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定下了開盒子鋪, 梅娘就讓韓向明他們幫著打聽出租的鋪面。
武大娘不放心,想讓他們在北市口附近尋鋪面,兩家離得近, 可以互相照看。
可是北市口這邊本就是繁華的地段,空著的鋪面寥寥無幾, 適合開盒子鋪的就更少了。
是以韓向明和娟娘在外頭打聽了好幾日, 都沒有結果。
這日早上梅娘照例留在家裡幫著武大娘賣燒餅,韓向明兩人則一早就出門了。
正忙碌著,人群裡鑽出一個年輕小夥子來,喊了一聲:“武大娘!”
“哎!”武大娘高聲應了,抬眼見是熟人, 便笑道, “金祥來啦,今日兒你吃幾個燒餅?”
“我不買燒餅……”金祥被後面的人擠了幾下,忙說道, “大娘家是不是在找鋪子?怎麼不去找我問問?”
武大娘手裡活兒不停,說道:“從你手裡過去, 又被你扒層皮!尋你個小黑心肝的乾什麼?”
金祥被武大娘罵了一句也不惱, 笑嘻嘻地說道:“大娘又跟我說笑了, 我有天大的膽子, 也不敢掙大娘的錢啊!我在街上做牙人也有七八年了, 你問問街坊鄰居,我坑過大家沒有?”
有人聽著熱鬨,湊趣道:“沒有!沒有!”
武大娘撲哧笑了, 說道:“你少跟我油嘴滑舌的,有什麼事兒趕緊說,沒瞧見我這兒正忙著嗎?”
梅娘聽見他們說話, 也轉過頭來,聽聽那金祥怎麼說。
“我昨兒聽說花市那兒有個鋪子正要出租,從咱們這兒往西邊一走就是,才隔了一條街,再往西就是崇文門大街,位置是沒得挑,還是上下兩層的呢,大娘,您有空兒跟我去看看?”
聽說這鋪子離家裡這麼近,武大娘很是心動。
梅娘聽說這鋪子竟有兩層,也頗有興趣。
“那鋪子有多大?從前是做什麼的?”
金祥剛要回答,卻被人不小心踩了腳,不禁哎呦一聲。
“梅姑娘要是感興趣,我這就帶你過去看看?”
梅娘略一思索,對武大娘說道:“娘,那我先去看看。”
武大娘這會兒實在是忙得走不開,隻好點點頭,又要武鵬武興跟著去。
梅娘阻攔道:“家裡這麼忙,讓他倆留下幫忙吧。那地方又不遠,我一個人過去就是。”
金祥在一旁拍著胸膛保證:“武大娘,梅姑娘跟著我去,您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那金祥是熟人,雖然性子跳脫了些,卻是個知根知底的,武大娘想想便應了。
梅娘解下圍裙,拍了拍身上的面粉,跟著金祥出了門。
金祥是梅娘的鐵杆粉絲,平日就很喜歡吃武家的燒餅和把子肉,連鹵蛋和鹵豆乾等小菜也都十分鐘愛。
這會兒好不容易有了近距離接觸偶像的機會,金祥跟在梅娘前後熱情無比,不是問東坡肉什麼時候做,就是問冬日裡還能不能喝上水果茶之類的話。
他說上七八句,梅娘才會偶爾應上一聲或者點點頭,饒是這麼著,還是礙了某人的眼。
梁坤才走出胡同口,就看見梅娘跟著金祥離開的背影。
他想起那日梁付氏說的話,臉上劃過一抹陰霾。
他來不及思考,抬腳就跟了上去。
看著金祥和梅娘有說有笑,在大街上堂而皇之地走著,梁坤隻覺得胸口越發憋悶。
走到花市附近,金祥讓梅娘在一處茶攤旁等著,自己則跑去人家裡要鑰匙。
梅娘難得這個時辰出來逛,便四下看了看,想看看有沒有什麼新鮮玩意或者吃食。
她看到對面一個小攤在賣風車,想著武月和小石頭肯定喜歡,就想過去買幾個。
誰知她才走了兩步,就聽見一個故作矜持的聲音。
“武二姑娘,請留步。”
梅娘停頓了片刻,才意識到自己就是人家口中的武二姑娘。
誰會叫人家武二姑娘啊,難不成是個二百五?
待回過頭看到不遠處緊繃著一張臉的梁坤,她心裡就更不爽了。
跟渣男做鄰居就是這一點不好,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真是不勝其擾。
她看見梁坤,連個白眼都懶得翻,轉過身依然直奔風車攤。
沒想到梁坤卻追了上來,再次大聲喊道:“武梅娘!”
梅娘轉過頭,厭惡地瞟了他一眼。
“你瞎叫喚什麼?姑娘我耳朵還沒聾呢!”
梁坤被噎了一下,胸口越發氣悶了。
他用力喘了幾口氣,才能說出話來。
“我有一句良言相勸……”
他努力板起臉,正醞釀情緒要來一段聲情並茂的演說,卻見梅娘一臉的不耐煩。
“什麼良言?我不想聽。”
這人怕是有什麼毛病,一大早上跑到她面前來指手畫腳。
梁坤覺得自己的胸口要憋炸了,強忍怒氣說道:“哼,你我街坊一場,我隻是不忍見故人之女淪落到風塵之地,你要自甘下賤,難不成就沒想過你的名聲嗎?”
“名聲?!”梅娘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冷冷地看著梁坤,說道,“我的名聲為什麼這麼差,不全是托了你和你娘的洪福?你還有什麼臉跑到我面前來大放厥詞?”
跟原身退親的不是他梁坤嗎?在外面散播謠言的不就是梁付氏嗎?
潑她一身臟水,現在居然還敢跑來跟她叫囂,是誰給他的狗膽?
梁坤哼了一聲:“無風不起浪,之前我還不信,今日我親眼看見你跟男人走在一起說說笑笑,絲毫不知道回避,你一個姑娘家,還要臉不要?”
“呸!”梅娘真是怒了,罵道,“你算哪個蔥,我跟誰說笑,關你屁事!”
梁坤被罵得倒退了兩步,動了動嘴唇,忽然說道:“我知道跟你退親的事,對你打擊很大,但是你不該就此墮落啊,更不能因此就遷怒貞娘,她已經跟我定了親,卻因此受了連累……”
梅娘現在連氣都氣不出來了,這是什麼奇葩的腦袋,能把這些事兒聯係到一起?
“什麼貞娘?天天來我家賣燒餅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誰知道你家貞娘是哪頭蒜?你跟誰定親,跟我有什麼關係?”
梁坤皺眉說道:“你就彆嘴硬了,要不是為了我,你怎會那樣對待貞娘?貞娘一向賢淑柔靜,不像你這麼俗氣,還這麼潑辣,定是你欺負了她。”
梅娘忽然覺得,她跟梁坤爭辯,根本就是在浪費自己的時間,侮辱自己的智商。
“對對對,是是是,你家貞娘什麼都好,比仙女都好!求求你彆跟我說話了,免得被貞娘知道了,會生你的氣!”
梅娘一心希望他趕緊滾蛋,彆在這裡耽誤自己的正事。
沒想到梁坤卻腰肢一挺,一臉的與有榮焉。
“貞娘寬和大方,定不會因為這些小事跟我計較的,上次你往她的湯裡放地龍,潑了她一臉羊湯,她都沒抱怨呢!”
梅娘覺得自己對梁坤智商的認知還是過於樂觀了,她看著梁坤,眼睛裡滿是關愛智障的眼神。
梁坤被她看得發毛,板臉問道:“你看我乾什麼?”
梅娘搖搖頭,移開了視線。
“我在想,你這個腦子,是怎麼考上秀才的?”
她回過頭,看到金祥已經回來了,正一臉興致勃勃的表情望著他倆,顯然吃瓜吃得正嗨。
見梅娘看向自己,金祥趕緊湊過來,笑道:“讓梅姑娘久等了,鑰匙已經拿到了,咱們這就過去看看?”
梅娘擺擺手,說道:“今日出門就碰上烏鴉叫,兆頭不好,不去了!”
說完,她過街去買了兩個風車,徑直回家去了。
金祥忙了一早上,不料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滿腔怒氣都衝著梁坤去了。
“梁秀才,你跟梅姑娘說了什麼?怎麼好好的,她就不去了?”
要不是對方有個秀才的功名,他甚至以為梁坤是要改行做牙人,跟自己搶客戶了。
梁坤這才看到跟梅娘說笑了一路的人是金祥,他自然知道金祥是做什麼的,不由得沉默下來。
難道梅娘真的隻是來看鋪子的,而不是跟男人逛街來了?
“她……來看鋪子乾什麼?”猶豫半晌,梁坤還是忍不住問道。
金祥哼了一聲,說道:“你還不知道吧,梅姑娘要開酒樓呢!我聽賣酒的老陳說,她一個豬頭肉的方子就賣了五百兩銀子!”
想起梁坤前不久才跟梅娘退了親,他冷笑道:“這麼一個搖錢樹要是進了你家的門,嘖嘖……”
他隨即想到梅娘這棵搖錢樹也不能落到彆人家,連話都不想再跟梁坤多說,趕緊追梅娘去了。
梁坤站在原地,一時間回不過神來。
梅娘……要開酒樓了?
五百兩銀子!
他一時間隻覺得天旋地轉。
梅娘不就是會做個飯嗎?怎麼一個方子就能賣這麼多錢?!
看梅娘拿了風車回去,武月和小石頭立刻歡呼著跑了過來。
梅娘趕緊扶住小石頭,把一個風車塞到他手裡,另一個則給了武月。
“小石頭,這樣用嘴吹,呼呼,風車就轉起來啦!”
這會兒客人剛好沒那麼多了,武大娘見她回來了,忙問道:“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鋪子看得怎麼樣?”
梅娘不想讓武大娘擔心,含糊道:“金祥取鑰匙去了,晚點兒咱們一起再去看吧。”
偏偏這時金祥追了過來,一見梅娘就說道:“梅姑娘彆跟那麼一個沒眼色的東西生氣,咱們該看鋪子還得看啊……”
武大娘兩道眉毛一下子就立了起來:“哪個沒眼色的東西?怎麼回事?梅兒被人欺負了?”
梅娘見瞞不過去,隻好說道:“遇到了梁坤,我罵了他幾句。”
武大娘還不知道梅娘的性子?要不是梁坤惹了她,她哪裡會主動招惹梁坤,更彆提罵人了。
“這個小兔崽子,老娘就不該饒了他!”武大娘把圍裙一扔,抄起掃帚就衝了出去,“老娘這就找他家,不把他的蛋黃子打出來,老娘跟他姓!”
金祥沒想到自己一句話倒把武大娘招出來了,嚇得死死堵住門口。
“大娘彆生氣,都怪我多嘴!”他一手攔著門,一邊虛虛地打了自己兩下嘴巴,“都怪我沒照看好梅姑娘,回頭我準去罵梁秀才!大娘,梅姑娘,咱們正事要緊,還是先去看鋪子吧!”
武大娘這要是衝出去打了梁坤,那梁家能饒了武大娘嗎,梅娘他們一家更不是好欺負的,哪裡肯吃虧?
兩家要是打起來,誰還顧得上看鋪子?他這生意還要不要做?
金祥雖然瘦得跟小雞仔似的,可死死扒著門框不撒手,武大娘扒拉他好幾下,他都沒動。
武大娘罵了他幾句,自己也撐不住笑了:“你個鬼精鬼精的猴崽子,今日要是不跟著你去看鋪子,你連門都不能讓我出吧?”
金祥笑嘻嘻地說道:“我這不是怕大娘生氣嗎?大娘,梅姑娘,您二位消消氣,等看完鋪子回來,您老要去西天取經,我都不帶攔著的!”
“你娘才去西天!”武大娘罵了一聲,又看向梅娘,“梅兒,你怎麼說?”
被金祥這麼插科打諢,梅娘也忍不住笑了。
“既然鑰匙都拿到了,那咱們就去看看吧。”
武大娘大手一揮,一家人把手裡的活計放下,浩浩蕩蕩去了花市。
武大娘一邊走,一邊丈量著路程,到了鋪子見這裡離燒餅店不過一百多丈的腳程,心裡就有了三分滿意。
梅娘卻不忙著看鋪子,隻在附近尋找水井。
古代沒有自來水,水源可是非常重要的,雖說做飯煮茶的水可以讓賣水的人送,可平日裡洗碗擦地的水還是要自己去打。
南城這附近多是苦水井,用作日常洗涮足矣。
梅娘聽金祥說約莫三十丈遠的地方就有一口苦水井,才跟著金祥進了鋪子。
這裡原本開的是一間茶館,分上下兩層,一樓是大堂,二樓是雅間,從一樓後門出去就是後院,後院東西各有五六間房,可以放雜物也可以住人。
茶館顯然剛退租沒多久,桌椅家什還沒搬走,地面散落著許多雜物,不曾好好打掃。
梅娘看了一圈,除了廚房有些小,一些門窗等需要重新油漆修繕,她對這鋪子還算滿意。
武大娘看見後面有空屋可住人,就越發喜歡這裡了。
梅娘看過了鋪子,就問金祥:“這鋪子租金多少?”
金祥小心地看了武大娘一眼,說道:“房主要一個月……一百兩銀子。”
“什麼?一百兩!?”
聽到這個報價,武大娘果然暴跳起來。
“金祥,我就說你是個小黑心肝的,你當我們是冤大頭啊?”
金祥被噴得無處可躲,隻好可憐巴巴地說道:“大娘有所不知,這鋪子的房主有些來頭,您瞧前面就是南城兵馬司,能在這條街上開鋪子的得是什麼人?再說,這鋪子雖然貴了些,可是足有您家十幾個大,所以……”
他一個勁兒解釋,梅娘卻隻是搖頭。
“這花市雖然熱鬨,可前有崇文門大街,後有北市口,這裡算不上什麼繁華地段。”
武大娘忿忿道:“我們在這兒活了這麼多年,還不知道這地段是什麼價兒嗎?”
武家雖小,卻在胡同口,又臨著北市口的大街,位置是極好的。
武家這店鋪要是租出去,一個月也就七八兩銀子,這裡雖大,位置卻不夠好,因此一百兩銀子的價格的確是貴了。
梅娘對金祥說道:“金大哥,你做了這麼多年牙人,當知道這地段這麼大的鋪子該租多少錢,我並不想占房主的便宜,隻要個公道的價格,你什麼時候能把租金講下來,什麼時候再來找我。”
聽了這話,金祥便知道梅娘是看中這鋪子了,忙答應了下來。
這金祥不愧是做牙人的,不知怎麼勸動了房主,果然把價格降到一個月八十兩銀子,隻不過要簽五年的契約,一次交一年的租金。
對梅娘來說,簽五年的契約倒沒什麼,隻是交一年的租金有些為難。
一個月八十兩銀子,一年就是九百六十兩,梅娘和武大娘手裡的銀子湊一湊倒是能湊出來,但是交過了租金,餘下的錢就所剩無幾了。
梅娘把之前得的那些布匹和首飾通通當了,也不過當了五十兩銀子。
這五十兩銀子,就是她的啟動資金了。
她托金祥去尋原來開茶館的人,花了二十兩銀子,把桌椅都買了下來,那人正愁這些東西沒地兒處置,知道梅娘要買頓時大喜過望,又把廚房的灶具,後院的半屋子柴火,各種零七八碎不值錢的家什都白送給了梅娘。
梅娘花了三兩銀子定了個牌匾,鋪子取名為,梅源記。
交了房租,拿到鑰匙那一天,韓向明和娟娘就搬到店裡去住了。
不用梅娘交代,兩個人打了水,把這樓上樓下,桌椅板凳,通通擦了個乾乾淨淨。
武大娘舍不得小石頭跟著去吃灰,便把小石頭留在家裡,好在這些日子小石頭跟武月和雲兒已經處得極好,娘親不在身邊也不鬨,倒是省事得很。
梅娘又添置了一些廚具,砌了幾個小灶,定了些食盒,買了些盤碟碗勺,以及米面糧油。
這麼一路買下來,越來越多的人知道梅娘要在花市開酒樓了。
鄧家的鐵匠不肯要梅娘訂廚具灶具的錢,隻說回頭去梅娘店裡吃飯的時候再抵賬。
彭大海哥倆把爐子砌得又快又好,郭家的木匠跑過來把壞掉的門窗都修理一新,卻都不肯要工錢。
豆腐店的張二兩口子主動問她要不要買豆腐做菜,月底結賬就行,同樣做的還有孫屠戶和何掌櫃。
王三哥和老六每日下了工都假裝路過花市,問韓向明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有一天還居然拉了一車柴送過來。
就連雙兒都送了許多門簾椅套之類的布製品過來,說是韋姑娘給梅娘開店的賀禮。
面對這麼多的善意,梅娘隻覺得滿滿的感激。
偏偏他們還什麼都不肯要,說唯一的要求就是梅源記快點兒開起來,他們就可以早點兒來吃好吃的了!
梅娘隻好化壓力為動力,一心撲在新店的開業籌備上。
新店開張三把火,梅娘知道梅源記的位置不臨近最繁華的大街,所以必須要靠品質取勝,她抓緊時間研製菜譜,經常做一些菜讓家裡人嘗嘗,最好提出意見。
比如今日她想起被譽為“天下美味”的北京烤鴨,就想做給大家嘗嘗。
取一隻五六斤重的肥鴨,取出內臟,切掉鴨腳和鴨翅,然後把鴨子內外清洗乾淨。
飴糖按照一比六的比例加滾水,用飴糖沸水澆燙鴨身,從上至下澆燙三四次。
已燙皮掛色的鴨子掛在陰涼通風處,使鴨皮變乾。
晾乾的鴨子放入烤爐,烤製一頓飯的功夫。
烤鴨出爐後,馬上在外皮刷一層香油,讓鴨皮變得光亮無比。
紅褐色的烤鴨一出爐,就吸引了全家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