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向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甚至覺得梅娘是想借著開鋪子的名義,讓他們出去吃些好吃的。
要開鋪子不先找鋪面, 居然要他們去下館子吃飯?這誰能相信?
梅娘卻很認真地點點頭, 說道:“沒錯,就是讓你們去外面吃飯的。”
娟娘一臉錯愕,看了看武大娘,又看了看梅娘。
“二妹, 咱們家裡就是賣燒餅的, 我們還出去吃什麼?多浪費錢呀!”
梅娘笑著對他們說道:“這館子可不是白下的, 我想請姐和姐夫去街上轉轉, 幫我看看哪家飯館客人多,什麼吃食最好賣, 買這些吃食的又是什麼人, 這可不是個輕鬆的活計呢!”
開飯館不是說開就開的, 這個時代的人喜歡吃什麼, 京城的人日常會買什麼, 她作為一個穿越人士, 對市場可以說並不了解。
隻是家裡開著燒餅店, 她還要時不時去大戶人家幫廚, 實在沒時間門去做這些瑣碎的調查。
讓韓向明和娟娘去下館子,其實就是在做市場調研。
娟娘夫妻倆一頭霧水,隻得梅娘說什麼他們就做什麼, 拿上銀子去外頭尋好吃的了。
韓向明是個實誠的性子, 梅娘叫他們去街上找好吃的, 這一去就是許久,武大娘早上賣完燒餅收攤,這兩口子還沒回來。
武大娘有些擔心, 說道:“你姐夫他們不會是迷路了吧,怎麼這麼久還不回來?”
韓向明還是娶親那次來的南城,後來逢年過節跟著娟娘回來探望幾次,京城這麼大,讓他出去逛街,迷路還是小事,可彆惹出什麼是非來。
梅娘知道她的心思,便說道:“娘不用擔心,就算姐夫不認識路,不是還有姐嗎?他們兩口子又不是惹是生非的性子,不會有事的。”
武大娘點點頭,強行讓自己把一顆心拉回來。
“梅兒,你想開個什麼樣的店,都做些什麼吃食?”
梅娘低著頭說道:“還沒想好,等姐和姐夫他們回來再說。”
武大娘就歎了口氣:“其實咱家這樣也挺好的,每日賣燒餅就掙得不少了,就是屋子小了些,過幾年鵬兒興兒娶媳婦,還得買個房子才是。”
現在一家人都擠在一起,還能勉強住下,可武鵬武興長大了還要娶媳婦,要不了幾年,這屋子就住不開了。
可是隻靠他家的燒餅店,一天掙個三五兩銀子的,家裡還有一群孩子要養,想要在京城裡再買個房子談何容易。
梅娘笑道:“娘愁什麼,等我開店賺了錢,就有錢給他們買房子了。”
武大娘聽了,卻一口回絕。
“娘早就說過了,你賺的銀子都自己收著就是,就算以後……你手裡有銀子,自己也能過得好。”
梅娘被退親這事一直是武大娘心裡的一根刺,她怕梅娘以後不好嫁人,就想讓她多留些銀子傍身,如果梅娘想嫁人,嫁妝豐厚些,在婆家的日子也會好過。
“再說了,”武大娘繼續說道,“你弟弟他們倆是男子,有手有腳的,哪有讓姐姐幫忙買房子的?說出去他倆也不嫌臊得慌!”
梅娘忍不住笑了,親昵地挽住了武大娘的手。
“娘說的是,他倆要娶媳婦,讓他倆自己賺銀子去!娘就彆跟著操心了。”
沒想到她又把話頭繞到自己的身上,武大娘又是無奈又是好笑。
“好,你說得對,讓他倆自己賺錢娶媳婦去!靠著娘和姐姐,算什麼本事?”
娘倆說笑了幾句,屋裡就收拾得差不多了。
梅娘見沒什麼事,就跟武大娘說道:“娘,咱們進屋去查查家裡還有多少錢,回頭開店心裡也好有個數。”
於是兩人抱著小石頭進了裡屋,武大娘讓武月哄著小石頭在炕裡頭玩,娘倆分彆把各自的錢匣子抱了出來。
相比之下,武大娘的錢匣子顯得沉甸甸的,打開一看,裡面放著十來錠五兩重的銀元寶,又是十來吊錢,還有厚厚一層沒來得及穿上的銅錢。
梅娘的錢匣子裡則更多是銀票和銀元寶,還有些賞下的金銀首飾,捧著雖然輕,錢卻更多。
梅娘一打開錢匣子,就發現不對勁了。
銀元寶銀票之類的都好好的在裡面收著,除此之外,卻多了幾吊銅錢。
梅娘數了數,一共有三吊。
武大娘看著銅錢也很奇怪,問道:“這幾吊錢是哪來的?”
梅娘搖搖頭,實在想不起來自己什麼時候收了三吊銅錢。
她收的多是銀票和元寶,家裡隻有賣燒餅和把子肉之類的東西的時候才會收銅錢,這些銅錢都是武大娘收著的。
除了這些,還有什麼東西會收銅錢呢?
梅娘略想了想,就猜到了這錢是哪來的。
武大娘還在納悶,摸了摸那三吊錢,疑惑道:“難不成是你姐放這兒的?不應該呀。”
韓向明和娟娘要是有這麼多錢,也不用巴巴地抱著孩子進城打工了。
梅娘搖搖頭,說道:“娘,這事兒還是得問咱們家裡人,我去叫雲兒過來。”說罷起身去門口喚雲兒。
聽見梅娘叫她,雲兒馬上就跑了過來,後面還跟著一個拎著斧頭的武興。
“二姐,我倆正劈柴呢,你喊我們乾啥?”武興抹了一把汗,這才發現自己還提著斧頭,連忙把斧頭放下。
梅娘不答,隻笑著看雲兒。
“雲兒,我這錢匣子,你動過沒有?”
雲兒一眼就看見了炕上那三吊錢,下意識地移開了目光。
“沒……沒動過……”雲兒小聲說道。
看她那心虛的模樣,連武大娘都看出幾分端倪來。
武興見炕上放著兩個打開的錢匣子,梅娘又這麼問雲兒,立刻就不樂意了。
“二姐,你問雲兒這個乾什麼?難不成你丟了東西?就算丟了,也不關雲兒的事。雲兒膽子那麼小,肯定不敢動你的錢匣子的!”武興斬釘截鐵地說道。
梅娘笑了起來,說道:“誰說我丟東西了?不但沒丟,還多了不少呢!”
武興一臉疑惑,雲兒的頭卻更低了,連話都不敢說。
武大娘歎了口氣,走過去拉起雲兒的手。
“雲兒,你跟大娘說實話,你二姐這裡頭的三吊錢,是你偷偷放在裡面的吧?”
雲兒的聲音帶了幾分哭腔,說道:“大娘,你們救了我的命,二姐還教我熬果醬,又不肯要我的錢,我……我……”
她說不下去了。
武大娘憐愛地摸了摸她的頭,說道:“這些錢,是你放進去,想要還我們贖你的三兩銀子的?”
雲兒含著眼淚,輕輕點了點頭。
梅娘柔聲說道:“二姐知道,你覺得我們花三兩銀子買了你,心裡頭覺得虧欠家裡的,可是你也幫我們做了很多活啊,比如這果醬,要不是你,家裡誰會熬,誰有時間門做?還有,每次你跟著我出去幫廚,我都沒給你工錢呢!”
雲兒嚇得連連擺手,忙說道:“我不要錢的!二姐帶著我出門,我吃過很多沒見過的好吃的,還學了好多東西,哪裡能再要錢呢?”
她在心裡無比感激武大娘和梅娘,是她們把她從水深火熱的生活裡救了出來,讓她吃飽穿暖,還毫不藏私的教她手藝,把她當家人一樣看待。
梅娘說道:“是你先要跟我們算這麼清楚,我才會跟你算賬啊。”
武大娘也說道:“都是一家人,算這麼清楚做什麼?雲兒,你是不是擔心那個賣身契?大娘這就拿給你,你自己收著。”說著果真從錢匣子裡取出那張賣身契。
雲兒卻把手縮到身後去,生怕武大娘硬塞給她似的,雙眼迅速噙滿了淚水。
“大娘,你把這個給我乾什麼?大娘是要趕我走嗎?”
武大娘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忙說道:“誰要趕你走了?這是你的家,我看誰敢趕你!”
梅娘拿過賣身契,展開給雲兒看。
“雲兒,你最近也識了不少字,你自己看看,這張契紙還是你爹寫的那張,娘曾經說過,這張紙她收著,隻是怕你爹他們來找麻煩的,你在黃冊上還是自由人,不是奴籍。”梅娘指給她看關鍵的地方,細細地跟她講清楚,“娘說,等你長大了,就說你是咱們家的乾女兒,跟自由人一樣嫁人,不會有人嫌棄你的。”
雲兒眼前一片模糊,她哽咽地叫道:“大娘,二姐,你們對我真好……”
梅娘把三吊錢塞給她,笑著說道:“娘連我的銀子都不要呢,說讓我留著當嫁妝,你賺的錢當然也要自己留著,給自己多攢些嫁妝。”
雲兒捧著錢,哭得說不出話來,隻有點頭。
武月聽見,從炕裡頭直接撲了過來。
“娘,二姐,我也要攢嫁妝!”
眾人哈哈大笑,屋子裡頓時一片歡聲笑語。
武興這才放下心,說道:“娘,二姐,你們以後說話能不能好好說,我還真以為你們要趕雲兒走呢!”
武大娘心情好,笑道:“好,好,以後再也不嚇唬你了,不過雲兒,你也不許再鬨出這樣的事兒了,要不然可就是你沒把咱們當一家人!”
雲兒雙眼含淚,微笑著應允。
“這就對了嘛!”武興拍手笑道,“其實在咱家有什麼不好?總比在她那個爹和後娘手下討生活強!”
武大娘微微皺眉,說道:“以前的事就不提了,雲兒都來咱家這麼久了,該忘了就忘了吧。”
“咱不想提,可有人不肯放過雲兒啊!”武興撥開雲兒想要攔住自己的手,大聲說道,“前幾日她那個後娘偷偷來找她,讓她拿些燒餅和肉給黃家送去,雲兒不肯,她後娘還狠狠掐了她幾下呢!”
雲兒攔不住,急忙說道:“其實也沒掐著,一點兒都不疼的!”
她這麼一說,反倒證明了武興說的是實情。
武大娘一下子沉了臉,說道:“雲兒,你二哥說的是真的?”
雲兒訥訥地低下了頭,說道:“大娘和二姐都夠忙的了,我不能再給你們添麻煩。”
梅娘拉起她的手,認真地說道:“雲兒,你既然進了咱家,就是咱家的人,記住,咱家的人不能挨欺負,憑她是誰也不行!”
武大娘還在那裡罵黃家媳婦:“那娘們一肚子壞水,雲兒都不是她家的人了,她還敢偷著掐雲兒!下次我再看見,看我不大耳刮子抽她!”
罵完了黃家,武大娘又罵武興。
“還有你!你是個死人啊,看見雲兒被欺負還不知道還手?你不是能吃嗎,白長這麼個大個子了,連個娘們兒都不敢打!”
無辜躺槍的武興:……
看來他隻有兩件事做得不對,這也不對,那也不對。
他太難了!
到了晚間門,韓向明和娟娘倆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回了家。
武大娘問他們吃過沒有,他們連忙說吃過了,又把剩下的碎銀和銅錢拿出來交給梅娘。
梅娘倒不在意他們花了多少錢,她關心的兩個人第一天市場調研做得怎麼樣。
韓向明喝了幾口酸梅湯,才算是緩過勁兒來,說起了兩人一天的經曆。
原來韓向明對京城不熟,娟娘出嫁好幾年了,再回來看街上也是物是人非,兩人兩眼一抹黑,商量了一會兒,便決定先去找人打聽打聽。
城裡人來人往,不是忙著趕路就是忙著做生意,誰有空兒跟他們閒磕牙,兩人走到一個茶攤,花兩文錢買了個大碗茶,一邊喝茶一邊跟茶博士閒聊,問起附近有什麼好吃的。
茶博士在這裡賣了多年茶,說起這個自然如數家珍,誰家的綠豆糕好吃,誰家的湯面做得地道,誰家的燒鵝是一絕,詳詳細細地說給二人聽。
兩人努力記在心裡,離開茶攤就去尋吃食。
有了目標,找吃的就方便多了,兩人進了一個店,先不忙著點菜,先看看哪桌客人跟小二熟得很,就湊過去跟客人打聽這家什麼好吃,那老食客自己覺得被人當成了前輩請教,少不得要指點他們一二。
如此兩人一天走了五六家酒樓飯館,賣小吃的店更是尋了十來家,每家店隻點一兩個招牌菜嘗嘗,把名字和味道牢牢記在心裡。
韓向明一邊說,娟娘一邊在旁邊補充,又拿出一個油紙包放在桌上。
“二妹,我怕我倆說不清楚,就每種都帶回來一點兒,你嘗嘗看。”
油紙包裡是各種燒肉糕點、包子小食等物,除了面條湯水之類的不好帶,竟包了有十來種。
梅娘沒想到兩個人能想出這樣的方法,十分驚喜。
她真心實意地向兩人道謝:“這一天辛苦姐和姐夫了,你們想得太周到了。”
見梅娘滿意,兩人就放了心。
“這有什麼的,二妹彆嫌我們笨手笨腳就好。”
夫妻倆在外面跑了一整天,到家也不肯閒著,娟娘接過小石頭給他喂飯洗澡,韓向明提了泔水出去倒,回來又去挑水,挑了水又收拾桌椅和掃地。
有他們兩人在,家裡雖然擁擠了些,卻也多了兩個人幫忙,許多重活累活原本都是武鵬和武興的事,如今都被韓向明搶去了,兄弟倆對這個姐夫自然十分喜歡。
接下來幾天,韓向明和娟娘都在外頭找各個店的吃食,梅娘想著兩人全靠記憶隻怕會出錯,又叫武鵬也跟著去,遇到什麼特色好吃的,都可以記下來,回來拿給梅娘看。
小石頭養了幾日,果然精神頭越來越好,小孩子不裝病,一好起來就吵著要吃的,梅娘怕他吃多了燒餅又傷了脾胃,每日換著樣的給他做雞蛋餅、面條、珍珠湯之類好消化的東西吃,連帶弟弟妹妹們也都有了口福。
這日武大娘在菜市遇到新下來的嫩玉米,就買了十幾個回來給孩子們吃。
梅娘來這麼久,還是第一次看見嫩玉米,不禁有些手癢,準備拿這玉米做個菜。
玉米洗淨剝粒,瀝乾水分備用。
昨日韓向明剛買了些鬆子瓤,她把鬆仁放入小鍋中,小火慢慢炒,直到鬆仁變成金黃色。
鍋中倒油,七成熱時放入玉米粒,慢慢翻炒。
加入鹽糖,繼續翻炒,直到玉米粒呈現出微黃色。
把炒好的鬆仁撒在玉米粒上,再次炒均勻即可出鍋。
一盤金燦燦的鬆仁玉米盛出來,孩子們都震驚了。
先不說味道如何,這一盤金光燦爛的菜肴,也太好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