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得很好(1 / 1)

唐殿臣摸著自己的眼睛,還是隱隱有些刺痛,視物不明,傷口火辣辣的。不應該啊,鬼本是一團清風,風互相吹來卷去,很難留下傷痕。心裡暗暗的給梅中玉扣分,這新分來的徒弟本性輕浮,以前和死人亂開玩笑,今日看我被捅在地上,也不說過來搭救師父。什麼東西。

蕭礪脖頸間纏著鐵索,隻能靠牆坐著,將眼前這一切視作致幻劑的副作用,耐心的等著藥效結束,或是出現新的變數也好隨機應變。鋼板無處可放,隻能握在手裡,奇怪,我身上為什麼會有一塊這樣的鋼板,我戴的□□啊。抬起另一隻手撫摸自己的臉,臉上摸不到眉目五官,舌頭舔不到自己的五指,一切都迷蒙似霧,不合邏輯。

但我是怎麼落入敵人手中的?他們為什麼沒有約束我的行動?一切都記不清了。

唐殿臣揉了揉眼睛,又眨了眨,感覺依然有些痛,這不應該啊,我是凝練三百年的鬼體,凡間兵刃絕傷不了分毫,那些隨葬的兵器也是凡兵。這些年又不是沒有持械拒捕,刺傷勾魂使者的人,很少有人能達到這種效果。

“師父,您眼睛怎麼樣?”

“不太舒服,回去請太醫瞧瞧。給我看看。”

梅中玉走過來就要扒他眼皮,被唐殿臣一巴掌排開手,這才明白過來,勾魂使要的是蕭礪的‘遺照存影’,挑出來給他看。

造影上的魂魄外表殘缺不全,實則凝練內斂,強度很高,身型消散如迷霧,壓在一名勾魂使者身上,附身質問,因為發力進攻而閃閃發亮,腦袋和軀乾的霧氣飄散,用力壓下的雙手和膝蓋凝聚的更清晰。她已經無師自通的學會控製鬼魂的力量。

唐殿臣滿臉複雜,剛剛蕭礪俯下身貼著刺入自己眼眶的短刃嗅了嗅,他也不知道她在嗅什麼,也看不清楚她的臉,隻覺得這位女士神秘而危險,雖然沒看到她的面貌,但一定挺漂亮的。逐漸理解現在年輕人為什麼會大喊‘姐姐踩我’這種猥褻之言,我看梅中玉這小兔崽子就想被她踩。“這樣的照片有損我與蕭夫人的清譽,沒上傳?”

梅中玉自知表現不好,小聲嘀咕:“沒有沒有,我估計您不願意,我還估計蕭夫人的行狀,您打算親自填寫,不會讓我代筆。”

蕭礪聽著他們兩個談話,謹慎分析,這好像不是傳統的牛頭馬面故事。不知道這次敵對組織是誰,為什麼要用這種虛構的景象來榨取機密:“為什麼稱呼我為夫人?我既沒結婚又沒有孩子。”

你們知道我有一個小女兒嗎?我把她藏得很好,但未必有這間安全屋這麼隱秘。

唐殿臣準備重新給她拍照,他學會了使用這個器材,這玩意又升級改版,現在又找了找。先找到了氣息存檔,設備前段是一個對開門的方塊,從中探出一根吸管,‘咻~~’的一聲,吸取了大量室內散逸的鬼魂之氣和唯一一具屍體的氣味。

這會獨立存檔,日後有必要時送往相關部門進行分析研究。他接住設備裡吐出來的方形卡片,上面姓名變換了幾次,最終並列其上:“成家立業獨當一面的女士,按照風俗是尊稱為夫人。”

蕭礪平靜的接受這大概率的命運:“錄下處決現場嗎?恭喜你啊,名揚四海,身價倍增。”

雙手互相摩挲,也發覺連接自己雙手的不是手臂,而是一團軟綿綿的霧氣,用力掐了一把時,感覺微微刺痛。而自己渾身上下,隻有一個部位稱得上綿軟如雲,絕對不是手臂。

唐殿臣不由自主的望著她,他真的是無差彆喜歡任何一個散發著視死如歸氣息的人,面對死亡越從容平和,越叫他喜歡。

梅中玉嘀咕:“大姐,有沒有一種可能你已經死了啊?彆這麼受害妄想症。”

唐殿臣驚且怒:“你不能說破!”遺照存影必須在死者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亡的時候拍下,而他還沒找到拍攝選項。

將來那張照片上傳成功,誰看了不得說勾魂使者有點弱……沒打過剛死的鬼,多丟臉啊。

這小子的試用期還沒過,唐殿臣已經決定在他的試用評語上再次降低評價,建議調到事多錢少不出差的小破部門去工作,最好開除掉。

蕭礪:“哈哈,好,我死了,你說說我是怎麼死的。”

梅中玉又反應過來了,緘默不語,過去幫上司弄好了軟件,重新拍下她漂浮在漆黑牆壁和燃燒的烈焰之間的遺照存影。

唐殿臣終於拍了一張非常滿意的照片,照片中的蕭礪看起來莊嚴肅穆,仔細看這輪廓,隱約有點嫻雅貞靜。勾魂索和背景都被自動虛化,入鏡的隻有她的魂魄。“蕭夫人,您確確實實已經死了,死於一場爆炸。至於誰是殺害您的可疑目標,這您心裡應該有些方向。”

蕭礪依然不信,這絕對是為了說我死了,試圖騙我說出某些秘密,笑死,我對死人都不會說實話,難道我死了就會突然變得有問必答?“倘若想殺我的個人及組織隻有三個五個,那我這一生的成就太淺薄,也太荒廢時日。是誰明確了我的死訊?二位來的真夠快的。”

唐殿臣張口結舌,他真的很難用簡單的言語解釋為什麼能知道鬼魂的死訊,這是一種自然而然產生的定位,尤其是她這種被重點關注的人。這像是一般人很難解釋蘋果為什麼會掉下來,為什麼新疆的水果會更甜。

上前將勾魂索拾起來:“蕭夫人,話不必多說,你跟我走吧。等你見到已經亡故的家人師長,應該會真正相信死亡。”

蕭礪被扯著向外飄去,她的空間和距離感在此時都已失效,越發堅定了信念:“我給你打九分。”

唐殿臣和年輕的臨時工對視一眼,都沒懂她在說什麼:“蕭夫人,這是何意?”

蕭礪低低的笑了兩聲:“扣分項目在於你們沒做背調,我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人死如燈滅,又怎麼會有有牛頭馬面來拘魂,去什麼陰曹地府受審,細數平生功過?”

梅中玉最愛看兩件事,一個是有神論者發現信仰的宗教沒把他們撈走,平生乾的壞事還要受報應,嚇得吱哇亂叫。另一個就是無神論者發現死後靈魂不滅,嚇得吱哇亂叫。“大姐你牛逼,你一定要堅持信念到最後,千萬彆改變。”

蕭礪無視這個冒失的年輕人,冒失可能是一種人設,讓人以為他是突破口。這玩意我也裝過,我裝的可比他好多了。

根據過往經驗,致幻劑發揮作用之後,極有可能對光怪陸離的一切深信不疑,就像做夢一樣。

她反複堅定兩個信念,第一,一切都是假的。第二,任何機密都不會談起,更不會辯駁。啊對對對,你說的都對。

唐殿臣:“我不是牛頭馬面,你也不會被細數平生功過。如果沒有無故被你傷害殺死的人狀告你……地府也不在意那些細節。死後的生活很有趣的。”

三個鬼魂順著地下水管道飄向‘鬼門’的方向,準備離開人世間。

水流對鬼魂的穿梭極其有利,勝過泥土磚石結構,穿梭起來不論水流方向如何,都像是順流而下一樣輕鬆便捷,僅次於在空氣中飛。

梅中玉無聊的望向上司,發現這位不苟言笑的老古板沒像過去那樣單手牽著勾魂索,另一隻手寫結案報告,在趕路過程中填完表格,把人往鬼門裡一推了事。這次屢屢回頭打量這位面目模糊隻有一個人型輪廓的女士,聯想到唐勾魂使死時未婚,至今未婚,不禁讓他懷疑老唐的擇偶標準是不是‘誰能打敗我我就娶誰’:“師父,你有點欣賞她,是不是?”

唐殿臣點了點頭,勾魂使者就是可以和自己帶走的靈魂有種親近關係,他喜歡的魂魄基本上都結識了,幫TA們找到合適的對口工作,有空時喝喝茶品品香:“可惜你不能回頭再看一眼,咱們就要遠離人間了,以後除非是做了勾魂使者,否則再也見不到人間的朝霞夕陽,看不到霓虹璀璨,也嗅不到這滿街的煙火人情。生者為過客,死者為歸人。蕭夫人,你一生千帆過儘,這也算是回家了。”

蕭礪霧氣朦朧的頭微微歪了一下:“好啊。好極了。古話說此心安處是吾鄉,我真想見到那些故人,你們要是能把我殺過的人都找來見我,找我報仇,那真叫厲害。不過要是有這種情報在手,那問題出在高層,你們也不用來找我。畢竟我隻是一個服從命令的小人物,我的個人價值並不高。”你們要是能收買那個階層的人,也沒什麼事要拷問我。

唐殿臣:“蕭夫人不要妄自菲薄。稍後你傷愈,我想推薦你去做一項工作。”

蕭礪的笑意更甚:“哦,有些工作,受傷也不耽誤去做的。”

唐殿臣:並不是借你頭顱一用。

梅中玉:大姐你車軲轆壓我臉上了。

他生性輕浮,卻不喜歡女人輕浮,不由得諷刺道:“一事無成空手去,先人垂問對應難。”窮搜的,連個豪宅也沒有,沒兒沒女的你混個什麼勁兒啊。

穿過這道隔絕生與死的鬼門,陰間的世界和陽間區彆不大,甚至更為詭異奇麗,高聳入雲的樓閣依然雕梁畫棟、飛簷鬥角,與之毗鄰的則是整棟大樓都由顯示屏包裹的巨型碑形建築。

這裡是永夜,天空上瑩白色的一輪圓月,按照月相輪轉變化以供鬼魂觀察時日變換。

沿著街道鋪開的無數廣告牌上,最顯眼的就是貞觀集團投放的巨幅廣告——為每年一次的馬球大賽16進8場次進行盛大宣傳,唐太宗李世民英俊又迷人的策馬揚杆,那姿態是千年不變的天日之表龍鳳之姿。畫面右下角紅衣女郎騎著白馬飛馳而出,正是鼎鼎有名的則天大聖皇後,強壯而明豔,威嚴而美麗。

祖龍集團推出了馮夢龍與曹雪芹的新書發布會,8.18日全地府同步盛大開售。

與此同時還有大觀園積木套裝,僅有483214塊零件,快來親手搭建自己的木石姻緣世界吧!

大宋集團則試圖挽回艮嶽景區的經營危機,給這裡拍攝了唯美風景片,冥府的商業精英們都知道,這是在宋徽宗的忽悠下,趙光義進行了一次失敗的投資。

未央集團的連鎖賭場和巨型角色扮演樂園宣布新人加盟:剛死三年的人間著名女歌星璿三娘子以全盛姿態陰間複出,前十場門票已售罄望周知。

黃金家族集團的廣告言簡意賅,一位美麗的妃子在準備奶茶,鹹的,甜的,加胡椒黃油牛肉乾的,加紅豆芋泥麻薯波波冰激淩球的。隨後是奶酪、鮮肉、烈酒、彎刀,看起來是廣告,實際上自稱推行一種強壯的生活方式。

每時每刻都有剛死的人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切,試圖捧著腦袋搖晃試圖清醒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