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樹下，休息棚前。

見沈明燭出現，大部分人都後退了一步，這其中倒是不包括江欣語。

她面無血色，儼然是被嚇壞了，但還是朝沈明燭走了去。

“你、你沒事兒吧？”

“我沒事。”

感覺到她的情緒非常不對勁，沈明燭揣測起什麼，但還來不及開口詢問，司星北已走了過來。

“沈明燭，你怎麼回事？”

“去墓地看了一下，惹到了邪祟，這邊是什麼情況？”

“你跟我來，先去換身衣服。你眼睛怎麼了？”

“問題不大。有勞師兄帶路。”

沈明燭走進休息棚，從服裝師那邊借了套道具服換上。

這道具服是道士常穿的那種長袍。

他穿上這身衣服後，司星北感覺他身上那股戾氣似乎消失了一些，又成了個眉清目秀的漂亮青年。

微微愣神之後，司星北將這邊發生的事告訴了沈明燭。

於是沈明燭得以知道，短短時間內，居然死了兩個人。

李良彬為什麼死，這個好推測，他在榕樹下撒尿，冒犯了榕樹，讓關鍵NPC的惡念值直接增加了100，並似乎直接導致了副本的開啟。

至於王柔……

難道她在自己讓江欣語告誡她之前，已經回應過某聲“媽媽”了？

“所以師兄，那些規矩不是村民胡亂寫著玩兒的。這個地方不對勁。不按規矩來，大家都會死。”

沈明燭對司星北道，“你得把這些事情轉告給大家。另外，能不能幫我把江欣語找來，我想問她一點事。”

“江欣語？那個場務？”

司星北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若有所思看他一眼。“你這些年，交過女朋友嗎？”

沈明燭微微側過頭。“師兄問這個做什麼？”

司星北眉頭一皺，往棚外走去了。

“沒什麼。我把人給你叫過來。”

過了一會兒，沈明燭聽到了江欣語走進休息棚的腳步聲。

“江小姐，你能告訴我，在我比賽之後，其他選手都做了什麼嗎？”

江欣語自然答應了。

於是沈明燭知道了試圖召喚撒旦的假薩滿；試圖召喚宋帝王的道玄真人……以及那動用了魔像和“降魂術”的女巫蘇萱。

那一瞬，沈明燭忽然明白過來什麼。

不過他未動聲色，隻是聽江欣語繼續說了下去：“對了，你不是給了我兩張驅邪符麼？我把一張帶在身上，另一張交給了王柔。

“可我把王柔從水裡撈上來的時候，特意翻找了一番……她身上根本沒有符！這是怎麼回事？”

話到這裡，江欣語將手揣進兜裡，發現自己那張符還在身上，這才放下幾分心。

沈明燭問她：“你一直盯著王柔嗎？”

江欣語道：“對。其他選手看得見，不需要我帶路，我和他們用微信溝通就好，所以我能一直在破屋裡陪著王柔錄節目。她聽了我的話，沒再回應任何‘媽媽’。”

“好。”沈明燭道，“現在你回想一下，從你把符遞給她開始，到你們去茅房期間，這中間誰有可能和她接觸過，以至於能從她身上偷走那張符。”

“偷、偷符？”江欣語的臉更白了，“你的意思是……”

沈明燭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這事兒先彆聲張。”

聞言，江欣語心跳如鼓，她咽了好幾口唾沫，趕緊放低聲音，與沈明燭一起做了梳理。

這段時間內，有機會近距離接觸過王柔的人，無非有這麼幾類——

第一，破屋內的工作人員。

這包括導演鄭方，攝影師李良彬，攝影師趙誌強，還有男演員汪高。

其餘製片人、燈光師、化妝師等等，均沒有進入拍攝現場。

其中李良彬可以被排除嫌疑，因為他已經死了。

第二，進入破屋參加選拔賽，與王柔近距離接觸過，對過話的選手。

這包括司星北，假薩滿，道玄真人，黑魔法女巫蘇萱，此外還有一位修習威卡魔法，擅長塔羅牌的女巫，她叫薛凝。

沈明燭心裡有了數，再對江欣語道：“麻煩帶我去見一下鄭導。”

沈明燭找鄭方，為的是向他確認一件事。

這事是他在剛才聽到“降魂術”這三個字時想到的。

其實他也可以找江欣語確認，但找鄭方有一個額外的好處——

讓他越來越相信自己。

鄭方是總導演，熟悉這裡的所有人，也在大家心中有一定的威嚴。

換句話說，他如果發號施令，其他人很容易聽。

那麼，如果能把他也變成自己的“工具人”，這無疑會對通關副本有莫大的好處。

不過在離開休息棚後，沈明燭發現自己的判斷有些許的失誤。

——休息棚外，如統帥般把大家召集在一起，發表演講般安撫大家，讓每個人都儘快冷靜下來的人，並不是鄭方，而是他的妻子，節目的製片人林寶蘭。

【16:20】

【16:19】

……

沈明燭剩的時間不多了，林寶蘭這會兒又不得閒，他決定照原計劃，先去把鄭方忽悠了再說。

“小燭啊？你沒事兒了是吧？你之前到底怎麼了？”

鄭方的聲音聽起來乾巴巴的。

說話的時候他時不時瞄一眼江欣語，像是想向她確認沈明燭是不是真的沒有被邪祟附體。

“不好意思，之前嚇到你了。你遇到我的時候，我確實被鬼附體了。但我現在已經沒事了。我包裡有很多驅鬼的道具。”

沈明燭當然看不見鄭方那面色如土的樣子。

他也沒有提那鬼其實現在還在自己身上，隻再道：

“鄭導，我是想找你確認一下，AI繪製出的那張黃梅梅，鼻尖是不是有顆痣？另外，她是不是穿著碎花裙？”

鄭方一愣，抬手在他灰白色的瞳仁前揮了揮，又看向江欣語。“你告訴他的？”

“沒有。絕對沒有。這……這都是沈明燭自己通過某種方式看到的。”

江欣語把頭搖得像撥浪鼓，與此同時表情裡寫滿了崇拜。

“導演，沈明燭是真厲害。他……他是真大仙兒！”

“小燭這麼年輕，叫大仙兒好像不太好聽，不如叫小仙兒吧。”

鄭方問沈明燭，“小仙兒，你怎麼會知道黃梅梅長什麼樣？”

沈明燭道：“我沒有說謊。我看不見活人，但能看見鬼。之前附在我身上的那隻鬼，就是她。”

“不……不對吧……”鄭方道，“黃梅梅是虛構的，她的形象絕對是純AI製作的。擔心鬨出侵犯人肖像權的事，我還特意讓人把這張照片在全網進行過搜索，沒有找到和她長得一樣的人……

“這世上怎麼可能出現黃梅梅的鬼魂？總不至於這偏遠荒村裡恰好有個沒把自己照片放到過網上的姑娘和她長得一樣？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巧合？”

鄭方本以為沈明燭絕對無法回答自己的問題，誰料竟聽到一句——

“因為蘇萱的降魂術成功了。”

“你、你說什麼？”

“我說降魂術成功了。隻不過在女巫手裡的白娃娃，和AI製造出的黃梅梅之間，那隻鬼選擇成為了黃梅梅。”

沈明燭拎起挖出來的金壇，道：“這裡面裝著一具嬰兒骸骨，就是那隻鬼的。她死的時候還是個嬰兒，並不知道自己以後會長成什麼樣子，但她有朦朧的意識，希望自己能成為一個漂亮的姑娘。所以她成為了黃梅梅。”

說完這話，沈明燭的視野裡又出現了文字。

【恭喜你找到了骸骨的身份】

【目前主線劇情進度已達到：15%】

【再次提醒，請儘快前往下一個探索地點：21號村戶】

所以……主線劇情進度的增加，不僅可以靠找到關鍵的線索，還可以靠推理分析？

腦海中滑過這樣的念頭，沈明燭再對鄭方道：“我不了解西方魔法，但我能推測出，‘降魂術’讓這隻鬼變強大了。

“我參加選拔賽的時候，隻能隱約感覺到她的能量場，但看不到她的樣子。這破屋應該存在某種封印，把她困在了屋內，她無法離開，甚至無法凝聚成一隻鬼應有的形態。

“在降魂術的影響下，她得以真正變成黃梅梅的樣子，並且得以離開那間屋子，找到我，附身於我。

“至於她為什麼會找到我……這是體質問題。我天生容易吸引鬼。”

聽完沈明燭的話，鄭方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今天所經曆的一切，實在遠遠超乎他的想象。

他自認之所以堅持到現在還沒崩潰，隻是因為他潛意識裡還不願相信這些恐怖的事情真的發生了。

鄭方：“你之前說過，疼痛能讓人從幻覺中醒過來 ，對麼？”

沈明燭：“對。”

“啪！”

鄭方給了自己一巴掌。

沈明燭：“……”

這個時候，司星北闊步走了過來。

他表情頗為嚴肅地帶來了一些信息——

確認完沈明燭沒事，從休息棚離開後，司星北去破屋裡仔細搜尋了一番，竟然找到了掩人耳目地刻在地板、牆角、天花板上的符文與咒語。

繼而他發現這屋子被人設了個可以封印鬼的法陣。

不久後，他找到了陣眼，那是後廚的一塊地板。

挖出那塊地板，他找到了一個小熊玩具。

小熊的肚子有很明顯的針線縫合的痕跡。

於是他打開小熊的肚子，在一團棉花裡找到了一張紙條，上面寫有一個名字——“靈靈”。

除此之外，司星北還從衣櫃裡找到了一張泛黃的舊照。

舊照是由兩張照片粘合而成的，其中一張照片上有個穿著嫁衣，戴著紅蓋頭的姑娘。

但她旁邊的新郎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另一張小熊玩偶的照片。

這個玩偶小熊，與他從陣眼裡挖出來的那個一模一樣。

這粘合而成的照片背後有一行字——

“喜媚與女兒靈靈的合影。”

靈靈這隻鬼的意識明顯有些混亂，見到人就喊媽媽，無論那人是男是女。

在這村子裡，陸續有村民有意無意地回應了她的那聲“媽媽”，繼而離奇死亡。

於是他們認為作怪的是靈靈，請了高人將她封印在這屋子裡。

這便是司星北對於事情經過的推測。

此刻，他看見沈明燭道：“你剛才和鄭導說的話，我都聽到了。大部分我都同意，但我要補充一點——

“既然之前靈靈被封印在破屋中，後來又附在你身上，那麼，儘管喊人‘媽媽’的是她，害死王柔和李良彬的，卻並不是她。”

“另外，死於嬰孩時期的鬼魂不會說話，也不怎麼懂事，它們非常脆弱，很多在肉身死亡的那刻，也會立刻消失在這世間。可靈靈不是這樣的。她死的時候，應該已經是少女了。金壇裡的骨頭應該不屬於她。

“最後，村民們把僅僅寫有‘靈靈’二字的小熊埋在陣眼，居然真的困住了她。這似乎說明，靈靈生前的本體是這隻小熊……這非常奇怪。”

【目前主線劇情進度已達到：20%】

【再次提醒，請儘快前往下一個探索地點：21號村戶】

唔，劇情又往前推進了5%。

沈明燭發現，這師兄還挺好使的。

話說回來，他原本也隻是推測，是那些文字告訴他，金壇裡的嬰骸確實屬於靈靈。

也因此，司星北提出的疑問確實很關鍵——

死在嬰兒時期的靈靈，不該有任何執念。到底是因為什麼，它竟然會滯留人間？

又是因為什麼，它學會了說話，並且有著希望變得和黃梅梅一樣漂亮的、本不該屬於嬰兒的意識？

【13:54】

【13:53】

……

沈明燭知道自己不能再耽誤。

他得儘快去21號村戶。

可他是個什麼也看不見的瞎子，靈靈又暫時醒不過來。

他需要儘快找一個願意陪他同去的人。

沈明燭先看向了司星北。

“師兄，我眼睛有點疼，你能看看它還在流血嗎？”

“行吧……你抬起頭，我瞅一眼。”司星北道。

“5、4、3、2、1。”

沈明燭默數五秒，開口道：“我想去村戶家看看。之前聽你們說，你們去找我的時候，發現有幾家村戶是亮著燈的？師兄，請你相信我，去村戶家探索，非常有必要。”

“不能去。”司星北嚴詞拒絕了他。

沈明燭：“……”

[來自牠的凝視]。

這技能還能再不靠譜一點嗎？

“雖然那些規矩也提到不要靠近榕樹，不過目前看來，隻要彆做出冒犯它的事，至少不會像李良彬那樣立刻引來殺生之禍。

“所以，在沒有得到更多的信息之前，我們暫時留在這邊，不要輕舉妄動。李良彬、王柔，都是因為破壞規矩而死的。這就是前車之鑒。沈明燭——”

司星北的聲音越顯嚴厲。

“你彆忘了還有一條規矩怎麼說的。‘晚上10點到早上5點之間是入睡時間，請關上門窗，熄滅燈火，千萬不要在屋外活動’。

“現在早已過了晚上10點。正常村民不會在這個時間亮燈。那些亮著燈的村戶絕對有問題！你能保證……那裡面住的是人嗎？”

沈明燭看不見，但能感覺到身邊的鄭方似乎在聽到這些話後發起了抖。

他感到有些遺憾。

看來也很難讓鄭方陪自己去了。

雖則如此，他還是試探著道：“鄭導，你能幫我也看看眼睛麼？”

聞言，司星北不免心生狐疑。“沈明燭，你搞什麼？”

卻聽沈明燭用不鹹不淡的語氣道：“擔心你沒看清楚。沒什麼。”

司星北：“…………”

鄭方也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側過身看向了沈明燭的眼睛。

“我瞧瞧啊……是有點紅哈，不過我看不出什麼明顯的傷口……”

“5、4、3、2、1。”

沈明燭朝鄭方所在的位置眨了一下眼睛。

“鄭導，你能陪我去亮燈的村戶家看看麼？如果我不去，我們所有人都會死。”

鄭方：“……那啥，小仙兒，我害怕！”

“沈明燭，我看你是真的精神有問題。”

司星北再次用嚴厲的語氣開了口，“好了，我和鄭導現在去找林總做個討論，看看下一步到底該怎麼辦。

“你和這位……江小姐，回休息棚好好休息吧。

“沈明燭，你可彆忽悠江小姐給你帶路。

“之前在河邊，我試過那河水的溫度。這裡緯度低，離熱帶近，現在又是夏季，可那河水卻格外冰冷，這太過反常！

“王柔就死在那河裡。你倆又都下過河，搞不好沾染了裡面的臟東西。都給我老實待著，免得出問題。誰也不許在我眼皮子底下跑掉！”

沈明燭：“………………”

鄭方與司星北走了。

江欣語領著沈明燭去到了休息棚內。

外面的討論聲、爭論聲此起彼伏，沈明燭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是在思考自己該怎麼去村戶21號。

過了一會兒，他像是想到了辦法，問身邊的江欣語：

“江小姐，方便把你的生辰八字告訴我嗎？另外，你的名字具體是哪三個字？”

江欣語眼睛一亮，崇拜地看著他：“小仙兒你是要給我弄個什麼保護符咒嗎？”

沈明燭的心裡滑過了些許愧疚。

但他還是面不改色地一點頭。“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