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1)

雪如圭的身體狀況果然很差。

借著機會,黎采玉給他做了一個檢查。

就像一個四處漏風的氣球,千瘡百孔,沒有一處是好的,即便靈氣進入體內也會很快漏掉,根本攢不住。渾身經脈一片亂七八糟,傷痕累累,猶如水流耗儘的河床,稀稀拉拉殘留一點點水窪,證明曾經闊過。

丹田靈府一塌糊塗,猶如隨時可能崩塌的危樓,搖搖欲墜,已經受不起任何衝擊。

行將就木,日薄西山,爆發了所有力量後迅速衰敗走向滅亡,最後苟延殘喘的一點時間。

修補天窟後性命殘存,肯定也不好過,然而雪如圭會變成現在這樣,裡面有多少是人為因素。加諸於他的痛苦折磨與極儘羞辱都在加快死亡進程,若無意外,他會在最後的時光裡受儘苦楚,將以前沒吃過的苦頭悉數嘗一遍。

他還很年輕,是吾元宗最年輕的長老,用常人無法想象的速度攀上修士夢寐以求的修為境界。

根據不同境界修士所能達到的壽命極限,他還有很長的壽元。

因為這場變故人生急轉而下,就算砍掉大部分壽元,僅剩的生命也超過尋常的低階修士。

金光緩緩流動,一點一點撫平體內的傷痛,斷裂的經脈仿佛被重新注入生命力,緩緩激活,在金光的引導輔助下再次連接起來。這是個繁瑣的工程,每一處的經脈都需要仔細梳理,重新連接,撫平傷痛。

要仔細仔細再仔細,不能有一點錯誤遺漏。

整個過程中,黎采玉敏銳感覺到雪如圭的體內潛藏著某種力量在阻礙他,如跗骨之俎,陰晦冰冷,潛藏極深難以察覺。遇到金光神咒就像遇到天敵克星,一切頑抗都是以卵擊石。

一點點驅散掉這股力量,一點點修複經脈,深入五臟六腑,雪如圭就像被擠乾水分的海綿,如饑似渴的汲取金光。

當身軀浸滿金光,那股陰晦冰冷的力量被迫縮入丹田靈府,做困獸之爭。

這個位置確實微妙,一旦它們拚死反撲,很可能會徹底摧毀丹田。

黎采玉選擇溫水煮青蛙,以金光包圍丹田靈府,緩緩的,慢慢的,將其侵蝕。

天色漸漸亮了,房間內的兩人都沒有動。

這一覺雪如圭睡得很熟,像是要補足這麼久以來的損耗,陷入深深的沉睡。

太陽光線的角度變化,夜晚再次降臨,經過一整天的侵蝕,雪如圭丹田靈府內盤踞的陰影已經縮小許多,仿佛被太陽曬化的冰塊,在四面八方的金光包圍下不得不消融。

一邊侵蝕陰影,一邊修複丹田靈府。

又過去一天,這塊陰影總算沒了,丹田靈府內滿是金光,搖搖欲墜的危樓也沒了,一片欣欣向榮。

第四天,黎采玉依舊握住雪如圭的手保持沉穩輸出,履行自己的承諾為他驅散夢魘安撫元神。

房間裡很安靜,這份安寧沒能一直維持到雪如圭醒來,終於被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所破壞。

一縷黑煙悄無聲息鑽進來,原地轉圈化成黑漆漆的家夥,目標明確,出手就要取黎采玉性命。漆黑魔鞭如烏蛇出洞,對床邊之人張開猙獰蛇口,即將咬上的瞬間被掐了七寸。

收割過無數修士性命的魔鞭猶如拔了獠牙,失去令人聞風喪膽的力量。

迅猛雷光沿著鞭子直追襲擊者,撞上一具強悍的肉身,絲毫沒有停頓,勢如破竹,瞬間遊竄對方全身。那一身黑氣就像遇到天敵,節節敗退,兵敗如山倒,很快退無可退,在丹田靈府展開激烈廝殺,鬨了個天翻地覆。

刹那的交鋒,襲擊者經脈寸斷,修為大損,已然重傷。這樣輕描淡寫不動聲色的壓迫力,無疑是可怕恐怖的,襲擊者心底駭然,身體不受控製的跌跪在地,痛到慘叫聲堵在喉嚨深處,隻能泄露幾聲破碎的嗬嗬聲。

手法嫻熟狠辣,深諳此道。

隻給留了一點說話的力氣,旁的是什麼都彆想乾。

黎采玉睜開眼,拾取到新玩具似的將魔鞭翻來覆去看幾遍,若有所思,“魔域的東西,你是魔尊派來的人?來的倒是快。”

黑漆漆的魔修痛苦喘息,用僅剩的力氣艱難發聲,“嗬嗬……尊駕是……嗬嗬…何人?膽敢……與我們……魔尊作對……嗬嗬嗬……”

黎采玉把玩魔鞭,“這東西血腥氣這樣足,得染了多少性命?”

隨手扔掉,腳踩在上面碾了碾,這噬人的凶器燒焦般冒煙,散發出焦糊味道,化成齏粉。

“我正等著你們,可惜隻來了一個人。”黎采玉意味深長的笑起來,看襲擊者的眼神就像在看送上門的獵物,絲毫不懼對方身後代表的魔尊。

“我們玩個遊戲怎麼樣,隻要你贏了,我就給你一個回去通報魔尊的機會。”

俘虜沒有拒絕的餘地。

客棧外邊響起清脆悅耳的琵琶聲,大珠小珠落玉盤,如聽仙樂耳暫明,引的一眾人下意識尋找彈琵琶之人。黎采玉自然也聽見了,剛抓的俘虜身體微微一顫,頓了頓,這種處境竟然還有心情關注琵琶聲,可見其中必有關聯。

果不其然,美妙絕倫的琵琶語很快化作噬人魔音,銀瓶乍破水漿迸,聲聲入耳,攪動神魂識海,天翻地覆,整個人猶如驚濤駭浪中隨波逐流的小舟,隨時可能被淹沒。

心神被無形大手緊緊攢住,沉浮跌宕不能自己,失控感層層攀升,即將到達臨界點。

琵琶聲驟然沒了。

眾人嘩然,滿頭冷汗,深覺撿回一條命。

房間內黎采玉眉心金印收斂光華,面色沉穩,絲毫沒有因為剛擊殺掉一個魔修而動容,輕描淡寫道:“你的同伴沒了。”

黑漆漆的襲擊者吐出一口血,方才的琵琶聲敵我不分,他也同樣受到衝擊,重傷之下心聲震蕩,差點被一波帶走。此刻無比虛弱的癱倒在地,大口大口喘息,好半晌才堪堪找回神誌,平複心神。

兩人奉命前來帶回玄瓊仙尊,結果直接一死一傷,能得魔尊命令,在一眾魔修當中自然也算是個人物,今日竟敗的如此乾脆利落,毫無回旋餘地。

如果是以前的玄瓊仙尊,魔尊親臨也未必能討到好處,他們兩人理所當然不是對手。合歡宗宗主實力不能說是頂尖,念在他那般下場,派了兩個人一起行動,謹慎之下選擇偷襲,結果慘敗。

忽的,黎采玉警覺,隻見地上軟綿綿的襲擊者被無形力量托起,痛苦掙紮,濃烈黑氣將其包裹,化成另外一副模樣。

“哦?本是興起之舉,沒想到真有意外收獲。”黑氣化成的男人興致盎然,左右打量房間布局擺設,看了一圈目光轉回來,無視床上沉睡的雪如圭,直勾勾盯住黎采玉,唇角勾起意味不明的弧度,“玄瓊仙尊果然魅力四射,落到這般境地還有愛慕者一個個前仆後繼,為他癡狂。”

嘲弄挖苦的意思不要太明顯,聯係那些所謂愛慕者的所作所為,擺明故意惡心人。

“仙尊真該聽一聽本尊的建議,他若走合歡道,天底下的合歡修士都要羞愧死。多的是名門正派願意為他奉獻,勾勾手指就能顛倒眾生,這樣的資質,合該成為蠱惑天下的禍水,而不是清心寡欲的無趣劍修。”

“道友好好勸一勸仙尊,不要這樣倔強,修煉之道殊歸同途,這條不行了就換另一條,都能成就無上大道。”

他氣定神閒,渾身沒有半點殺氣,仿佛就是心血來潮轉一轉,看看雪如圭現在的樣子,對手下的死活絲毫不關心。

還心情良好道:“本尊將玄瓊仙尊從吾元宗接出來,道友千萬彆忘記這個人情。東洲三派之一果然會做生意,連已經廢掉的人都能榨出油來,開發出新用途,真讓本尊歎為觀止。”

“人人都道玄瓊仙尊修為儘失已經是個等死的廢人,空有一身名聲,於事無補,但事實證明隻要肯放下臉面,東山再起是有可能的。”

“道友這樣有心,可得好好為玄瓊仙尊想一想。”

說完,黑氣散去,露出裡面的魔修。

失去托舉力量摔在地面,發出痛苦悶哼。

本能察覺到室內氣氛險惡,有殺氣!

他狠狠一顫,抬眼迎上黎采玉恐怖的眼神,仿佛要將他剝皮抽筋碎屍萬段。

頂頭上司拉了仇恨就跑 ,留下他頂這個鍋,迎接暴風雨。

還能怎麼辦,隻能打落牙齒往肚裡咽。

“魔尊閣下可真是個古道熱腸有話就說的瀟灑漢子,今天一見果然非同凡響,心有溝壑。有些疑惑我想請尊駕解惑,還請不吝嗇賜教。”黎采玉獰笑,舔舔尖銳的虎牙,仿佛準備吃人了。

不愧是魔尊,深諳如何惡心人,三言兩語就叫他生出殺人的衝動,差點當場破功。

打個影子對魔尊造成不了什麼傷害,卻會打死剛抓的俘虜,留著沒殺當然是有用,不能浪費。

“嗬嗬嗬……我,不會背叛魔尊……休想從我這裡問出……嗬嗬……”

黎采玉嗬嗬一笑,一字一語:“你、的、魔、尊、不、要、你、嘍~”

“………………”

正中靶心,果斷破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