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1 / 1)

直接凸了出來。

粉粉的,碩長的,兩……

方彆霜沉默地鬆開手,明白了。

她安撫地揉揉銜燭的腦袋,銜燭蜷緊身體,躲開了。

他盈白無暇的蛇身似乎整個都透出了淡淡的粉色。方彆霜戳戳它:“害羞啦?”

銜燭就是不搭理她。

方彆霜越來越覺得它通人性了,高興道:“我想到給你取什麼名字了。”

銜燭盤在枕頭上緩慢地蜷動著身體,隻將豎瞳轉向了她。

“嘶嘶,叫嘶嘶好不好?我一這樣叫你,你就出來。”

銜燭身體微僵,片刻後把自己整條蛇都藏進了枕頭底下。

方彆霜掀開枕頭找他,竟然沒有,她又好一陣找,抖被子抖涼席,就是找不到。

該不是生氣了吧。

小蛇也能有脾氣?

氣她弄疼它了,還是氣她名字取得不夠好聽?

嘶嘶不是挺可愛的嘛。

銜燭以虛身趴在她枕畔,並未離開。少年面色潮紅,呼吸紊亂,胸膛起起伏伏。他怨憤地望著還在一旁翻找他的方彆霜,嗓音低顫:“喜歡我,想養我……都是騙我的。”

隻是覺得我好玩而已,對吧。

嘶嘶。難聽死了,惡心死了,隨便一條蛇都可以叫這個名字。

你怎麼這麼討厭……

方彆霜找累了,不找了,心想它也許是餓了,覓食去了。總不至於因為這點不高興就離開吧。

銜燭眼睜睜看她吹滅燈,躺下睡了。

沒一會兒連呼吸聲都平穩了。

銜燭仍未從那異樣的滋味中緩過來。他覺得燥熱,明知她的軀體更熱,還是想要靠近一些。

他顯露了實身,大膽地握住她的肩頭,拿臉頰和頸部與她相貼。

月光纏綿,他也纏綿。

少年不能理解自己的軀體反應,全憑本能紓解著,白皙如瓷的肌膚上漸漸透出了清淺的粉色。

睡夢中的少女對此一無所知,自以為抱上了一塊滑涼的軟玉,胳膊還貪婪地搭上了他的腰際。

銜燭一下清醒了過來。

他厭惡地看她一眼,收神離開了溪汀閣。

老虯龍和小和尚跑了半夜,終於在一處山野湖泊中找到了他。

月明星稀,湖水通透,靠岸的大石上趴著一個姿容瑰麗的少年。少年白發披身,發尾水珠滑過他肌理分明的胸膛和腰腹,又滴滴答答沒入湖面。湖面之下隱隱綽綽地藏著他粗長的白鱗蛇尾。

蛇尾不安地蠕動著、緊絞著,水浪嘩嘩。月光反射在蛇鱗上,流光溢彩,華美絕倫。

老虯龍撥開樹叢草葉,不敢直視少年神容,垂首跪下了:“神君……”

銜燭枕著自己的蛇尾,懶懶睜眼,潤澤的紅瞳深處仿佛燃著一團潮濕的火。

小和尚從後趕來,亦難直視神顏,低頭緊閉雙目,飛速盤摸著佛珠。

“我怎麼了。”銜燭冷淡開口。

“您大概是到了情期……”

“什麼是情期。”

老虯龍老臉漲紅,結結巴巴,小和尚不得不接話道:“螣馗神族……螣馗主萬物生衍,其實根本不分什麼情期,天性就……再加上已經結了契,情契一旦結成,雙方對彼此都有致命吸引力,此番反應屬實正常。”

“我討厭她,恨她,才不會對她發情。”銜燭仰面浸在湖裡,白發飄蕩開,嗓音散漫,“我隻是生性淫.蕩而已。”

老虯龍不敢吱聲,小和尚不敢點頭。兩人對視一眼,默契地決定退到一邊守著去。

剛挪了沒兩步,少年的聲音沉沉傳來:“去給我找隻十年前的鬼,葉惜蓮。”

“十年?恐怕她轉世都有九……”

老虯龍錘了小和尚一下,搶過話頭道:“俺記下了,就算是抽魂奪魄俺也定會把她揪過來!”

“把她複活。”

老虯龍一呆:“複,複活?”

“嗯。”

銜燭整個沒入了湖底,半露在湖面上的蛇尾時不時翻弄起幾朵水花。

老虯龍愁得臉都皺了,找鬼不難,關鍵是陰歲十年的鬼肉身早爛泥裡了吧,怎麼複活嘛!

幾天過去,方彆霜越想越覺得那天午晌做的那個夢太蹊蹺。

特彆是見到兩個來府裡鎮宅的師婆和小和尚以後,她怎麼感覺好像在夢裡見過這兩人?

真是處處透著古怪。師婆不像師婆,和尚不像和尚,老的不護幼,幼的不尊老,每次見到他們不是在拌嘴就是在互毆,弄得府裡下人事兒都懶得做了,就愛圍在一起看他們的熱鬨。

雖然心裡狐疑,但方彆霜要發愁的事太多了,還顧不上這些神神鬼鬼的。

方仕承受了重傷,吳氏當然不好再帶她們姐妹外出交遊了,蘇家聽聞後竟要遣二公子來探望,喜得方仕承夫婦嘴都合不攏了。

方彆霜倒不至於憂心自己真會被人家看上,蘇家是京城望族,皇親國戚,什麼樣的國色天香沒見過?隻怕兩家交往越密,方仕承越要動不該有的心思。一旦事發新賬舊賬一起算,她也要被連累死。

兩日過去,姚庭川竟都沒再來方府。還是那婆子找前門小廝打聽了才知道,原來他自從觀音寺失約後就病了,至今未能起身。

也不知道是真病還是假病,反正是指望不上了。

她的小蛇又不見了。她偷偷在院子裡找了好幾遍,就是找不到。興許它是真不想被她養著。

事事皆不順心,方彆霜想破罐子破摔了。

乾脆她收集了方仕承賣官鬻爵上下勾連、侵吞賑災款的證據直接找蘇家投誠呢?

雖然風險巨大,代價巨大,但至少有機會活下去……

也不是不行。

方彆霜越想覺得可行。

這證據不難找,方仕承在吳江縣做了十多年的縣令,自以為根基穩固,早沒了警惕之心,與那些官員豪紳往來的時候幾乎不做什麼遮掩,想必書信之類的也沒有特地銷毀過。若能找到那些書信,順藤摸瓜,定會牽扯出不少人……

隻怕那時她要面臨新的險境了。但畢竟她在暗處,掌握這些就意味著她掌握了一定的主動權。如果能順利嫁出方家脫身當然最好,如果不能,這就是她的籌碼。

夜裡睡不著,方彆霜把守在外間的芙雁叫了進來。兩人關了門窗,方彆霜在一片漆黑裡握住了她的手。

聽完這些,芙雁當下手腳都冰涼了,低聲說她瘋了。

“瘋了總比死了好。”

方彆霜的眸子靜沉沉的,映著凜冽的月光,芙雁從中看出了一抹清醒的瘋狂。

芙雁回握住了她的手。縱使心中懼怕,她還是願意與她共謀。

下定決心的這晚,方彆霜終於睡了這幾個月以來最踏實的一覺。

這世上她誰都無法依靠,除了自己。也唯有完全依靠自己走出來的路,什麼樣的結果她都能甘心接受。

等少女漸漸入眠,銜燭臥到了她身畔,百無聊賴地撚著她的頭發絲玩。

在人間待了幾天,有老虯龍和小和尚的介紹,銜燭大概理解了方彆霜的生活與處境,也知道她下了一個怎樣的決定。

她果然沒變。

有仇必報,敢堵上一切去搏一個渺茫的希望。

也還是那麼討厭。

說喜歡他,卻給他取那麼敷衍的名字。不過想想也是,她從前嫌棄他赤.裸的人身,今世又怎麼可能真的喜歡他的蛇身呢。

銜燭仍沒有想好該怎麼報複她。

不如帶她走吧。

褪去她所有凡衣俗飾,把她鎖在籠子裡……高興了便去看看,不高興了便把她徹底忘記。給她取一個敷衍至極的名字,聽她喊自己主人,居高臨下地看她搖尾乞憐。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銜燭輕貼著少女的額頭,緩慢地眨著眼睛。

真不敢想,他竟有一日能走出籠池,這樣親密地貼著她。

晨曦漸濃,方彆霜模糊地感覺到帳內似乎飄蕩著一陣一陣的微風,吹得她臉上癢癢的。已經不止一次這樣了,每回睡醒她都覺得好像有人在偷玩她的頭發。

銜燭隱身在側,還在往她臉上吹氣。玩著玩著,少女猛地一下睜開眼,定定地望向了帳頂。銜燭身體微僵,心如擂鼓地與她對視著。

有那麼一瞬間,他好像從她烏黑的瞳仁中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但沒一會兒方彆霜就把視線移開了。

真是奇怪……紗帳無痕,那股撩動她頭發的風似乎在刹那間消散了。

銜燭眨眨眼,不高興地虛摟住了她的肩膀。他就知道,她當然看不見自己。

方彆霜揉揉眼睛坐起身,在床邊愣了會兒神。她還是覺得奇怪,回身翻翻枕頭被褥,試探著喚了聲:“嘶嘶?”

銜燭躺在原處,心臟在這一瞬間再次激烈跳動起來。他睜著水亮的紅眸望向她,下意識張了張唇。

他可真賤,竟想應下這個名字。

方彆霜翻兩下就不翻了,也沒再喚他。她走到梳妝台前坐下,一邊梳弄頭發,一邊胡想八想。

想了一陣,她與銅鏡裡的自己對望了,眸中漸漸聚起光芒。生死天定,從今往後不如活得痛快一點吧。隻做自己想做的事,誰要給她氣受,她就給誰苦吃。

再也不要窩窩囊囊地活著了。

方彆霜收拾好心情,又往周圍尋了尋。她總疑心小蛇會不會就在這裡,隻是躲起來了。

真生氣了嗎?

一條蛇到底能有什麼脾氣。

方彆霜嘗試著哄了哄:“你出來好不好,晌午我讓芙雁留半隻燒雞給你吃。”

銜燭負手站在她身後,覷著鏡子裡的她,鼓著腮幫子不搭理。誰稀罕你那點貢品。

“你亂跑,會被人踩死的。院子裡還有野貓,你也打不過的。”

銜燭厭煩地彆開臉。數萬仙魔都為你殺了,你憑什麼以為我連隻貓都不如。蔑視神,要遭報應的。

“該不是真死了吧……”久無動靜,方彆霜擱下梳子,自言自語道,“你是最漂亮的小蛇,我最喜歡你了。死了就太可惜了。”

銜燭再度看向鏡子,揚了揚下巴。

……哼。

又拿這種惡心的詞形容我。

方彆霜覺得身後怪怪的,回頭一看,什麼都沒。正要轉回身,視線裡卻閃過了一小道白影。

定睛一看,竟是多日不見的小銀蛇纏著椅子上來了。

方彆霜驚喜地捧過它,這下不得不信它真聽得懂人話了。沒想到真是在跟她鬨脾氣……還挺難哄。

小蛇拿尾巴在她腕部纏了一圈又一圈,腦袋伏在她手心裡,朝她吐信子。方彆霜吹氣逗它玩,又讓芙雁去廚房取些鵪鶉蛋過來。聽說蛇能吃蛋。

銜燭仍不能接受嘶嘶這個名字,可如果她非要這麼叫他,他能有什麼辦法。

氣還是要生的,他再也不會聽她的話了。

芙雁把鵪鶉蛋拿來了,方彆霜讓她放到桌上,又鼓勵銜燭快點吃。

老虯龍尖叫著從外面傳音給銜燭道:“啊啊啊啊小神君您可千萬不能碰這些凡人給的俗物啊,吃了要受罪的啊!”

剛才他路過溪汀閣,遠遠地看見芙雁手裡拿著好幾個生蛋,攔下一問,芙雁左顧而言他不肯正面回答,老虯龍就多多少少猜出來了,以防萬一趕緊傳音過來提醒他。

銜燭不搭理。

他當然不會吃這種惡心的東西了,怎麼可能她讓他做什麼,他就全部聽話照做。

方彆霜撫了撫銜燭的身體,笑眼彎彎地端詳著他:“我們小蛇這麼漂亮,嘶嘶這名字是有些配不上。你通體雪白,唯有眼睛是紅的,像綴了兩顆紅瑪瑙。叫銜朱吧……不行,俗了些,你又是這麼有脾氣的小雄蛇。叫銜燭吧,眼睛又紅又亮像燒透了的燭芯。芙雁,好聽嗎?”

“我又沒什麼學識,不懂呀。”

“我又能有多少,你就說好不好聽嘛。”

芙雁笑道:“銜燭,好聽。我光想想這個字的意境,就覺得美。”

“嗯,這名字一聽就能讓人知道他有多漂亮。”

芙雁指指那兩顆鵪鶉蛋:“小姐啊,這蛋比它頭小不了多少,它吞得下嘛?”

“它嘴巴能張得很大呢。”方彆霜摸摸銜燭的腦袋,再次鼓勵道,“銜燭乖,直接吞,不會噎著的。”

當然不會……

銜燭覺得好煩。

他纏著她的手指,看著她含笑的眉眼,腦海裡卻閃過了自己剛剛出世時被她在籠池外冷冷垂視的那一幕。

又閃過不久前那個雨天的情形。再度相逢,她已不記得從前,竟然朝他笑。

還是九天仙子的時候,她的目光永遠清冷如霜,見到他便難掩嫌棄。為他賜名時也惜字如金,似乎連個理由都說不出,隻丟下一句“叫銜燭吧”。

今世的她看見他便笑,見到他第一眼,就說“好漂亮的小東西”。

銜燭感受著她掌心與指腹的溫度。鮮活溫暖,顛覆了他從前對她的想象。有些認知好像也被她的三言兩句顛覆了。

她的話不斷在他腦海裡回蕩著。

“這名字一聽就能讓人知道他有多漂亮。”

叫銜燭吧……

叫銜燭吧。

因為覺得他漂亮,所以為他賜名銜燭。

當初她站在籠池外,一直看著他,看了很久。

因為覺得他漂亮,所以看那麼久嗎?

她從那時起,就覺得他漂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