哎,我知道,師兄這身子殘花敗柳。”

“主人,什麼是殘花敗柳?”

“……倒也不是殘花敗柳吧,你從哪兒聽的這個詞?”

“戒律堂今早上剛抓到謝師兄,謝師兄哭著說自己已是殘花敗柳,身上傷痕累累,希望師叔師伯手下留情不要罰他,還說他一分錢沒掙到還倒貼了一百二十三個下品靈石。”

“……謝師兄掙錢不容易。”

“是啊!都殘花敗柳了還倒貼錢。”

“回來還要挨一頓屠師姐的揍,屠師姐被他害得在混沌崖罰打掃衛生,到時候我得去看熱鬨,你去不去?”

“主人我也要去!到時候我開花一起熱鬨熱鬨!”

“那我肯定去!師姐,我師父喊我回落霞峰一趟幫忙收菜,地裡菜熟了,我得回去一趟,師兄就交給你了啊!”

“憑我和你師兄的關係,你還不放心嗎?!”

“我放心,當然放心了,那晚要不是師姐那天找到師兄,師兄肯定死在那兒了!”

耳旁是嘰嘰喳喳的說話聲,吵得人頭疼。

璽衡眉頭緊鎖著,滿心不耐地睜開了眼,正好對上巫聽雁放大的臉,她的手正捏著他的下巴,似要將他的臉抬起。

對視一瞬,他清楚地看到巫聽雁瞬間僵硬的臉。

她離得很近,身上的淡香讓他也有一瞬間的晃神。

但很快,他想起了那一晚夜探禁地一事,垂下了眼睫,那天他失去了意識,是巫聽雁找到的他?

璽衡垂眼掩飾殺意,再抬眼時,臉上是再純良無辜的神色,“師妹剛剛在做什麼?”

開口的瞬間,璽衡覺得自己的下巴有種奇怪的酸麻感。

他擰了擰眉。

聽雁剛把手放到璽衡下巴準備卸了他下巴喂藥,就見他睜開了烏漆漆的眼,真是嚇了一跳:“師兄醒啦?!”

還沒想好怎麼回,她的手又被他帶著涼意的手握住。

許久沒說過話,璽衡的聲音有一點沙啞,他又接著盯著她,微笑著問:“那一晚,是師妹找到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