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1 / 1)

貪暖的小東西。

方彆霜覺得這種觸碰有點怪異,但能接受。至少它身上乾淨,沒什麼黏液,涼涼的一條盤在胸口,還能給她散散熱。

可惜小蛇不太乖,沒一會兒就從她胸口遊走了,哪裡都想爬一爬,弄得方彆霜根本沒辦法醞釀睡意。

銜燭很快知道她最受不了他從下往上爬,不論是從她的腰腹爬向她的脖子,還是從她的小腿爬向她的鼠蹊部,一旦他這麼做,她的體溫便會升高,心跳便會加速,軀體甚至會微微顫栗。

他很喜歡她這樣的反應。

在惹惱她之前,銜燭回到了她的胸口。

方彆霜把它掏出來一把丟到枕上,拿手一壓,沒過一會兒便睡熟了。

帳內光亮一閃,少年支著腮,沉默地看著她的睡顏。

他略一抬手,便有風掀起她的裙角,裙下露出了一雙交疊著的小腿。

銜燭從指尖凝出一滴色澤透粉的水珠,輕輕地覆了上去,少女膝蓋上的紅腫儘數消褪了,腳腕上的蚊子包也沒了。

他數著她的睫毛,隔著一片虛無撫了撫她的臉頰,那個猙獰的五指印便消失不見了。

方彆霜微皺的眉頭漸漸舒展開。

長夜漫漫,他不想睡,便勾著手指讓微風撩動她的頭發,有一下沒一下地玩著。

方彆霜一覺睡醒,梳洗時聽婆子閒話才知道昨晚真出大事了,方仕承昏迷到現在都沒醒,吳氏跟方問雪破了相,一早上府裡來了不少縉紳豪民探望,人都擠在前院呢。

銜燭透過鏡子,看到方彆霜的惺忪睡眼一下有了神采。

但她隻是問:“姚庭川呢?”

“沒聽說他來,但肯定會來的呀。”

畢竟是老爺的門生。

方彆霜蹙起了眉。方仕承該不會要死了吧……死又能怎樣,他這些年不知作了多少孽,一旦上面清算起來,必會禍及家人。她還是得想辦法儘快把自己嫁出去。

方問雪臉花了,賞荷宴肯定是去不成了,她去不了,吳氏也不會帶她去,與蘇家相看的事倒暫且不用擔心了。

她與姚庭川的事說不定能有轉機……得找時機再跟他商議一番才行。

婆子把她昨天扔角落裡的凝膚膏拿出來了,正要開蓋幫她塗抹,忽然驚奇道:“誒,小姐臉上的印子沒了!”

方彆霜摸了摸臉,不甚在意道:“我不愛搽這黏膩膩的東西,留著給芙雁擦傷吧。”

婆子“啊呀”了聲,直道可惜,方彆霜沒心思計較這些小事,隨便拿起兩根簪子塞進婆子手裡道:“一會兒你去前面守著,姚庭川若來了,立刻告訴我。”

婆子放下罐子,眉開眼笑地去了。

姚庭川。

姚、庭、川。

銜燭反複咀嚼著這個名字。

她昨日受那麼多委屈,都是因為這個人。為了這個人,她向神明下跪祈願,向那隻蛆下跪磕頭。這個人是她的主人麼,否則憑什麼。

芙雁被人攙扶著送回來了,方彆霜讓她先在廂房歇兩天,芙雁不肯,方彆霜把她斥了一頓,她才老實躺下了。

一直等到快晌午,前面終於傳出點動靜了,方彆霜走到院子前一看,來的卻不是先前吩咐下去的婆子,而是橫眉豎眼怒氣衝天的吳氏。吳氏身後跟了數十個丫鬟婆子,來勢洶洶。

吳氏一站定,方彆霜向她屈膝行禮,她卻一聲不響地往後招了招手,那一大群人便快步朝院子湧了過去。

方彆霜移步擋下為首的婆子,側目問吳氏:“您這是何意。”

吳氏冷笑:“你還有臉問?想不到你小小年紀心腸竟如此歹毒!把那邪物交出來,否則我就讓人進去給你搜羅個乾淨!”

“什麼邪物,女兒不明白。”

“你還裝!為了咱家的名聲,我才來好言好語地勸你。你若不識好歹,我就直接讓那老道進來驅邪,讓人都過來瞧瞧你這不孝不悌的東西乾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我看你明白不明白!”

方彆霜迅速反應過來,吳氏認為家裡之所以會出這麼多事,是因為她動用了邪術詛咒家人?

太荒謬了。

“昨日女兒一回來就先拜見了父親母親,您都看見了,女兒去是什麼樣回來還是什麼樣,半粒灰塵都未多帶。請母親莫要輕信妖道讒言。”

吳氏冷笑,直接對眾人下令道:“任何一個角落都不要放過,一條白蛇,應當不難找。找到的,我重重有賞!”

從後趕來的芙雁聽到這話驚得手直抖,看向了方彆霜。

方彆霜摸著袖子裡的銜燭,手心滲出了冷汗。他們怎麼知道它的存在?

難道這蛇真的……

它連咬人都不會,怎麼可能呢?

姑蘇城裡常有妖僧妖道各處行騙,恐怕吳氏是著人家的道了。

不能讓人把它搜去。否則以吳氏的腦子和報複欲,一見她真有這麼條蛇,哪能輕易饒過她?

該怎麼辦……

銜燭將腦袋靠上她的心跳,感受著她的顫栗,蛇信子舔了舔她的肌膚。

方彆霜咬唇忍著,控製自己彆在眾人面前失了態。小東西完全不懂什麼是危險,這時候了還亂動……

吳氏“重重有賞”四個字一出,眾人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方彆霜不得不讓開了路。

算了,命由天定。吳氏應該想不到來搜她的身,隻要熬過去就好了。要是沒熬住,那也隻能算她倒黴。

眾人衝進去一通亂翻亂找,芙雁見她們摔碎了好些東西,氣得直跺腳,卻無可奈何。

吳氏在院中石凳上坐下了,眼神銳利如刀地審視著方彆霜。

昨晚的事太蹊蹺,好好的鏡子碎了,碎片長眼睛了似的專往她們身上飛;穩固結實的房梁塌了,梁木附了魔似的專往人腿上砸。這讓她如何不信那老道的話?

就是沒想到這小丫頭真能做出這麼狠毒的事。

方仕承就罷了,她們何曾得罪過她?這些年雖然自己待她確實不如待方問雪用心,可至少面子功夫是到位的,她能和姚庭川搭上線,自己也沒少助力。犯得著做那麼絕嗎?雪兒下巴上被劃了那麼深一道口子!這下不但賞荷宴沒法兒去了,以後說親都會被耽誤,女人的臉可是關係到一輩子幸福的啊!

吳氏越想越怒,怒到忍無可忍,恨不得立刻拿把大刀來把她大卸八塊。

丫鬟婆子們陸陸續續出來回稟了,說溪汀閣已經被她們翻個底朝天了,就是找不到什麼白蛇。

方彆霜垂眸斂目地站著,動都沒多動一下,吳氏卻鐵了心要在她這撒一撒怒氣:“給我過來!”

方彆霜順從地走了過去。

吳氏看著她光潔無暇的臉問:“那罐凝膚膏,你沒用?”

方彆霜輕輕搖頭,吳氏咬牙切齒:“你臉上的指印,一夜就能了無痕跡了?還說你沒用邪術!”

“我……”方彆霜覺得她無理取鬨,卻有口說不清。吳氏靠著嫡母這一層身份,就能把她活生生壓死了。這家裡從沒有人能為她做主,她不論說什麼都沒辦法為自己辯解。

銜燭緊纏著方彆霜柔軟的身體,覺得自己昨晚應該直接殺了這個刻薄女人的。竟敢說他是邪物。

不過現在殺也不遲。

銜燭攀上方彆霜的鎖骨,正要探出頭,卻被她捂住了腦袋。他不高興地動動尾巴,吳氏突然尖叫道:“你往身上藏了什麼?!快,快去搜她的身!”

“夫人您不能這麼侮辱二小姐啊!”芙雁死命相互,可沒兩下就被推倒了。

所有人都朝方彆霜伸來了手,要扒她的衣服、扯她的頭發。

這一刻方彆霜覺得沒意思極了。沒意思,什麼都沒意思。

偷養一條蛇而已,它性情如此溫馴,連咬人都不會。她此生就做了這麼一件自己真正想做的事,誰也沒礙著,卻要背負上沾染邪術的罪名。

戰戰兢兢地受了一輩子的窩囊氣。

她受夠了!

方彆霜握了銜燭的腦袋,想把它直接丟到吳氏臉上去。搜搜搜,讓你搜個夠!

可這一握她抓了個空,那一抹軟涼的觸感莫名從她身體上消失了。與此同時,眾人朝她伸來的手仿佛都受到了不明力量的重擊,一下被彈開了。地上躺倒了一大片的人。

狂風湧動,草木皆折,方彆霜茫然地抬起頭,發現天地色變,眼前的一切都被一股強大而神詭的力量牽動了。

丫鬟婆子們唉喲著直不起來身,吳氏面露驚恐,兩腿直抖。

方彆霜縮在角落,並不知道自己正被一道虛影輕輕地抱著。

銜燭耐心地感受著自己的情緒。真正的憤怒,真正的怨恨,真正的毀天滅地也要殺了一個人的欲望……熟悉而蓬勃。

也耐心地感受著她的情緒。臨近崩潰的絕望,對未知力量的恐懼……他不喜歡看到她這樣。

老虯龍兩蹄都要輪冒煙了才趕到這,恰有一道閃電從天地間掠過,將那些凡胎肉眼不能看見的情形都照進了他的眼睛裡。

神姿高偉的少年耳畔銀發微動,赤袍隨風翻飛,額間神紋隱隱泛光。即便根本觸碰不到,他還是一遍遍笨拙地撫摸著少女了無血色的臉頰。另一隻手的掌心上,不停躍動著的赤焰愈燃愈烈,焰芯幾乎要變為玄色了。

老虯龍渾身一抖,看向他懷中驚懼無措的少女。小神君要對她下手了?

不久前發生在天界的那一幕仿佛要重現眼前了。

那是一場前所未有的屠仙戰。

在那女人被人一劍斃命於小神君懷中身死道消的那刻,眾仙魔見識到了真正的神怒。這世上最後一位螣馗周身赤焰轉瞬間變為了黑焰,他僅是抬起紅眸,便有千山被平,萬仙受劫。

老虯龍知道他恨極了這個把他囚禁於籠池中的女人,會因為不能親手殺了她而大發神怒。他想殺她太簡單了……可是現在不行啊!

銜燭揚起手要把赤焰揮向吳氏,那個化形為老婦模樣的老虯龍卻朝他撲了過來,嘴裡大喊著:“小神君您息怒啊——”

銜燭的動作沒有一絲停頓。

息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