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撞(1 / 1)

第六章頂撞——真不值錢啊,我兒子

蔡紅梅一噎,看向自己寶貝孫子,連忙反駁:“我可沒這麼說,讀書當然是好事,大好事!”

霍平野卻樂了,仰著頭說:“我就說嘛,怎麼會有人把讀書當壞事。”

林澤遠眼皮輕輕一抬,一聽他的腔調就知道他又要“煩人”了。

“不過,家裡隻有我爸爸一個人賺錢,確實很辛苦。您可以給我媽媽安排工作嗎?”霍平野小嘴嘚吧嘚吧,根本不給蔡紅梅反應的機會。

“您是場長老婆,肯定可以給我媽媽安排工作吧?我媽媽要是能在農場上班,就可以照顧我了呀。”

林澤遠附和:“嗯,醬紫王姨說不定就聽您的,不去讀書惹。”

蔡紅梅:“……”

納涼的職工見蔡紅梅的臉色變了又變,一副噎得不行的模樣,紛紛扭頭或用蒲扇遮住忍笑的臉。

誰不知道她仗著自己是場長夫人,天天對職工家事指手畫腳。大家隻是礙於陳場長的面子,敢怒不敢言罷了。

這回可算是看了一出好戲。

霍東嶽壓下笑意,拉了拉霍平野,“好了,彆亂說,你媽媽畢業了就會分工,不用你蔡奶奶操心。”

“就是。”蔡紅梅沒聽出霍東嶽話裡藏話,梗著脖子找回自己平時“指點江山”的語氣,“你倆也太不懂事了,場裡的工作名額哪裡是我隨便能安排的?都得走程序,走程序知道嗎?”

“說了你們也不懂。”

她拉起孫子的手扭頭就走,還不忘陰陽怪氣道:“如鬆啊,你可得好好讀書,彆像他倆這麼不懂事,就知道頂撞大人……”

“沒教養。”最後這句她壓低了聲音,隻有被她拽著走的陳如鬆聽見。

陳如鬆沒吭聲,扭頭看向那兩個和自己一般大的小孩,被奶奶又拽了拽才收回視線。

霍平野看著蔡紅梅氣急敗壞離開的背影,仰頭問霍東嶽:“爸爸,我不懂事嗎?”

霍東嶽摸了摸他的腦袋:“沒有,小野很乖。”

又看向林澤遠,說:“阿遠也很聰明。”

旁觀的職工笑著附和:“是呢,他倆這嘴皮子可不得了,太能說了。”

也就是小孩子才無所顧忌,敢這麼“頂撞”蔡紅梅。

大人處事圓滑,誇了兩句就岔開話題,隻字不提被氣走的蔡紅梅,怕她“秋後算賬”。

林澤遠也不再停留,拉著大哥二哥的手去捉螢火蟲。

以前他從不在意流螢這種渺小凡物,重活一世卻覺得,不妨萬事萬物都瞧一瞧看一看,不枉來這人間一遭。

“喂。”身後傳來霍平野的聲音,“你等等。”

林澤遠停下腳步轉身,歪頭看著霍平野走上前。

霍平野拉著爸爸的手,低頭看著腳尖,彆彆扭扭地輕聲說:“剛才……謝謝你。”

“我、我原釀(諒)你了,”他噘著嘴,似乎還有些不情不願,“不生你的氣了。”

林澤遠:“……”

差點忘了,他們今天打了一架,還是兩看相厭、互不搭理的狀態。

但是——

“我為什麼要你原釀?”他真誠地發問,稚嫩的臉龐透出幾分不符合年齡的冷漠。

霍平野一愣,瞪大眼睛:“……???”

“阿遠……”林家老大拉了拉林澤遠的手,不知道為什麼,他們家阿遠明明是乖巧可愛又貼心細膩的性格,偏偏一對上小野就會冷臉耍性子,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

難道真是八字不合的緣故?

林澤遠明白大哥是在勸自己態度好點,於是看向霍平野,問:“我的意思是,你為什麼生我的氣?”

霍平野:“……”

非要讓他說,是因為他天天和邱姨去辦公室,已經很長時間沒有找自己玩了嗎?!

“算了,不重要。”霍平野擺了擺手,“反正,我現在已經不生氣了。”

林澤遠疑惑地看了他一會:“哦。”

他轉身欲走,又轉頭:“去抓螢火蟲嗎?”

“去!”霍平野立刻勾起唇角,屁顛顛跟上。

霍東嶽看著兒子的背影,心想:真不值錢啊,我兒子。

*

林澤遠和霍平野抓完螢火蟲回家,王敏敏已經聽說了兩個孩子為自己“頂撞”場長夫人的事跡。

原本有些氣蔡紅梅的多管閒事,但看著朝自己跑來的胖兒子,心情瞬間就好了起來。

霍平野:“媽,你作業寫完了嗎?”

王敏敏笑容凝固:“……”

聽這口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教導主任呢!

“寫完了。”她捧住兒子的小胖臉揉了揉,“怎麼?怪媽媽沒時間陪你玩是不是?”

被迫噘嘴的霍平野:“才沒有。”

“媽媽想讀書就讀書,想工作就工作,我和爸爸係男幾漢,可以自己照顧自己,自己玩。”

王敏敏心底一暖,憐愛地揉揉兒子的小胖臉:“好好好,我們家小男子漢真厲害。”

正要進屋的林澤遠瞥了眼咧嘴傻笑霍平野,輕笑:是是是!兩歲的男子漢,好了不起哦!

*

天氣不會一直好,晴了好些天後,南邊刮來台風,讓清河市下起暴雨。

從白天下到晚上還沒停,林福生聽著嘩啦啦的雨聲,愁得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你還不睡?”邱秀珍被驚動,輕聲地數落他,“翻來覆去的,彆吵著阿遠。”

下雨降溫,她怕林澤遠一個人睡,踢了被子會著涼,就把他抱到了她和老林中間睡。

咵嚓一聲驚雷響,她連忙捂住林澤遠的耳朵,把熟睡的他往懷裡摟了摟。

“不行。”林福生卻掀開被子起身,“我還是去田裡看看,彆漲水把稻穀給泡了。”

曬穀場上的穀子早就收了起來,但田裡還沒收割的卻難辦。

風吹雨打要掉落好些穀子不說,田裡要是漲水,水稻倒伏,穀子全泡在水裡,沒兩天就全發芽了。

邱秀珍知道勸不住他,起身叮囑道:“你披件外套,穿上雨衣,傘和手電筒也帶上,看著點路,彆往樹下走。”

“曉得了,你回去睡吧。”林福生擺擺手,“我去田裡看看就回。”

邱秀珍送他出門,見樓上第二生產大隊的隊長也穿著雨衣下來,和老林一塊往田裡去了,這才轉身回到屋內。

見林澤遠被吵醒了,揉著眼睛想要爬起來,她連忙過去摟著他拍了拍。

“媽媽在,阿遠接著睡。”

林澤遠看了看旁邊,困倦的聲音格外奶呼呼:“爸爸呢?”

邱秀珍:“爸爸去田裡了,一會兒就回來。”

林澤遠聽著,抵不住困意又睡了過去。

林福生卻是第二天早上才回來,渾身濕透,褲腿和鞋子上全是泥巴,頭發濕漉漉的黏在額頭,臉色難掩疲憊。

他怕把泥巴帶進屋裡,站在門口就開始脫雨衣和外套,“水渠堵了,水沒排出去,淹了兩塊田,怕是要減產。”

幾個生產隊的人忙活了一晚上才疏通水渠,但雨太大了,田裡的水還是沒完全排出去。

邱秀珍聞言也憂心忡忡,拿搪瓷杯倒了一杯水給他:“哪兩塊田?還能救嗎?”

“三隊負責那兩塊。”林福生咕咚咕咚灌了一杯水,抹了下嘴巴,又把弄臟的褲子和鞋子脫了。

“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聯係好烘乾廠,冒雨也把稻子收了,送過去烘乾。”

“已經落在田裡那點就算了,到時候出了芽,正好種晚稻。”

雙搶之所以任務繁重,就是因為搶收完早稻,馬上又要翻田蓄水,移栽晚稻。

邱秀珍遞了快毛巾給他擦擦:“這也是個辦法,場長怎麼說?”

林福生渾身隻剩一條褲衩子,赤腳進屋:“一大早就聯係烘乾廠去了,還沒消息。”

國內糧食烘乾機的技術還不是很成熟,烘乾廠也主要集中在北方墾區,清河市及周邊也不知道有沒有。

端著面條出來的老二插嘴道:“要我說,我們場裡也應該建一個烘乾廠。”

林福生:“我看場長也動了這個念頭,就看能不能申請到機器和資金。”

他們怎麼說也是國營農場,農業政策一般會向他們傾斜,按理來說,申請幾台烘乾機也不至於很難。

林澤遠兩輩子都沒種過地,聽得一愣一愣,隻能默默把知識點都記在心裡。

這個世界果然有很多他不知道的東西,等著他去探索。

老大擺好了碗筷,“爸,你快去洗洗,吃早飯了。”

“你們先吃。”林福生擺擺手,進了衛生間。

*

一場台風雨,將院外棗樹上的棗子打落不少,也讓大人們變得異常忙碌。

霍平野想喊林澤遠一起來院裡撿棗子,卻被告知對方感冒了。

他帶著一盆剛撿的棗子去看林澤遠,見他裹著被子坐在床上,臉蛋悶得紅撲撲的,鼻尖也擦得發紅,不禁歎道:“你身體也太弱鳥,一變天就感冒。”

“……”

生著病的林澤遠情緒不太好,彆開臉吸吸鼻子,沒好氣道:“要你管?煩人。”

霍平野張了張唇,想回敬一句“病秧子”,最後還是沒說出口。

“快點好起nai!”他故意凶道,“不難(然),我就不nai找你玩了。”

林澤遠腦袋昏昏,往床上一倒,“那可太好啦。”

霍平野:“……”

他樂嗬嗬地來,氣呼呼地走,帶來的棗子卻還是留給了林澤遠。

林澤遠喝完藥就吃幾顆棗,沒兩天感冒就好了。

轉眼半個月過去,晚稻秧苗栽下,意味著雙搶終於結束。

農場裡的養殖場殺了一批豬,給大家分了豬肉,林福生總算迎來幾天輪休,可以歇一歇。

他找隔壁霍家借了自行車,打算一家四口一塊回上河村探親。

林澤遠看著大包小包收拾東西的父母,有些興致缺缺。

他年紀小,前兩年身體又不算好,回老家的次數屈指可數。

隻記得爺爺奶奶蒼老枯槁,身上有老人獨有的味道,脾氣不算好,待他卻溫和慈祥。

至於二叔和三叔兩家人,說實話他沒什麼印象。

卻記得有個堂哥很邋遢,為數不多的見面已經令他有了陰影。

而他喜潔,與之實在難以相處。

畢竟,誰會喜歡抓蟲子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