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向導26 這是多麼可笑的事。(1 / 1)

楚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完全不相信那個陳莎莉會在這種時候、這種地方出現。

可就算他不信,眼前的一切也沒有消失。那個總是用儘方法折磨他的女人此時正走向一個能毀滅掉她殺戮機器,而她……似乎想將那殺戮機器重新變回人類。

哈……哈哈。這是多麼可笑的事啊。

他對她恨之入骨, 恨到願意賠上自己的性命也要殺掉她。然而她沒死。她被他擰斷了脖子居然都能被人救回來!

他可以接受這樣的失敗。因為殺她前他就想過:那女人沒死也沒關係。至少膽敢襲擊向導的他會被處死。

可他怎麼都不會想到,那個他渴望殺死,但沒能殺死的女人, 此時此刻正在他的面前自己找死!

……他-媽-的!

楚瀟忍無可忍地爆了句粗口。

他有種自己被蔑視了的感覺——這女人經常借“診療”之名做出羞辱他的行為,可他真正從她那裡感受到被蔑視,這是頭一次!也是比他之前經曆過的所有蔑視加在一起還讓他忍無可忍的一次!

楚瀟想自己一定是被氣瘋了,被氣得想再親手殺這個女人一次, 才無法眼睜睜地看著她被她想救的人殺死。

氣流狂卷而至!無法自控的韓衛在這一刻被吹得身形歪斜、視野紊亂, 他周遭那不停切割著周圍所有的力量在這一刻露出些許空檔。

葉棠的眼角餘光掃過身後, 她確實沒想到楚瀟竟然會幫她一把, 讓她更加輕鬆地接近了韓衛——葉棠是被雲馳傳送過來的, 自然, 雲馳這會兒也在場。如果剛才楚瀟要妨礙葉棠,雲馳立刻就會使用能力把楚瀟傳送出去一、兩米。

這也是雲馳的極限了。儘管葉棠在直升機上給雲馳做了精神安撫,使得過度使用精神力的雲馳狀態穩定了下來,但雲馳的精神力並不會很快恢複。葉棠隻是讓雲馳休息了一會兒,休息到堪堪能把她傳送到韓衛附近的地步就讓雲馳再度使用能力。

精神力的見底使得雲馳的傳送精度出現了問題,好在二人也沒有偏離目標太遠。

葉棠向著韓衛走去並非孤注一擲,而是她打算以身為餌吸引到韓衛的注意力。等雲馳找到機會, 傳送點什麼到韓衛面前, 韓衛分心的一瞬,就是葉棠貼到韓衛眼前的一瞬!

這一瞬因為楚瀟提前了,葉棠毫不猶豫地潛入到韓衛的情緒之中,來到了與情緒相連接的韓衛的記憶裡。

大學生韓衛是個氣質柔和、甚至可以說是有點軟弱的眼鏡男孩。他裡面穿著白T恤, 外面穿著格子襯衫,身材苗條修長,半點兒不見特警時代雙-開門的影子。

十八歲的他是醫科大學的高材生,他周圍的人談起他來就會提到他那萬眾矚目的成績——永遠的年級第二。

年級第二絕對算得上是極其優異的成績,但在亞洲文化的圈子裡,“第二”就是一個帶來濃烈侮辱性意味的-名詞。韓衛身上有四分之一的C國血統,於是他這個“萬年老二”就成了黑發親戚們日常調侃的對象。

韓衛被發現有特殊能力是在他十五歲的時候。那天韓衛正幫著媽媽做飯,他剛想著:“切菜好麻煩,為什麼菜不能自己切好呢?”他面前的卷心菜連著下面的砧板就全部碎成了塊兒。

如此危險的能力如果被用在人的身上會怎麼樣呢?就是不用在人身上,如果韓衛因為好奇就把這能力用在動物身上呢?全家人都被韓衛的能力給嚇到了。

可韓衛,他很快坦然地面對了自己的力量,為自己找到了一條合理使用能力的道路。

“我要去做外科醫生。”

“這個能力用來切除腫瘤、息肉,病變感染部位會很方便,而且會比手術機器人更精準。”

把看似隻能用於殺戮的能力用在救人上,全家人都沒有想到韓衛能夠有這麼正向的思考。這次除了韓衛媽媽,韓衛的其他家人也很快接受了他是特殊能力者的事實,並不再害怕他會變成殺人狂魔。

“喂,怪胎,離我遠點。我可不想在你解剖什麼時被濺到東西。”

但,人生這種東西怎麼可能一帆風順呢?

韓衛進入大學的第一年,第一堂解剖課老師讓學生們解剖青蛙。韓衛因為緊張,在下刀前能力自行溢出,把那隻可憐的青蛙剖成了恐怖片裡才會出現的嚇人道具。

女生們驚叫慘叫,男生們後退逃跑。濺了一臉青蛙血的韓衛自此不再作為一個人倒映在同學老師們的眼中,他成了彆人嘴裡的“怪胎”。

特殊能力者的力量擺在那裡,沒有人敢真的對韓衛動手。可是言語的欺淩從不停歇,動作上的排擠一天不停。韓衛周圍總是會空出一大圈真空。

他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瘟疫。

當然了,你知道的,像韓衛這樣的人,在學校裡永遠不止一個。

韓衛那個因為生病不得不吃激素藥物治療的朋友也一樣。儘管他在身體康複後拚了命的減肥,不惜向父母要錢去做吸脂手術多少錢、割胃手術,買了一大堆成分和療效都不明的減肥藥來吃,儘管他真的瘦了下來並且已經瘦到不健康的程度,他依然會因為過去是個胖子而被霸淩。

那天,天色灰蒙蒙的。雨還沒有落下,隻有層層翻滾的灰雲壓抑地籠罩在每一個人的頭上。

韓衛那個瘦得跟隻螳螂一樣的朋友拿著獵-槍走進了校園。他要去射殺那些霸淩者。

“不要乾蠢事啊吉姆!就算在這裡殺了他們你又能得到什麼?”

是出於正義感嗎?是不希望吉姆自我毀滅嗎?

還是說隻是單純地想做個“英雄”,改善一下自己十分卑微的校園地位呢?

韓衛也不知道。他隻是攔在朋友的面前,試圖說服他放下獵-槍。

“可以得到內心的平靜。”

吉姆慘笑一聲,用指著人的槍管示意韓衛邊上去。

“你是我的朋友,我不想傷害你。但你要再攔在我的面前,我會扣下扳-機。”

“吉姆……”

“讓開!!我不要求身為朋友的你站在我這一邊,因為我知道這是犯罪!我不想讓你和我一樣犯罪!可那些人對我犯下的就不是罪了嗎!?”

拉動保險栓,吉姆越過韓衛,扣動了扳-機:“我隻是要討回我的那份公道!”

鮮血四濺。流血的卻不是霸淩吉姆的加害者們,而是吉姆自己。

韓衛站在原地,呆愣著。他不能理解發生了什麼。

“吉姆……吉姆!!”

等韓衛回過神來衝到吉姆的身邊,失血過多的吉姆隻剩下一口氣在。

“真好啊……你的能力……”

眼下是濃濃的青黑,吉姆每吐出一個音節都是那麼費力。

“你隨時、都、都能給自己報仇……”

“我好羨慕你啊、朋友……”

“就是……”

吉姆擠出個笑來,這笑比哭還難看。

“我真希望……希望你把這能力、用在、用在壞人身上……而不是、不是朋友的……身上……”

韓衛聽見了自己嚎叫的聲音。他看見自己的淚水劈裡啪啦地落在吉姆失去血色的臉上。

他用力地抱緊吉姆呼喚吉姆的-名字,可吉姆那雙大睜著的眼睛裡再也倒映不出任何事物。

那天,韓衛成了殺人犯。

他做好了進監獄的準備,幾天後卻有律師來驕傲地告訴他:他們會為他辯護。

然後……

然後韓衛成了英雄。

那種報紙上、媒體上都在讚頌的,勇敢擊殺歹徒、保護了同學們的“英雄”。

被法-院宣布無罪釋-放的那天,走出法庭看到長長台階下那些朝著他揮舞鮮花與熒光棒、慶賀他這個英雄得到平-反的人們,韓衛笑了。

多麼可笑啊。

多麼諷刺啊。

該保護的人被他殺死,那些不值得被原諒的人卻一根毫毛都沒掉的活著。

……如果他的能力注定是要殺人的,那他該殺的是惡人、壞人、有罪之人,而不是朋友、夥伴、親近的人。

韓衛這麼發誓了。

改掉名字,回到祖母的故鄉,誌願成為特警。韓衛成了韓衛。

兩年的實習訓練,三年的特警生活讓他以為他已經可以踐行自己的諾言。

可是為什麼呢?

為什麼明知那滿地的屍骸都是毒販後,他仍會如此動搖?

為什麼明知自己的同伴正受自己能力的侵害,他仍然無法讓自己的能力停下?

或許,在吉姆開槍時,他就應該死去。

唯有他死去,他的周遭才不會產生更多的悲劇。

“是嗎?我倒是覺得這隻是逃避。”

一個人影跨入黑暗,走到了那個戴著眼鏡穿格子襯衫的韓衛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