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降臨,整個村子陷入了一片死寂。
巨大的榕樹上倒掛著兩具無頭屍,無數枝條在旁輕輕浮動,像張牙舞爪的惡魔,隨時會吞噬更多的生靈。
剛看到那兩具屍體時,還有人以為這一切都是節目組的安排,是選拔賽的又一道測試題。
但現在已沒有人這麼想。
所有人都陷入了巨大的驚惶之中。
——他們到底該怎麼做?
對此,製片人林寶蘭先提出,他們得嘗試著找到離開村子的路。
大巴車上還有二十餘個選手沒有參賽,沒有來過榕樹這邊。
她打算先去看看他們的情況,再嘗試著從北村口離開看看。
這北村口,攝影師趙誌強是去過的,他經曆了鬼打牆,且親眼目睹了李良彬的死亡,自然對這項提議予以了堅決面對。
“我和李良彬去村口的時候特意瞧過,大巴車空了,那上面的人早已不知道去了哪裡!搞不好他們都被邪祟抓走了!!
“可見村口最危險,那村外還有莫名其妙的濃霧呢!我們不該去那裡,老老實實在這裡挨到天亮,也許就沒事了!”
眾人不知道該聽誰的,不由分成了兩派,一時間爭論不休。
林寶蘭及時站出來道:“乾脆這樣,我帶隊去村口探一探,願意跟著我的呢,就跟著,其他人可以留在這裡。
“至於村外的濃霧,不用太過擔心。到時候我開車打頭陣,其他人跟在我後面,如果發現我的車開了雙閃,那就代表有問題,到時候大家趕緊撤!”
話到這裡,林寶蘭給鄭方使了個眼色,道:“鄭導,你守在榕樹這邊。”
對上老婆大人投過來的那一眼,鄭方眼眶一熱,差點沒哭出來。
他當然知道林寶蘭的意思——
其實不管是留下來,還是去村外,恐怕都很危險。
那麼他們乾脆分頭行動,就算一方遇難,另一方還有可能活著。
這節目對他們二人的意義非常大。
如果他倆能活下來一個,節目還有繼續的希望。
可他們要是都沒了,一切就都完了。
接下來輪到了其餘人做選擇。
“我去村口。林總,你開車的時候,我坐副駕駛,和你一起打頭陣。”
說這話的是司星北。
目光掠過休息棚,他再看向導演鄭方。
“鄭導,你覺得哪個選手比較有實力?如果我離開,我希望有一個有實力的人留在這裡,保護榕樹這邊的大家。”
鄭方當即道:“啊……有個威卡女巫,表現得很不錯!”
聞言,一個一直沒怎麼說話的姑娘站了出來。
她穿著一身中式旗袍,旗袍以黑色為底,上面繡著大朵大朵銀色的花。
她的妝容偏暗色係,眼影打得很重,光看臉,整體給人一種暗黑係的感覺。
姑娘的脖子上掛著一副塔羅牌,左手則舉著一隻點燃的白蠟燭。
此人正是學習威卡魔法的女巫薛凝。
“這邊交給我,沒有問題,請放心。這隻蠟燭的火焰很明亮,也很純粹。這代表這裡還是安全的。”
“等等,你說的沒有問題,是指這裡暫時沒有邪祟吧?
“沒有邪祟,可不代表沒有歹人!”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說話的是一名23歲左右的男人。
他的穿著打扮是所有人中最時髦的那個。他的頭發有些長,兩隻耳朵各露了一邊,其中一隻上面亮閃閃地打著整整七枚耳釘。
此人叫向飛楊,是一名愛豆。
他是通過選秀節目出道的,短暫地紅過一陣子,然而後來簽了不靠譜的經紀公司,出道即巔峰,現在人氣已十分低迷。
向飛楊似乎並不信玄學,隻聽他道:“李良彬死的時候,隻有趙誌強在場。鬼打牆的出現、大巴上的人消失了……都隻是他的一面之詞,不能儘信。
“搞不好他就是殺死李良彬的凶手。村口有他沒來得及處理的證據,他這才不想讓我們過去。”
頓了頓,向飛楊又道:“那個叫江欣語的也一樣。王柔死的時候,隻有她在場。
“我反正是要去村口的。至於其他想留在這裡的人……提醒你們一下,要提防趙誌強和江欣語。要我看,什麼邪祟作怪?人比鬼可怕多了!”
聞言,榕樹下一片寂靜。
鄭方和林寶蘭雙雙感到了擔心。
外患已經有了。這個時候內部決不能分裂。可眼下大家明顯因為向飛楊的話而心生警惕、互相懷疑起來。
這無疑是一件極其不妙的事。
好在有一名男人及時站了出來。
“這樣吧,我留在榕樹這邊!”
此人叫孔遊,今年32歲,是一名過氣的武打演員,現在偶爾做做武術指導,上這節目也是想賭一把,看能不能讓自己翻紅。
孔遊留著板寸頭,手握一根達摩杖,看起來儼然像個和尚。
他一身腱子肉,肌肉也格外明顯,往人堆中一站,滿臉都寫著“老子不好惹”。
“我從小就在少林寺練武,曾經法號空羅,得過全國武術冠軍!誰也彆想在我面前耍花樣。我就在這裡看著趙誌強和江欣語!他倆彆想去任何地方!”
話到這裡,孔遊不知從哪裡拿出一塊板磚,示威般直往腦門拍去。
“啪”得一聲,板磚裂成兩半兒,落到了地上。
孔遊沒事兒人的撣了撣身上的灰,若有所思地朝向飛楊看去。
“你這小子,我說,要是江、趙二人都不是凶手,你小子反而有問題。挑撥離間?你玩得可真溜!”
“你什麼型號的筆袋,咋這麼能裝筆呢?”
向飛楊當即不樂意地嗆了回去。
“我隻是在合理表達懷疑,提醒大家小心而已。你在少林寺光練武,沒有好好上過學,聽不懂人話是吧?”
眼看著兩人要吵起來,林寶蘭趕緊把兩人拉開。
“好了好了,事不宜遲,我們也該儘快行動起來了!”
【10:03】
【10:02】
……
休息棚內,沈明燭把這一切儘收耳底。
他再次確認,儘管江欣語無條件相信他,他沒法讓她帶自己去找21號村戶。
沈明燭迅速從背包裡拿出一個木頭人,用筆在木頭人的後背寫上江欣語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最後他取出銀針,一把將針紮進了木頭人的太陽穴。
在他的身後,正閉目養神的江欣語忽感頭疼欲裂,痛苦地抱著頭倒在了地上。
“我這是怎麼了?該不會是……是被河裡的邪祟侵蝕了?”
江欣語頭痛,當然不是因為邪祟,而是因為沈明燭的厭勝之術。
她的頭痛會在10分鐘後消失,屆時沈明燭會受到反噬,痛苦更甚其數倍。
“放心,你不會有大礙。我這就想辦法幫你。”
沈明燭杵著盲杖離開了休息棚。
江欣語痛得意識模糊,恍惚間聽見他的聲音遙遙從休息棚外傳來——
“鄭導在嗎?江欣語發高燒了。她的情況不太妙。我們必須要去村戶家借退燒藥、止痛藥和熱水。我有驅邪的本事,我可以去村戶家。不過我看不見,我需要一個人陪我。有沒有人願意隨我一起去找藥?”
·
不久後,鄭方和沈明燭走在了前往21號村戶的路上。
“小仙兒啊,為什麼一定是21號?”
沈明燭道:“算卦算到的。我們去其他村戶,會毫無收獲,隻能去21。”
“也是。我覺得挺有道理。”
換做從前,鄭方會覺得沈明燭這是典型的神棍發言,他根本不知道真相,所以才故意把話說得玄而又玄、高深莫測。
這會兒鄭方倒是替他找補起來。“這村子又偏又窮。普通人家估計沒有這些藥。那得村裡的大戶人家才行!”
沈明燭:“你說得對。”
“常用藥,我家林總都準備著的,不過都在鎮上的賓館裡。我們跑這麼遠過來,其實是想做個風土人情的紀錄片作為節目的前期宣傳的……誰承想會遇到這種事。”
鄭方歎口氣,隨即拿出DV記錄起一切。
他想得挺好,如果他死了,外界的人能通過DV知道發生了什麼。
如果他活了下來,拍下來的東西無疑會引起轟動。
三分鐘後,鄭方接連找了幾戶亮著燈的人家,通通不是21號。
不過他借此摸清楚了號數的排布規律。
在沈明燭的倒計時隻剩5分鐘的時候,他總算一拍手。
“小仙兒,到了!那什麼我……我去敲門?”
沈明燭卻是搖搖頭,杵著盲杖走到了他的身前。
“我來。你躲我後面,一旦情況不對勁,你立刻逃跑。
“門大概在哪個方向?我往這兒走對嗎?”
“等等,稍微往左手邊偏一點,好好好,可以了。那什麼……”
鄭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感慨,“你可真是個好人啊。我還以為這殘疾……咳不是,我是說,我以為身體有殘缺的人吧,容易心胸狹隘,對人對事偏激,巴不得其他人跟他們遭受一樣的苦。可小仙兒你完全不是這樣的人。看來這狹隘的人是我……
“啊等等,停,可以了,你前面就是門。”
“鄭導言重了。”
沈明燭淡淡開口,伸手試探著觸碰到房門,繼而將之叩響。
“老鄉你好,打擾一下,能借點藥嗎?”
裡面沒有傳來任何回應。
沈明燭的手指輕輕從房門上滑過,再試探著推了下門。
門沒有鎖,直接被沈明燭推開了。
他當即往前走了一步。
“鄭導,我先進去,你彆跟進來。”
沈明燭端著盲杖獨自走進了屋中。
他眼裡呈現出的仍是一片黑色,不過這片黑色相對較淺,這意味著屋內確實有光。
稍淺的黑色背景裡,有一團團排布規律的、顯得略深的黑影,沈明燭猜測著那是電視機、方桌、或者櫃子之類的家具。
方桌周圍應該有椅子。
沈明燭杵著盲杖走過去,伸出手,碰到了木製的椅子背。
讓他感覺有些奇怪的是,椅子上還有一團黑影,就好像上面是坐著人的。
可沈明燭聽不到任何呼吸聲,也感覺不到任何屬於人的溫度。
就在這個時候,沈明燭聽到身後傳來了大喘氣的聲音。
那是鄭方發出來的。
站在門外的他應該看到了屋內的情形。
沈明燭立刻問他:“鄭導,怎麼了?屋內有什麼?”
屋內有什麼?
鄭方也不知道。
他很難描述看到的這一幕,也很難形容自己的心情——
這是客廳與餐廳兩用的房間,有電視機,但不像城裡的房子那樣配套著沙發和茶幾,而是在電視機前面直接擺了一張吃飯用的方桌。
方上放著四菜一湯,湯甚至還冒著熱氣。
周圍坐著四個人,有一個老人,一對中年夫妻,還有一個孩童。
老人在夾菜,孩童在低頭喝湯,中年夫妻在互相對視著交談……
可他們的動作完全是靜止的,就像是時間被按下了暫停鍵。
但如果時間真的被暫停了,湯為什麼在冒著熱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