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兒興衝衝地進了韋家,趕緊叫小廝去搬馬車上的食盒和罐頭。
尤其是那些罐頭,她喊了好幾聲,叫那些人小心些,再小心些,千萬彆摔壞了,那可是他們一輩子都沒見過的吃食!
韋姑娘在穿花門裡頭都聽見雙兒的喊聲了,聽說有新鮮的吃食,她不由自主地走了出來。
“雙兒,不是讓你去梅源記買些現成的盒子菜嗎?你怎麼買了這麼些……罐子?”
雙兒見她出來,趕緊小跑著過來。
“姑娘有所不知,這是梅源記才出來的吃食,叫水果罐頭,我好不容易才搶到的!”雙兒一臉邀功的表情,得意地說道。
“水果……罐頭?那是什麼?”韋姑娘聽了更奇怪了,追問道。
雙兒也沒吃過,隻得比劃著,努力跟韋姑娘解釋。
“就是,裡面是水果……不過是煮過的,好像還放了糖……”
“煮過的水果?是水果羹吧?”韋姑娘大約猜到罐頭是什麼了。
雙兒搖搖頭,覺得這水果罐頭跟水果羹並不一樣,可是一時又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她正搜腸刮肚地想要再描述一下,卻見一個丫鬟走了過來。
“姑娘,舅太太問你去了哪兒,太太請姑娘快些回席間去呢!”
聽到這一句,韋姑娘的眉頭就皺了起來。
“吃個飯也不消停,我才出來透口氣,就叫人追出來了,生怕我跑了似的!”
雙兒深知內情,連忙扶住了韋姑娘。
“舅老爺一家難得進京城一趟,姑娘就多擔待些吧,免得失了禮數。”
韋姑娘深深歎氣,一邊認命地往回走,一邊問道:“我叫你去買的菜,可都買回來了?”
雙兒笑道:“姑娘放心,我買了不少呢,足夠添上幾個菜的了,保證讓舅老爺一家吃得‘高興’!”
韋姑娘忍不住笑了,說道:“就你調皮!”
這舅老爺是韋姑娘的舅舅,韋太太娘家姓趙,原是河間府鄉下一個落魄的讀書人家,為了維持生計隻得一邊種地一邊讀書,隻是趙舅爺實在不是讀書的料,讀到四十多歲連個童生都沒考上。
趙舅爺雖窮,卻是個認死理的,非要兒子繼續讀書,韋太太關心侄子,時不時會私下給娘家捎些東西,資助侄子讀書,沒想到卻惹惱了趙舅爺夫妻倆,總覺得韋太太是發了家就想趁機跟娘家顯擺,就是瞧不起娘家,因此兄妹倆的關係一直不大好。
去年趙家的祖墳忽然冒起了青煙,趙舅爺那考了十年的兒子趙光祖突然中了秀才,趙舅爺一家立刻揚眉吐氣,對韋太太這個商戶的親戚就越發瞧不上眼了。
這次趙舅爺夫妻倆帶著女兒進京,因著住在客棧太貴,就“委委屈屈”地住進了韋家,雖然住了進來,還是各種挑剔嫌棄,不是說韋家暴發戶,就是說家具土氣,要麼就說京城什麼東西都貴,處處都不好。
韋姑娘身為主人,陪了表姐幾日,就生了幾日的悶氣
。
韋太太招呼娘家人十分周到,可是帶他們逛街,他們說街上人太多,擠得他們氣悶,請他們去酒樓,又說京城酒樓不過如此,還不如他們鄉下的吃食有滋味。
今日韋太太請他們在家裡吃飯,韋姑娘在席間聽他們又在挑三揀四,實在氣不過,就叫雙兒去梅源記買幾樣菜回來。
趙家人不是說京城這也不好那也不好嗎?她倒要讓這些人瞧瞧,京城哪怕是盒子菜,都是那麼好吃!
韋姑娘雖然心裡吐槽,回到席間卻絲毫不顯,依然坐在表姐趙慧身邊。
趙慧瞟了她一眼,剛要開口譏諷幾句,卻被韋姑娘頭上的金簪晃了眼,下意識地扭過了頭。
雖然沒說話,趙慧的臉色卻更加難看了。
韋家不就是開了個綢緞莊嘛,看把韋表妹給囂張的,在家裡吃飯還要戴個金簪,顯擺給誰看呢?
韋太太見趙慧臉色不好,關切地問道:“慧兒怎麼了?可是飯菜不合胃口?”
趙慧哼了一聲,說道:“姑母,你們平日裡在家就吃這些呀?”
韋太太看了看桌子上,雞鴨魚肉全都有,八菜一湯一甜品,實在不知道這席面有什麼不好的。
“慧兒是吃不慣這些嗎?你想吃什麼就跟我說,我叫下人去做。”
韋太太原本是關心的話,聽在趙慧耳中就變了味。
叫下人去做,真是好大的口氣,不就顯擺韋家有下人嘛!
趙慧放下筷子,不屑地看了看桌上的菜。
“姑母您自己瞧瞧,這鴨子這麼肥,肘子這麼膩,連魚都是紅燒的,這麼油膩的東西,叫人怎麼吃啊?”
趙太太聽了這話,也說道:“可不是嘛,我們那裡連過年都吃不得這麼油膩的東西,姑太太,俗話說得好,魚生火,肉生痰,蘿卜青菜保平安,看你們一家人都吃得肥頭大耳的,這可不是養生之道啊!”
韋姑娘咬了咬牙,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來。
“舅母和表姐說得是,娘,她們愛吃蘿卜青菜,以後還是彆做這些大魚大肉的了,免得影響舅母和表姐養生!”
趙太太母女被韋姑娘這麼不軟不硬地頂了一下,臉色都不太好看。
她們瞧不上韋家暴發,挑剔幾句怎麼了,韋家還真打算用青菜蘿卜待客啊?
韋太太聽出韋姑娘話裡的意思,略帶責備地看了她一眼。
韋姑娘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我想著舅舅和舅母不愛吃酒樓的菜,又怕家裡的飯菜不合你們的口味,就叫下人買了些盒子菜,雙兒,叫人把菜端上來吧!”
“盒子菜!?”
聽到這個名字,趙太太和趙慧的眉頭都擰緊了。
趙舅爺清了清嗓子,看向韋太太。
“妹妹嫁了人,怎麼連禮數都忘了?我們好歹也算客人,難道你們韋家就拿盒子菜招待客人嗎?”
那盒子菜是什麼東西,不就是大鍋飯嗎?在他們鄉下,那都是給販夫走卒這些窮苦人吃的,他們在家裡都沒
吃過這種東西,到了京城韋家,韋太太竟然拿盒子菜待客,這不是瞧不起他們這些窮親戚嗎?
見趙舅爺發了話,趙慧也毫不客氣地說道:“姑母,我知道你嫉妒我哥哥考中了秀才,可是也不該拿這種窮人吃的東西寒磣我們!”
趙光祖成了秀才,他們趙家就是青雲直上了,韋家一個小小的商戶,竟敢如此羞辱他們!
韋太太皺了皺眉,說道:“哥哥嫂子,慧兒,你們彆誤會,這家盒子菜做得極好的,聽說許多官員也是店裡的常客。”
韋姑娘則笑道:“舅舅說的哪裡話,我正是不拿舅舅舅母當外人,才會買盒子菜回來給你們嘗嘗啊,你們吃不慣酒樓,又吃不慣家裡的飯菜,我這不是怕招待不周嗎?”
她頓了頓,一臉無奈地說道:“這可是南城最有名的盒子菜了,要是連這都不能讓舅舅舅母滿意,咱們就隻能拿蘿卜白菜招待你們了。”
趙家人無話可說,正生著悶氣,丫鬟們把盒子菜裝盤擺上了桌。
同樣是雞鴨魚肉,可梅源記的菜看著卻是那樣的賞心悅目。
外酥裡嫩的烤鴨,酸香撲鼻的酸菜魚,肉質軟糯的把子肉,鮮翠欲滴的炒時蔬,香脆可口的炸蘑菇,每一盤都讓人垂涎欲滴。
趙家三口人還想借機挑刺,可是橫看豎看,卻實在找不出毛病來,還把自己的口水給勾出來了。
趙舅爺最先忍不住,拿起筷子就夾了塊把子肉。
香糯的肉一入口,想要挑剔的心思就飛到了九霄雲外。
這是盒子菜?這比他們那裡最好的酒樓還要美味!
一旁的趙太太盯著酸菜魚吃得頭都不抬,趙慧連筷子都扔了,手裡拿著一隻鴨腿啃得正歡。
看到他們這副吃相,連韋太太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算了,都是自家親戚,還是少說兩句,多吃幾口吧!
等到幾個人把桌上的飯菜一掃而空,正一邊擦著嘴,一邊搜腸刮肚地想說幾句譏諷的話的時候,一大湯碗的水果罐頭被端到了桌子上。
被蒸過的水果還保持著鮮嫩的模樣,看著無比清澈的湯汁,舀起來卻顯得有些黏稠,一看就知道加了許多糖。
撤去了殘席的飯桌上,此刻飄滿了水果的甜香。
如果說其他的菜他們還能挑刺的話,這道水果罐頭,他們連見都沒見過,更彆提挑剔了。
趙舅爺剛才就著把子肉,痛痛快快地喝了兩壺酒,這會兒正是渾身冒汗,心頭火熱的時候。
丫鬟替他盛了一碗水果罐頭,他就忍不住喝了一口。
冰涼涼,甜絲絲,解了酒意,解了油膩,一口滿是果香的甜水下肚,從嗓子到肚子都清爽極了。
連他一個大男人都愛吃,更彆提本就喜歡甜食的趙太太和趙慧了。
不過片刻的功夫,一大碗水果罐頭就見了底。
韋太太和韋姑娘才吃了一小碗,其他的則被趙家三口人包圓了。
酒足飯飽,又有水果罐頭兜底
,趙家三口吃得暢快無比,連挑刺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唉,不得不承認,就算趙光祖考中了秀才,他們那鄉下也吃不到這麼美味的飯菜!
隻一個盒子菜都做得比他們那裡最好的酒樓都好吃,更不用說其他了。
還有這水果罐頭,他們連聽都沒聽說過!
跟韋家相比,他們簡直就是井底之蛙!
他們還有什麼臉瞧不起韋家?人家韋家雖然是商戶,可比他們見得世面多多了!
看來趙光祖隻考中秀才也沒用,還得考舉人,考進士,以後當上大官,他們才能搬到京城來住,享受到這麼多美味的食物!
抱著對未來的期待,以及對韋家的羞慚,趙家三口灰溜溜離了席,次日找個借口回老家去了。
為了京城的美食,他們得回家督促趙光祖好好讀書了!
對水果罐頭青睞有加的不止是韋家,還有那日在梅源記吃到水果罐頭的食客們。
自打那天吃過了水果罐頭,食客們仿佛一下子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原本以為過了季節就吃不到水果了,誰知梅姑娘竟然想出這樣的主意來!
京城的冬季少說也有三四個月,這麼久吃不到水果,誰不饞啊?
但是梅源記做起了水果罐頭,大家嘗到了這麼好吃的東西,心裡就升起了希望。
這麼稀罕的吃食,要是自家也有,不但可以冬天解饞,還可以招待客人,逢年過節的還可以拎著給彆人送禮,既有裡子又有面子。
畢竟這麼好吃的水果罐頭,誰會不喜歡吃呢?
於是接下來的幾天,哪怕是沒到開門營業的時間,來梅源記的食客們也是絡繹不絕,大家的要求很一致,請梅姑娘多做些水果罐頭,他們願意出高價購買。
梅娘很是無奈,本想自己做些罐頭留著冬天跟家人吃,沒想到這些食客們卻蜂擁而至。
這水果罐頭製作方法不難,她索性把這些活計都接下來,交給五個女學徒來做,算是給她們一個鍛煉的機會。
至於賣罐頭掙來的錢,也是她們五個人平分。
幾個女孩子跟著梅娘時日尚短,壓根就想不到梅娘會把這個做罐頭的重任交她們,更沒想到居然還可以掙錢。
雖然錢不多,可是進了梅源記才這麼短的日子,就能開始靠手藝掙錢了,女孩子們都有些激動。
她們不敢掉以輕心,從買水果,訂罐子,做罐頭,每個步驟親力親為,生怕出一絲紕漏。
因為訂水果罐頭的人太多,南城的各種水果硬是跟著漲了一波價,賣水果的商販們喜笑開顏,都盼著梅娘能再做些什麼新鮮吃食,讓他們能多掙點錢。
如此忙了七八天,女孩子們才把所有的罐頭訂單完成。
梅娘讓杜秀負責記賬,等做完了罐頭,去掉成本,再統一分錢,最後每個人都分到了四兩多銀子。
旁人也就罷了,桃娘和錢招娣兩個捧著手裡的碎銀子,激動得差點兒哭出來。
這是她們第一次掙到這麼多的錢,她們能掙錢了!
才跟著梅娘學了不到一個月,她們就能掙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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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周帽和杜秀商量著給梅娘買些什麼東西當謝禮,兩個人才如夢方醒,趕緊過去說一起湊份子。
五個人簡單商量了一下,最後決定合夥送梅娘一根銀簪,分攤到每人頭上不過兩百多文錢。
銀簪雖然普通,卻是女孩子們的一片心意,梅娘收下之後便戴在頭上,幾個女孩子見她喜歡,都很是高興。
忙過了這一陣,就到了十月份。
這日晚上賣完了飯菜,娟娘和雲兒等人打掃大堂,梅娘則跟四九和武鵬對賬。
聽著他們說完賬目上的事,娟娘走了過來。
“二妹,我想跟你商量點兒事。”
梅娘從四九手中拿過賬本看了一眼,說道:“正好,我也有事想跟你們商量。”
娟娘笑道:“我的事不大,我先說吧,就是最近天冷了,我想著除了羊湯,再添兩樣其他的湯,你看好不好?”
梅娘拉她坐在身邊,說道:“這樣的小事,姐你看著拿主意就是了,不用問我。”
現在店裡的事幾乎都是韓向明和娟娘在管,夫妻倆一個接待顧客,一個負責掌勺和打飯,對顧客的需求比她更了解,交給他們來做,梅娘一百個放心。
娟娘也不客套,說道:“那我就自己定了,二妹,你要跟我們商量什麼事?”
梅娘把手裡的賬本放在她面前,讓她看。
“姐你看,這一個多月,咱們掙了這麼多錢——”
她的話還沒說完,娟娘一下子想起了什麼似的,趕緊把賬本推到她面前。
“你不會是又要給我們分錢吧?中秋節才分過,怎麼又要分?我不要!”
梅娘被她逗笑了,說道:“姐你聽我說完嘛,你看這賬本,咱們現在除了明年的租金,店裡還有三千多兩銀子,我那裡還有一些,所以我想跟你們商量一下,我想用這些錢,再開一個店。”
“再開一個店!?”
聽到梅娘這句話,在場的人都愣住了。
梅源記正是蒸蒸日上的時候,梅娘怎麼說還要開店?
娟娘最先反應過來,連連點頭:“二妹說得對,現在店裡天天有這麼多人來吃飯,做再多的飯菜也能賣得完,這麼好的生意,是應該再開一家店!”
梅娘卻搖搖頭,說道:“我不想再開盒子鋪了,我要開一家酒樓。”
大家再次震驚,梅源記的生意這麼好,再開一家分店肯定還能掙很多錢,為什麼梅娘卻想去開酒樓呢?
迎著大家迷惑的眼神,梅娘說道:“這個酒樓,我要開在醉仙樓旁邊。”
提到醉仙樓,大家就想起史延貴算計梅源記的事,頓時都火大起來。
“那史家都把菜賣到咱們店門口了,真是欺人太甚!”
“醉仙樓有什麼了不起,還不如咱們做菜好吃呢!”
“梅姑娘去他
們旁邊開店,肯定能把他們擠兌死!
梅娘笑道:倒不是全是為了擠兌他們?_[(,咱們這店裡的生意越來越好,每日裡總有一些食客來提前訂菜,訂席面,還不如再開一家酒樓,梅源記這邊就隻做盒子菜。”
這個念頭她想了一段時間了,隻是最近事情太多,一直顧不上,今天看完賬本,算算再開一家酒樓應該是足夠了,所以才跟娟娘他們商量。
左右也是要開酒樓的,還不如直接開在醉仙樓旁邊,這樣一舉兩得。
史延貴不是說她是針對梁家和史家嗎,那她就針對去,免得白擔了這個罵名。
雖然梅娘說過梅源記是武家的,還給大家分紅,可是在武家人的心裡,梅源記是梅娘一手創辦起來的,這是梅娘的店,掙來的錢自然也都是梅娘的。
現在梅娘說拿掙來的錢去開酒樓,沒有任何人有意見,一致讚同她的決定。
娟娘自告奮勇,說梅源記有她和雲兒就夠了,梅娘可以放心去開店。
韓向明擔心新店缺人手,便說讓四九來當梅源記的掌櫃,他跟著梅娘去新店。
武鵬則沒有想法,全憑梅娘安排。
既然大家都同意,梅娘第二天一早就去找鋪面了。
杏娘還沒出月子,金祥走不開,給梅娘介紹了一個叫康叔的人,這人約莫四十歲,辦事十分老成,對南城也很熟悉。
聽梅娘說要在醉仙樓附近租酒樓,康叔就犯了難。
“梅姑娘,不是我不肯幫忙,隻是那一片您也知道,離著內城近,附近又都住著富貴人家,想要找個適合開酒樓的鋪子,實在是不容易啊。”
梅娘知道那一片地段繁華,的確不好找鋪子,她讓康叔幫著打聽,自己也經常去那一片走走看看。
她這幾日不在店裡,其他人很快就知道了她要開酒樓的消息。
周帽說她家親戚在那邊有鋪子出租,就是小了點,問梅娘有沒有興趣。
於是次日一早,梅娘就帶著周帽去看鋪子了。
周帽第一次跟著梅娘出門,既興奮又緊張。
那日她帶了銀子回去,全家人見了都替她高興。
哪家的學徒不是要白給人家乾幾年活,就算掙到錢也要交給師父的,誰知道周帽去了梅源記不到一個月,就能掙錢了?
梅姑娘年紀輕輕,可是做人厚道,做事大氣,周帽跟著她,以後一準兒能有出息!
周帽暗暗下定決心,這麼好的師父,她一定要好好珍惜才是。
梅娘在北市口這裡聲名在外,她這一出門,街上便有許多人跟她打招呼。
“梅姑娘,今兒得閒呀,難得見您出來逛街!”
“梅兒妹子,幾日不見,出落得更標致了!”
“梅丫頭,哪天做紅燒肉啊?我那小孫子饞了,非要吃你家的紅燒肉呢!”
梅娘一路走,一路跟街坊鄰居們打著招呼。
才出了北市口,她們身後忽然傳來一個粗獷的聲音。
“前面那兩個小丫頭,站住!”
街上人來人往的,梅娘並沒有把這個陌生的聲音放在心上,依舊往前走。
誰知沒走幾步,周帽就猛然被拉住了。
哎呀,你乾什麼?”周帽隻覺得胳膊被扯得生疼,忍不住叫出了聲。
梅娘轉過頭去,看見拉住周帽的人是個身材高壯的男子。
這人至少有六尺多高,一臉的絡腮胡子,看不出年紀。
隻見他上下打量了周帽一番,粗聲粗氣地問道:“你就是武梅娘?”
周帽被他扯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卻怎麼也掙不脫對方的手。
梅娘眉頭一皺,上前一步說道:“我是武梅娘,你快放開她。”
“你是武梅娘!”那男子見了梅娘,頓時眼前一亮,“總算是見到你了!”
梅娘看了他一眼,便確定自己從未見過這個人。
“你找我有事?”
“當然有事了!”男子鬆開周帽,咧開大嘴露出一個笑容,“我叫張嵩,你聽說過沒有?”
梅娘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沒聽說過。”
“那咋可能呢?”張嵩的聲音一下子提高了,震得人耳朵嗡嗡作響,“我去你家提過親,你娘沒跟你說過?”
梅娘一怔,這人跟武大娘提過親?
自打上次花婆子來提親之後,武大娘就覺得是自己多事,又覺得是自己害了梅娘,再沒有跟她說過提親的事。
這個張嵩應該是去找武大娘提過親,武大娘直接幫她拒絕了,也沒有跟她說起過。
梅娘不動聲色地拉住周帽,往後退了兩步。
“興許說過吧,我平日事多,不記得了。”
可是張嵩卻像是沒有聽出她的拒絕之意,反而湊了過來。
“不記得就不記得,咱們現在說也不晚!”
不止是梅娘,連周帽也是一臉愕然。
這個張嵩,看起來好像腦袋不太靈光?
沒等梅娘說什麼,張嵩就自顧自說了起來。
“媒婆說你娘不答應你嫁給我,嘿,那是因為你沒見過我!你瞧瞧,我這身子壯實得很,我力氣可大了!整個南城你都找不到比我更高更壯的男人!你嫁了我,我一定能保護你!”
張嵩一邊說著,一邊砰砰拍著自己壯碩的胸膛。
見梅娘看得目瞪口呆,他越發得意起來,索性把上衣一扯,露出一身的腱子肉。
“你看著啊,我給你比劃幾招!”
張嵩砰砰咣咣打了幾下拳腳,踢得地上塵土飛揚。
這熱鬨可不是每天都能看到的,見這裡有人光著上身練武,街上的人群紛紛聚過來看了起來,時不時還叫幾聲好。
見圍觀的人多了,張嵩更加來了精神,抓起一旁酒館的旗杆一頓耍,還要去搬人家門口的石獅子。
梅娘看得頭大如鬥,見他果然要去抱石獅子,隻得硬著頭皮開口。
“張……公子,這就
不必了……”
可她話還沒說完,張嵩就瞪起一雙銅鈴般的眼睛看了過來。
“什麼公子?我是秀才!”
他是……秀才?!
梅娘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古代秀才界都這麼卷了嗎,還得練出一身肌肉塊才行?
見梅娘滿臉懷疑,張嵩一臉驕傲地說道:“我是武秀才!武秀才也是秀才!”
他一邊說著,一邊舉起了自己粗壯的手臂,送到梅娘面前請她欣賞。
梅娘下意識地閉了閉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才說道:“張……秀才,那個,多謝厚愛,我覺得我們不合適……”
“咋就不合適了?”張嵩甕聲甕氣地說道,“我知道你瞧不上甘家那個傻小子,梁秀才那隻弱雞你也瞧不上,那你肯定會喜歡我這樣的!你放心,你嫁了我就是我的人!誰敢欺負你,就得先問問老子的拳頭!”
梅娘滿心無力,真不知道該怎麼跟這個一根筋的肌肉男解釋。
周邊的人雖然想幫梅娘解圍,可是一看到張嵩那鐵塔般的身材,醋缽大的拳頭,又都不約而同地噤若寒蟬。
萬一招惹這位武秀才不高興,挨上他一拳頭,誰能扛得住?
梅娘揉了揉眉心,努力讓自己多一些耐心。
“張秀才,成親是兩個人的事,要兩情相悅才行。”
“兩情相悅?那是什麼意思?”張嵩茫然地撓了撓頭,“你是不是怕我對你不好?你放心,隻要你跟了我,我肯定疼你!”
梅娘覺得自己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那點耐心快消失殆儘了。
“對不起,我不喜歡你這樣的,我還有事,得先走了。”
梅娘說完話,拉著周帽轉身就走,誰知卻被張嵩攔住了去路。
“現在不喜歡,以後就喜歡了嘛!”張嵩一臉的不以為然,大大咧咧地說道,“我們才第一次見面,你怎麼就說不喜歡我呢?”
他忽然想到了什麼,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噢對了,你們女子就是這麼扭扭捏捏的,就算心裡喜歡,也不敢說出來!”
梅娘捏緊了手,感覺自己的牙根都要被咬酸了。
彆說第一次,就算第一百次見面,她也能確定自己絕不會喜歡這樣的傻大個兒。
“我沒有扭捏,也沒有喜歡你。”她一字一頓地說道,“現在,我能走了嗎?”
張嵩卻依然站在她面前,一臉固執地說道:“不行!你得說清楚,為什麼不喜歡我?我不夠高嗎?我不夠壯嗎?”
梅娘覺得跟這種人說下去簡直是浪費口舌,索性不再開口,繞過他就往前走。
可她才走了兩步,就被張嵩一把拉住。
“喂,我問你話呢,你說話呀!”
梅娘隻覺得自己的手臂像是被鐵箍牢牢扣住,抓得她動彈不得,連骨頭都疼。
她不禁皺緊眉頭,怒道:“你放手!”
張嵩聲音更大,幾乎在大喊:“你不
把話說清楚,就不許走!”
周帽見梅娘臉色都變了,知道是張嵩肯定抓疼她了。
她是知道張嵩的手勁有多大的,剛才他抓了自己那一下,現在她的胳膊還疼著呢。
可是她們兩個弱女子,怎麼打得過張嵩這個壯漢?
她急中生智,直接往外跑去,一邊跑一邊喊道:“快來人啊,有人欺負梅姑娘!梅姑娘被人欺負了!”
聽到梅姑娘出事,街上的行人紛紛湧了過來,路邊的鋪子裡也有人跑出來。
“誰欺負梅姑娘了?”
“梅姑娘在哪兒呢?”
“快來人啊,抄家夥啊!”
就在一片混亂的時候,一聲威嚴的爆喝傳了過來。
“讓開讓開,都讓開!”
人群散開,幾匹油光鋥亮的高頭大馬疾馳而來,到梅娘面前才猝然停下。
這變故來得太快,街上的人群鴉雀無聲,都仰著頭看著馬上的人。
領頭的那人一襲銀紋黑袍,容貌俊朗,目如寒星,居高臨下地看著梅娘和張嵩,隨即目光落在張嵩抓著梅娘的手上。
男子還沒說話,身後的隨從已經大喝出聲。
“大膽!見了指揮使大人,還不行禮!”
金戈這話本是衝著張嵩喊的,誰知話音剛落,圍觀的人群紛紛撲通通跪倒。
“見過顧大人!”
“見過指揮使大人!”
看到幾人來勢洶洶,張嵩不禁嚇了一跳。
再一聽說此人竟然是南城兵馬司指揮使顧南簫,張嵩更是腿一軟,直接跪了下去。
“我……小人是武秀才張嵩,參見指揮使大人!”
顧南簫冷聲說道:“你身為武秀才,竟敢當街調戲女子,你的腦袋是不是不想要了?!”
張嵩嚇得兩股戰戰,結結巴巴地說道:“我不是,我沒有調戲……”
蒼天在上,他就是想跟梅姑娘說幾句話而已,怎麼就成調戲了?
可是顧南簫卻壓根不聽他解釋,說道:“把他拖下去,當街賞五十軍棍,以儆效尤!”
身後的兵士大聲應下,直接拖了張嵩到大街中央,很快那邊就響起了劈裡啪啦的聲音。
周帽擔心梅娘,見喊了人過來就回來了,正好看到張嵩被打的場面。
她哪裡見過這樣的陣仗,嚇得直接跑到梅娘身後藏了起來。
再看到一群人齊刷刷跪著,她也不由自主地跟著跪了下去。
眼前這個威風凜凜,面若冰霜的年輕男子,難道就是名震京城的兵馬司指揮使顧大人嗎?
方才攔著她們不讓她們離開的張嵩,現在也隻能老老實實挨板子,連疼都不敢喊。
周帽嚇得大氣也不敢出,伏在地上一動不動。
梅娘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沒事,然後走到顧南簫面前。
“多謝大人——”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見顧南簫身手利落地下了馬,隨手把
馬鞭遞給一旁的隨從。
“你……”他的視線從她身上淡淡掃過,似是隨意地問道,“沒事吧?”
梅娘嫣然一笑,說道:“我沒事,謝大人出手相助。”
顧南簫卻仿佛沒有聽到她的回答似的,目光落在她方才被張嵩捏住的手腕上。
梅娘這才發覺,自己的手腕方才被張嵩捏疼了,這會兒酸脹不已,此刻她正在下意識地揉捏著那隻手。
看到顧南簫微微皺起的眉頭,梅娘連忙把手放下。
“大人,我……”
顧南簫移開視線,側頭看向金戈。
“附近哪裡有醫館?馬上帶梅姑娘過去診治一下。”
梅娘一怔,不就是被捏了一下手腕嘛,連皮都沒破,哪至於就去醫館了?
“大人,我真的沒事——”
顧南簫卻不客氣地打斷了她的話,冷聲說道:“你的手若是傷著了,以後本官就吃不到你做的菜了。”
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梅娘竟無力反駁。
沒等她想出理由拒絕,一旁的金戈已經走了過來。
“梅姑娘,街對面就是醫館,請隨我來。”金戈看了看她,又體貼地加了一句,“您自己能走嗎?要不要我去請郎中過來——”
“不用不用!”梅娘趕緊開口,“我自己可以的。”
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梅娘生怕自己再拒絕,金戈就要叫醫館的人把她抬過去了。
梅娘叫起周帽,一臉無奈地跟著金戈去了街那邊。
懸濟醫館是南城有名的醫館,這會兒裡面正有不少人在看病抓藥。
金戈等人一進去,就有藥童迎了上來。
“幾位客官,可有什麼小店能幫得上的……”
小藥童的話還沒等說完,就被身後的大掌櫃一把推開。
“小人見過顧大人!”
聽到這一聲,梅娘驚訝地回過頭,才發現顧南簫也跟著她們進了醫館。
顧大人這麼一來,偌大的醫館裡頓時一片兵荒馬亂。
不管是掌櫃還是郎中,藥童還是夥計,以及那些抓藥看病的人,紛紛起身給顧南簫行禮。
見顧南簫神色冷清,鐵甲連忙說道:“都起來吧,該乾什麼就乾什麼去!”
眾人不敢說話,又都各歸各位了,隻是聲音比方才小了許多,生怕驚擾了顧南簫等人。
金戈叫住掌櫃,問道:“你們這裡哪個郎中醫術最好?帶我們過去。”
梅娘默然無語,她覺得自己根本就不用進醫館,更不用說找最好的郎中了。
可是顧南簫明顯是在關心她,她要是拒絕,實在是太不識好歹了。
除了配合,她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很快,掌櫃帶著他們進了後面一個單獨的房間,然後一個須發花白的老郎中走了進來。
顧南簫已經坐在一旁的高背椅上,梅娘站在一旁,周帽則站在梅娘身後,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老郎中眯著眼睛看了看眾人,問道:“是哪位需要看診?”
不能怪這郎中老眼昏花,實在是眼前這幾個人,看起來都挺健康的。
梅娘硬著頭皮上前,對郎中行了個禮。
是……我,勞煩您幫我看看手腕。??[”她說著,坐下來伸出了手。
老郎中看了看一屋子的人,清了清嗓子,說道:“其他人若是無事,可以回避一下。”
眼前這少女明顯還是個沒出嫁的大姑娘,被這麼一群青年小廝團團圍著,怎麼方便檢查?
顧南簫掃了金戈等人一眼,眾人會意,連忙退了出去,連周帽都趕緊跟著走了。
屋裡就剩下老郎中和梅娘,以及顧南簫三個人。
看顧南簫沒有要走的意思,老郎中也不敢開口攆他,隻得坐在桌子另一旁。
梅娘挽起袖子,看到傷處,不由得嚇了一跳。
方才有袖子遮蓋,她還沒注意,這會兒才發現手腕已經紅腫了起來,上面的指印清晰可見。
好在張嵩隻是想拉住她,並沒有太用力,要不然這會兒肯定傷得更嚴重。
一旁的顧南簫看到她的手腕,頓時眸色一沉。
看來五十軍棍還是打少了,他應該直接讓人把張嵩的手打斷,看他還敢不敢跟梅娘動手!
這個念頭從他腦海中一閃而過,他不由得怔住了。
他自問自己並不是個酷吏,隻要不是罪大惡極的人,他經常會從輕處理,方才這個念頭是怎麼回事?
那張嵩不就是捏了一下梅娘的手腕嗎?他心裡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戾氣?
顧南簫還沒來得及細想,就聽到老郎中的話。
“還好,沒傷到筋骨,隻是有些青淤,這幾日需得好好休養,一會兒去藥櫃拿一罐藥膏,回去每天塗抹,要不了七八日就能好了。”
梅娘謝過老郎中,然後跟著顧南簫走出了房間。
金戈從藥櫃那裡取了藥,遞給周帽,跟她說了幾句藥膏的用法。
梅娘和顧南簫一旁等著,隻覺得從頭到腳都十分不自在。
她想了想,說道:“今日之事多虧顧大人幫忙,梅娘感激不儘,回頭我親手做一桌好菜,還請顧大人不要嫌棄。”
她自覺這番話說得不錯,既表達了對他的感謝,又提出了做好吃的來報答他,想來顧南簫應該會滿意吧?
誰知顧南簫卻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說道:“郎中叫你多休養,你一出門就忘了?”
梅娘神情尷尬,低聲說道:“那就等我傷好了以後再做。”
顧南簫沒有接她的話,反而問道:“你來這邊做什麼?”
梅娘無奈地笑了笑,說道:“我想在這邊再開一家店,今天本來是要看鋪子的。”
聽到這話,顧南簫挑了挑眉。
“你要開新店?這邊有出租的鋪子嗎?”
這裡緊挨著內城,雖然算不上寸土寸金,可也是黃金地段,哪裡會有空閒的鋪面
出租?
梅娘看了看四周,指向一個方向。
“從那個胡同口進去,有一個院子出租,既可以住人,也可以開店,不過我還沒去看過呢。”
顧南簫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微微搖了搖頭。
“那裡有些偏了,大門不臨街,位置不算是最好的。”
梅娘笑道:“這個地段能有出租的鋪子就不錯了,哪還有得挑?”
顧南簫不答,往前走了幾步,站在街口處看了看。
“你要開酒樓的話,至少也要一個臨街的二層小樓,那幾家的位置就還行。”
梅娘抬眼看去,隻見顧南簫指的那幾個都是赫赫有名的鋪子,不由得笑道:“誰不知道那幾間鋪子位置好,隻是都正做著生意呢,不會願意轉讓的。”
她頓了頓,說道:“其實我也不需要太大的鋪子,主要是開在醉仙樓附近。”
顧南簫一怔,隨即微微笑了起來。
他自然知道梅娘跟史家的過節,沒想到這小丫頭還挺記仇的。
看到顧南簫忽然笑了,梅娘有些驚訝,一時間竟看得有些出神。
顧南簫一向是冷著一張臉,一副生人勿進的表情,沒想到笑起來竟然如冰雪消融般溫暖好看。
不過是短短的一個愣神,梅娘突然想起一件事來。
她怎麼忘了,顧南簫好像對史家大姑娘有些什麼想法來著……
她心裡暗暗罵自己傻,怎麼能當著顧南簫的面提起醉仙樓?
知道她要在醉仙樓附近開酒樓,他一定會覺得自己自不量力吧?
雖然他剛才幫了自己,可是如果知道她要對付史家,他還會願意幫助自己嗎?
梅娘有些擔心,隻得硬著頭皮說道:“大人請不要誤會,我隻是……”
她搜腸刮肚,卻找不到合適的借口,索性抬起頭看向顧南簫。
“我隻是想公平競爭。”
本以為顧南簫會面露輕蔑,沒想到他卻點了點頭。
“你有這樣的誌氣,這很好。”
在梅娘難掩驚訝的目光中,顧南簫緩緩說道:“你先回去籌備吧,鋪面的事,我來想辦法。最多十天,一定給你答複。”
顧南簫說完,帶著金戈等人上了馬,一行人很快就消失在街那邊。
梅娘站在原地,一時間回不過神來。
他說什麼?他不但沒有阻止她對付史家,還要幫她?
不對不對,這裡一定有什麼地方是她弄錯了。
難道顧南簫對史大姑娘沒有其他想法?是她猜錯了?
是了,一定是她想岔了,顧南簫如果對史大姑娘有心,又怎麼會查抄史家?就算看在史大姑娘的面上,他也應該手下留情才是。
既然不曾留情,顧南簫跟史大姑娘之間,估計就沒什麼瓜可吃了。
想通了這一點,梅娘又心生疑惑。
就算顧南簫對史家沒有其他的個人恩怨,隻是公事公辦,那為什麼又
要幫她找鋪面對付史家?
數個念頭在梅娘腦海裡轉來轉去,她卻找不到答案。
周帽等到顧南簫一行不見了蹤影,才敢湊到梅娘身邊。
“梅姑娘,咱們還去看鋪子嗎?”
梅娘回過神來,搖了搖頭。
今日先不去了。▆[(”她想起顧南簫的話,說道,“周帽,你跟你家親戚說一聲,那個院子我暫時不去看了。”
周帽隻當她是受了驚嚇沒心情,沒有追問,便跟著她回了梅源記。
得知梅娘手腕受傷,娟娘氣得把張嵩一頓臭罵,武大娘得知這件事,才想起之前張嵩去提親的事。
那時她正操心梅娘的親事,讓人到處幫忙打聽著,誰知招來一個甘祿源,一個花婆子,現在又招來一個張嵩,害得梅娘手腕都傷著了。
武大娘想到這些糟心事,隻覺得悔不當初。
梅娘不想嫁人就不嫁唄,她瞎跟著摻和什麼,這不是幫倒忙嗎?
武大娘氣不過,打聽到張嵩的家,跑去站在大門口給張家人一頓臭罵。
可憐張嵩屁.股被打得稀爛,還要承受武大娘對他祖宗十八代的親切問候。
吃了這麼兩次大虧,張嵩對梅娘終於是死了心。
就算他對梅娘還有什麼心思,可是這麼凶悍的丈母娘,他可惹不起。
武大娘出了氣,心裡還是過意不去,又去找梅娘,信誓旦旦地答應再也不給她說親事了,她嫁不嫁人都由她自己決定。
沒了後顧之憂,又有娟娘和雲兒以及幾個學徒的悉心照料,不過四五天的功夫,梅娘的手腕就好得差不多了。
這日氣溫驟降,一大早上就下起了雨夾雪,娟娘正跟梅娘商量著多熬兩鍋羊湯,就有客人上門了。
“陳掌櫃,您近來可好?”韓向明看到陳清進來,便笑著迎了上去。
“好,好!”陳清穿著一身簇新的綢面衣裳,顯得滿面紅光,“喲,梅姑娘也在呢!”
梅娘笑著向他打招呼,問道:“陳掌櫃有事兒?”
梅源記不賣早餐,陳清一早上就趕過來,肯定是有事情。
本是一句再普通不過的問話,陳清卻顯得有些不自在。
“是有事……嘿嘿,我要成親了,想在梅源記請客。”
“成親!?”
聽到這個詞,大家都來了興趣。
“陳掌櫃以前沒娶過親嗎?”
“嗨,陳掌櫃忙著發財,就把娶媳婦這事兒給耽誤了,是吧?”
“陳掌櫃,你要娶的是哪家的姑娘啊?”
陳清年紀也不小了,竟然被一群年輕人打趣得臉都紅了。
“說起來,這人你們也見過的……”
聽到這話,大家更好奇了。
“陳掌櫃,你就彆賣關子了,新娘子到底是誰啊?”
陳清嘿嘿一笑,說道:“她叫清娘,我們就是在梅源記吃飯的時候認識的。”
大家恍然大悟,
連連跟他道喜。
陳清掩不住臉上的笑容,對梅娘說道:“今兒我過來,就想跟梅姑娘商量商量,包下梅源記一天要多少錢,順便定個請客的菜單。”
“這些好說,不知陳掌櫃對席面有什麼要求?”梅娘問道。
陳清顯然早有準備,說道:“還是按照八大碗的席面做吧,不過其中要有一道炸蘑菇,另外我還想請教一下梅姑娘,有沒有什麼菜的名字裡帶清字的?”
“那可就多了。”梅娘如數家珍,“清蒸魚,清蒸排骨,清蒸丸子……”
陳清趕緊說道:“那就要清蒸魚和清蒸排骨吧,兩道帶清字的菜。”
梅娘不過轉念之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以前沒看出來,陳掌櫃倒是個細心的。”
陳清賣了半年的豬頭肉,根本不差錢,很快就敲定了請客的日期和菜式。
出了梅源記,陳清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梅源記的招牌。
就是在這裡,他和清娘相識了。
沒想到才幾個月的功夫,他就能娶到媳婦了。
他雖是個賣酒的小販,卻是個眼光高的,尋常女子都看不上眼,平日又忙著掙錢,不知不覺就蹉跎到了這個年紀。
沒想到,他還能遇到清娘。
就在不到半年前,他還對梅娘心存怨懟,覺得自己被梅娘給坑了一把。
可是現在,他靠著豬頭肉的方子賺得盆滿缽滿,更因緣際會結識了清娘。
這麼一看,梅娘哪裡是他的敵人,分明是他的貴人!
他能發財娶媳婦,全都是托了梅娘的福啊!
想到這裡,陳清滿面春風,大步向前走去。
梅源記大堂裡,大家看陳清走了,立刻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那陳清得有三十多歲了吧?我還以為他媳婦跑了或是死了,沒想到他壓根就沒娶過媳婦!”
“我四舅母還給他介紹過她娘家外甥女呢,陳清都沒看上,真不知道他要娶的清娘是什麼樣的人?”
“你急什麼,過幾天他們不是要來梅源記吃飯嘛,到時候不就看見了?”
梅源記裡梅娘和娟娘是在北市口出生長大的,其他人如於嬸常嬸,王小八,還有幾個女學徒都是北市口的人,對陳清這個賣酒的都很熟悉,這些女人們一聊起來八卦,那叫一個眉飛色舞。
“嗨,你們真不知道啊?”王小八瞪大了眼睛,看著幾個小姑娘,隨即想起了什麼,“哦對了,你們來的時間短,難怪不知道……”
他這一賣關子,杜秀和周帽等人就笑了起來,催著他快說。
王小八笑嘻嘻地說道:“那清娘我見過,是個小寡婦呢!”
“寡婦!?”
這個詞可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彆說幾個小姑娘,連於嬸常嬸都驚呆了。
“你怎麼知道是個寡婦?”
“她長什麼樣,是不是特彆漂亮?”
“陳清竟然要娶個寡婦?”
王小八被
兩個嬸子拉扯了幾下,趕緊說道:“是真的!我還見過清娘穿著孝服呢,梳著婦人的發髻……不過她好像不是咱們北市口的人,不知道是哪家的……”
他這麼一說,武鵬也想起來了。
我好像知道你說的是哪個了,陳清還帶她來吃過好幾次飯呢!?[(”
聽武鵬也見過,大家馬上圍住了他,嘰嘰喳喳地問個不停。
看著大家眼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燒,梅娘忍不住好笑。
她拿起菜單,返身回了廚房。
雖然離陳清成親的日子還有好幾天,可是一些食材需要提前準備好。
比如清蒸魚裡的魚,京城大部分地方水質鹹苦,養出來的魚難免有土腥味,想要做清蒸魚,就要提前去買懷柔那邊山泉水養出來的活魚。
豆腐要提前定好,腐竹木耳要預先泡發,還有雞鴨肉,各種青菜蘑菇,糕點蜜餞……
梅源記第一次承接婚宴,她要好好籌劃。
轉眼到了陳清娶親這一日,天還沒亮,梅娘就起來忙活了。
大門外頭天晚上就掛上了今日不對外營業的告示,梅娘還叫錢招娣去買了紅紙,剪出大紅的喜字貼在門外屋內,顯得喜氣洋洋的。
炸豆腐,做點心,剁肉餡,蒸丸子,大家齊心協力,有條不紊地製作著各種菜色。
梅娘讓桃娘把排骨剁成寸許長的小塊,然後放入面粉和清水,將排骨抓洗乾淨,用乾淨的棉麻布吸去水分。
在排骨塊中放入薑片、澱粉、料酒、鹽、糖等調料,倒入少許油攪拌均勻,醃製半個時辰。
切些蔥絲,泡在水中備用。
把薑絲和蒜片鋪在盤子底部,將排骨均勻的擺在盤子裡,水開後放入鍋中蒸兩刻鐘左右。
蒸好的排骨從鍋中取出,在排骨上放上一把蔥絲,鍋中燒油,把熱油淋到蔥絲上,再加一點醬油提鮮。
這樣,一盤盤清蒸排骨就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