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娘這才發現, 她隻顧著自己靠著桌腳坐著,壓根沒注意到那男子的衣角就在自己身下。
她又羞又怒,一把將那衣角扯了出去。
用力過猛, 扯動了身上的傷口, 她忍不住倒吸了幾口涼氣。
“現在你可以走了!”
聽到桌底下傳來沉悶又氣鼓鼓的聲音,顧南簫手中的動作一頓。
他垂下眼簾,看著桌下那個一身灰塵,抱著膝蓋背對著他, 仿佛受了天大委屈般的少女。
他注意到她僵硬的姿勢, 以及下意識地撫摸著小腿的手。
顧南簫薄唇微抿, 不發一言,起身離開了雅間。
他走到樓梯處,茶樓掌櫃立刻滿臉堆笑地迎了上來。
“大人用過茶了?可還喜歡?若是合了大人的口味,小人這就裝上一盒給您送去——”
顧南簫恍若未聞, 走到樓梯口, 腳步微微一頓。
他的目光投向方才出來的房間,沉默片刻才說道:“請個跌打郎中, 去那屋瞧瞧。”
掌櫃一頭霧水, 卻不敢多問,連聲答應著,送了顧南簫下樓。
屋裡的人總算是走光了, 梅娘忍著痛, 想要從地上爬起來, 可是稍微一動,後腰就疼得厲害。
不會是扭了腰吧?要是扭了腰,那可就麻煩了,受了傷, 她還怎麼做菜?還有二十八號威遠候府的家宴……
梅娘深吸了幾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她扶著椅子努力了好幾次,卻怎麼也站不起來。
她實在怕自己亂動會導致傷勢加重,索性便慢慢躺倒在地上。
等一會兒夥計來收拾屋子,就會發現她了,到時候再讓他們請郎中來,或是去武家送個信,讓家裡人來接她。
梅娘這麼想著,忽然聽到外頭傳來一陣匆匆的腳步聲。
“就是這屋,快進去!”
“快什麼快,不是說顧大人已經走了嗎,屋裡還能有什麼人——”
在看到躺在地上的人之後,話語聲戛然而止。
掌櫃一臉震驚地看著梅娘,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屋裡什麼時候多了個姑娘!?
方才掌櫃一心服侍雅間裡的幾位貴客,又不敢湊近偷聽,上了茶就遠遠避開,就沒注意到梅娘和梁坤那屋發生的小插曲。
掌櫃看著散落在地上的隔扇,再想想顧大人臨走前特意吩咐他去請跌打郎中來,隱約猜到了什麼。
“這位……”茶樓掌櫃小心地走上前,在看到梅娘的正臉之後,越發震驚萬分,“梅姑娘!?”
梅娘躺在地上,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掌櫃的,真對不住……”
她真是倒了大黴了,進茶樓裡一口茶沒喝上,還把自己摔傷了,又差點兒把人家雅間給拆了。
那些人走得倒快,把她一個人留下面對爛攤子,是欺負她受傷了走不動嗎?
梅娘正想著怎麼解釋眼前的情形,卻見一個人提著藥箱直接走到自己身邊。
“梅姑娘,你受傷了?現在覺得哪裡疼?”
梅娘認得眼前這人是北市口一個醫館的郎中,不由得鬆了口氣。
這茶樓的服務意識不錯啊,連郎中都提前準備好了。
梅娘簡單說了幾句自己的傷勢,郎中道了聲得罪,在她後腰處按了幾下。
茶樓掌櫃這時候才勉強回過神來,他看著斜躺在地上的梅娘,實在忍不住內心強烈的好奇。
“梅姑娘,你認得顧大人?”
“什麼……啊?!”梅娘還沒聽清掌櫃的問題,就覺得後腰傳來一陣劇痛。
掌櫃見她神情大變,面色蒼白,連忙說道:“是我唐突了,梅姑娘千萬彆怪我多嘴啊!我今天什麼都沒看到!您可千萬彆跟顧大人說……”
梅娘疼得倒吸涼氣,連話都說不出來,茶樓掌櫃在磨磨唧唧地說什麼,她壓根就沒注意。
郎中簡單檢查了一下,說道:“梅姑娘彆擔心,你並沒有傷到筋骨,可能是方才摔倒才會這麼疼的,養幾天就好了。”
梅娘這才放下心,那邊茶樓掌櫃已經貼心地叫人抬了門板過來,上面還鋪了厚厚的褥子,讓梅娘躺上去。
梅娘知道自己此刻這樣子的確是沒法自己走回去,隻好依言躺在門板上,讓兩個夥計抬下了樓。
才出了茶樓大門,她就聽見一聲痛苦的喊叫。
“饒命啊,幾位官爺,饒命啊!”
梅娘聽那聲音很是耳熟,便艱難地轉過頭,向聲音的來源看去。
隻見幾個兵士已經將梁坤的外頭衣裳剝了,連頭巾都給扯掉了,正掄著軍棍使勁地揍他。
“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混賬東西,竟然敢得罪咱們大人!”
“還說什麼自己是秀才,誰家的秀才連我們大人都不認識?老子看你就是假扮的!”
“兄弟們,給我往死裡打!”
這些人個個兒凶神惡煞,一棍子下去,梁坤就是一聲慘叫,街上雖然不少人認得梁坤,可懼怕這些兵士的凶狠,誰也不敢出頭替他說話。
梁坤起初還喊著自己是秀才,要責罰也要送去學裡責罰,可是他每喊一聲,就要狠狠挨一棍子,喊了幾句就不敢喊了,隻剩下哀嚎和求饒。
他看到梅娘被人抬著往外走,下意識地就想喊梅娘幫他說幾句話。
誰知梅娘隻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就扭過頭去,讓抬門板的人快些走。
梁坤才喊了一個梅字,臉頰就挨了重重一棍子,打得他嘴唇立刻腫了起來。
這下不用喊梅娘了,他連求饒的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那些兵士打了一會兒,見梁坤已經趴在地上,宛如一條奄奄一息的死狗,才停下了手。
其中一個兵士蹲下身,用隻有梁坤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秀才是吧?你試試把今天的事兒說出去,彆說顧大人你惹不起,就是爺幾個,去學官跟前說你今日非禮良家女,爺看你這秀才頭巾還能不能戴得住!”
梁坤嚇得渾身一哆嗦,下意識地拚命搖頭。
“不……不敢說!求官爺饒命啊!”
他就算再傻,此刻也知道自己今天惹到了大人物。
而且梅娘喊非禮的時候,這些人都是親耳聽到的。
要是真把這件事捅到學官那兒去,學官肯定要給他開個劣行的評語,他這頂秀才頭巾就真的保不住了。
兵士們見他識趣,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他們將梁坤那件皺巴巴的衣裳丟到他身上,又啐了幾口,便揚長而去。
梁坤忍著渾身的劇痛從地上爬起來,哆哆嗦嗦地穿上衣裳,在眾人的指指點點中,步履踉蹌地向家的方向走去。
這個武梅娘,隻要他碰上她就一準兒沒好事,真是個掃把星!
梁坤心裡又是恨又是怕,再想到梅娘說的話,又滿心不甘。
等到官府查封了她的店,看她還會不會像今天這麼猖狂!
到時候,還不得他堂堂秀才去救她?等到那一天,他非要狠狠羞辱她一番,以報今日之仇!
看到梅娘好好地出去,卻被抬著回來,梅源記所有人都又是驚慌又是憤怒。
“二姐,不是李公子約你出去了嗎?你怎麼受了傷?”
“郎中,郎中!我二妹怎麼樣了啊?隻要能把她治好,花多少錢都行!”
“梅姑娘,是誰傷了你,哥幾個這就揍他!”
梅娘答了一句,答不上第二句,鐵柱和小八他們一個個擼袖子挽胳膊的,恨不能出去把欺負梅娘的人暴打一頓。
梅娘隻得叫韓向明先攔住他們幾個,娟娘過了最初的驚慌,連忙讓人把梅娘送到後院炕上躺下,再送茶樓的夥計和郎中他們出門,還要給他們一些辛苦錢。
誰知夥計們和郎中卻抵死不肯收,郎中連診費和藥錢都不要,還說如果梅娘有事,隨時可以去醫館喚他,保證隨叫隨到。
娟娘一頭霧水,又惦記著屋裡的梅娘,隻得送他們出去,再回去問梅娘。
梅娘也不知道為什麼這些人都不肯收錢,她身上疼,又惦記著一會兒要賣些什麼菜,隻得先把此事撂下不提。
當著韓向明和弟弟們的面,她不好說今天約她去的是梁坤,更沒法說梁坤叫她做妾的話,隻說她不小心摔倒碰傷了,其中原因隻背著眾人跟娟娘說了幾句。
娟娘聽了頓時怒火中燒,正好此時聽到消息的武大娘也來了,一聽說這事兒,母女倆立刻破口大罵,紛紛拎著菜刀擀面杖要去梁家揍人。
聽梅娘說那些兵士已經把梁坤打得爬不起來了,娘倆還不解氣,商量著怎麼收拾梁家。
要不是於嬸過來問鍋裡的肉是不是該出鍋了,娟娘差點兒就把開張的事給忘了。
梅娘傷成這樣,自然沒法再起來賣菜,武大娘讓雲兒和武月在屋裡照顧梅娘,自己則去前頭幫忙乾活去了。
好在如今家裡不缺人手,梅娘在炕上踏踏實實歇了兩天,又有跌打郎中給送的藥,第三日便覺得好多了。
梅娘兩日不做菜,隻覺得手都癢癢了,偏偏娟娘他們隻讓她好好養著,生怕她做菜累著了,梅娘一時間百無聊賴。
她在後院轉了轉,突然看到那日她買回來,又讓常嬸她們養幾天的田螺。
大鍋菜做不了,炒幾斤田螺應該沒問題吧。
她搬了個凳子過來,把田螺的尾部剪掉。
後院燒炕的灶正閒著,她往鍋中倒入底油,加入蔥薑蒜爆香。
再加上辣椒、豆瓣醬、料酒、醬油等調料炒成醬汁,放入鍋中炒出香味。
放入田螺,大火快速翻炒。
武鵬看見她在後院炒田螺,嚇了一大跳,趕緊搶過鍋鏟幫她炒,一邊炒一邊抱怨了幾句。
梅娘聞著那熟悉的香味,心情立刻好了起來,對武鵬的嘮叨也不以為意。
估摸著火候差不多了,她加了幾勺鹽,讓武鵬繼續炒。
出鍋前放上蔥花、香菜、蒜末提鮮,一大鍋香噴噴的辣炒香螺就做好了。
武鵬看著眼前這些黑乎乎圓滾滾的田螺,難得地露出了懷疑的目光。
“二姐,你做這些東西乾什麼?”
梅娘用筷子夾出一個田螺,用竹簽紮在肉上,輕輕一旋,一塊田螺肉就轉了出來。
她把內臟去掉,螺肉放入口中。
肉質緊實,滋味香辣,嗯,就是這個味兒!
她吃了好幾個田螺,才發現武鵬依然沒動筷子,望著她吃螺肉的模樣,滿臉都寫滿了掙紮。
梅娘忍不住笑了,她挑起一塊螺肉,遞給武鵬。
“嘗嘗看,很好吃的!”
武鵬完全是出於對梅娘的絕對信任,以及不忍心拒絕梅娘的心情,才把田螺放進口中。
嗦溜一聲,他頓時瞪大了眼睛。
這黑乎乎不起眼的東西,味道竟然這麼好!
武鵬完全忘記了自己剛才來後院的目的是什麼,他站在鍋台邊上,跟梅娘你一個我一個地一起吃田螺。
此時此刻,大堂裡,武興正在衝著來人怒目而視。
“你不是前兩天剛來過嗎?現在又來乾什麼?”
李韜還沒見過武興這麼凶的樣子,被他這麼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不禁愣住了。
“我……我跟梅姑娘約好了,說要來找她的……”
武興重重地哼了一聲,說道:“都是你乾的好事,害得我二姐好幾天都不能出門!”
那日的事,梅娘隻把實情告訴了武大娘和娟娘。
韓向明是姐夫,身為小姨子被人騷.擾,還要被人要求做妾,又被梁坤抱著滾到地上,武大娘和娟娘顧忌梅娘的名聲,默契地對他隻字不提。
至於家裡其他人,武興是個隻長了個吃腦子,半點兒心眼都沒有的吃貨,其他人或是外人,或是年紀小,都不知道那日的事,隻有武鵬聽武大娘說了一嘴,知道那日是梁坤害得梅娘受傷,他知道這事兒關係梅娘的名聲,也沒有跟彆人說過。
那日是武興幫梅娘傳的話,直到今日他依然不知道實情,就覺得是李韜害了梅娘,這兩日經常後悔那日隻顧著吃,沒有跟梅娘一起去。
現在看到李韜,武興能有好臉色嗎?
李韜努力回憶著幾天前跟梅娘見面的細節,怎麼也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害得梅娘好幾天不能出門的。
他心裡著急,忍不住問道:“梅姑娘是生病了嗎?有沒有請郎中來看?郎中是怎麼說的?”
“要你管?!”武興見李韜竟然連梅娘怎麼了都不知道,越發沒了好氣,“我二姐正養傷呢,沒空兒見你,你趕緊走吧!”
“養傷?梅姑娘受傷了!?”李韜聽了這一句,更加心急如焚,一把抓住了武興,“她在哪裡?快帶我去見她!”
武興用力撥開他的手,惱道:“你還裝什麼?那天就是你讓人來叫二姐,約她去茶樓,結果二姐從茶樓回來就起不來了……”
李韜越聽越是糊塗,說道:“我什麼時候約梅姑娘去茶樓了?我哪次不都是來店裡見梅姑娘的嗎?”
身為一個合格的吃貨,每次見梅娘都可以吃到美食,他當然首選梅源記,還費勁巴拉跑去茶樓乾什麼?
兩人雞同鴨講,一個著急一個生氣,說了半天才把這事兒捋明白。
李韜得知有人用他的名義約梅娘出去,害得梅娘受了傷,焦灼擔憂之餘,又多了幾分愧疚。
“武興,你快帶我去見你二姐,把話當面說清楚!”
武興見他神情不似作偽,又聽他說找梅娘有急事,總算答應帶李韜去後院看梅娘了。
李韜聽說梅娘就在後院,哪裡還等得及,三步並作兩步就奔了過去。
一出後門,他就看見武興口中那個正躺在炕上傷得爬不起來的梅娘,正坐在院子裡興高采烈地嗦螺。
李韜:……不是說梅娘傷得很重,都不能出門了嗎?
武興:……二姐和大哥居然一起背著他吃好吃的!?
人與人之間基本的信任呢?!
兩人同時默了片刻。
梅娘難得這麼悠閒,吃了螺還意猶未儘,又叫武鵬去燙一壺黃酒來,美其名曰活血化瘀,對自己的傷勢有好處。
武鵬則認為梅娘養傷期間不適合喝酒,竭力勸說梅娘打消這個念頭。
梅娘正在據理力爭,回頭的時候正好看到了武興。
“興兒,你來得正好,快去幫二姐拿一壺黃酒來,二姐分你一盤螺!”
聽到有好吃的,李韜和武興同時咽了一下口水。
武興歡快地答應了一聲,轉身就跑。
武鵬阻攔不及,隻好放下筷子去追武興,一邊跑一邊甩著手上的油汁。
李韜聞到空氣中那股麻辣鮮香的味道,一瞬間竟然忘了自己來找梅娘的目的。
他的腳就像不聽使喚似的,向那一盆香噴噴的田螺步步靠近。
梅娘這才看到他,笑眯眯地跟他打了個招呼。
“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李公子,過來一起吃吧,不過你得自己搬凳子了,我前幾天受了傷,不方便幫你。”
一句話把李韜拉回現實,他立刻看向梅娘,一雙眼難掩關切,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
“你受傷了?傷到了哪裡?”
“就是後腰磕了一下,今天已經好多了。”梅娘一邊說著,一邊盛出一盤田螺遞給李韜,“這是辣炒香螺,快趁熱吃吧。”
聽見辣這個詞,李韜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他強迫自己保持理智,努力不去看那盤田螺。
“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剛才聽武興說,有人用我的名義約你出去?”
梅娘沒想到武興的嘴巴這麼快,她沉默了片刻,說道:“不算什麼事兒,李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我怎麼能不放在心上?你可是……”李韜咬了咬嘴唇,才低聲說道,“你可是因為我才受傷的。”
梅娘頓了頓,才想明白李韜的心路曆程。
她倒沒想到,自己去了一趟茶樓,居然招惹了這麼多麻煩。
“是旁人借了李公子的名頭,又不是你害我受傷的,這怎麼能怪你呢?”
“但是——”
李韜才說了兩個字,就聽見身後傳來武鵬不滿的聲音。
“這怎麼不怪他?要不是他說什麼有事找你,二姐你也不會直接去茶樓啊!”武鵬把酒壺酒盅往鍋台上一放,皺緊眉頭看向李韜,“要不是因為你,那梁坤也不會叫我二姐——”
“鵬兒!”梅娘立刻打斷了他的話,說道,“我說過了,這事兒跟李公子沒有關係。”
雖然武鵬隻說了一半,李韜卻已經猜到了什麼。
“是梁坤用我的名頭約你去茶樓!?”李韜的眉頭擰得死緊,周身都是掩不住的怒氣,“又是這廝!”
他霍然起身,說道:“我這就找他算賬去!”
竟然敢冒了他的名頭去約梅娘,這要是梅娘出了事,那不是就算在了他的頭上?
此時此刻的他,比武興還要憤怒百倍。
梁坤這個卑劣無恥的小人!
可是他才邁開腿,就聽見梅娘的聲音。
“李公子請留步。”
李韜轉過頭,再看向梅娘,眼中難掩痛惜。
“梅姑娘,都是在下交友不慎,連累梅姑娘受傷,你放心,在下一定會給姑娘一個交待!”
梅娘卻笑了笑,提起酒壺倒了兩杯酒。
“李公子稍安勿躁,先吃了這盤香螺,嘗嘗我的手藝怎麼樣?”
不用嘗,李韜也知道梅娘做的菜是多麼的好吃。
已經好幾日沒吃到梅娘的菜了,看著那盤誘人至極的辣炒香螺,李韜堅定的意誌受到了嚴酷的考驗。
他正在猶豫,梅娘的一句提醒就讓他找到了留下的理由。
“那日李公子說有事要跟我說,正好借這個機會說說吧。”
一邊吃一邊說,對李韜來說,這樣再好不過。
李韜坐在梅娘對面,按照梅娘的指導,一口一個地嗦著螺,時不時來上一口滾熱的黃酒,隻覺得人世間至美之事不過如此。
直到一口氣乾掉了大半盤田螺,他才放慢了速度。
借著武鵬和武興那邊此起彼伏的吸溜聲,他壓低聲音,把那日程丹娘說的話告訴了梅娘。
梅娘聽得柳眉微蹙,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從前的確有人誣陷我家與史家失竊案有關,可是衙門已經判了那家是誣告,我實在想不通這次又是誰在跟我家作對。”
李韜想了想,把這兩日打聽到的消息告訴梅娘。
“聽說這次是史家親自出面,隻說在三條胡同附近見過失物,要求官府嚴加追查,隻怕這次不止你家,整個三條胡同都要被連累。”
“史家……”梅娘輕輕吸了一口氣,說道,“梁坤跟史家一位小姐定了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