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爺,前頭來了幾個要緊的客,老爺說請二爺一回來就過去陪客呢!”
一聽這話,李韜滿面春風頓時化作滿臉不耐煩。
“陪客陪客,小爺又不是清樓的姐兒!”想起那些滿嘴之乎者也的老頭子,李韜就眉頭緊皺,“老爺要是問起來,就說我沒回來呢!”
說完也不待管家說話,吩咐道:“我剛買了些把子肉,叫廚房裝盤,送去給各房都嘗嘗。”
管家不敢攔他,隻得眼睜睜看他進了內院。
外院花廳中,席上擺放著數十盤精美的菜肴,絲竹細細,觥籌交錯,李大人正在與客人們把酒言歡。
“孟兄,嘗嘗這清蒸獅子頭。”
“蔣大人,這楊梅芙蓉雞味道尚可入口,您且試試。”
“魏大人,這是下官前幾日剛得的一壇秋露白,下官先乾為敬。”
魏大人象征性地抿了一口酒,就放下了酒杯。
“李大人客氣,這酒倒還罷了。”
見魏大人坐了半天,隻淺淺吃了兩口菜,說話也是淡淡的,李大人有些不安。
“可是下官家中這菜不合各位大人的胃口?”
眾人相視一笑,一個心直口快的客人笑道:“李大人太過自謙了,府上的飯菜向來是有名的,實不相瞞,咱們都是吃過才來的,此時尚且不餓。”
一番話說得眾人低頭竊笑,李府的飯菜偏南方口味,雖然看著紅紅綠綠的挺好看,北方這些官員卻覺得實在吃不慣。
念及他們都在李府做客,大家都沒再多說什麼。
李大人臉色尷尬,勉強笑道:“家母幼時在揚州長大,吃不慣京城的菜,所以家中廚子平日做菜偏清淡了些,倒是怠慢各位大人了。”
搬出孝道這個理由出來,眾人便不好再說,岔開話題說起了園中景致。
李大人不知道的是,他說的那位口味清淡的李老夫人,此刻正在內院緊一口慢一口地吃著把子肉。
“還是韜兒孝順,在外頭吃了口好吃的,也不忘給我帶回來。”李老夫人吃得眉開眼笑,說道,“這把子肉還是當年隨你們父親路過濟南府的時候吃過一次,沒想到今日又吃到了,比當年的味道還香。”
李老夫人吃了大半碗飯,才想起站在一旁的兒媳。
“你也彆在這兒伺候我了,這把子肉涼了就不好吃了,快去那邊吃飯。”李老夫人索性接過丫環手中的碗,一邊自己吃,一邊指導兒媳,“這肉要拌上米飯,連湯帶肉的才好吃,你嘗嘗。”
難得老夫人喜歡吃個什麼,李夫人哪裡能跟老人家搶飯吃。
“娘您吃吧,韜兒也給媳婦送了一碗,媳婦等會兒再吃。”
擔心李老夫人吃多了油膩不好消化,李夫人叫丫環去預備陳皮山楂茶,又慢慢地勸說李老夫人少吃些。
李老夫人連吃了兩大塊把子肉,這才心滿意足地放下碗。
“韜兒最是知道我的口味,真是貼心。”李老夫人想了想,說道,“把前幾日收的那四壇子葡萄酒給韜兒送去,難為他一片孝心。”
李夫人伺候李老夫人吃過飯,便出了上房。
她站在廊下,問道:“韜兒帶回來的那個把子肉,各房都有了?”
管事的媳婦恭敬答道:“都已有了,夫人也快回去吃飯吧。”
李夫人點點頭,忽然又想起來一件事:“前頭花廳席上也送了嗎?”
聽管事媳婦應了句是,李夫人才放下心,同時又對那盤把子肉好奇起來。
能讓婆母讚不絕口,吃光一大碗飯的把子肉,到底是什麼味道呢?
傳菜的小廝將一大盤把子肉放在席上,立刻吸引了一眾客人的視線。
正在說李府那盆牡丹花開得好的人不說了,正抬頭欣賞牌匾的人低下了頭,連隻顧著喝酒的人也放下了酒杯。
“這是什麼?”魏大人聞著那濃鬱的肉香味,故作矜持地問道。
李大人哪裡知道這是什麼,聞言看向管家。
管家忙上前答道:“這是把子肉,二爺嘗了說好,叫人送回家給各位大人嘗嘗。”
他說話避重就輕,卻不提李韜回來了沒有,旁人倒沒留心。
李大人哪裡不知道是李韜搗的鬼,瞪了管家一眼,才笑著看向眾人。
“犬子自打中了秀才,家母心疼孫子讀書辛苦,說讓他出去逛逛,鬆快幾日,誰知他就天天早出晚歸的,連我都不常見他,不過他吃了什麼,遇上什麼好玩的,還知道往家裡帶些,我們也跟著嘗個新鮮……”
李大人正絮絮叨叨地解釋著,卻沒有聽到任何人的回應。
他抬起頭,就看見方才還說不餓的客人們,此刻不約而同地抄起筷子,齊齊向那盤把子肉發動進攻。
他的話還沒說完,那盤肉已經沒了一多半。
李大人摸著胡須的手不小心使岔了勁兒,差點兒把胡子拽下來幾根。
看來大家對他兒子中了秀才,以及有沒有在家這種事毫不關心,都一心盯著那盤把子肉。
李大人清了清嗓子,為了掩飾尷尬,他也拿起筷子,夾了一片肉吃。
肉一入口,他立刻明白為什麼大家都顧不上說話,連客套都來不及客套了。
肉質細膩,層次分明,香得讓人恨不能連舌頭一同吞下。
在這盤把子肉之下,家中廚子做的那些中看不中吃的菜肴,簡直是黯淡無光,眾人連看都懶得看一眼。
不過片刻功夫,一大盤把子肉就被一掃而空。
隻搶到一片肉的李大人暗暗惋惜,早知道這盤肉這麼好吃,他真不該說那麼多廢話的。
眾人也是一副意猶未儘的模樣,見肉沒了,才想起來詢問。
“李大人,府上這是換廚子了?”說這話的人是連管家的話都沒聽見,一心隻想著搶肉吃了。
其他人倒是聽說這肉是外頭買來的,又是激動又是著急。
“李大人,這是哪家酒樓做的菜?”
“是啊,我還沒吃過這麼好吃的肉呢!”
“快跟我們說說是哪家做的,咱們明日就去吃!”
在李家沒吃夠,他們可以打聽酒樓的名字,回頭去酒樓吃嘛!
李大人心思一動,笑道:“這是犬子從外頭捎回來的,等他回來我就去問,各位若是有興趣,初八家中還要設宴,請各位賞光赴宴,到時候一並告訴大家。”
想到初八還要來李府吃這些沒滋沒味的菜,大家都面露難色。
不過為了這把子肉的出處,他們決定還是忍一忍。
“那就有勞李大人了。”
這頓飯有了把子肉這個點睛之筆,總算吃了個賓主儘歡。
晚間忙完,梅娘不用武大娘趕,就帶著雲兒出去逛了。
雲兒來得匆忙,彆說被褥,連衣服都是穿得梅娘的舊衣,又大又肥,做什麼都不方便。
聽說梅娘要給自己買衣服,雲兒嚇得連連擺手,轉身就要回家。
梅娘索性也不問她了,硬拉著她從被褥到衣服買了個齊全,連頭繩頭花都一並買了。
雲兒拗不過梅娘,隻有抱著大包小裹地跟著梅娘一路買下去。
在梅娘看來,桑葚果醬能賣那麼多錢,雲兒功不可沒,現在雲兒成了自家人,給她買些東西是理所應當的事。
當然,她還給武大娘他們也買了零嘴和小物件,花費不多,卻能讓一家人都高高興興的。
賺錢是乾什麼的,不就是為了讓自己和家人開心嗎?
梅娘帶著雲兒回家,家裡已經被武鵬武興他們收拾乾淨,武大娘正對著盆裡的兩條大魚發愁。
這年頭沒有冰箱,大家平時買魚都是買活的,回家養在水盆裡,吃的時候現殺,圖個新鮮。
可今天李韜送來的魚卻是收拾乾淨的,想來是李韜太想吃梅娘做的菜了,所以雞和魚都是殺好了才送來,免得現殺浪費時間。
這魚放在陰涼地方放了大半天,再放到明天隻怕就臭了,這麼鮮這麼肥的兩條大魚,扔掉實在可惜。
武大娘正愁這麼處理這魚呢,見梅娘回來如同看見救兵一般。
“梅兒,這魚怎麼辦?”
梅娘把東西給武興去分,笑道:“這有什麼難的,娘,咱們炸魚塊吧。”
武大娘想想隻能如此,今晚炸成魚塊,明天吃也不會壞。
聽說要乾活,雲兒放下自己的東西就出來幫忙。
武大娘把魚切塊,雲兒洗魚,準備調料。
梅娘把魚塊加入鹽,酒,青麻椒,醬油,蛋清,澱粉等稍作醃製,然後開始調面糊。
將蛋黃,面粉,澱粉加適量水,攪拌至無顆粒狀,面糊就算調好了。
接著把魚塊裹上面糊,下入油鍋,小火慢炸。
原本白生生的魚肉很快就被炸成了金黃色,炸魚特有的香味也飄散開來。
武月都快睡著了,聞到這味道硬生生給香醒了。
“娘,二姐,你們做什麼好吃的呢?”
看著她睡眼惺忪還不忘吃的模樣,連雲兒都忍不住笑了。
梅娘挑了一小塊炸魚,遞給武月。
“剛出鍋的炸魚,月兒你嘗嘗。”梅娘一邊說著,一邊又盛出幾塊,分給武鵬武興等人,“天晚了,每個人隻許吃一塊,吃完漱過口再睡覺。”
才炸好的魚塊金黃酥脆,一口咬下去嘎吱作響,裡面的魚肉酥脆鮮香,帶著一絲絲青麻椒獨有的麻酥酥的味道,香得人睡意全無。
武鵬和武月還好,雖然沒吃夠,卻也依言去漱口睡覺了。
武興卻饞得受不了,纏著梅娘還要吃。
梅娘怕他吃多了積食,哄他道:“今天太晚了,明兒早上再吃,二姐給你熬粥,就著炸魚吃。”
武興沒辦法,隻好怏怏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