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1 / 1)

雪如圭幾乎是秒睡,腦袋往黎采玉的肩膀一靠,整個人很快發出綿長的呼吸聲。

看他仿佛乾了一晚的仗,太陽出來才停歇,此刻累的不行,身心疲憊,黎采玉知道今天是不能繼續修煉了,隻能暫停。雪如圭不是需要手把手教導督促的初學者,自己知道掌握分寸。

黎采玉試著把他的手解開,將人背起來回客棧。

才剛動手,就把人驚醒了。

連忙在他後背安撫的輕拍撫摸,壓低聲音,“睡吧睡吧,沒事。”

溫柔輕哄傳入耳朵,還能感覺到些許熱氣撫過耳畔,雪如圭睜開眼迷茫的看了看,又閉上眼睡了過去,整個人軟軟的。

這個姿勢不方便背人,黎采玉決定這次用抱的。

他小心翼翼,儘量在不驚醒雪如圭的前提下將人抱起來,輕手輕腳,可懷裡的人還是動了一下,再次迷茫的睜開眼,銀色的眼睛裡滿是呆滯,神色是說不出的疲倦勞累。

“……二狗哥。”他喃喃自語似的喚了一聲。

“……”

須臾後,終於找回些許意識,視線裡都是黎采玉的面龐。

那是一張英氣逼人的臉,劍眉星目,豐神俊朗,眼角眉梢有種極具侵略性的鋒利,不怒自威。曾經紮著兩個朝天揪細胳膊細腿的孩子,長成高大魁梧的俊美青年,舉手投足都透著無形壓力。

雪如圭靠著他,能夠清楚感受到衣服下的身軀擁有寬厚緊實的胸膛,肌肉充滿彈性,線條流暢,這不是法修會有的體魄。

修士淬煉筋骨血肉,並不意味著一定擁有看起來強壯的身軀,經常鍛體的修士就是比法修看起來更健碩。

雪如圭出神的凝望著黎采玉的面龐,目光細細劃過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尋找熟悉的影子。小時候的黎二狗長什麼樣子,雪如圭已經想不起來,隻記得他眼裡有光,大聲笑起來的模樣燦爛極了,仿佛沒有不開心的事情,無憂無慮。

掄著結實的竹棍耍的虎虎生威,口中喊著看我打狗棒法,把對著丸子頭猛吠的大黃狗嚇跑,看它驚恐逃跑的模樣,顯然沒少受欺負,狗也知道趨吉避凶,躲開惹不起的人。

“喲,沒見過啊!你是哪家的小孩,看著這麼面生?”紮著兩個朝天揪的黎二狗滿臉好奇。

雪如圭不記得自己當時說了什麼,隻記得面前的孩子露出嘴裡缺了的牙,大聲宣布,“從現在起叫我二狗哥,我罩著你!”

之後朝天揪每天掄著竹棍,拉上丸子頭一起攆著大黃狗跑,直把那剛開始還會對著丸子頭猛吠低吼的黃狗嚇出心理陰影,從此看見丸子頭再也不齜牙,遠遠瞧見兩人在一起還會飛速躲起來。

“這聲二狗哥沒叫虧吧!”

雪如圭恍惚間,情不自禁笑了。

他雙手抱住黎采玉的脖子,腦袋枕著寬厚結實的肩膀,銀色的蓬鬆長辮子柔柔垂下,輕聲喚道:“二狗哥。”

“……嗯。”

“二狗哥。”

“……嗯。”

“二狗哥。”

“……我改名字了,叫我英俊瀟灑玉樹臨風的采玉哥哥!再叫二狗我咬你了!”黎采玉發出嚴厲的警告,下達最後通牒。

雪如圭身體輕輕顫動,低低的笑起來,調皮的又叫了一聲,“二狗哥。”

黎采玉說到做到,張嘴就在雪如圭臉上咬了一口,留下個淺淺的牙印,高貴冷豔道:“叫我玉哥!”

雪如圭纖長濃密的銀色睫毛顫了顫,“玉哥。”

“嗯。”

“玉哥,我想洗澡。”

“嗯,回去就叫人送熱水上來。”

“玉哥,我困。”

“困了睡覺,彆說話。”

“玉哥,我疼。”

“……哪裡疼?”

“玉哥,我累。”

雪如圭醒著,又好似沒醒,喚了很多聲的玉哥,訴說著他的感受需求。

困,疼,累……這些積壓了許久的感受,隨著一聲聲的玉哥,說了出來。

他的神經緊繃了多久,這些情緒感受就壓抑了多久。

冰冷清淨的山峰裡無人會在意他的想法,無人能夠成為他訴說的對象。

玄瓊仙尊是高高在上的強大劍修,似乎從拜入吾元宗開始,就一直如此,堅強,自製,從不鬆懈,山一樣沉穩可靠。

當他淪為廢人被欺辱淩虐,骨頭更是硬的不行,不肯低一次頭。

他就像手裡的劍,絕不屈服於任何人。

對於欺辱者,任何的低頭示弱,都隻是自取其辱,踐踏者不會因為他的妥協而良心發現。

隻要求饒一次,以後就有他求饒的時候。

雪如圭一聲聲的呼喚訴說,黎采玉耐心的給予回應,溫柔輕哄,抱著已經迷迷糊糊,連自己在說什麼都不知道的人走在山間小路上。

情緒宣泄出來,才能慢慢恢複,黎采玉就覺得之前雪如圭看似平靜,實際上麻木了。

四面楚歌,群狼環伺,反抗總是失敗,隻能麻木的承受一切。

果然雪如圭漸漸睡過去,眉宇間恬靜安寧。

清晨的陽光穿過樹冠,在地面落下斑駁樹影,隨著穿行,偶爾落到他臉上。耳邊是清脆悅耳的鳴叫聲,嘰嘰喳喳好不熱鬨,小鳥也會在起床後開心的唱歌,一起合唱。

感受到懷裡的人呼吸變得綿長,黎采玉抬頭看了一眼某個方向,眼神泛著冷冷幽光。

真是不死心的家夥,還在周圍徘徊,試圖尋找機會把人帶走。

擅長以傀儡之術脫身是吧,那就看看你的傀儡有多少。

眉心淡金色印痕一閃,遠處窺視的魔修身體一僵,替命的傀儡頓時四分五裂,化作齏粉。

意識到暴露,酈姬立即逃竄,渾身都是冷汗。

能讓她感受到這樣恐怖的威壓,跟瞬間取人性命的本事,放在整個修仙界也沒幾號人。魔尊付出了莫大的代價才把玄瓊仙尊從吾元宗帶出來,即便一起執行任務的同伴沒了,隻要魔尊沒有改口,她就必須想辦法完成任務。

現在連靠近都不能靠近,隻能遠遠的盯梢,尋找機會,何時才能達成目標。

想起魔尊可怕殘忍的手段,酈姬面色發白,心裡頭發狠,沒有機會就創造機會,她不能靠近,有的人可以,把水攪混了,破綻自然也就生出來。

一道靈光飛入客棧,化成兩個人,黎采玉抱著雪如圭回房間,把人放到床上躺好,想讓他好好睡一會兒。低估了雪如圭想洗澡的執念,剛放平蓋好被子,人就醒了。

四目相對,黎采玉妥協,“好好好,我去叫人送水上來。”

出門跟夥計說了一聲,返回房間,沒過多久就有幾個客棧的夥計提著桶上來,往屏風後面的浴桶裡倒熱水。

雪如圭明明困的要命,可就是堅持要洗澡。黎采玉隻能認命的再次化身為搓澡師傅,幫人把衣衫解了,送入浴桶。

名滿天下的玄瓊仙尊身材並不魁梧,可以說是單薄精瘦,薄薄的一層皮肉勻稱漂亮,曖昧猙獰的牙印沒了,斑駁紅痕與青紫指印也已經褪去,仿佛上好的靈玉白皙無暇,馬甲線流暢,緊實肌肉蘊含不可思議的爆發力。

修為儘失讓這副身軀的力量暴跌,漂亮成了原罪。

黎采玉默默給雪如圭擦背,昏昏欲睡的人醒了,雙手交疊,下巴靠在上面。

“玉哥要不要洗澡?”

黎采玉抬頭,沒說話。

“我給玉哥擦背吧。”

“嗯。”

安安靜靜搓了澡,幫雪如圭擦乾淨穿上新的換洗衣衫,黎采玉剛準備脫衣服,瞧見洗完澡的人靠在浴桶邊緣,正盯著他看。

銀發銀眼的仙尊沐浴後渾身透著淡淡水汽,空氣裡依稀有幾分難以言說的旖旎,似有若無。此時一手搓澡巾,興致勃勃的準備幫他搓澡,在這雙眼睛的注視下,脫衣服忽然變得有點下不了手。

看他有點遲疑的樣子,雪如圭靠在浴桶邊緣,單手撐著下巴,“玉哥害羞了?”

嗬,害羞,不存在的!

已經把三件套封印的自己,強的可怕!

不但能原地劈叉,還能空中旋轉蹦入浴桶,優雅入水。

嘩啦一聲,水花四濺,黎采玉以實際行動證明自己,靠在浴桶邊緣的雪如圭立即被濺了一身的熱水,剛洗完澡換上新衣服,這下徹底白洗,連頭發都濕了一片,滿臉水痕。

下一秒,浴桶哢嚓崩裂,熱水湧出來淌了一地,黎采玉雙手叉腰站在浴桶的屍體裡面,呆若木雞。

雪如圭擦去迸射到眼睛裡的水,睜眼看到這一幕,先是沉默,詭異的安靜兩秒,緊接著身體顫抖,抖如篩糠,實在忍不住側身轉到旁邊去,捂住嘴。

黎采玉:“想笑就笑!哼!”

雪如圭:“噗哈哈哈哈!”

客棧夥計進來打掃時可疑惑不解了,為什麼會搞得滿地都是水,把浴桶崩裂成這種樣子。吭哧吭哧把水清理掉,重新提上熱水送進來,帶來新的浴桶。

黎采玉坐在浴桶裡,身後雪如圭拿著搓澡巾幫他擦背,簡簡單單的動作,卻有種倍受煎熬的感覺。

仿佛搓在心尖上,撓的整個人都感覺癢了,蠢蠢欲動。

他轉過頭,猶如冷酷無情的甲方,對弱小可憐又無辜的搓澡工發出催促:“用力點,沒吃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