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1 / 1)

黎采玉仔細為雪如圭處理十指傷勢,動作嫻熟輕柔,藥粉有鎮痛效果,很快發揮作用。

銀發銀眼的仙尊一言不發,看著血肉模糊的手指被包紮好,整個過程安安靜靜,被放到床上躺好時依舊是失魂落魄的樣子,目光呆呆愣愣,就知道今夜大概是很難入睡。

伍長君那一番話無疑是在他心底投下一顆深水炸·彈,玉符毀了,可某些東西不會隨之消失。

黎采玉把藥箱放好,回到床邊看到雪如圭依舊保持躺下時的模樣,目光無神的望著上方,淚水已經被擦乾,隻剩下眼角一抹薄紅,銀色的睫毛暈染淡淡濕意。沒有落淚,卻比落淚更心碎,神不守舍。

小心翼翼坐下,撥了撥長長的銀發,把被角掖整齊,低聲道:“睡不著?”

凝固的仙尊終於有反應,他動了動眼珠,看向黎采玉,細微嗯一聲,幾乎要聽不見。

想說不要在意那糟老頭說的話,但言語湧到喉嚨又咽了回去,世上哪有這麼多的感同身受,有些話從彆人嘴裡說出來不過是輕飄飄的風涼話,站著說話不腰疼罷了。

失望跟絕望是兩種情緒,從失望到絕望,如何能若無其事。

黎采玉凝眉,不知道該怎麼寬慰才好,也許現在的雪如圭根本不需要任何寬慰,他隻需要靜靜。

就在他躊躇時,安靜沉默的人主動開口打破平靜,他心灰意冷,“伍長君嫉惡如仇,心腸耿直,不是那種會顛倒是非混淆黑白的人,他既然這樣說,證明他看到的真相就是如此。”

“難怪再沒有同門來玉霄峰,難怪輕而易舉便將我送了出去。”他自嘲,平靜的猶如一潭死水。

黎采玉神色擔憂,“圭圭……”

雪如圭:“我知道的二狗哥,不會為了吾元宗的事過分神傷。”

他面色木然,平靜到極致失去反應能力,黯然無神的望著上方,仿佛已經空了。

看的黎采玉心頭一跳,擔憂不減反增,根本無法放下心,今夜大概他也睡不著覺了,無心入眠。

“跟我說說你在吾元宗裡的經曆吧。”黎采玉在雪如圭身側躺下,隨手拉了拉被子,一隻手壓在腦袋後面,仿佛開睡前臥談會,“我想知道圭圭拜入大宗門後過得怎麼樣。”

聽到這個要求,雪如圭詫異,雖然沒有明說,但黎采玉明顯對吾元宗頗為反感。不過他沒有發出疑問,安靜了一下,斟酌措辭,“師尊待我極好,自從將我收為弟子便悉心栽培,灌注全部的心血。手把手教導我修行練劍,為我講述修仙界的常識和注意事項,吃穿用度皆是極好,即便在一眾真傳弟子當中也屬優厚。”

“常常在掌門以及一眾長老面前誇讚我是他的得意弟子……”

話匣子漸漸打開,用語言勾勒出吾元宗的模樣。

在雪如圭的描述裡,吾元宗哪裡都好,師父好,掌門好,眾位長老也好,同門間團結友愛,猶如一個大家庭。雖然偶爾可能有些摩擦,但隻是個彆老鼠屎,人多了難免素質良莠不齊,叫濫竽充數的家夥混進去。

隻聽他的闡述,吾元宗真不愧是東洲數一數二的大宗門,果然方方面面都是極好的,師資力量優厚,宗門氣氛和諧,拜師修仙首要之選。

對比吾元宗在他淪為廢人後的所作所為,當真是諷刺至極。

可雪如圭的精神卻好了起來,露出淡淡的笑意,一件件講述記憶裡發生過的趣事,與黎采玉分享成長經曆。

“嗯。”

“原來這樣。”

“然後呢?”

躺在身邊的黎采玉是個合格聽眾,時不時發出聲音附和回應,沒有張嘴說出任何掃興的話。

睡前臥談會一直開到天邊蒙蒙亮,雪如圭終於有了倦意,可他不願意合攏眼睡過去,強撐著打起精神,還想繼續說。一隻手幫他拉了拉被子,輕輕拍打,“好了,累了就睡覺,下次再說就是。”

雪如圭安靜了,就在黎采玉以為他睡過去的時候,身邊之人靠過來,“二狗哥。”

“嗯?”

“我有點冷。”

黎采玉把被角掖成卷,纏的嚴嚴實實,側身隔著被子將人摟入懷裡,金光緩緩透過去,“好了,這樣就不冷。快點睡。”

雪如圭真的安安安靜靜閉上眼,沒過多久發出勻稱的呼吸聲。黎采玉反倒沒有多少睡意,盯著他沉沉睡去的面容,眼底都是幽光。口中舌頭輕輕舔了舔尖銳虎牙,神色越來越冷,想殺人。

吾元宗的老東西真該死,可惜是隔著玉符,人不在眼前,不然高低得邦邦給兩拳。嫉惡如仇,心腸耿直,嗬嗬,圭圭還是太傻,依舊在用以前的印象看待其他人。

若伍長君當真這麼嫉惡如仇,知曉真相的第一刻就該衝進玉霄峰與玄瓊仙尊當面對質。

質問他為何自甘墮落。

黎采玉收斂情緒,不讓殺氣溢出來驚醒雪如圭,好不容易才有了睡意。他緩緩合攏眼,一隻手給自己做枕頭,另一隻手摟著懷裡的被子和人,就著這個姿勢側躺在床外側,把睡裡面的雪如圭完全擋住。

這一覺兩人睡到中午。

吃午飯時弟子們看他倆的眼神都很奇怪。

雪如圭昨夜受了那麼大的刺激,心情不佳難免精神萎靡,又因為傷了十指,不能自己吃飯,黎采玉一口一口喂到他嘴邊。四個弟子坐在桌子邊,一邊吃飯一邊看他們倆,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一驚一乍,一乍一驚。

看的黎采玉猛翻白眼,“不想吃就滾,彆再這裡礙眼。”

身為大弟子的姬淩洲當仁不讓挺身而出,代表師弟師妹們發言。

他清了清喉嚨,謹慎問:“小師叔的手指怎麼傷成這樣?”

黎采玉瞥他一眼,都是警告之色,彆多嘴。還是雪如圭搖搖頭,解釋:“是我情緒太激動,自己抓的。”

話音落下,四人都沉默了,忽然整齊劃一的開始吃飯,一手筷子一手碗,而且隻吃自己面前的東西,目不斜視。肉眼可見的古怪反應叫黎采玉懷疑的看著他們四人,從大師兄姬淩洲看到小師妹戰君蘭,又從小師妹戰君蘭看到大師兄姬淩洲。

用最快的速度乾完飯,姬淩洲放下碗筷,一本正經,神情嚴肅,“師尊,您從映心海抓來的那個人嘴巴特彆硬,什麼都不肯透露,跟他一起來的下屬骨頭鬆快些,從嘴裡審問出些消息。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是一貫囂張的家夥來到朱雀台依舊不改作風,踢到了鐵板而已。”

“負責牢獄的弟子說有人想要見他,偷偷給塞了好處。人是您抓的,他們不敢擅作主張。”

姬淩洲簡單介紹了一下,“他叫魏鑫,是魏家的嫡係大少爺,深受魏家老祖看重。拜入東洲三派之一的歸元教,師父凝虛峰峰主,是備受矚目的門派新秀,據說有望從他師父杜青君的手裡接過峰主之位。”

“這次前來映心海正是為了尋找稀罕之物,好獻給師尊。”

黎采玉哦了一聲,心不在焉的說:“想見就讓他們見見。”

姬淩洲果斷站起身,抱拳行禮:“弟子馬上通知下去。”

說完毫不留戀的轉身就走。

二弟子符奕雲和三弟子風幸不約而同放下碗筷,異口同聲:“師尊,弟子也去看看。萬一他們鬨事,正好可以鎮場子。”

小弟子戰君蘭鄭重其事:“歸元教為東洲三派之一,弟子想要見識一番。”

說著,嚴肅行禮,追上三位師兄離開的背影。

留下黎采玉狐疑的看著他們,古怪感更加強烈。

“魏鑫的師尊杜青君杜峰主傳言極為護短,魏家老祖也不是省油的燈。”雪如圭的聲音響起,喚走他的注意力。

“朱雀台有自己的規矩,淩洲他們自有分寸。”黎采玉將湯勺送到雪如圭嘴邊,漫不經心道。

“……”

雪如圭銀色的眸子盯著他,沒有疑惑,沒有不解,隻是看而已。

“怎麼了?”黎采玉問。

雪如圭搖搖頭,“沒什麼。”

*

另一頭,牢獄迎來齊刷刷四個人,負責看守的弟子們誠惶誠恐。

姬淩洲揮揮手讓他們自己忙去,接手了招待魏家人的工作。

這些天四處碰壁終於叫魏家知道收斂,好不容易獲得探監機會,連忙趕去,絲毫不知道帶路的獄卒究竟是什麼人。

然後,他們看到一個被打糊了的馬賽克

魏鷹頓時睜大眼睛,怒氣瞬間高漲,質問出聲:“你們究竟對他做了什麼?!”

其餘魏家人也都是義憤填膺,滿臉怒容,大有不給個合理的交代絕不輕饒的架勢。

姬淩洲瞥一眼,掄起鞭子就往魏鑫身上抽。

“你說不說!說不說!說不說!”

“嗚嗚嗚嗚嗚……!!”

“你說不說!說不說!說不說!”

“嗚嗚嗚嗚嗚……!!”

掛在架子上的人哪裡還能看出半分天之驕子的影子,狼狽虛弱遍體鱗傷,扔在外面能馬上開工當乞丐。

姬淩洲:“你們也看到了,此人態度囂張,拒不合作。”

魏鷹腦血管都快炸了,破口大罵:“他都說不出話,怎麼囂張!!!”

姬淩洲斬釘截鐵:“他用眼神挑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