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風格古典的神轎落地，高山直接被壓低了一層，山石倒塌崩潰的轟鳴聲一直漫延出很遠很遠，連五條悟幾人腳下的大地都在顫抖。
能被力大無窮，扛山行走的鬼族抬起的神轎怎麼也不可能是普通的轎子。
神轎落地，立刻就將大山壓頹，仿若人間的天守閣般屹立在雲海之上，如朝陽烈日般顯赫！
“呼~~”
入學半個月，自認在祓除咒靈方面沒少見過世面的夏油傑，此時不禁露出被“大場面”震懾住的表情，但聽到有人呼出口氣，方才反應過來自身的失態。
這三個出身咒術高專，年紀輕輕就開始做任務，手上也不是沒沾過同為人類的詛咒師的血，可是剛才發生的那些場景仍是給他們一種目不暇接之感。
家入硝子還好，作為珍貴的反轉術式使用者，她基本上很少出高專，反倒是已經在咒術界隱隱有了最強名號的兩個男生大受刺激！
“剛才那是什麼？山一樣高的鬼啊，臥槽！”五條悟驚訝的把墨鏡推到頭上，六眼一刻不停的收集著剛才那支來曆不明的神秘車隊留下的線索。
“哎？你居然張嘴說話了？”
然後像是突然發現什麼大事件，五條悟後知後覺的再次驚訝的招呼其他兩個人速來圍觀！
齊木楠雄無奈道：“不如說，心靈感應一定會激怒接下來要去見的那家夥，我還不想因為一件小事被她記住。”
他看著這幾個人，“你們現在還想了解蛇乃加綾的話，那麼我們就先從這百鬼夜行，群妖亂舞的五百年前說起。”
“在這個時代，凡人的敬畏恐懼屬於這片大地上作亂的妖怪，而妖怪之中又以血統高貴的大妖怪為尊。”
進入高專之前曾是個普通學生的夏油傑算了算，立馬確定這正是戰國。
“戰爭，天災，疫病，食人的妖物，外界環境如此惡劣，人族內部也從沒少過饑餓困苦。”
“那是我們不敢想象的日子。”真正踏上戰國時代的土地，家入硝子即使沒辦法和這個時代的底層共鳴，但也產生了一些不一般的感受。
夏油傑更是乾脆，直接扭頭問現成的參考答案。
“剛才那些就是妖怪？”
名為齊木楠雄的超能力者在這一刻似乎擁有了和這個時代非常契合的神秘氣質。
“這裡是戰國，隨處可見的戰爭，屍體，死亡催生妖物，人心的詭秘誕生夜叉修羅。現在的人類隻不過是這片大地上隨處可見的食糧，百鬼夜行，群魔亂舞，妖怪才是這個國家的主人。”
幾名咒術師的眉間皺了起來，齊木楠雄沒有用漂亮話安撫他們的意思，介紹完基本信息就將視線轉向山間那座高聳入雲的天守閣。
“見到她，我們的交易就可以達成了。”
“關於蛇乃加綾的真正身份，你們也可以通過此行了解到其中一部分。”
五條悟，夏油傑，家入硝子的神色嚴肅起來，現如今他們已經不像剛才那般自信。
戰國的風氣充斥著妖魔鬼怪的荒誕可怖，神靈羅刹肆意的淩虐人間。這些是真正意義上主宰這個國家，左右世界命運的強者。無論是達到人類極限的“六眼”，還是理論上可以調伏所有咒靈的“咒術操使”都不過是現代人口大爆發，由日本1.25億總量創造出來的“精英戰士”，但卻遠遠不是真正“古老神秘”的對手。
他們現在不會是神，未來也不會踏足神靈的領域，但他們的對手，卻是親自打造曆史這一概念的靈異神怪。
就算五條悟自小被五條家尊為“神子”，來到真正的神代，神靈漫天都是。
因此對上日本這個國家自古以來就溫順俯首的高高在上的神靈，他們也不過是稍微有反抗力量的人之子。
“就好像古代的英雄大多都是神靈的私生子，人的力量和神就像是蠟燭和星辰，星辰是不如蠟燭明亮，但黑夜中永明的唯有星與月。”
人類的強者就是那根注定熄滅的蠟燭。
“是誰？”
幾人瞬間警惕起來，說話的人不是他們之中任何一個，卻偏偏出現的悄無聲息，連一直開著“無下限”的五條悟都沒有及時察覺！
是的，五條悟自從齊木楠雄說要談談開始，就總是和夏油傑有肢體接觸就是為了將無下限不著痕跡的覆蓋到他身上，家入硝子也配合他們有意提升的張揚程度降低自身的存在感。
狀似達成共識後的一問一答，其實並沒有哪個人輕率的放下警戒。
現在這個突然出現的聲音，成了打亂平衡的一招盤外棋，有共同的敵人出現，同樣來自現代的兩方應該可以短暫達成一致，共同對待這個不知是敵是友的家夥！
五條悟還是夏油傑腦海中默契的浮現出這個想法，但誰都沒有主動開口。
“……”
齊木楠雄卻心知對方已經開始主動利用他前不久暴露出來的心靈感應的能力。
那個叫五條悟的人更是在心裡囉囉嗦嗦了一大堆——吵到耳朵了，讓齊木楠雄想這麼抱怨，但現實中他面無表情的扭頭，用行動拒絕打團邀請。
組什麼團？萬能的超能力者從來都是單挑！
對方出現的很是時候，但外形卻並非想象中的窮凶極惡，或者狡猾陰險。
栗色長發配上溫潤俊秀的眉眼，與一身白色狩衣締造出來的超然氣質，哪怕這個人不知躲在暗處偷聽多久，好感度也沒有一下子跌破表。
這個時候全知的齊木楠雄叫破對方的身份。
“麻倉葉王？”
“你認識他？”五條悟朝齊木楠雄的方向歪歪頭。
注意到看過來的視線中明目張膽的探究，齊木楠雄一直波瀾不驚的口吻中終於透出少許的疑惑。
“他不該出現在這裡。”
正確的曆史中，麻倉葉王作為和安倍晴明同時代卻被討伐的大陰陽師，他此時應該轉生為守護“精靈王”的帕契族中的一員，然後搶走代表自然五行力量的精靈之一火靈，為下一個五百年的通靈王大戰積蓄成神的力量。
他不該出現在這裡，而且還是這副屬於平安京時期大陰陽師的相貌！
“應該和那座神轎的主人有關吧。”
五條悟像是突然想到什麼，語氣之中透出一種他手裡有他們不清楚的獨家消息的若有所思。
齊木楠雄忍不住朝他看去，不理解他是哪裡得來的情報。
六眼的關係嗎？
回憶五條家的術式，他記得“六眼”除了擁有無法關閉的無死角視野，以及可將“觀察”到的情報統一打包整理分類的能力。另一個“無下限”術式也隻是在空間距離上達到幾乎永遠無法抵達的“絕對拒絕”。所以說“無下限”這個術式並不是嚴格意義上的無法觸碰，而是將接觸到對方的這個過程無限延長，讓烏龜永遠無法咬到放在它前方的蘋果。
但是這都不能解釋他嘴裡是怎麼蹦出神轎主人的？
齊木楠雄突然生出不好的預感，一種此時不該發生，但因為“某人”的介入，不管邏輯多麼不合理卻偏偏就是要發生，好促成某個人一定想要達成的結局的預感在瘋狂戳動他的腦神經。
這種感覺太熟悉了，熟悉到他幾乎立刻做下帶這幾個人離開這個時代的決定。
[交易取消，我們快離開！]
超能力者發動能力的速度一向迅捷，更彆說現在也不是民主的時候。
隻是這次他瞬移的能力少見的失效了。
“……”
齊木楠雄臉色凝重起來，五條悟順著超能力者警惕的視線，看到不遠處嘴角掛起柔和微笑的男人。
自袖間掏出的細骨折扇展開，遮住上翹的嘴角。
距離現代千年，與那位傳說中的安倍晴明齊名的大陰陽師，一改之前高貴的儀態，自平安京飄零的櫻花中展露出一絲令眾人後背發涼的危險氣息。
“現在還不能讓你們離開，殿下邀請你們前往禦前。”
……
天守閣內。
侍奉神轎主人的天女一個個退出房間，將空間留給和室中心的女人。
女子身量雖然不如青鬼紅鬼般高聳如山，但身軀體長也接近十米，因此西國為她量身打造的神轎需要力大無窮的鬼族才能抬起，神轎落地更是直接變成一座淩駕於群山之巔的巍峨城池。
“殿下，邀請已經帶到，人已經在前來的路上。”
從房間一角走出來的男子舉止矜持，姿容出眾。
大陰陽師仰望著面前的“巨人”，眼底的笑意分明已經入了眸底。
聽見麻倉葉王的聲音，這位身量極高的女子緩慢睜開雙眼，眉心的豎痕與眼尾末端的朱紅構成整幅華美妝容中最為古怪的部分，面妝近乎割裂了神與聖，誕生了前所未有的邪惡妖異！
鳳仙花般火紅的眸子一點一點轉移到大陰陽師身上。
她啟唇呼喚道：“葉王，我的願望什麼時候才能實現？”
麻倉葉王唇角的弧度加深些許，他笑道：“我一定會為你鋪平前路，使前方暢通無阻。”
女子慵懶的嗓音略略沙啞，眸中倒映出某個毀滅之後的空虛風景，恍惚覆上眉睫，卻因為體型和某個原因擁有無人可以忽視的壓迫感。
“那就好，我已經向那個結局跋涉太久，等待了太久……我已經不想又一次失敗了。”她歎息著扭頭，面上浮現出一絲絲的不甘。
“不想失敗的心情我也是同樣，”麻倉葉王仰頭注視這個“龐大的生命”，她因與他具有相同的理想讓他被她召喚而來。
英靈殿中所得知的“正史”中的結局，這個“麻倉葉王”是不接受的。
閱覽人心黑暗的靈視，對凡人眾生的厭惡，決心站在星球自然一側的背離。
他用他年輕的生命與往後千年光陰深入冥府，逆轉死生，這樣的他如何會被說服？
如何才能發展成正史中坐看人類背棄自然，各自為戰，將世界帶入深淵的模樣？
作為未來統管精靈與靈魂的神祇·精靈王麻倉好，曾經作為大陰陽師麻倉葉王的側面當被作為從者召喚出來的那刻，憎恨人類的大陰陽師就絕對不會接受正史中“自己”對千年理想的背棄！
與其他神靈玩著遊戲，用各自的代言人決定這顆星球上誕生的文明的命運什麼的，簡直就是對他多年信念的侮辱。
他所追求的前方，神也隻是攔路的石子，人類的命運在他成為精靈王的那刻就已經被決定好了……
——那·個·祂·到·底·在·乾·什·麼·！
已經成為神，已經將所有人類的靈魂握在手中，卻和其他神玩起過家家遊戲？
如此輕視，又是如此輕率。
因此當大陰陽師麻倉葉王作為從者被召喚來到這個世界，並接觸到那個以“禦主”的身份賦予他現世活動的能力，本身卻居然是一個充滿了罪惡卻滿懷悲憫的靈魂時，他們天然就成為了彼此的盟友。
她期望的，正是他千年來所想要實現的願景，她的無望與悲憐正是和他極為相似又不同的一部分。
“不用擔心，儘管這隻是一個被否定裁決的曆史，你我都將在未來與世界同化為灰燼，但是我們的願望會實現的，一定……會實現的！”
大陰陽師在她面前收起全部棱角的柔和的話語暗藏堅定不移的決心，女人便真的被他的語言安撫住了，神情不再憂鬱不安。
“如果有機會的話，葉王，我希望在這裡我唯一信賴的人可以叫我的名字。”
麻倉葉王猶豫：“禦主……”
“蛇乃加綾。”
女人淡聲道：“這個名字要是沒有人叫的話，可能連我自己也會忘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