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1 / 1)

她親他。

銜燭懵住了。

……煩人死了。

他露著小尖牙,在她懷裡貞烈地掙了掙,沒掙掉。

怎麼這麼黏人啊。

他隻能暫且屈服地趴下來。

方彆霜抱著它便能安心,終於踏踏實實地睡著了。

紗帳無風自動,那條乖乖盤在她懷中的白蛇瞬息間化為了一個身姿頎長的少年。他輕貼著她的身體,與她同擠在窄小的床帳中。

少女睡得香甜,藕臂鬆鬆搭在他的腰際,胸口隨呼吸一起一伏的。

銜燭氣鼓鼓地趴在她的肩膀上,偏頭看看她一無所覺的睡顏,把自己的臉埋起來了。

他委屈地拿額頭直蹭她脖頸,額頭那塊被她親過的地方如被火烙了般滾燙,泛著麻癢。

他低哼了聲,埋怨著:“乾嘛親我呀。”

乾嘛在他決定再也不要理她的時候,突然親他。

真的很討厭。

銜燭攬著她的肩膀,收緊懷抱,又尋到她搭在自己腰間的手,與她五指相扣,血眸彎彎地笑起來。

她果然是喜歡他的。

她最喜歡他了,她親口承認的。

她喜歡他。

銜燭依賴地貼她的臉,手撫過她自然上翹的唇角,眨眼盯了好久。

他想親一親,於是小心地依偎了過來。

他們結了情契,本就該是彼此在這世上最親密的存在,他可以親她的。

少年纏綿地挨著她,鼻尖輕嗅,想碰碰她的唇。

就要碰上的時候,他臉稍稍一偏,唇隻輕擦在了她溫軟的腮畔上。即便如此,他也心如擂鼓了。

少年覺得害羞,又難為情地把臉埋了起來。

昨日那樁事一出,方彆霜連表面功夫也懶得作與這一家人看了,早晨故意沒去藏杏院請安。芙雁忐忑,問要不還是派人去告一聲假吧,方彆霜搖頭沒允。

反正她有“靠山”,從此該感到惶恐的人是方仕承,而不是她。臉既已撕破,再裝出萬事平和的樣子,給誰看呢?

方彆霜在妝奩盒裡翻了好久,翻出了七八個各色材質的鈴鐺。她抱著銜燭一一往它身上比對,最終挑中了一隻鑲粉紅碧璽的銀鈴鐺,搓根紅繩穿進去,係在了它的脖子上。

她揉著它的下巴問喜不喜歡,銜燭吐吐信子,拿腦袋碰了碰她的臉。

這是喜歡的意思。方彆霜高興地撣撣鈴鐺,鈴鐺發出一聲脆響。

可它身上太過光滑了,不論她把紅繩係得有多緊,它稍微挪挪身子,紅繩就一滑再滑,滑脫落了。

芙雁撇著嘴道:“不如往它尾巴上鑽個小洞眼兒,穿個小點的鈴鐺掛上去算了。它懂什麼好賴呀?這多金貴的東西,要是丟了豈不可惜?”

她剛說完,人與蛇都瞪著她。

方彆霜責怪道:“你說得輕鬆,往你腳脖子上鑽個眼兒你疼不疼?”

芙雁被他們兩個瞪得骨頭直冒寒氣,趕緊轉到方彆霜身後為她梳著頭道:“咱幾歲大的時候就往耳朵上打眼兒了呢,疼就疼一會兒呀。小姐也忒溺寵它了。”

方彆霜把鈴鐺係回小蛇的脖子,不以為然道:“我們小銜燭這麼漂亮,好好的尾巴上弄個洞出來,多難看。”

小蛇爬到她胸口脖子上,“叮鈴”一聲猛地從她肩膀後面鑽出腦袋,嚇得芙雁“啊”地丟開梳子,被圓凳絆倒在地,唉喲唉喲直喊疼。

方彆霜笑得不行,一手摟住銜燭,一手把她從地上拉起來:“壞話也不知道背著它說,知道惹惱它的後果了吧?它聽得懂人話呢。”

“怕了怕了,真是怕了!”

芙雁沒好氣地站起來,抬頭一看,係了鈴鐺的小銀蛇正拿腦袋親昵地挨著自家小姐的臉呢,還耀武揚威地衝自己吐紅信子。

方彆霜心裡惦記著那些書信,下午又去了一趟前院,想找師婆和小和尚幫忙出個主意,看到底送螣馗什麼東西好。

他隨手給她的一條玉帶都非同尋常了,她一介凡人,衣裳首飾雖然不少,卻都是俗物,相比起來實在拿不出手。倒是師婆那裡的東西有些意思,上回無意間在她那看到的鏡子,讓她至今難忘。

聽方彆霜說完來意,小和尚移目看向老虯龍,老虯龍移目看向了身側的小神君。

老虯龍默默傳音過去:“讓她以身代償!這可是她自己送上門來的啊,您每天忍得那麼辛苦,彆忍了吧。”

小和尚鄙視道:“這不太好吧。”

“哪裡不好了!你彆替她說話,俺家小神君已經決定再也不理她了,本來嘛就不該對她那麼客氣。”

銜燭一下一下撥弄著自己脖子上的小鈴鐺,對他們的爭吵置若罔聞:“她供上來的東西,我很滿意。”

正與小和尚眼神打架的老虯龍一愣:“啊?”

小和尚迅速拍了一把懷裡的兔子鏡靈,兔子口吐人言:“螣馗大人表示,他很滿意你的貢品。”

“啊!”方彆霜先是被那兔子嚇了一跳,僵硬笑道,“我什麼也沒給呀。”

老虯龍也傳音亂叫:“她給您啥了啊!”

他盯向那隻鈴鐺:“就這?!”

老虯龍“哐嘰”往意識結界內甩出一隻乾坤箱,哐哐狂倒,數之不儘的各種仙質、靈質鈴鐺瞬間堆成了小山,他躍上山頂剁腳:“您缺鈴鐺嗎?啊?您缺鈴鐺嗎?這哪個不比那破東西好!”

他甚至想說句難聽的,那玩意兒就是人給貓狗帶著玩的!

銜燭懶懶捧腮,無動於衷。

“哪怕這個算一樣,那還有一樣呢?”老虯龍抓狂,“您不能言而無信啊,說兩樣就得是兩樣,讓她以身代償吧!”

“她償完了。”

老虯龍瞪大了雙眼:“什麼時候?!”

銜燭無聲睨他一眼,老虯龍捂住嘴,不敢多問了。

方彆霜一頭霧水地被小和尚送出了門,銜燭跟著她,老虯龍追了出去:“那那那那,那您不是說再也不要理她了嗎?啊?不是說要看她沒了您會過得有多慘嘛?”

銜燭聽著清脆的鈴鐺聲,目不彆視地看著方彆霜:“好慘呢。沒有我,她不行的。”

方彆霜兩手空空地回到後院,想了一路都沒想明白螣馗大人到底在滿意什麼。那兔子瞎說的吧?

她正想著要不支開芙雁把他喊出來問問,方仕承竟親自過來找她了。

為他推輪椅的管家婆子苦口婆心道:“老爺早晨沒見你去請安,擔心的不得了,連連問你是不是病了,這不,說什麼都要來看看。”

方彆霜想到昨日他就是用這副虛偽嘴臉哄自己喝下的茶水,直犯惡心,不留情面道:“我看父親是見我平安無事才真坐不住了,急著要來探探他到底哪步沒算對吧?”

方仕承沒想到自己這個平時乖巧懂事的小女兒能說出這麼難聽的話,招手讓人都退下了。他卸下慈愛笑容,沉聲問:“你昨晚對範婆子說的那番話,到底什麼意思?你有靠山,哪家的靠山?”

他說完又笑了:“你早該對父親說的,父親可從沒說過隻準你們攀附蘇家兒郎。若有其他能護你一生周全的好男兒,父親豈有阻撓之理?”

“在父親眼裡,靠山都是拿來嫁的。這位我嫁不了,你也沒法兒知道他是誰。反正臉皮是你自己扯破的,可彆拿什麼孝道壓我,壓也壓不住。我隻警告你一回,彆再打我的主意。否則,您儘管猜猜後果。”方彆霜的視線落到了他已經殘廢的雙腿上,“我會儘快離開這個家,這對誰都好。”

她竟敢這樣忤逆他。若非行動不便,方仕承真怕自己會壓不住心頭怒火,把巴掌甩到她的臉上去。

天底下沒有哪個父親能容忍自己有這麼大逆不道的子女!

可他真的想不通,想不通她到底是怎麼從清芬樓順利脫身的。她的靠山一定深不可測。他不能再將她當作一個單純聽話的女兒來拿捏了……

看在她那位靠山的份上,他甚至得巴結著點。

方仕承的心情幾度輪轉,終於勉強平和下來。他笑道:“父親明白你的意思了。其實今天過來找你,是有彆的要緊事得知會你一聲。”

他歎惋道:“庭川似乎病得不輕。前些天,姚夫人進府來說,想請你母親帶著你們姐妹兩個去她那坐一坐。你母親一是忙於照顧我,二是與彆家的應酬太多,顧不上,就沒來得及去。你若掛念他,擇空去看看吧。”

方彆霜心裡咯噔一下,姚庭川病得這麼嚴重?她竟一點沒聽到風聲,怕是方仕承先前故意堵了旁人的嘴,不想讓她知道。

方仕承說完走了,走之前還說了一些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的大道理,企圖挽回她一點兒孝心。

方彆霜懶得與他周旋,心不在焉地回了屋,呆坐許久,都把要問螣馗貢品的那樁事給忘了。

她得去看看姚庭川。

不提彆的,畢竟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情誼。

想到這,她剛要喚芙雁進來收拾東西,耳邊一陣鈴鐺輕響,面前憑空落下了一隻小木匣子。

與此同時,桌前的屏風上投下了一道少年身影。

方彆霜驚喜地抱過木匣子,打開一看,裡面書信一封沒少。

銜燭望著她的笑容,語氣無波無瀾道:“還給你了。”

“我剛還想問您呢,我好像還沒來得及給您貢品……”方彆霜心念一轉,也許他打一開始就沒真想要她的東西吧?隻是逗她玩而已。

這位螣馗大人總會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些許少年心性。

銜燭垂眸不語。

一聽說姚庭川病了,她什麼都顧不得了,連那麼看重的書信都不急著要了,失魂落魄地就要去找他。

姚庭川對她而言,這麼特彆,這麼重要?

他從沒見主人這麼擔心另一個人過。

為什麼這個人不是他。

好嫉妒,好嫉妒。

如果他也病了呢。她會這麼擔心嗎?

方彆霜透過繡竹繡蘭的屏風望著他,心想他這面部輪廓瞧著挺正常的啊,沒牛犄角、豬耳朵一類的怪東西,長得應該不會太嚇人吧?

她正打量著,屏風後的少年忽然抬起眼:“我也病了。”

方彆霜回過神,茫然問:“您,會生病?”

“嗯。”銜燭移開視線,“你是去找他,還是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