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第103章 東坡肘子 天上的龍肉,地……(1 / 1)

燕京小廚娘 葉流金 34256 字 3個月前

雅間裡, 李韜正在給李大人倒茶。

“爹,您嘗嘗這茶,雖不是什麼名貴的茶葉, 喝著卻彆有一股清新之意,跟外面的茶不同的。”

李大人依言抿了一口, 點點頭。

“這茶葉想來也是梅姑娘選的吧, 果然與眾不同。”

聽李大人誇獎梅娘, 李韜頓時高興起來。

“那是自然!爹,您彆看梅娘隻是個廚娘,可是她的手藝和品味都是極好的,那些世家小姐都不一定比得上, 這樣的姑娘,隻怕全京城都沒有幾個……”

李大人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抬眼打量著李韜。

李韜絲毫不覺, 依舊眉飛色舞,不遺餘力地誇獎著梅娘。

連李大人都聽不下去了, 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我看你是愛屋及烏吧?”

李韜這才驚覺失言, 後知後覺地訕笑起來。

“那個……我就是喜歡吃梅姑娘做的菜, 連帶著她店裡的茶水都覺得好喝。”

李大人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沒有再抓著這個話題不放。

都是從年輕那時候過來的, 李韜這點兒小心思已經明明白白地寫在了臉上, 他還有什麼好問的。

自打聽馮二奶奶說起過這件事, 李大人起初是震怒, 這些日子靜下來想了想, 反倒覺得這也沒什麼不好。

男人三妻四妾是尋常,梅娘又是他見過的,若是納進門來, 既遂了兒子的心,又能讓全家都天天吃梅娘做的菜,他覺得這對李家來倒是件好事。

再說這個傻小子最近頗為上進,日日在家閉門苦讀,他可不想為了這點小事就影響了李韜讀書的心思,誤了前程那可是得不償失。

不過他看李韜的意思是想明年去參加春闈,這個時候當父親的自然不會主動給兒子納妾,拿這件事吊著李韜,能督促他好好讀書,那是最合適不過了。

李大人在心裡轉了幾個念頭,臉上卻絲毫不顯。

李韜被李大人看得心裡發毛,一臉心虛地站起身。

“那個……我去瞧瞧菜好了沒有。”

李韜還沒走到門口,就聽見輕輕的敲門聲。

“李大人,李公子,飯菜做好了。”

李韜大喜過望,連忙打開了房門。

隻是在看到門口端著托盤的韓向明,他不由得十分失望。

本以為能看到梅娘來送菜,沒想到卻是韓向明。

當著李大人的面,李韜不敢多問,便示意韓向明進來。

韓向明走進屋,把托盤放在桌上,將上面的一道道菜擺放在桌上。

“兩位請慢用,有事隻管叫小人。”韓向明回憶著梅娘教他們的禮數,笨手笨腳地行了禮。

李韜隨口答應了一聲,走到桌旁坐下。

父子倆立刻就被一桌的佳肴吸引了視線,連韓向明退出去都沒注意。

紅褐發亮的蜜汁烤雞,散發著濃烈香辣味的水煮魚,外焦裡嫩的軟炸蘑菇,油汪汪香噴噴的紅燒茄子,色澤鮮豔的炒時蔬,整個桌子上五顏六色,讓人一看就食欲大開。

李韜隻覺得口水都快掉下來了,看李大人拿起筷子夾了菜,自己立刻緊隨其後,夾了一大塊水煮魚。

這水煮魚他不管吃多少次,就是吃不夠!

香辣滑嫩,這味道真是絕了。

看著埋頭大吃的李韜,李大人微微搖了搖頭。

相比李韜,李大人的吃相還算正常的。

他每種菜都嘗了嘗,最後把目光落在那盤青椒釀肉上。

青椒隻是切去了根蒂,還是很容易認出來的。

隻是李大人一直以為青椒是跟蔥蒜一樣用來做調料的,這個做法倒是頭一回見。

青椒形狀圓滾滾的,外皮已經被煎炸得油光發亮,帶著褐色的層層褶皺,看起來像虎皮一樣好看。

原本空心的內瓤已經填滿了金褐色的肉餡,整個青椒帶肉餡裹滿了油亮的醬汁,散發著陣陣誘人的香氣。

李大人愛吃辣,聞到青椒獨有的辣香味就有些坐不住了。

他夾了一根青椒釀肉,咬了一口。

青椒的外皮已經被煎得十分軟韌,一口下去就應聲而裂,露出裡面飽滿的肉餡。

濃鬱的肉香立刻彌漫了整個口腔,油汁滾熱,香味濃烈,讓人一旦吃上就欲罷不能。

李大人三兩口就把一根青椒吃完,一臉的意猶未儘。

這青椒釀肉實在是美味,隻是似乎還少了點兒什麼……

看到桌旁的那一盆米飯,李大人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他也不叫李韜,自顧自盛了一大盤米飯。

米飯顆粒分明,清香四溢,混合著青椒釀肉,又是另一番香美的滋味。

李大人端著飯碗,吃得頭都不抬。

等到李韜心滿意足地從水煮魚前抬起頭來,就看到李大人正在盛飯。

他頗為奇怪,這麼多好吃的菜肴,爹怎麼急著吃上米飯了?

他再定睛一看,原本滿滿的一盆米飯,此刻已經少了一多半。

李韜差點兒連眼睛都瞪出來了,驚得說不出話。

他爹可以啊,居然還能吃這麼多米飯,真是老當益壯!

李大人可沒管李韜在想什麼,他盛了一碗米飯,再次端在青椒釀肉面前。

紅褐的香濃醬汁,倒在米飯裡,再來上兩塊青椒釀肉,這滋味簡直不要太好吃!

看到李大人狼吞虎咽的吃相,李韜先是震驚,隨即回過神來。

能讓他爹這麼不顧形象地大吃特吃,這道菜一定美味無比!

此刻他無比後悔自己剛才隻顧著吃水煮魚,竟然沒注意到桌上有新菜。

那水煮魚雖然好吃,可畢竟是吃過無數次了,哪有新菜這麼稀罕!

李韜這麼一想,趕緊起身去盛米飯。

雖然不知道那道青椒釀肉滋味如何,但是他爹既然這麼吃,就一定有這麼吃的道理!

隨著第一口青椒釀肉加米飯入口,李韜差點兒哭了。

青椒的辣味跟紅辣椒又不相同,除了辣還彆有一番清香,混合著濃香十足的肉餡,簡直是下飯神器!

父子倆心無旁騖,一心猛乾飯。

很快,那盆米飯就見了底。

摸了摸圓圓的肚皮,看了看空蕩蕩的飯盆,兩人都有些意猶未儘。

李大人倒了杯溫水喝著,板著臉說道:“韜兒,你再去要一盆米飯來。”

“什麼!?”

李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李大人竟然叫他再要一盆米飯?

梅源記的宗旨向來是便宜又大量,要保證每個食客都能吃飽。

對於李大人和李韜這樣的貴客,他們更是不會吝惜菜量,連米飯都是送了一大盆,足夠四五個人吃的。

可是現在他們不但把米飯全部吃光,居然還要再要一盆!?

李韜一想到自己將遇到的韓向明甚至梅娘那震驚而不敢置信的眼神,就覺得渾身搖搖欲墜。

“爹,要不咱們再吃點兒菜……”

李大人瞪了他一眼,沉聲說道:“怎麼?連我的話你都不聽了?方才是誰吃了那麼多米飯?害得我都沒吃飽!”

聽到李大人義正言辭的指責,李韜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還沒進入官場的李韜,已經提前感受了官場厚黑學的威力。

他明明吃的是水煮魚,等他要吃飯的時候,米飯已經少了一多半了好嗎?

而且李大人後面又盛了一大碗,他連三分之一的米飯都沒吃上!

李韜哀怨地看了李大人一眼,有些不情願地起身去了。

沒辦法,誰讓他還沒吃飽呢!

李韜完全不敢看韓向明的臉,故作鎮定地叫他再送一盆米飯上來。

韓向明有些摸不著頭腦,又不敢追問,隻好又端了一盆米飯送上去。

待看到桌旁那一粒米都沒剩的飯盆,韓向明還以為是自己記錯了。

他明明送了滿滿一盆飯上去的啊,那些飯到哪兒去了?!

看著正襟危坐的父子倆,韓向明一臉蒙圈地退出去了。

才關上房門,他就聽見裡面傳來低低的爭吵聲。

“爹,剛才你吃了那麼多,現在該我盛了!”

“混小子,連爹的飯都敢搶?還不讓開!”

聽到這幾句對話,韓向明實在忍不住,跑到樓下才敢笑出聲。

原來高高在上的大人們也不過是平常人,為了一口好吃的,連父子倆都會搶呢!

這天早上,梅娘在後院教杜秀等人選菜擇菜的技巧,忽然聽見一陣腳步聲傳來。

於嬸臂彎裡挎著一個竹筐,氣呼呼地進了後院。

她把竹筐往桌上重重一放,連上面的水碗都跟著晃地咣當一聲,裡頭的水差點兒灑出來。

娟娘瞧見,便問道:“於嬸這是怎麼了?一大早上誰惹你生氣了?”

於嬸虎著臉,一屁.股坐在板凳上。

“可彆提了,我這一早上出門就遇到一個瘋婆子,真是晦氣……”

今天早上,她像往常一樣出了家門,去梅源記上工。

誰知沒走多遠,就有一個婆子過來跟她搭話。

因著梅源記前陣子招學徒的事,於嬸早就習慣了被陌生人追著問,這次隻當又是誰來打聽梅娘下次什麼時候招學徒的,便跟那婆子說了幾句話。

那婆子先說自己姓雷,又奉承了她幾句,誇她會乾活又會賺錢,見於嬸臉色好看了,雷婆子就趁機塞給她一錠碎銀子,然後就跟她打聽梅源記每日做些什麼菜,有多少客人,一天能掙多少錢的話。

於嬸又不傻,見那雷婆子不懷好意,就把銀子摔在地上,又破口大罵了幾句,怒衝衝去了梅源記。

於嬸說完自己的經曆,就跟梅娘說道:“梅姑娘,你這店生意好,客人多,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紅著呢,你可要多加小心才是。”

梅娘想了想,卻想不起自己什麼時候認識過姓雷的人。

不過樹大招風,梅源記生意火爆,招人嫉妒是早晚的事。

對此,梅娘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之前她選了做盒子菜,一來是因為這菜做得容易,二來這盒子菜薄利多銷,不過賺個辛苦錢罷了,這樣的生意,小飯館做不來,中等酒樓不屑掙這點小錢,正好被她得了機會。

隻是現在才出來打聽的人,比梅娘預計得還要晚一些。

“多謝於嬸提醒,我一定會把這事放在心裡的。”梅娘頓了頓,說道,“於嬸一心記掛著咱們店,等掙了錢,年底我給大家夥分紅。”

於嬸聽了這話,滿懷怒氣不由得消散了幾分,臉上也多了笑意。

“瞧你說的,好像嬸子就惦記分紅似的!你對我們好,又是管吃飯,又是發工錢的,我們哪能不向著你呢?要是我拿了人家銀子,壞了店裡的生意,那我不成了沒良心的人了?”

於嬸心裡很清楚,這麼好的活計可不是容易找的,要是她幫著外人擠得梅源記生意不好了,那她不是也掙不到錢了嘛?

再說,像梅娘這樣善待雇工的東家可不多,梅娘那麼有能耐,對她們還是一口一個嬸子叫得親熱,有什麼好吃的都想著給她們帶回去一份,這樣好的姑娘,她可不能辜負了。

梅娘笑著跟於嬸說了會兒話,等韓向明鐵柱他們回來,就把大家都叫過來,讓他們這些日子都多打聽著,如果南城哪裡出現了跟他們家一樣的盒子菜,要早點兒回來告訴她。

大家都是梅源記的老員工了,聞言都一口答應,連五個女學徒都說回去讓家裡人幫忙盯著些。

梅娘不怕競爭對手,隻擔心被人借用了名頭,壞了自己的名聲就不好了。

那邊雷婆子從地上撿起碎銀子,心疼地一個勁用嘴吹,想要把上面的灰吹乾淨。

“這個混賬婆娘,連銀子都不要,不就問了幾句話嘛,她還敢跟我撂臉子!不知道的,還以為那梅源記是她家開的呢!”

雷婆子什麼都沒打聽到,反而挨了一頓臭罵,忍不住嘀咕著罵於嬸。

她才抬腿要走,卻看見面前站著一個抄著手的男子,那男子一身粗布舊衣,一雙眼睛正直勾勾地盯著她手裡的銀子。

“你想乾啥?彆擋老娘的道兒!”雷婆子趕緊把銀子塞進袖子裡,一臉警覺地看著他。

黃丫爹戀戀不舍地收回視線,看向雷婆子。

“老嫂子,你剛才跟那於婆子說什麼呢?”

雷婆子乾的本就是見不得人的勾當,聽了這話越發警惕起來。

“你問這乾啥——”雷婆子下意識地問道,隨即忽然回過神來,“怎麼?你認識那個婆子?”

她奉史貞娘之命,在梅源記門口偷偷摸摸看了兩天,才盯上了在梅源記做工的於嬸。

她跟周邊幾個店都打聽過了,梅源記裡的人不是梅娘的親戚,就是她招來的夥計,一個個又忠心又能乾。

隻有這兩個婆子是打雜乾粗活的,想必工錢不高,家裡又窮,最是好下手。

誰知道她才透了幾句話,就被於嬸呲了一鼻子灰,連於嬸的嘴裡都套不出話來,她還能去問誰?

黃丫爹齜著一口黃牙,笑道:“豈止是認識,那於婆子是給我閨女打下手的,我們熟得很!”

雷婆子皺起眉頭,一臉懷疑地打量著黃丫爹。

“你閨女?你閨女是誰?”

她自然知道梅源記的主人是梅娘,那梅娘可是打小就沒了爹的,這個形容猥瑣的男人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你連我閨女都不知道?”黃丫爹挺了挺腰杆,自豪地說道,“我閨女可是梅源記的二主廚,南城誰不知道雲姑娘?”

雲姑娘?雲兒?

眼前這人竟然是雲兒的爹!?

雷婆子跟外頭打聽了好幾天,當然知道梅源記的廚房裡第一是梅娘,第二就是娟娘和雲兒,聽說現在大部分的菜都是這兩人做的。

沒想到自己來找於嬸,竟然能遇到雲兒的爹!

雷婆子立刻換了一副嘴臉,笑道:“原來是雲爺啊,都怪我有眼不識泰山……”

黃丫爹笑容一滯,板著臉說道:“我姓黃。”

雷婆子也顧不上雲姑娘的爹為什麼姓黃,趕緊改了口。

“啊……黃爺,你養出這樣有出息的閨女,可真是不得了啊!”

聽了幾句奉承話,黃丫爹的臉色才緩和下來,重新提起方才的話題。

“你剛才拉著於婆子乾什麼呢?”

雷婆子轉了轉眼珠,壓低聲音說道:“實不相瞞,我們家主子想吃梅源記的菜,又不方便出來,所以才想要買梅源記的菜譜……”

“菜譜!?”黃丫爹聞言一驚,“你說你想要梅源記的菜譜?”

菜譜可是一個飯館的命根子,能輕易給人嗎?

雷婆子賠笑道:“是啊,誰知道那於婆子是個蠢的,什麼都不懂,給她銀子都不要!”

看到雷婆子重新把銀子拿了出來,黃丫爹的眼睛都瞪圓了。

他咽了口唾沫,說道:“那你可是問對人了,雲姑娘是我閨女,隻要我跟她要,她肯定會給我!”

雷婆子還想著怎麼能把謊話編圓了,沒想到黃丫爹自告奮勇承擔下了這個任務。

好事來得太突然,雷婆子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黃爺,你不是哄我吧?”

“我哄你乾什麼?”黃丫爹拍著胸膛,信誓旦旦地保證,“你就說你想要什麼菜譜吧?明兒我一準兒能給你要來!”

雷婆子喜出望外,說道:“那自然是越多越好!”

黃丫爹咧嘴笑了,目光又落在銀子上。

“那麼多菜譜,這點兒銀子怕是不夠吧?”

雷婆子靈機一動,滿臉堆笑地說道:“那自然是不夠的,不過我家主子說了,隻要能買來菜譜,她願意每個菜譜出一兩銀子!”

一兩銀子!

黃丫爹聽得眼睛都要紅了。

一個菜譜就是一兩銀子,十個菜譜可就是十兩銀子!

世上竟然還有這樣的好事!

黃丫爹激動得滿臉通紅,搓著手說道:“你放心,這菜譜我鐵定能要來!那銀子的事……”

雷婆子留了個心眼,說道:“明兒晚間我來找你,你要是有了菜譜,這銀子少不了你的!”

黃丫爹一臉地誌得意滿:“那你就趕緊回去準備銀子吧,明天晚上來,一手交錢,一手交菜譜!”

他可是雲兒的親爹,要幾個菜譜那還不是小意思?

梅源記的後院,梅娘正在檢查學徒們的學習進度。

不得不說,幾個女孩子雖然年紀不大,卻都很聰明,又都很有上進心,看得出來,她們平日裡在家也沒少做飯,本就有些基礎,在雲兒的指點下,這幾日都有了很明顯的進步。

梅娘讓她們每個人都做了一碗炸醬面,各自點評了幾句。

杜秀和周帽兒得了誇獎,雖然極力忍住笑,還是興奮得雙眼發亮。

其他三個人都被梅娘指出了不足,王翠紅年紀小還好,錢招娣滿臉羞愧,桃娘更是眼中含淚。

梅娘暗暗歎了口氣,說道:“誰也不是生下來就什麼都會的,你們彆急,慢慢學著就是。”

教完了炸醬面,梅娘又叫她們學一道簡單的菜,番柿炒雞蛋。

說是簡單,裡面卻也有許多說道,雞蛋要如何打散才能炒得蓬鬆入味,番柿要怎樣才能炒出擱更多的醬汁,放多少鹽和糖,用中火還是小火,都要一一教給她們。

幾個女孩子雖然幾乎都做過這道菜,可越發緊張不安。

切面條切不好,還可以重新揉成面團反複切,這番柿雞蛋要是炒不好,可就太浪費食材了。

她們本就是免費來學手藝的,現在看梅娘用真金白銀買來的食材給她們用,教她們做菜,她們越發忐忑不安,一個個瞪大了眼睛豎起了耳朵,生怕漏掉任何一個字。

梅娘示範過後,就讓雲兒慢慢教她們,自己則出門去了東城的崔府,今天她要去那裡幫廚。

如今她的名聲越來越大,約她去府裡做菜的人家也越來越多,如今才九月份,約她的人家已經排到過年了,賞錢也水漲船高,畢竟誰也不願意被彆人家比下去。

再說,賞錢要是少了,下次還怎麼約梅娘來幫廚?

梅源記的生意早已步入正軌,她也有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去掙錢了。

雲兒看著她們做了一遍,見大家都學得有模有樣的,就讓她們每個人再輪流做一遍,就去了廚房。

快到晚飯的時辰了,她得趕緊跟娟娘一起做菜了。

忙碌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彆快,似乎隻是一轉眼的功夫,梅源記的飯菜已經全都賣光,食客也都走得差不多了。

見外頭街上已經華燈初上,娟娘催促她快點兒回武家休息。

最近天黑得越來越早了,娟娘擔心她一個人不安全,總是早早就叫她回去。

還好現在還多了一個桃娘跟雲兒作伴,回三條胡同的路不遠,娟娘他們不至於太擔心。

雲兒收拾了一下,就和桃娘一起往武家走去。

可是還沒到三條胡同,不遠處就傳來一個聲音。

“黃丫,黃丫你等等!”

桃娘不知道那聲音在喊誰,隻是繼續往前走,沒走幾步,卻發現身邊的雲兒不見了。

她轉過頭,就看見雲兒站在方才的地方,夜色中,她的臉色越發顯得蒼白無比。

那男人已經奔到她們面前,笑嘻嘻地說道:“黃丫,這些天過得還好吧?爹都想你了……”

看著黃丫爹一步步靠近,雲兒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

“你彆過來,要不然我就喊人了!”

聽出雲兒話語中的驚慌之意,桃娘立刻跑到雲兒身邊擋在她面前。

“你是誰呀?彆以為我們小,就敢欺負人!”

其實桃娘也害怕,但是她覺得自己比雲兒大幾歲,下意識地就覺得應該保護雲兒。

黃丫爹說道:“哪兒來的野丫頭?快讓開!這是我閨女,我找我閨女還不行了?”

閨女?這是雲兒的爹?

桃娘這下猶豫了,回頭看向雲兒。

五個學徒中隻有她不是北市口的,並不知道雲兒的身世。

她隻是奇怪,雲兒住在武家,又管武家的人叫哥哥姐姐的,難道不是武家的人嗎?

雲兒漲紅了臉,努力不去看桃娘疑惑的表情,對黃丫爹說道:“我上次已經跟你說過了,我是武家的人!以後你彆來找我了!”

想起上次找雲兒反而被滿子和武興一頓暴打的事,黃丫爹就覺得渾身都疼。

黃丫爹掩住心裡的懼意,努力向雲兒擠出一個僵硬的笑臉。

“閨女,你說什麼傻話?爹上次找你,也是因為想你了嘛,自從你去了武家,爹天天都在後悔……”

雲兒冷冷地看著他,說道:“後悔?你是後悔沒把我多賣幾兩銀子吧?”

她雖然年紀小,卻吃了許多苦,心性也比同齡人早熟得多。

這幾個月跟著梅娘,見識了許多人和事,她就更不好糊弄了。

這個便宜爹哪裡是想她,分明是想她的錢!

聽到雲兒不客氣的話語,黃丫爹硬擠出來的幾點淚意瞬間乾涸。

“黃丫,不管怎麼說,我都是你爹,沒有我,哪有你?你更彆想過上今天的好日子……”

雲兒咬了咬牙,走到桃娘身前。

她不能一直指望彆人來保護她,對付黃丫爹,她必須得自己出頭。

“你到底有什麼事,就直說吧,先說好了,我沒銀子給你!”

見雲兒當著桃娘的面竟然對他這麼不客氣,黃丫爹氣得額頭青筋直跳。

這個死丫頭,要不是惦記著那值一兩銀子的菜譜,他才不會這麼低聲下氣地求她!

等他拿到了銀子,他肯定要雲兒好看!

黃丫爹忍了又忍,才堆笑說道:“要說有事,還真有點兒小事,你知道你弟弟一向挑嘴,最近著了場風寒,更是吃不下飯了,非說要吃梅源記的飯菜……唉,家裡窮,你又不是不知道,爹哪有錢給他買啊?閨女,你你可以不認我這個爹,可你弟弟沒做錯什麼事啊,你就當可憐可憐他,教我做幾樣菜哄哄他……”

雲兒聽說弟弟生了病,臉色就露出一絲猶豫。

雖然黃丫爹和後娘都更偏心弟弟,可她在家的時候,弟弟大部分都是她帶的,早就有了感情。

現在聽說弟弟生病不吃飯,雲兒心裡就有了微微的動搖。

但是一聽到黃丫爹跟她說要學做菜,雲兒立刻警覺起來。

“你?你會做菜嗎?”雲兒打量著黃丫爹,毫不掩飾眼中的懷疑。

以前黃丫爹在家可是甩手掌櫃,大部分活計都是她來做的,就算她不能做飯,還有後娘呢,什麼時候輪到黃丫爹來做飯了?

“老子怎麼不會——”黃丫爹剛要揚聲,隨即想起了什麼,趕緊又壓低了聲音,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閨女,自打你離了家,裡裡外外都是我在乾活呢,再說不會可以學嘛,好孩子,你在梅源記學了不少菜吧?把菜譜給爹,不就行了?”

聽他一再強調菜譜,雲兒就猜出了六七分。

彆說黃丫爹根本不會做飯,就算他說的是真的,可學做飯就是手把手教,或者口述就行了,他是聽誰說的,非要跟她要菜譜?

“沒有菜譜。”雲兒後退兩步,冷冰冰地看著黃丫爹,“什麼都沒有!”

“你個死丫頭,老子給你臉了是不是?”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拒絕,黃丫爹終於忍無可忍,一把捏住了雲兒的手腕。

“快把菜譜交出來,要不然老子打死你!”

此刻天已經黑透了,他特意尋了這個昏暗的角落堵雲兒,就是打著騙不過雲兒就打她一頓的主意。

現在可沒有那幾個礙事的小子來阻攔他來了,今天要是得不到菜譜,他就把雲兒拖回家去,逼著她把菜譜都寫下來!

雲兒猝不及防,被他抓了個正著。

雖然這幾個月雲兒在武家長胖了,可依然不是黃丫爹這樣一個中年男人的對手。

“你放開,要不然我就喊——”

雲兒的話還沒說完,黃丫爹就抬起另一隻手捂住了她的嘴。

“看你能喊誰?給老子老實點兒!把菜譜給我,老子就放了你!”

雲兒掙脫不了他的鉗製,又喊不出聲,一雙驚慌的眼睛看向桃娘。

桃娘不明內裡,起初以為真是父女之間有話要說,這會兒見黃丫爹突然翻臉,立刻著急起來。

“你快放開她,要不然我……”情急之下,桃娘卻想不出怎麼威脅他,隻有喊道,“要不然我就打你!”

一句話把黃丫爹逗笑了,兩個小姑娘而已,他根本不放在眼裡。

“黃丫,我最後說一遍,給我菜譜,要不然老子弄死你!”

雲兒的口鼻都被黃丫爹死死捂住,很快就喘不過氣來了。

桃娘心急如焚,四下張望著,想要尋求幫助。

可這個地方正好是拐角的陰暗處,這會兒又沒人路過,她連喊人幫忙都做不到。

她又不敢跑遠,萬一她跑去喊人,這個男人把雲兒帶走怎麼辦?

看著已經開始翻白眼的雲兒,桃娘焦灼萬分,一低頭就撞了過去。

黃丫爹壓根就沒把瘦瘦小小的桃娘放在眼裡,此刻他正逼問著雲兒要菜譜,不料腰間突然傳來一股大力,仿佛被一塊硬邦邦的石頭擊中。

黃丫爹疼得哎呦一聲,扶著腰靠在牆上。

桃娘沒想到這男人如此不堪一擊,愣了片刻,顧不得額頭上的疼痛,拉起雲兒就跑。

黃丫爹想要追趕,可腰間卻使不上勁,隻能眼睜睜看著兩個小姑娘跌跌撞撞地跑遠了。

到了武家,武大娘正在門口張望。

看到她們倆的身影,武大娘才鬆了口氣。

“我還說天都黑了,你們怎麼還不回來——”

話還沒說完,待看到兩個女孩狼狽不堪的模樣,武大娘的話戛然而止。

“雲兒,你這是怎麼了!”

雲兒臉色煞白,仿佛連站都站不穩,臉頰上還帶著紅紅的指印。

桃娘渾身發抖,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武大娘跑過去,穩穩地扶住了兩個小姑娘。

“出什麼事了?彆害怕,有大娘在呢!”

聽到武大娘響亮的聲音,她倆才像是回過魂來。

雲兒踉蹌著進了屋,看到溫暖的燭火,她像是沒了力氣,一下子跌坐在凳子上。

武興正在牆角堆乾柴,見雲兒這樣,趕緊過來扶住她。

“雲兒,你這是怎麼了?”看到雲兒臉上的指印,武興先是吃驚,隨即勃然大怒,“誰打你了?我揍他去!”

雲兒顫抖著拉住武興,沒等說話,就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武興還從沒見她哭得這麼凶,一時間手足無措。

“你彆哭啊,誰欺負你了,你跟我說啊!”

那邊桃娘扶著門框,好一會兒才喘過氣來。

“是個男人,說雲兒是他閨女……”

一聽她這麼說,武大娘他們就知道是誰了。

“又是這個老小子!”武大娘氣得團團轉,抄起擀面杖就要往外衝,“這次老娘非要砸爛他的狗頭!”

上次當著一條街的人,她沒好意思動手,沒想到黃丫爹這個沒廉恥的混賬,竟然還敢欺負雲兒!

武興立刻響應,拿起門閂緊隨其後:“娘,等等我!”

雲兒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抱住了武興的腿。

“二哥,大娘,你們先彆去……”她哭得滿臉是淚,結結巴巴地說道,“彆去……”

武興一拍腦袋,喊道:“娘,快回來,先給雲兒治傷!”

武大娘這才想到,雲兒受了傷,可得好好看看。

反正黃家就住在三條胡同,黃丫爹跑不了,早晚都能揍他。

武大娘和武興等人都圍到雲兒身邊,問她可有什麼地方受了傷,要不要去請郎中。

桃娘就是被嚇著了,這會兒回過神來,已經好多了。

雲兒含著眼淚,向武大娘和武興搖搖頭。

“我沒事,大娘,二哥,你們彆去了……”

武興又是心疼又是生氣,怒道:“難道你就白讓那個狗東西給打了?”

雲兒低下頭,說道:“你們已經夠累的了,我不想給你們添麻煩,再說……”

她想到黃丫爹一遍遍逼問自己要菜譜,眼淚忍不住又掉了下來。

她都已經被賣到武家了,她爹為什麼還是不肯放過她?

之前梅娘特意叮囑讓大家多加小心,不就是防著有人跟他們打聽店裡的事嗎?

如果今天她把梅源記的菜譜告訴了黃丫爹,哪怕隻是幾道菜,那她以後在梅源記還怎麼過?她還哪有臉面對梅娘!

但凡黃丫爹為她著想半分,也不會來找她要菜譜!

想到這裡,雲兒心裡越發絕望。

這一刻,她下定了決心。

既然她爹完全沒有為她考慮過,她又何必顧念親情?

雲兒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向武大娘。

“大娘,剛才的確是我爹來找我,這件事還牽扯到二姐,你們先不要去黃家找人,我得趕緊跟二姐說一聲。”

於嬸那裡還隻是用銀子收買,轉眼她爹就找上了她,雲兒基本可以肯定,梅源記一定是被人盯上了。

這件事,她必須要跟梅娘商量才行。

聽說還牽扯到梅娘,武大娘和武興更著急了。

他們怕雲兒出去又有危險,就叫桃娘留在家裡看孩子,母子倆一起送雲兒返回梅源記。

好在武大娘威名在外,黃丫爹見黃丫跑了,就知道今天這事兒成不了了,忍著腰痛溜走了。

武大娘和武興他們路過雲兒被截住的地點,並沒有看到黃丫爹。

武大娘憋了一肚子氣無處發泄,又怕雲兒多心,又怕耽誤梅娘的事,隻能忍著惱怒帶雲兒去了梅源記。

梅源記已經上了門板,聽到急促的拍門聲,鐵柱披著衣服出來開了門。

“武大娘,您老怎麼來了……雲姑娘,你的臉這是怎麼了?”

鐵柱剛要打招呼,就看到雲兒臉上的傷痕。

武大娘顧不得回答,連忙問道:“梅兒可睡下了?”

鐵柱見他們神色不對,連忙讓他們進來,一邊走一邊說道:“應該還沒有,武大娘,你們進來再說。”

武大娘等人進了大堂,梅娘他們也聽見動靜起來了。

梅娘穿著家常衣裳,走進了大堂。

“梅兒,出事了!”

梅娘先看到了神情焦灼的武大娘,隨即視線就落在了雲兒身上。

借著燭火,她一眼就看到了雲兒臉上清晰的指印。

“雲兒,誰打你了?”

雲兒看到梅娘,眼淚就忍不住了。

“二姐,剛才我和桃姐姐回去,路上遇到了我爹……”她一五一十地把話說了一遍。

武大娘這才聽明白事情的經過,越發著急起來。

“他竟然管你要菜譜?這個沒王法的混賬東西!看老娘不撕了他!”緊接著,武大娘想起了什麼,一臉擔心地看向梅娘,“梅兒,當真有人惦記上梅源記了!這……這可怎麼辦呀!”

俗話說的好,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那人早上找於嬸,晚上又叫黃丫爹來逼雲兒,對梅源記的菜譜想來是勢在必得。

而他們卻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就算有心要防也防不住啊!

梅娘聽著雲兒的話,神情漸漸冷了下來。

她沒有回答武大娘的話,而是先拉著雲兒坐下。

“除了臉,還傷到了哪裡?”

雲兒受了一場驚嚇,又惦記著趕緊來給梅娘報信,待梅娘這麼一問,才感覺到身上一陣陣的疼。

“也沒什麼事……”她頓了頓,小臉上滿是焦灼,“二姐,你快想個法子吧!”

梅源記才開張三個月,就被人惦記上了,她們可怎麼辦啊?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梅娘為了這個店付出了多少,這可都是梅娘的心血呀,眼看著生意越來越好,要是被有心人陷害,或者搶了生意,這個店不就完了嗎?

梅娘低下頭,看了一眼雲兒的手。

剛才她就注意到了,雲兒急得都快跳起來了,右胳膊卻一直沒怎麼動,顯得十分僵硬。

她輕輕地握住雲兒的手,對方卻呀地痛呼了一聲,一下子把手縮了回去。

梅娘臉色一沉,說道:“讓我看看。”

雲兒把手背過去,咬著牙搖搖頭。

“二姐,我真沒事!你彆管我了,快想想法子吧!”

梅娘不由分說地扳過她的身子,小心地拉開她的衣袖。

隻見雲兒的右手腕處已經高高腫了起來,足足有一指多高,上頭青紫色的指印清晰可見。

武大娘和武興這才看見雲兒手腕上的傷,頓時驚呼出聲。

“這也是你爹打的?這個畜生!”

“雲兒,你疼不疼?我給你找郎中去!”

雲兒忍著疼搖頭,說道:“不過是小傷罷了,不要緊——”

“怎麼不要緊?”梅娘冷聲打斷了她的話,“你這是傷到了手!萬一落下什麼毛病,那可是大事!”

雲兒從未見過梅娘對她如此疾言厲色,頓時給嚇得不敢說話了。

梅娘讓鐵柱打盆涼水來,浸了帕子給雲兒敷臉敷手消腫,又讓娟娘去煮雞蛋,拿跌打油。

雲兒被梅娘強行拉著處理傷口,到底還是忍不住問道:“二姐,菜譜的事……”

“有我在,梅源記就在,你好好養傷,彆操心了。”梅娘淡淡地說道。

雲兒咬著嘴唇,眼淚差點兒掉下來。

都怪她,是她連累了梅娘,如果她沒在武家,梅源記就不會被黃丫爹盯上了……

雲兒正胡思亂想著,忽然聽到梅娘的聲音。

“下次你爹再來找你,就把菜譜給他。”

一石激起千層浪,梅娘話音才落,屋子裡的人已經炸開了鍋。

“梅兒,你說什麼?”

“菜譜怎麼能給人?那咱們的生意可怎麼辦?”

“二姐,你是不是急糊塗了?”

梅娘等他們說完,向他們露出一個安心的笑容。

“你們放心,我有分寸。”

“可是……”武大娘正要說話,卻被娟娘拉住了。

娟娘向她使了個眼色,示意武大娘放心。

梅娘又不是第一次做生意了,怎麼會乾這種傻事,她既然敢把菜譜給人,一定是有主意了。

武大娘一頭霧水,卻不好多問。

隔牆有耳,梅源記既然被人盯上了,誰知道他們會不會在外頭偷聽他們說話?

屋裡還有鐵柱等外人,還有武興這個憨小子,哪怕再信任他們,也不敢保證他們會不會不小心說漏了嘴。

梅娘既然心裡有了成算,她們就耐心等著好了。

梅娘沒有看到武大娘和娟娘的小動作,她低下頭,用剝了殼的煮雞蛋在雲兒的手腕上轉著圈按摩。

長長的羽睫下,無人能看到她眼底的冷光。

她正愁找不到對方,沒想到他們就自己送上門來了。

敢動她的人,她就讓他們知道什麼叫自食其果。

這日早上,韓向明像往常一樣去南街買菜。

夜裡才下過雨,道路有些泥濘,出來賣菜的攤販也比往日少了一些。

他正尋找著相熟的菜販,忽然聽到一個聲音在喊他。

“韓掌櫃,韓掌櫃!”

韓向明回頭望去,看到來人立刻堆起了笑臉。

“喲,呂爺,您今日得閒?”

小呂子穿著一身差衣,似是起得遲了,正一邊走一邊整理著頭上的帽子。

“正好在這兒瞧見你,我就不用專門跑一趟了。”小呂子快步走到他面前,說道,“煩請韓掌櫃回去轉告梅姑娘,晚間我們要去梅源記吃飯,請梅姑娘做幾樣小菜。”

韓向明見他臉上帶笑,看起來心情頗好,便大著膽子問道:“好說好說,不知呂爺一共要請幾位?都想吃些什麼?”

“約莫十來個人吧,至於菜色,做些雞鴨魚肉的,什麼好吃就做什麼!”小呂子忽然想起一件事,趕緊從荷包裡翻出半錠銀子來,“這是定錢,你可一定得把話捎給梅姑娘啊,我們散了衙就去你們店裡吃飯!”

韓向明雙手接過銀子,連聲答應著。

小呂子說完了事,匆匆往兵馬司的方向跑去。

韓向明想著晚間還要加小呂子定的這一桌菜,還得去訂雞鴨魚肉,趕緊加快了速度。

那些人可是官差,可要好好應付才是。

韓向明回到梅源記,就把小呂子訂了一桌菜的事告訴梅娘,銀子也交了上去。

隨著梅源記的名聲越來越大,來訂餐的人也越來越多了,好在娟娘和雲兒都已經學了七八成梅娘的手藝,做些常見的菜色完全不成問題。

正好幾個學徒也在,於嬸常嬸她們洗菜洗碗,學徒們就負責燒火切菜等簡單的夥計,有空還會觀摩娟娘和雲兒現場做菜,時不時請教幾個問題。

這幾日她們初來乍到,梅娘一直教她們做一些簡易的飯菜,起初她們還有些奇怪,但是看到梅娘做菜,她們才知道,原來那些簡單的飯菜也是大有說法的,連打豆腐,做燒餅這些平時再普通不過的活計,都是有技巧的,錯了一個步驟,甚至少放了什麼調料,火候差了一些,那滋味就會天差地彆。

見識過了梅娘的手藝,幾個女孩子都欽佩不已,日日虛心學習。

梅娘想著小呂子定了一桌菜,正好可以讓她們有更多的學習機會。

她讓娟娘和雲兒負責做雞鴨魚,自己則讓鐵柱去孫屠戶那裡買了幾個肘子。

豬肘清理乾淨後放在鍋裡,加入清水,再放入蔥薑料酒,一並煮開,焯去豬肘裡的血沫。

燉鍋裡放上冰糖,用中小火,再加小半碗水,等冰糖水熬成琥珀色,倒入剛燒開的滾水。

把八角、丁香、花椒、肉豆蔻等調料放在紗布裡包好,放在砂鍋裡,煮出香味。

把豬肘放在砂鍋裡,放入鹽、料酒和蔥薑等調料,加水讓湯汁浸沒豬肘。

大火煮開後轉小火,燉一個多時辰,中間將豬肘翻身幾次,使其充分入味。

等到豬肘燉得軟爛,撈出鍋中的香料包和蔥薑片,開大火收汁,一邊熬煮,一邊用湯勺將湯汁舀起來澆在豬肘表面。

等到湯汁變得濃厚,將豬肘撈出來放入大盤中,再將鍋裡的湯汁熬到粘稠起泡,澆在豬肘上。

這樣,一道東坡肘子就做好了。

等王猛和小呂子等人到了梅源記,樓上雅間裡的宴席已經擺上了。

“梅姑娘!”小呂子看到梅娘,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幾日不見,梅姑娘的氣色越發好了!”

梅娘向眾人見禮,笑道:“王大哥,呂大哥,好些日子不見了,近來可好?”

“好,好!”王猛顯然心情極佳,從進了店,臉上的笑就沒停過,“這些日子可把我們忙壞了,如今案子終於是了結了,我們這些兄弟們總算是能鬆快鬆快了!”

梅娘道了句恭喜,說道:“眾位官差辦案辛苦了,快樓上坐。”

王猛一邊走,一邊說道:“史家的案子結了,你們也不用擔心了,往後照常做生意就是。”

聽到他的話,梅娘腳步一頓。

“王大哥說的案子……是史家丟嫁妝那件事?”

沒想到王猛說的案子,竟然是史家的嫁妝失竊案。

“史家還能有哪個案子,可不就是丟嫁妝那樁事嘛!真是的,前前後後折騰了我們好幾個月……”

說起來,王猛他們還是因為查找贓物才認識梅娘的呢!

“這麼說,史家的嫁妝找到了?”梅娘問道。

“找到什麼啊,壓根就不是招了賊!”小呂子吐槽道,“虧著咱們顧大人英明,查到史家八成是有內賊,一搜才知道是史家大房自己鬨出來的事,什麼後娘繼女的,幾個女人吵了半天也沒吵明白,聽說史家大太太被關進了柴房,這兩日隻怕史大老爺就要寫休書了!”

聽說是內宅之亂,梅娘也不好追問了。

左右史家的案子結了,南城這些老百姓就不用人人自危了,之前北市口被大張旗鼓的搜檢,大家想起來就心有餘悸。

說著話,眾人已經上了樓,梅娘打開雅間的門,請他們進去。

“那我就不打擾各位了,請慢用。”

看到滿滿一桌子美味佳肴,王猛等人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過去了。

好些日子沒吃到梅源記的飯菜了,還真是怪想念的。

梅娘替他們關上門,下樓招呼食客去了。

王猛他們紛紛坐好,趕緊拿起了筷子。

烤鴨,紅燒魚,辣子雞,回鍋肉,羊肉鍋子等十道菜擺在桌上,讓人目不暇接,一時竟不知道該先吃哪個。

大家餓壞了,也不用人讓,先下筷子夾著眼前的菜吃,免得一會兒就被人搶光了。

外皮酥脆的鴨肉,醬汁濃鬱的魚肉,香辣開胃的雞肉,暖香融融的羊肉鍋,各有各的特色,誰吃了不叫一聲好?

一時間桌上碗筷相碰的聲音響個不停,大家吃得連說話的功夫都沒有。

很快,小呂子就看到了那盤東坡肘子。

肥嫩的豬肘擺放在白瓷盤子中央,從上到下淋滿了鮮亮濃鬱的醬汁,在燭光下閃耀著誘人的光澤。

他眼前一亮,拿起筷子就伸向了肘子。

肉皮已經被燉得軟爛無比,輕輕一碰便骨肉分離,一大塊連著豬皮的豬肉掉落下來,沾染上了紅褐色的湯汁。

這麼大一塊肉塞進嘴裡,豬皮香糯,豬肉軟嫩,香得人恨不能連舌頭一同吞下。

小呂子吃得滿嘴油光,嘴裡的肉還沒完全咽下,筷子就再次伸了過去。

沒想到這麼做出來的豬肘竟然如此美味,他活了二十多年都沒吃過這麼好吃的肘子!

此刻,他的眼裡再沒了其他的菜,隻有這道東坡肘子了。

大塊吃肉的感覺,實在是太爽了!

當然,除了小呂子,其他人也都發現了這道菜。

這豬肘又肥又大,色澤紅亮,香氣濃鬱,誰看了不香迷糊啊?

偌大的兩個豬肘,片刻的功夫就被眾人分吃殆儘。

一頓風卷殘雲之後,桌上隻剩下狼藉的杯盤。

小呂子連東坡豬肘的湯都用饅頭蘸著吃光了,這會兒摸著圓滾滾的肚皮,滿臉都是餮足。

大家都撐得不想動,叫夥計送了壺熱茶,一邊喝茶一邊說著話。

說著說著,自然就說到了史家的事。

在座的官差多多少少都是辦過案子的,難免就覺得史家的案子有些不對勁。

之前史家嫁妝失竊,可是轟動了整個南城,又有上面人的催逼,連顧大人都親自出馬了,沒想到卻隻是鬨了內賊?這不是雷聲大雨點小嗎?

雖然案子已經出具了甘結,史家也拿了一千兩銀子捐給衙門了,可是眾人私下裡都不免要嘀咕幾句。

小呂子剔著牙,說道:“真沒看出來,那史大太太看著柔柔弱弱的,竟然能乾出這麼惡毒的事兒!”

這話說到眾人心坎上了,都說人不可貌相,最毒婦人心之類的話。

王猛哼了一聲,說道:“你們動動腦子行不行?那些東西要真是史大太太偷的,就憑她那哭都不敢大聲哭的性子,還敢跟史延富拚命?再看史延富那樣子,擺明了不想讓她多說話,寧可出銀子也不讓咱們顧大人繼續審問,這裡頭說不準還有什麼貓膩呢!”

小呂子撓撓頭,說道:“史延富這不是怕家醜外揚嘛,畢竟後娶的媳婦偷了前妻生的女兒的嫁妝,傳出去可是件大醜事啊!”

王猛一臉的恨鐵不成鋼:“多大的家醜,還得出一千兩銀子?那史玉娘的嫁妝都不知道值不值一千兩銀子!”

這話把大家都說蒙了,紛紛把疑惑的目光投向王猛。

“那史家為什麼不讓顧大人繼續查案了?”

“是呀,以顧大人的性子,也不應該就這麼放過史家啊?”

“再說那些贓物在哪兒啊?就算是史大太太偷的,捉賊也得捉贓啊!”

大家越說越覺得疑點多,可是卻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王猛悠悠說道:“彆瞎琢磨了,那都是上頭的官老爺們的事了。老爺的嘴,當差的腿,咱們呐,就老老實實聽吩咐得了!”

他這話模棱兩可,顯然無法滿足大家的好奇心。

一個看起來有些愣的小夥子忍不住問道:“聽說這案子當初是宮裡的內侍打過招呼的,難不成顧大人是擔心得罪了內侍——”

“放屁!”不等他說完,王猛就大聲喝斷了他的話,“你把咱們顧大人想成什麼人了?他可是堂堂正四品指揮使,怎麼可能怕內侍?”

另一個年長些的官差也說道:“臭小子,這話也是混說的?那靖國公府可是顧太後的娘家,顧大人從小就在宮裡長大的,連吃住都跟太子殿下在一起,還不知道有多少內侍服侍過他呢?區區一個內侍,顧大人怎麼會怕呢?”

那小夥子聽了這話,頓時嚇得臉色煞白,趕緊打了自己的嘴一下。

“都怪我心直口快,王哥,李哥,我以後再也不敢說了!”

見他認錯態度還不錯,王猛等人的臉色才緩和了下來。

“史家這案子,顧大人辦得的確有些奇怪……”王猛沉吟片刻,壓低聲音說道,“雖說案子了結了,大家也彆掉以輕心,我聽潘師爺說,那案子的卷宗被顧大人親自收起來了,隻怕以後還有什麼變故,大家都警醒著點,記住了嗎?”

小呂子等人一驚,連連點頭稱是。

之前他們還覺得該喝頓酒慶祝一下,王猛卻攔著不讓,隻說來梅源記吃頓飯就行了。

如果史家的案子還有隱情,那他們現在還真不能喝酒,免得誤了差事。

既然如此,大家便沒了繼續閒坐的心思,起身下樓去了。

小呂子結算了飯錢,忍不住對那道紅燒肘子誇了又誇。

“都說什麼天上的龍肉,地上的驢肉,我今兒才知道,應該改成天上的龍肉,地上的豬肘!梅姑娘,今兒這豬肘實在是太香了,下回還能做嗎?我都沒吃夠!”

梅娘忍不住笑,說道:“這道菜也沒什麼難的,不過是費心功夫罷了,呂大哥想吃的話,早些跟我說一聲就行。”

“那就好,等我發了薪水,還要來吃一頓!”

懷著對未來的美好暢想,小呂子跟著王猛他們走了。

梅娘目送著他們消失在街角,不知為什麼竟想起了顧南簫。

似乎顧南簫也有一段時間不曾來了,是不是查案太忙了?

現在史家大房姑娘的嫁妝找到了,他也該放心了吧?

難道是因為從她這裡問不出史家的消息,所以他就不來了?

晚風中,梅娘輕輕歎了口氣,把這個傻乎乎的念頭拋諸腦後。

她這店不過是個小小的盒子鋪,難不成顧南簫還會惦記這平民老百姓才吃的飯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