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便是武鵬和武興搬東西,武大娘做燒餅,梅娘包包子。
這麼忙活著就到了下晌,武大娘想起一事,又匆匆跑去孫屠戶那裡買羊骨。
日頭才剛剛偏西,就有人來買燒餅了。
“武大娘,燒餅出爐了沒有?”
“武家弟妹,還有沒有紅糖燒餅?我那小孫女早上吃了你家的紅糖燒餅,這一天都念叨著呢!”
“先給我來五個燒餅,明早還有羊湯麼?”
十來個人圍著燒餅店的窗口,七嘴八舌地問著各種問題。
武大娘動作麻利,一邊包著燒餅,一邊大聲回答著。
“才出爐的燒餅,這會兒吃最香了……大嫂子,這是紅糖燒餅,讓你家虎妞慢點兒吃,小心燙……明早肯定有羊湯啊,羊骨頭都買回來了!”
武月正跟虎妞顯擺自己的新頭花,就瞧見門外頭站著一個瘦瘦小小的身影。
她連忙跑過去,問道:“黃姐姐,你怎麼來了?是不是又餓了?我去給你拿燒餅——”
武月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黃丫一把拉住。
“不,我不是來吃燒餅的。”黃丫不知道該怎麼說,咬了咬嘴唇,索性把手裡的籃子塞到武月手裡,“這是給你們的,你們留著吃。”
說完這話,黃丫轉身就跑了。
武月隻覺得手裡的籃子沉甸甸的,再看上面蒙著一層土布,不知道裡頭裝著什麼。
她叫不住黃丫,隻好雙手提著重重的籃子,邁著小短腿往屋裡走。
“大哥,二哥,快來幫忙!”才走了幾步,她就拎不動了,趕緊求助哥哥們。
武鵬扭頭看見,忙上前接過了籃子。
“月兒,這是什麼?誰送來的?”
武月甩了甩手,脆生生答道:“是黃丫姐姐拿來的,說給咱們吃的。”
聽說是吃的,梅娘拿塊布擦了擦手,走過來揭開了那層布。
看到籃子裡的東西,武鵬和武月頓時眼前一亮。
“是桑葚!”
籃子底下鋪著幾張大大的葉子,上面堆滿了紫紅色的桑葚,一個個鮮嫩又飽滿,散發著誘人的光澤。
武大娘聽見,回頭看了一眼。
“這麼多桑葚呀,這些不得有四五斤?誰送來的?”
“是黃丫送來的。”此刻梅娘已經想起早上那個小女孩,對武大娘說道,“早上我讓月兒給了她一個燒餅,誰知她就送了這麼一籃子桑葚過來。”
武大娘歎了口氣:“黃丫也是個可憐孩子,自打她後娘生了個兒子,這孩子連一口飽飯都吃不上,前幾日我瞧見她,看她腳上穿的鞋子底兒都掉了……”
武大娘唏噓著,越發想著要好好過下去,要是她有了什麼好歹,梅娘他們幾個可怎麼辦?
“那黃丫是個老實孩子,趕明兒再看見她,記得給她拿個餅子或者什麼吃的,也彆叫她再拿什麼東西來換,記住了沒?”武大娘叮囑武鵬等人。
幾個孩子難得吃個水果,此刻看到這麼多桑葚都是滿心歡喜,自然一口應下。
梅娘怕他們吃多了鬨肚子,便洗了一小盤桑葚,給三個小的每人分了一小捧,餘下的收進櫃子裡。
武興將自己那份桑葚三兩口吃完,有些意猶未儘,還是梅娘說肉包子馬上就能出鍋,這才按捺下吃桑葚的衝動。
武鵬和武月則不約而同地將桑葚捧到武大娘面前。
見武大娘忙著裝燒餅,沒空兒吃東西,武月便拿起一顆桑葚,踮起腳尖喂給武大娘。
武鵬見她如此,忙說道:“月兒你吃吧,大哥來喂娘吃。”
武大娘左一口右一口地吃了兩顆桑葚,隻覺得心裡甜絲絲的。
更有買燒餅的顧客見了,誇獎孩子孝順懂事,武大娘越發開心不已。
吃了孩子喂給她的桑葚,連乾活都更有勁兒了呢!
街道另一邊,一個身著綢衫的男子正拉著一個男孩往家走。
那男孩雖然看起來隻有七八歲年紀,神情卻十分穩重,隻見他先是拒絕男子幫他拿裝書的布包,接著又說道:“爹,您慢些走,先生教過我們要‘步從容,立端正’,這會兒無事,咱們且走慢些。”
“好,好,先生說得是。”綢衫男子顯然很是疼愛兒子,聽了果然放慢腳步,又笑著問道,“先生今日都教了什麼?”
“今日先生出了個上聯,叫我們對。”男孩抿了抿嘴角,小臉上卻忍不住流露出幾分得意,“隻有我一個人對上來了,先生還誇我對得工整呢!”
“真的?我家慶哥就是有出息!”男子一聽,頓時滿面笑容,“慶哥有什麼想要的,爹買給你,就當是獎勵!”
慶哥努力板起臉,說道:“一個對子罷了,沒什麼大不了的,爹還是不要破費了。”
“那怎麼行?你讀書用功,爹當然要獎勵你!”男子大方地說道,“要不,爹給你買點兒好吃的?”
父子倆正說著話,忽然聞到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鬱的香味。
即使是一直繃著臉的慶哥,聞到這味道也不禁仰起頭,大口大口地呼吸著香氣。
“爹,這是什麼味兒?”
男子張望了一下,立刻找到了香氣的來源。
“好像是從那個燒餅店傳過來的,走,跟爹過去看看。”
一聽說是燒餅的味道,慶哥的小臉不由得垮了下來。
男子卻已經完全被燒餅的香味吸引,拉著兒子快步走到燒餅店前。
武大娘一眼就看見了他,立刻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喲,這不是何掌櫃嘛?您這是接兒子去了?快過來,拿幾個燒餅回去吃!”武大娘熱情地招呼道。
何掌櫃在前面不遠處開著一家米鋪,平日武家的米面都是去他家買的,因此武大娘跟何掌櫃很是熟絡。
何掌櫃笑著拱拱手:“武大嫂,生意興隆啊!”
“哪裡哪裡,不過是小本生意罷了!”武大娘裝了一包燒餅,隔著窗遞給何掌櫃,“您嘗嘗我家新做的燒餅,好吃著呢!”
說著又低頭衝何慶笑道:“慶哥,你也嘗嘗大娘的燒餅,保準兒好吃!”
何慶繃著一張小臉,緊緊抿著嘴唇,動作僵硬地點點頭。
武大娘倒沒注意小孩子的表情,一邊賣燒餅,一邊跟何掌櫃聊著。
那邊武月見何慶使勁兒抿著嘴,連腮幫子都鼓出來了,聯想到自己之前饞得差點兒流口水的情形,對何慶很是同情。
她噔噔跑過來,將一個燒餅遞給何慶,說道:“慶哥哥,你快吃呀,我二姐做的燒餅可好吃了!”
武月能有什麼壞心思呢,她隻是單純地以為何慶不好意思在街上啃燒餅罷了。
看著眼前那散發著陣陣誘人香氣的燒餅,何慶的淚水不爭氣地從嘴角流了下來。
他下意識地抬起袖子擦擦嘴角,仿佛跟誰賭氣似的,硬邦邦地說道:“我不吃燒餅!”
武月個子比他矮,他一張嘴,武月就看到了。
“啊?慶哥哥,你的牙怎麼不見了?”
聽到武月天真稚嫩的聲音,何慶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不就是掉了兩顆門牙嗎?娘說了,小孩子都要換牙的,他的門牙還會長出來的!
就是……現在他沒了門牙,就不能啃燒餅了。
等到門牙長出來,他一定要吃三個,不,五個!
武月才五歲,自然不知道換牙的痛苦,隻是覺得何慶沒了門牙怪可憐的。
“沒了牙,你可怎麼吃東西呢?”武月歪著小腦袋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有了,你等著!”
那邊武大娘想著這兩日家裡生意火爆,隻怕過幾日又要去何家的米鋪買面粉了,正一個勁兒跟何掌櫃說話,想要爭取到優惠價格。
何掌櫃則看到這麼多人來買燒餅,心裡就掄起一把小算盤開始算賬,越是算越是眉開眼笑,心裡想著一定要拉攏住武大娘這個潛力巨大的客戶。
大人們聊得熱火朝天,何慶一時間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武月卻轉眼就跑了出來,手裡托著一個盤子,裡面是兩個白白胖胖的大包子。
“慶哥哥,這包子是軟的,你沒有牙也能吃,快吃吧!”
何慶很想有骨氣地拒絕,可是包子的香味卻像是長了腿似的,一個勁兒地往他鼻子裡跑。
腦海裡有個聲音喊著不要不要,可是他的手卻不聽使喚,已經將包子拿在了手中。
他張開嘴,小心地咬開一個縫隙,濃鬱鮮香的味道頓時溢滿了口腔。
武月說得沒錯,這包子皮軟綿綿的,隻用牙齒輕輕一磕就會破。
裡頭的肉餡不知道是怎麼調的,還混合著熱乎乎的湯汁,端地是鮮嫩無比。
何掌櫃剛剛跟武大娘敲定了下一次采購面粉的訂單,正心滿意足之間,轉身就看見剛才還在教導自己走路要端莊從容的兒子,此刻正捧著一個大肉包子吃得滿臉是油。
何掌櫃:……
或許是他的目光太過震驚,何慶抬起頭,終於注意到了他。
“爹。”他喚了一聲,咧嘴笑了起來,“這包子可好吃了,您嘗嘗!”
看到兒子久違的笑容,何掌櫃心情十分複雜。
他知道何慶自打上了學,就很是注意自己的形象,最近他正值換牙期,更是連說話都要格外注意。
他已經好久沒看到兒子的笑臉了!
雖然此刻滿臉油光光的何慶,笑起來也不是那麼好看……
他忍不住蹲下,抱住了何慶。
“慶哥喜歡吃這包子嗎?我問問你武大娘,看明天還有沒有包子。”
武大娘聽了,卻一臉抱歉。
“何掌櫃,真對不住,這包子是我們自家做著吃的,不打算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