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全雞宴(1 / 1)

燕京小廚娘 葉流金 32456 字 3個月前

肥富跟著日本使團前來,本就是有所圖謀,那日雖然在宮宴上受了挫敗,可是他賊心不死,又找各種機會活動,這幾日在京城權貴圈裡也是到處折騰,各種刷存在感。

見他對肥富有興趣,孔大人便笑了。

他卻撇開肥富不提,隻閒聊般悠悠問道:“老謝,頭些年你有幾條海船下過西洋吧?是不是賺了不少?”

謝明昌嘿嘿一笑,避重就輕地說道:“不過是運些木料和不值錢的石頭,那海船一去一回就要大半年,海上風險也不小,我能剩下多少?不過是為朝廷和百姓儘一份綿力罷了。”

孔大人哪裡肯信,隨手捶了他肩膀一下,笑道:“你這老小子,跟我還搗鬼!難不成我還能要你的銀子?”

兩人心照不宣地說笑幾句,孔大人才低聲說道:“你是個有經驗的,我隻問你一句,朝廷派船隊出海,寧可繞道去暹羅和爪哇那些小地方,也不肯跟日本國通商,是不是未免不公平了些?倒顯得咱們泱泱上邦,連這點兒氣度都沒有。”

謝明昌一驚,斟酌著說道:“大人這話可不能亂說,這是朝廷的法令,我能有什麼想法?不過是依著大人們的吩咐辦事罷了。”

孔大人嗤笑:“瞧你這話說的,你可是皇商,難道就連一點想法都沒有?”

見謝明昌低頭喝茶,一副不敢多言的模樣,孔大人湊過去,問道:“皇宮和朝廷都跟你做生意,你可知道,日本國有什麼東西能入了那些貴人的眼?”

謝明昌想了想,道:“如今最好賣的都是海外的香料和寶石,這些東西,日本國也沒有呀!”

“你糊塗呀!”孔大人一臉地恨鐵不成鋼,“虧你是個做生意的人,難道不知道琉球的珊瑚和珍珠?聽說那些東西在當地極賤的,若是能運到咱們這裡,一個就值幾十幾百兩銀子,若是品相好的,更是千金難求!”

謝明昌聽著意動,卻還保持著幾分清醒。

“大人言之有理,可是再好的東西,朝廷不許跟那邊經商,我也運不進來呀!”他笑了笑,又說道,“再說了,若是沒有朝廷保護我們這些小商船,就算我們敢去,遇到了海盜,彆說東西,隻怕連命都要交待到海裡!”

孔大人一拍手,道:“所以說皇上才要嚴懲那些倭寇海盜呀!你想想,日本那裡不過是彈丸之地,聽說連像樣的果子都沒有,咱們這裡稀爛賤的鐵器瓷器,到那裡就能翻著番兒地換錢!要不是盼著跟咱們通商,你以為那些日本人閒得慌,押著那些倭寇進京城來乾什麼?”

“他們就是想用這種方式告訴皇上,倭寇海盜他們都會抓,海上治理得太平了,才好跟咱們通商嘛!”

謝明昌試探著問道:“孔大人這話的意思,想是朝廷有什麼動向?”

孔大人老神在在地笑了,低聲說道:“你當聽說過,朝廷要在福建漳州月港設立督餉司,說白了,就是想把那些民間的小商販收攏過來,橫豎攔不住,這稅銀何不讓朝廷收著?”

雖然為著

倭寇的原因,朝廷下令不許與日本國通商,可是日本國離著□□這麼近,島上又缺這少那的,不跟□□通商又有什麼活路?因此民間這些小商小販都寧願冒險偷偷過來做生意,這也是朝廷屢禁不止的事。

謝明昌露出一個略帶僵硬的笑容,說道:“那可是兩全其美的好事。”

孔大人見他言辭謹慎,索性直說道:“你又糊塗了,那些小商販能掙幾個錢?都是頂著海上風浪過來的,誰願意讓督餉司再扒去一層?還不如……”

謝明昌正聽得聚精會神,不料孔大人忽然話鋒一轉。

“對了,方才忘了跟你說,肥富久仰謝皇商你的大名,很想與你結識一番,請教些生意經,不知老謝你意下如何啊?”

孔大人說了那麼多話,自然不可能是廢話,如今再提起肥富,謝明昌心裡便有了譜。

“那正好,我也正想問問日本國的風土人情呢。”

兩人相視一笑,正好夥計這會兒送菜進來,孔大人便順理成章地打住了話頭,說起關於美味佳肴的閒話來。

夥計把一個個盤子放在桌上,指著其中一道介紹道:“這是梅姑娘特意為兩位貴客做的菜,名叫百鳥爭鳴,是用雞舌做的,請二位嘗嘗看。”

“百鳥爭鳴?這名字起得倒是雅致。”孔大人饒有興趣地看了看那道菜,便拿起筷子讓謝明昌,“老謝,來嘗嘗。”

謝明昌心裡有事,隨手便夾了一條雞舌入口。

爆炒過的雞舌滑嫩柔韌,外頭包裹著濃稠的醬汁,吃在口中頓時讓人眼睛一亮。

雖然跟梅娘不對付,但是謝明昌不得不陳承認,梅娘做的菜的確是一絕。

連他都尚且如此,孔大人吃上幾口菜,更是讚不絕口。

“不愧是連太後皇上都誇獎的菜,老謝,咱們今日有口福了!”

謝明昌吃著雞舌,才想起自己方才的借口,隻得忍住垂涎欲滴的口水,隻吃了幾口便放下筷子。

因為謝明昌的舌頭“有傷”,所以孔大人便沒有要他喝酒,兩人都知道正事已經說完了,吃完飯也就散了。

臨走之前,孔大人還體貼地讓夥計把剩下的雞舌裝進食盒,給謝明昌帶回去,好讓他回家能繼續“滋補”。

謝明昌滿心都想著孔大人說的關於肥富和日本國的那些話,回到家中把食盒隨手丟在桌上,便去了淨房。

等他更衣出來,就聽下人說謝華香來了。

謝明昌想起她那些兒女情長的私事,就有些不耐煩。

他叫人把謝華香帶進來,直接問道:“你不老老實實在屋裡待著,又有什麼事?”

謝華香本想著謝明昌出手,定會狠狠收拾梅娘,沒想到謝明昌這裡還沒有動靜,梅娘卻又是進長公主府,又是入宮做菜,眼看著她的聲名一日盛似一日,謝華香就怎麼也坐不住了。

梅娘的名氣越大,她心裡的不安就越是強烈。

在她看來,梅娘就像是一個大爆竹,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炸響,把她苦心

經營的一切全都炸得灰飛煙滅。

所以明知道謝明昌不喜她三番四次來問,她還是忍不住來找謝明昌。

“爹,我就是想問問,那個武梅娘的事……”

“你就知道惦記那個武梅娘,我跟你說過的話,你是全不放在心上!”謝明昌沒好氣地打斷了她的話,滿臉都是不耐煩,“你要是真擔心,就不該一心想著那武梅娘,而是趕緊想法子讓齊公子趕緊納了你!”

謝華香沒料到他居然說得如此直白,頓時羞得滿臉通紅。

她強忍住羞意,委屈地說道:“女兒知道爹說的話有道理,可是這種事,哪有女子主動的——”

謝明昌冷哼一聲,說道:“你少拿這話搪塞我,你既有手段,不妨用在齊公子身上,隻要他能納你,那武梅娘就算說破了大天,你也能平安無事!”

謝華香咬了咬嘴唇,低下了頭。

“女兒知道,可那齊公子出……出來一趟不容易,我就算是有法子,見不到他的人,我能跟誰說呢?”

謝明昌微微皺眉,說道:“那下次見到他,你就快些把這件事敲定,免得夜長夢多!”

見謝明昌言語有了鬆動的痕跡,謝華香連忙說道:“是,爹的話我都記下了,我隻是怕中間這段日子出了什麼岔子……”

她小心地看了看謝明昌的臉色,試探著說道:“若是我跟齊公子的事不成……女兒倒是沒什麼,隻怕耽誤了那位貴人的事……”

聽到這一句,謝明昌有些坐不住了。

“你說得有幾分道理,那武梅娘不得不防。”

眼看著事情已經有了眉目,如果這個時候因為小事功虧一簣,那可就太不值得了。

尤其那位貴人,可不是他們能得罪得起的。

謝華香見幾句話就說動了謝明昌,頓時臉上一喜。

“那爹可有什麼好法子?”

之前謝明昌故意把武梅娘的名頭傳去長公主府,原想著借長公主的手收拾了武梅娘,沒想到梅娘卻因此入了皇宮,聲名更上一層樓。

如今梅娘在京城可謂是風頭無兩,謝明昌若是想對武梅娘下手,又能有什麼法子呢?

謝明昌一時間也想不出什麼辦法,他的目光無意中落在那裝著雞舌頭的食盒上,不由得眼前一亮。

“要說法子,那自然是有的。”他勾起唇角,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謝華香還要細問,卻被謝明昌直接開口趕了出去。

謝明昌懶得跟她解釋,隻說讓她放心,武梅娘這個人,很快就會從京城銷聲匿跡了。

謝華香雖然不放心,卻不敢再去追問謝明昌。

她看著天邊的明月,不知不覺,又是月中了。

下次看到祁鎮,她可要想想法子了。

謝明昌說得對,隻要她能被納入東宮,一切塵埃落定,那武梅娘就算知曉些什麼,也掀不起大風浪。

這種提心吊膽又委屈求全的日子,她是

一天也不想過了。

不知不覺到了月底,春日的氣息越發濃鬱,先是邵蘭和曹大海終於定了親事,緊接著程丹娘等幾個貴女家中也給梅娘送來厚禮,原來隨著梅娘入宮之後名聲越來越響,又有長輩刻意安排她們在合適的場合做了幾道拿手菜露臉,程丹娘等人的親事竟然都順利地定了下來,這讓程丹娘等人對梅娘越發信服,跟著梅娘學做菜的時候也更加用心。

更讓梅娘意想不到的是,聽說程丹娘即將嫁入高門,竟有更多的權貴人家來請梅娘前去教授廚藝,梅娘卻之不恭,隻好在東城賃下一個清靜的小院,每隔幾天便去那裡教授一眾貴女廚藝。

而京城中也掀起了一場女子學廚藝的熱潮,那些不夠資格拜梅娘為師的,便退而求其次,尋人脈走關係去巴結周帽杜秀等人,就連才十歲的雲兒也被人找上門,隻求能跟她學個一招半式,好歹也算是拜在梅姑娘門下了。

南華樓聲名益盛,慕名而來的人越來越多,如鍋包肉、剁椒魚頭這樣的招牌菜每日都是供不應求,就連昂貴的海鮮也是不到晚上就會全部售罄。

饒是如此,梅娘依然沒有擴大進貨規模的想法,原因無他,後廚就這麼多人,太多的菜實在做不過來。

尤其是如百鳥爭鳴,肉蟹煲這樣的菜肴,每天更是限量銷售,經常提前幾天就會被預訂一空。

這日午間來了幾個衣飾華貴的客人,四九本以為他們是提前訂了雅間的,便把他們往樓上請,誰知打頭的人卻說他們訂的是樓下大堂中間位置的桌子,還拿出預定的牌子,說是今日訂的菜是百鳥爭鳴和肉蟹煲等幾道菜。

這兩道菜價值不菲,能吃得起的客人通常都會提前訂雅間,四九覺得有些奇怪,不過這既然是客人的要求,他也隻能咽下滿腹疑惑,請他們在樓下落座。

百鳥爭鳴這道菜每天隻能做五盤,都是提前預定的,這會兒客人到了,廚房裡便即刻下鍋,很快這些客人點的菜就端上了桌。

這會兒正是午飯時間,來南華樓吃飯的人越來越多,看到這一桌熱氣騰騰,噴香撲鼻的菜肴,很多人都投來好奇或垂涎的目光。

就在這時,一個頭戴方巾的客人站起身,高聲吟誦道:“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因著南華樓的詩會極為出名,京城已有數人因此走紅,所以來南華樓顯擺才華的人著實不少,可是當眾念這種三歲小兒都會背的詩的人,實在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所以此人一喊出聲,食客們就紛紛看了過來。

見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這人越發抬高下巴,一副悲天憫人的表情。

“做這首《憫農》的人,便是唐朝宰相李紳,誰知幼年便能做出這等好詩的人,長大後官拜宰相,卻要極儘奢靡,隻吃雞舌這道菜,每日便要用掉三百隻雞!”

“我從前隻在書中看到過這種菜,沒想到竟然有人當真做了出來!”

見他指著桌上那盤百鳥爭鳴,同行的幾人也都跟著連連附和。

“一隻雞隻用

雞舌,這道菜實在是太過浪費!”

“當真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做出這樣的菜,明擺著是要助長這種奢靡浪費的風氣,這可是萬萬不該的呀!”

幾人都是口齒伶俐之人,又似乎是有備而來,你一言我一語,引經據典,竟把百鳥爭鳴這道菜貶得一無是處。

被他們這麼一提醒,那些隻聽說過百鳥爭鳴這道菜的人,也不由得覺得他們說的話很有道理。

“雞肉已經很好吃了,偏偏還要隻吃雞舌頭,的確是太浪費了。”

“心思都用在這上頭,可不算什麼正經事。”

“雖說食不厭細,膾不厭精,可這未免也太過了。”

頭戴方巾那人見大家都附和自己的話,越發來了精神。

“如今日本使團還在京城沒走呢,若是被他們知道我們京城百姓竟然如此奢靡浪費,一心隻想著這些奇巧的吃食,豈不是有辱國威?”

其他人被煽動得連連點頭,都覺得這不是小事。

“聽說那些日本國的人連炭火都難得,隻能吃生食,吃飯上頭肯定不講究。”

“跟他們相比,我們吃的飯菜的確是太過精細了些……”

“精細也就罷了,隻用雞舌頭做菜,被他們知道,肯定會認為本朝人貪圖享樂!”

“連吃個菜都如此奢靡,說不定還會讓有心人說閒話,若是傳到番邦去,定會引得番邦覬覦,這不是沒事找事嗎?”

早在那幾個人大聲議論的時候,四九就在一旁勸說安撫,可是那些人就跟沒聽見一樣,反而說得越發大聲了。

眼看著一眾食客的情緒都被煽動起來,四九心知不好,連忙叫楊孝從後院出去找梅娘。

今天梅娘恰好在百味堂考察這一批學徒們的學習進展,聽說南華樓有人鬨事,便把學徒們交給錢招娣,跟楊孝一起回了南華樓。

等梅娘進大堂的時候,大堂中已經有許多人被煽動得跟著那幾人鼓噪起來,竟還有人去叫來了巡街的官兵,非要去後廚搜查,一副非要把事情鬨大的架勢。

被叫來的官兵正好就是王猛,起初他還以為是有人在南華樓打架,立刻就進來了,誰知卻被那幾個客人拉著,非要他帶人去搜查廚房。

王猛哪裡肯進搜查南華樓,隻說這些人口說無憑,不許汙蔑梅姑娘。

誰知這幾人卻根本不怕官兵,反而越發鬨得厲害,有人問王猛是不是怕了梅娘一介女子,有的說王猛定是收了梅娘的賄賂,甚至還有人大聲喊著王猛怕是跟梅娘有私情,才會徇私枉法,鬨得王猛等人進退兩難。

梅娘一進大堂就看到這一幕,頓時俏臉一沉。

她撥開人群走進去,隻掃了一眼,目光就落在正拽著王猛的那個頭戴方巾的人身上。

“幾位客官,這是出了什麼事?莫不是對小店的菜式不滿意?”

那幾人正占著上風,見梅娘這個正主出來,越發精神大振。

“你就是梅姑娘?當真是

不知所謂!”

梅娘絲毫不惱,反而淡淡一笑。

“客官此話怎講?”

“你小小年紀,不好好做你的菜,怎麼滿腦子都是這種奇思淫巧的東西?”那人指著桌上的百鳥爭鳴,趾高氣揚地叫道,“難道你就沒想過,隻用雞舌頭做菜,豈不是助長了奢靡浪費的風氣?長此以往,國將不國啊!”

這話說得如此大義凜然,直接把浪費食物上升到了國家名聲的高度,連梅娘都不由得有幾分佩服。

“客官言重了,不過是一道菜罷了,何至於就成了奢靡浪費?”

那人見梅娘不肯認,更加激動起來。

“一隻雞隻取雞舌,做這一盤菜就要用到幾十隻雞,我已經打聽過了,你們南華樓每天都會做五盤百鳥爭鳴,那就是幾百隻雞!你真是比李紳還要浪費啊!”

“浪費?”梅娘眉頭一挑,微笑說道,“客官何出此言,難道親眼看見了我們浪費食材?”

“這還用親眼看到嗎?”那人理直氣壯地說道,“我這一桌隻有雞舌,其他的雞肉呢?是不是全都被扔了?”

跟他同行的人也鼓噪起來:“就是,每天都扔幾百隻雞,虧你做得出來!”

“浪費食材,當真可恥!”

“要不是怕被人看見,為什麼不敢讓我們搜廚房?”

原本以為梅娘會竭力阻止他們,沒想到梅娘聽到他們的叫囂,卻毫不猶豫地一口答應。

“不就是搜廚房嗎?所謂事無不可對人言,既然幾位客官擔心,那就去廚房看看好了。”

沒想到梅娘答應得如此痛快,幾個人頓時一呆。

為首那人最先回過神來,趕緊看向王猛。

“差爺,這話你可聽見了,還不趕緊帶人去搜!”

王猛急得臉都白了,拚命給梅娘使眼色,梅娘隻當做看不見,笑盈盈地看向大家。

“若是大家都有這個疑惑,不妨一起去廚房看看。”

來吃飯的食客們不乏好事之人,也有不少人想看看南華樓的廚房到底是什麼樣子的,聽梅娘這麼一說,果然有人往廚房的方向走去。

王猛見攔不住,隻得正了正頭上的帽子,招手叫人都跟著他去廚房。

這會兒正是用餐高峰期,廚房裡鍋碗瓢盆聲響不斷,正在忙著做菜的廚娘們壓根就沒聽到大堂裡的吵鬨聲,都在專心致誌地做菜。

見梅娘進來,後面還跟著王猛等幾個官差,甚至還有一大群食客,周帽杜秀等人都呆住了。

梅娘示意她們稍安勿躁,讓她們該做什麼就做什麼,然後帶著眾人一起往前走。

偌大的廚房油煙陣陣,鍋灶盆具卻都是乾乾淨淨的,地面更是打掃得光可鑒人,一切看起來都井井有條。

鬨事那幾人進了廚房就迫不及待地到處查看,連反扣的木盆都要掀開看看,梅娘倒也不惱,隻要他們不靠近正在炒菜的廚娘,便任由他們翻看。

當著王猛等官差的面,她也不怕他們偷偷加料。

那幾人在廚房沒看到什麼(),不由得惱羞成怒。

剩下的雞肉呢?你藏哪兒去了?

一隻雞隻有一條雞舌頭(),那麼多雞舌頭炒出來的菜,至少也要幾十隻,那些雞肉怎麼都不見了?

梅娘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說道:“原來你們要找雞肉,食材都放在那邊,請隨我來。”

廚房的另一邊便是堆放各種食材的地方,隻見牆邊是數條長案,上面都是剛剛處理好的各種食材,冰塊上的海鮮,剛剖洗乾淨的各種肉類,切得整整齊齊的蔬菜,上面一應俱全。

那些人原本想要找那堆積成山的雞肉,可看到那堆雞肉,所有人都傻了眼。

隻見有一條案幾上擺放的都是分好類的雞肉,如雞翅,雞爪,雞腿,雞胸肉,連雞架都洗得乾乾淨淨,放在盆中備用。

“這……這是什麼!?”

看著那一盆盆的雞肉塊,眾人都大吃一驚。

梅娘笑著解釋道:“這是備好料的食材,有人愛吃炸雞翅,有人愛吃雞腿做的黃燜雞,有人愛吃雞爪,有人愛吃雞翅,所以我們廚房都是提前分割好,做什麼菜就用什麼材料。”

她停頓了一下,說道:“隻是雞舌太小,每隻雞又隻有一根,所以南華樓每日隻能做出五盤來,還望大家見諒。”

為首的幾個人登時面如死灰。

為什麼,為什麼這後廚的情形跟他們想得不一樣?

書中不是說,李紳貪吃雞舌,每日都要用上百隻雞,一隻雞隻取雞舌,其他的雞肉都棄之不用嗎?

怎麼南華樓卻把剩下的雞肉都利用起來,還做出那麼多美味的菜肴來?

他們有備而來,自以為有了萬全的準備,卻根本沒料到南華樓的廚房是這樣的!

看到這整齊乾淨的食材,其他來看熱鬨的食客則讚賞不已。

“還是梅姑娘巧思,一隻雞竟也有這麼多的吃法!”

“本來就是嘛,若是尋常人家,幾百隻雞如何吃得完?可放在南華樓就不一樣了!”

“你們瞧瞧,連雞爪和雞骨都留下了,這怎麼能叫浪費,這分明是物儘其用!可喜可讚!”

梅娘便說道:“因著這點小事,擾了客官們用飯,都是小店的不是,等下今日的新菜做好,我會讓夥計們給每桌都送上一盤,以示歉意。”

這會兒大家連廚房都看過了,對這樣乾淨整齊的食材越發放下心,又聽說有免費的新菜,誰還願意在後廚待著被油煙熏,都高高興興地回了大堂。

那幾個鬨事的人見勢頭不好,趕緊擠進人群,也想渾水摸魚跟著離開。

王猛見他們要跑,眼疾手快地把他們幾個揪了出來。

“你們誣陷梅姑娘,還想跑?”

王猛越想越是憋氣,這幾個家夥穿得人模狗樣的,誰知儘不乾人事,剛才還當眾說他跟梅姑娘有私情呢!

這會兒梅娘自證清白,他看著這幾個人就氣不打一處來。

“走,跟

() 我去衙門,把話說清楚!()”

王猛等人押著那幾個鬨事的人,直接把他們推出了廚房。

還沒等出大門,就見幾匹馬飛奔而來,頭一個人便是顧南簫。

到了大門,顧南簫翻身下馬,大步走了進來。

見他進來,方才還說笑聲陣陣的大堂頓時鴉雀無聲,所有人都下意識地低下了頭。

顧南簫環視大堂,一眼便看到了人群後的梅娘。

他臉色沉沉,徑直走到梅娘面前。

你沒事吧?‰[(()”

他聽說南華樓有人鬨事,就立刻帶人趕了過來,連官服都沒來得及換下。

眾目睽睽之下,梅娘臉色一紅。

“沒事了。”

見她安然無恙,顧南簫才放下心,冷冷的目光掃向王猛押送的那幾人。

王猛被這目光嚇得冷汗直流,連忙說道:“啟稟大人,這幾個人在南華樓鬨事,還汙蔑梅姑娘的名聲,小人正要押他們去衙門。”

天可憐見,千萬彆讓顧南簫知道他們還說過梅娘跟他有私情的話,要不然這幾個人小命不保,連他也要跟著受連累。

顧南簫聽了王猛的話,冷哼了一聲。

“押回去好生看管,待本官回去,親自審問!”

聽到這一聲,幾個人頓時嚇得癱軟在地,被王猛等人硬拽著才拖了出去。

等到王猛他們把人帶走,顧南簫才轉向梅娘。

“是我不好,來得太遲了。”

梅娘低聲說道:“怎麼能怪你?好在現在沒事了。”

顧南簫點點頭,也壓低了聲音。

“我先回去審問那幾人,一有消息就讓人來告訴你。”

梅娘輕輕嗯了一聲,笑道:“那就辛苦大人了。”

見她笑容俏皮,顧南簫也不由得一笑。

“那我先走了。”

顧南簫來去如風,很快就消失在街那邊。

梅娘知道他懷疑那幾個人來鬨事是有什麼緣故,所以才急著回去審問,目送他離去便進了大堂。

四九這時候才上前,一臉愧疚地跟她道歉。

“梅姑娘,是我沒用,這點小事也要麻煩你回來……”

他做了這麼久的掌櫃,可還是處理不好這種事,還要梅娘親自出馬。

梅娘說道:“這怎麼能怪你,人家有備而來,可不是你簡單幾句話就能打發的。”

四九羞赧地低下頭,說道:“今日出了這樣的事,咱們是不是該做些什麼?”

南華樓現在聲名太過,出點什麼事都容易被有心人傳出去,今日又是有人鬨事,又是有官兵進來,還有一群食客跟著去廚房搜查,如果傳出去指不定又會是什麼樣子。

梅娘想了想,說道:“是該借著這個機會做些什麼,四九,你去叫鵬兒過來,我要讓他寫一份告示。”

四九領命而去,武鵬很快就過來了。

在梅娘的授意下,到了下午,一張告示就貼

() 在南華樓的大門口。

南華樓將在三日後舉辦全雞宴,歡迎新老食客前來參加。

再看到後面的活動說明,圍觀人群更是一片嘩然。

第一條便是全雞宴當日不接受預訂,除持有貴賓卡的人贈送兩張餐牌,其他所有人按先來後到的順序入場,價格是八十八文每位,年滿七十歲和十二歲以下的兒童半價。

要知道如今買一隻雞也要一二百文,南華樓這裡每位隻收八十八文,這點錢連一隻雞都買不來,在食客們眼中,這個價格簡直跟白送一樣。

更不用說,一老一小隻算一個人的價!

這簡直太劃算了!

告示最底下還用加粗加大的字體標明,全雞宴當日,南華樓的奶茶外賣窗口會停業一天,給全城的叫花子們提供免費餐食!

旁人先不用說,這些要飯的叫花子聽到這個消息,頓時在街上齊聲歡呼起來。

南華樓那是什麼地方,那可是給皇上做過飯的廚娘開辦的酒樓!以他們這些叫花子的身份,隻怕這輩子都沒福氣去南華樓吃一頓飯!

可是南華樓卻非但不嫌棄他們,還要給他們發免費餐食!

京城的叫花子們走街串巷,奔走相告,南華樓要辦全雞宴的消息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在短短的時間內傳遍了全京城。

原本聽說或者見過南華樓被官差搜查廚房,正準備借機造謠抹黑南華樓的那些人,還沒等把謠言散播出去,就被全雞宴的消息打了個措手不及。

誰在乎南華樓是不是隻用雞舌頭,是不是浪費了食材,是不是被官差搜查了?

現在最激動人心的,就是南華樓要免費給叫花子發餐食,隻要八十八文就請全京城的人吃雞!

這對那些因為囊中羞澀,吃不起南華樓的老百姓們來說,無異於等同一份超大福利!

到了全雞宴這天的正日子,天還沒亮,南華樓門口就已經排起了長隊,所有人都生怕自己來得晚了,搶不到位置,吃不到雞肉。

開門的時辰到了,四九先打開二樓的窗口,對著人群大聲地說了幾句話。

他絲毫不提那日被官差搜查的事,隻說感謝一眾食客的厚愛,今日舉辦的全雞宴將一直進行到子時,隻要今天來的食客,一定都讓大家吃好吃飽,這是梅姑娘報答食客們的一片心意。

大家早已等得心急火燎,等四九說完,南華樓的大門一開,便湧進了大堂。

樓上樓下都已經重新布置,雅間的隔扇已經被挪走,全都擺滿了桌椅,大堂正中央是兩排長長的條案,案幾上擺放著一盆盆堆得冒尖的食物,冒著熱騰騰的香氣。

在門□□過錢的人就可以進入大堂,自己找座位坐下。

南華樓的夥計們說了,放在桌上的食物隨便吃,但是有一點,不能浪費,如果有剩下的食物,必須要按照食物的原價十倍賠償。

聽到十倍賠償的要求,那些正要瘋狂搶菜的食客們頭腦才清醒了幾分。

這麼多的菜,還有夥計們隨

時端著盆往裡添滿,根本不用怕吃不到,他們何必冒著被罰錢的風險搶菜?

隨著日頭越升越高,來南華樓的食客也越來越多,樓上樓下早已坐滿了人,連樓梯都有人坐著,一手拿盤子一手拿筷子,隻顧著低頭大快朵頤。

這麼便宜又好吃的雞肉,誰還顧得上坐在哪兒呢?

眼見得樓上樓下實在沒了位置,梅娘又緊急從百味堂和梅源記調桌子,再跟左鄰右舍借桌椅,不到半個時辰的功夫,南華樓的門口街道都擺滿了桌椅,聲勢越發浩大。

臨近午時的時候,幾輛馬車從街那邊行駛而來。

可是街上早已被吃飯和看熱鬨的百姓擠得水泄不通,馬車實在進不來,馬車上的人便下了車,徒步走向南華樓。

離得老遠,便有人認出那幾個衣著不凡的老者。

“這好像是京城廚行的人!”

“哎呀,真的是!南華樓今天這可是大手筆,連廚行的人都驚動了!”

“能引得廚行的人前來,這可了不得了!”

在眾人的議論聲中,幾個老者走進了南華樓。

梅娘正在後廚忙著,就見四九飛一般地跑來了。

“梅姑娘,廚行的人來了,指名要見您呢!”

梅娘一驚,顧不上多問,連忙迎了出來。

隻見幾個老者正在大堂中的案幾之間站著,顯然是在仔細看這些都是什麼菜,時不時交談幾句,或者露出讚賞之色。

梅娘快步上前,說道:“梅娘不知幾位前輩駕到,有失遠迎,還請各位前輩見諒。”

見她言語利落,禮數周到,開口便恭敬地叫他們前輩,幾個老者都不由得微微頷首。

一個年約三十歲上下的男子上前,拱手還禮。

“久聞梅姑娘和南華樓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男子給她介紹道,“這位是京城廚行的申行首,這位是鐘師傅,這是龐師傅,免貴姓薛,單名一個奇字。”

申行首點點頭,說道:“你小小年紀,能開起這麼大的酒樓,實屬不易。”

鐘師傅顯然性子急些,看到這些菜肴早就按捺不住,顧不得打招呼就連忙問道:“梅姑娘,你這些菜都是怎麼想出來的?!”

“是啊,我們已經看了一會兒了,當真是歎為觀止!”龐師傅連連點頭,讚道,“不愧叫全雞宴,果然名副其實!”

梅娘微微一笑,絲毫不見驕傲之色。

“各位前輩過獎了,我隻是在做菜的時候突然冒出這麼一個想法罷了,我想著每個人的口味都不一樣,如果能把雞拆開做,讓大家都能吃到自己喜歡吃的那一部分就好了,所以才試了這麼一試。”

鐘師傅忙問道:“這些菜有的我都不認識,梅姑娘,你能不能給我們介紹一下?”

梅娘便走上前去,從頭開始依次介紹起來。

“這是炸雞腿,這是蜜烤雞翅,這是炸雞柳,這是椒鹽雞架,這是鹵雞頭,還有虎皮鳳爪……”

看著她一

道道菜介紹下來,申行首等人的眼睛也越來越亮。()

一隻雞竟然能讓你研究出這麼多的吃法,當真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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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難得的是,這樣拆分下來的雞肉,做起菜來就更能物儘其用了!”

“沒錯,我這麼一圈看下來,這一整隻雞,除了雞骨頭和雞雜,竟然都能做成菜,這是何等精巧的心思!”

梅娘笑而不答,而是帶他們來到之前賣奶茶的窗口。

“各位前輩請看,這裡還有酸菜炒雞雜和雞骨湯,這是小店做出來,免費送給那些乞丐吃的。”

眼見得一個個破衣爛衫的叫花排著隊來領飯,申行首等人震驚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果然是物儘其用,真真難得!”

申行首這麼看下來,臉上的讚許之意越發掩飾不住。

“薛奇,你將這些菜都記下來,一定要記得完整些,老夫回去要好好參詳參詳,這場全雞宴,連老夫生平都未曾見過!”

“對,千萬要記全了,我回去得好好研究一下!”鐘師傅搓著手,一副焦灼而充滿期待的表情,似乎恨不能馬上就能嘗試做一次全雞宴。

申行首轉向梅娘,意有所指地說道:“之前老夫聽說你浪費食材,今日一見,才知謠言不可信,你如此年幼,就能有這樣精湛的手藝,又肯用心鑽研,日後前途必定不可限量,你可要堅定心智,萬不可被謠言左右,誤了自己的前程啊!”

梅娘立刻說道:“多謝申行首教誨,梅娘一定牢記在心。”

梅娘請申行首一行去後院坐下,讓夥計把每種菜都端上來一盤,請申行首等人品嘗指教。

待嘗到這些菜,申行首等人更是又驚又喜。

梅娘能有這樣的巧思已是難得,梅娘能把這些菜做得如此美味,越發讓他們讚賞不已。

一頓飯吃得賓主儘歡,申行首臨走時,還不忘勉勵梅娘幾句,還讓她有空去廚行,跟大家分享全雞宴的經驗和做法。

那些食客們親眼看到申行首對梅娘的看重,更是驚訝萬分。

要知道京城人才輩出,無論哪一行都是競爭激烈,普通人很難出頭,可梅娘小小年紀,還是個女子,竟然能讓申行首親自出面,這已經是極為難得的了。

聽說京城廚行成立百年,還從未有哪個女子能進入京城廚行呢!

看樣子,梅娘將會是進入京城廚行的第一個廚娘!

這一日的全雞宴直到深夜才結束,而南華樓的名聲隨之更上一層樓,更因此獲得了京城廚行的肯定。

梅娘累了一整日,回到家裡倒頭就睡。

一夜好眠,次日一早她照例起來,像往常一樣出門去南華樓。

誰知才出了家門,她就看到自家門口停著一輛外觀普通的黑帷馬車。

金戈在一旁等了半天,見她出來頓時笑逐顏開地迎了上來。

“梅姑娘,你可算是出來了!”

怕錯過了梅娘出門,他們天剛亮就在這裡等著了。

() 梅娘看了一眼馬車,金戈心領神會,低聲說道:“三爺在車裡呢。”

這時車簾掀開,梅娘就看見了車廂裡的顧南簫。

見顧南簫作勢要下車,梅娘趕緊上了馬車,順手把他推著坐回去。

顧南簫無奈苦笑:“梅娘,你能不能彆這樣,這樣會讓我覺得我們在做賊。”

他從不怕當眾對梅娘表示關心,可梅娘卻總是一副怕被人看到的模樣。

有時候他甚至有些鬱悶,難道梅娘是嫌棄他拿不出手,給她丟人了嗎?

難得看到顧南簫失落的表情,梅娘忍不住笑出了聲。

“我的名聲已經這樣了,難道還怕人看見,我是怕你……”

她的身體裡住著一個現代人的靈魂,什麼原主被退親了,名聲不好了之類的說法,她壓根就不放在心上。

可是顧南簫不一樣,他是南城的兵馬司指揮使,在她看來已經是位高權重,如果被人發現他居然跟一個小廚娘私會,隻怕朝野就要鬨翻了天。

顧南簫拿她沒辦法,隻能在心裡暗暗下定決心。

過了這一陣,一定要去她家提親,他再也不想這麼偷偷摸摸地來找梅娘了。

梅娘見他神情落寞,便問他道:“你吃過早飯了嗎?想吃些什麼?”

顧南簫聽出她話語裡的意思,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你昨日忙了一日,今天早上就彆做菜了。你想吃些什麼,我陪你去。”

梅娘想了想,說道:“那咱們去正陽門那邊吃餛飩吧,我知道有一家的麻醬餅做得很極好。”

顧南簫吩咐車夫轉向,馬車轆轆向正陽門行去。

到了地方,梅娘和顧南簫下了車。

這是一間小餛飩店,門口放著案板,支著一口大鍋,一對中年夫妻站在門口,一個包餛飩一個煮餛飩,熱騰騰的香味飄散了小半條街。

店裡不大,倒是收拾得極乾淨利索,兩人在靠裡的一個桌旁坐下,金戈便去外面買餛飩和餅。

這會兒時辰尚早,店裡隻有他們這一桌客人,很快餛飩就煮好端上了桌。

隔著白色的霧氣,兩人相視一笑,這一刻,他們不約而同地感受到了民間這平淡而溫馨的煙火氣。

剛出鍋的餛飩還很燙,梅娘一邊吹著餛飩,一邊跟顧南簫聊起昨日全雞宴的情形。

“我真沒想到能來這麼多人,連街上都坐滿了,還好我提前訂了上千隻雞,要不然隻怕連飯菜都供不上……”

“彆看每人隻收八十八文,其實我沒賠錢的,我可不會做賠本的買賣……”

“對了,你聽說沒有?連京城廚行的人都來了,來的還是行首呢,對我誇了又誇……”

梅娘說得滔滔不絕,顧南簫聽得津津有味。

“誇你是應該的,你本來就做得很好。”顧南簫說道。

見他絲毫都沒有驚訝的神色,梅娘忽然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你怎麼一點兒都不吃驚?你知道申行首他

們會來?()”梅娘驀地想起一件事,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顧南簫,申行首他們……是你請來的?!▔[(()”

昨日太忙,她都來不及細想,現在一想,那京城廚行的行首是何等身份的人,雖然她現在有些名氣,可到底還是後輩,又是女子,哪怕是她親自登門拜訪,申行首都不見得會見她。

區區一個全雞宴罷了,怎麼會驚動申行首等人齊齊出動,一起來到南華樓?

顧南簫見瞞不住,隻得笑道:“什麼都瞞不過你,我不過是跟申行首打了個招呼罷了。”

“什麼打了個招呼,你是什麼人,哪怕真是隻打個招呼,人家也得掂量掂量。”

梅娘有點兒不開心,本以為是憑自己的能力引得京城廚行的關注,沒想到其中竟然還有顧南簫的參與。

顧南簫見她聲音低了下去,便說道:“你彆多心,憑你的本事,就算是我不說,申行首他們也很想去看看的。”

梅娘何等聰慧,不過片刻功夫就明白了顧南簫的用意。

那日南華樓有人鬨事,顧南簫定是怕對南華樓影響不好,這才跟申行首打了招呼,讓京城廚行出面,幫梅娘平息掉可能會出現的謠言。

總而言之,他的確是一心為她好。

想通了此處,梅娘重新高興起來,心裡宛如吃了蜜糖一般甜。

“好了好了,你不用解釋了,我都知道。”

見她笑得毫無芥蒂,顧南簫才放下心。

“那日我提審了那幾個鬨事的人,他們倒老實,很快交待了個一清二楚,他們果然是被人指使的。”顧南簫喝了一口熱湯,問道,“你猜是誰?”

梅娘不假思索地說道:“還能有誰,肯定是謝明昌唄。”

她第一次做百鳥爭鳴那道菜,就是做給謝明昌的。

那幾個鬨事的人早早定了百鳥爭鳴這道菜,又用各種借口鼓動食客們的情緒,分明是有備而來,就是想壞南華樓的名聲。

顧南簫點點頭,說道:“我擔心打草驚蛇,便將那幾個人關進大牢,叫人去查謝明昌……”

其實從上次梅娘莫名其妙被傳入長公主府做菜,顧南簫就猜到是有人在背後設計梅娘,便開始著手調查。

才查到幾分眉目,又出了百鳥爭鳴這件事。

謝明昌要陷害梅娘,自然就會有所動作,他的動作越多,破綻也就越多。

顧南簫這一查不要緊,竟然發現謝明昌居然私下跟日本使團的人見過面,而且不止一次。

那日本使團此行沒能達到目的,便賴在京城不走,尤其是肥富,上躥下跳地十分引人注目。

肥富跟謝明昌頻繁見面,自然引起了顧南簫的關注。

顧南簫想到謝明昌那些卑劣行徑,冷笑道:“他既然自己作死,就怪不得咱們了。”

皇上都沒鬆口跟日本國通商,謝明昌一個皇商竟然敢跟日本使團私下勾結,當真是膽大包天!

難怪那日鬨事的人搬出日本使團當借口,若不是梅娘應對迅

() 速(),隻怕那日本使團真的會以此為借口再次找茬?[((),那梅娘可就有麻煩了。

顧南簫想到此處,不由得有些後怕。

這個謝明昌手段下作,若是留他在外頭蹦躂,指不定還要出什麼幺蛾子。

“你放心,我定會抓緊時間找到確鑿的證據,到時候將他們一網打儘,那謝明昌就再不能害你了。”

梅娘輕輕應了一聲,說道:“嗯,我信你。”

顧南簫給她夾了一塊餅,道:“這餅的確不錯,你多吃些,一會兒涼了就不好吃了。”

梅娘點點頭:“難得你喜歡,你也多吃點兒。”

顧南簫笑著答應,果然夾起一塊餅吃了。

“辦完了全雞宴,你能歇幾日了吧?”顧南簫問道。

梅娘無奈地笑:“我哪有閒著的時候,怎麼,你有事?”

“是啊,上次說要帶你去瓊華島的,再不去,隻怕桃花都要謝了。”顧南簫一臉認真地說道。

梅娘沒想到他居然說的是這件事,一時又是喜又是羞。

“我以為是什麼大事,瓊華島什麼時候去不得?今年若是趕不上花期,還有明年呢。”

顧南簫不由得笑了起來。

“是啊,還有明年,還有很多很多年……”

聽出他話語裡的深意,梅娘的臉越發紅了。

“你吃飽了嗎?咱們走吧。”

梅娘剛要起身,卻被顧南簫拉住。

“我說的是真的,下月初你可否抽出幾天的時間?哪怕是兩三天也好。”

梅娘隻覺得臉頰滾燙,想了想才說道:“那就初三吧,我這幾天把手裡的事情安排一下。”

見她答應,顧南簫頓時臉色一喜。

“那就這麼說定了,初三那日早上,我去接你。”

梅娘點點頭,抽回來自己的手,便連忙向外走去。

顧南簫無奈,隻得跟著她起身出去。

唉,什麼時候才能把這個小丫頭帶回家呢?

顧南簫上了馬車,梅娘卻不肯再與他同乘了。

這會兒街上的人已經漸漸多了起來,她哪好意思當眾跟他共乘一輛馬車。

“時候不早了,你快些去衙門吧。”梅娘指著她身後的一個胡同,說道,“從這裡穿過去就是南華樓,你不必送我了。”

顧南簫知道她這是又害羞了,不好再勉強她,兩人低低說了幾句話,便各自分開。

梅娘隻怕遇到熟人,跟顧南簫告彆後便趕緊進了胡同,並未注意到方才的餛飩攤前,一個帶著兜帽的女子正偷偷打量著她。

直到梅娘的身影消失在胡同深處,謝華香才敢鬆口氣。

她跟祁鎮約好了在正陽門街上見面,她生怕錯過,就提前過來了。

萬萬沒想到,她居然在這裡看到了顧南簫和梅娘!

在看到他們的那一瞬間,她隻覺得心臟砰砰狂跳,既想要聽聽他們說了什麼,又怕離得太近被他們發現。

() 於是她慌忙戴上兜帽,背對著他們,假裝在攤前買東西,一雙耳朵卻豎得高高的,想要捕捉到顧南簫和梅娘說話的隻言片語。

隻是兩人刻意壓低了聲音,她隻聽到幾個詞。

謝家……很快……你放心……

雖然隻有零星幾個字,卻足以讓她心頭掀起一陣陣驚濤駭浪。

謝華香是過來人,她看到兩個人這樣親密,一大早就湊在一起,便斷定顧南簫和梅娘一定是彼此有情的。

再想到剛才顧南簫說的話,謝華香隻覺得脊背發涼。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一遍遍提醒著自己,今天見到祁鎮,她必須要想儘辦法,讓祁鎮以最快的速度納她入宮。

謝明昌說得對,她現在不應該把心思放在梅娘身上,當務之急是入宮!

哪怕不能做側妃,隻能做個太子的姬妾也好!

以她的手段,隻要能留在祁鎮身邊,早晚也能得到一個側妃的位置。

眼看著日頭越升越高,謝華香定了定神,努力整理好神情,又是一副溫婉柔弱的模樣。

今天,她一定要說服祁鎮!

這一天,謝華香回去得很晚。

路過謝明昌書房的時候,她聽到裡面傳來一陣瓷器碎裂的聲音,還有謝明昌憤怒的罵聲。

“蠢材,一個個都是沒用的蠢材!連這點兒事都辦不好!”

明知道謝明昌此刻正在氣頭上,謝華香還是走到書房外。

“爹,女兒回來了。”

一個小廝捧著一堆破碎的瓷片出來,見謝華香在門口,小聲說道:“大小姐,老爺正發火呢,要是沒什麼要緊事,不如明日再來吧。”

謝華香向他笑笑算是致謝,卻依然邁過門檻走了進去。

“爹,您這是為了什麼事發脾氣呢?”她給謝明昌倒了一盞茶,說道,“爹爹消消氣,彆氣壞了身子。”

看到是她進來,謝明昌也沒有什麼好臉色。

“我找了幾個人,讓他們去南華樓找事,誰知南華樓什麼事都沒有,他們幾個反倒進去了!”謝明昌越想越氣,罵道,“這幾個沒用的家夥,當著我的面誇下海口,沒想到自己卻進了大牢!”

當時他隻想著要找幾個落魄文人去鬨事,用言語擠兌梅娘,再讓細川和肥富他們借機發難,若是能把事情鬨大,甚至影響到皇上和朝廷的名聲,那梅娘不死也得去掉半條命。

誰知計劃才剛剛開始,那幾個文人就被抓進了大牢!

後面的事不但沒法進行下去,反倒把他也給裝進去了!

謝明昌用腳趾也能想得到,那幾個弱雞一般的文人,隻怕顧南簫都不用動刑,就得一股腦把自己交代出來!

謝明昌越想越是心煩,氣得在房間裡團團轉。

謝華香聽完謝明昌怒氣衝衝的話語,微微垂下眼眸。

“這麼說來,父親的處境豈不是很危險?”

謝明昌聽了更加煩躁,罵道:“這還用你說?”

到底是經曆過風浪的人,謝明昌發泄過情緒,便努力鎮定下來。

“現在不能慌,那幾個人都有功名在身,或許顧南簫不會對他們動刑,也許他們並沒有說出我來……”

可是謝華香輕飄飄的一句話,卻讓謝明昌最後一絲希望徹底破滅。

“爹,我今天早上遇到顧大人和武梅娘了。”

聽到謝華香說出兩人的零星幾句對話,謝明昌頓時臉色大變。

“這麼說,顧南簫已經懷疑我了!”

“不是懷疑,爹,我猜測,顧大人很快就要對您動手了。”謝華香咬緊嘴唇,硬著頭皮說道,“我親眼看到,他跟那武梅娘十分親密,您這幾次對武梅娘下手,隻怕當真惹惱了顧大人了。”

這一刻,謝華香的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謝明昌不過給梅娘找了那麼幾次小麻煩,顧南簫居然就這麼上心,不惜以權謀私,也要護著那個小廚娘!

再看她自己,跟祁鎮何等柔情蜜意,可是祁鎮到現在連自己的真實身份都沒有告訴過她。

要不是她自己有心,隻怕現在還要被祁鎮蒙在鼓裡。

今日她萬般無奈,隻能主動獻身,這才讓祁鎮鬆口答應納了她。

謝華香用力閉了閉眼,不願意多想。

但願自己這一步,沒有走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