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方邪祟,敢借吾之形貌惑人?”
這一聲之後,天地間一片安靜,連水流聲都消失了,就好像時間此刻按下了暫停鍵。
沈明燭心中的仇恨與鬱結一掃而空,藏在暗處作怪的害人邪祟仿佛已徹底遠遁。
與此同時,沈明燭雙目傳來了持續性的灼痛。
他下意識單膝跪地,緊緊捂住雙眸,很快他的手掌感覺到了溫熱的液體,他猜測這是自己的眼睛流了血。
似乎有股無形的力量從他的眼部往外擴散,它在淨化附近的怨念,也在震懾隱藏起來的邪祟。
而正是這股力量的溢出,導致了他雙眼的流血。
所以……那個人其實並沒有出現。
有可能自己的眼睛裡殘存著些許他的氣息。
當發現有人冒充他騙人的時候,這縷氣息感應到了,於是發出了震懾。
那人到底是誰?
僅僅是一縷殘存的氣息,也有如此大的威力?
像是知道沈明燭在想什麼似的,視野裡的文字又出現了——
【你意外觸發了???的怨氣】
【關鍵NPC惡意值:+100】
【目前關鍵NPC的總惡意值:200】
【再次提醒,該NPC惡意值達到1000時,會引發嚴重後果!所有人死亡的概率高達99.9%!】
【另,你觸發了一則隱藏信息】
【你的眼睛裡藏著巨大的力量,也許你有機會了解這種力量,並加以運用。請繼續加油,積極展開探索】
周圍的一切漸漸恢複如常。
沈明燭的雙目不再疼痛,耳邊重新傳來了風聲,流水聲,以及蟲鳴聲。
【25:32】
【25:31】
……
沈明燭沒有在意視野裡的倒計時。
他保持著單膝跪地的姿勢,摸索著找到了自己的盲杖以及金壇,試探著往榕樹所在的方向走去了。
·
另一邊,鄭方抱著DV一路狂奔回了榕樹下。
見到他出現後,有一個人朝他走了過去。
那是《玄學真人秀》節目的總製片人林寶蘭,也是鄭方的妻子。
鄭方主意多、有才華、編導能力強,但要論及酒桌上與人談判,做投資分析,這些商務方面的事情,林寶蘭要比他強很多。
鄭方充當主持人與選手們交流的時候,林寶蘭一直坐在監視器後方查看。
為了不影響選手們發揮,監視器設在了破屋後方。
也因此今晚夫妻倆一直沒碰面,直到現在。
見鄭方表情不對勁,林寶蘭上前道:“有選手暈倒了,手機沒了信號,我想過來跟你商量一下是否考慮暫停錄製。你這是……”
鄭方緩過神來,把剛才發生的一切告訴了林寶蘭。
林寶蘭當即把高跟鞋一跺。“你不回應那聲‘媽媽’是對的。但你也太不靠譜了。怎麼能讓沈明燭一個人在那兒?他出事兒了怎麼辦?對了——
“我剛才和司星北做了段采訪,他說他是沈明燭的師兄。你等等,我去把他叫上,我們一起去找沈明燭。”
就在這個時候,隻見場務江欣語驚慌失措地跑了過來。
她渾身濕透了,像在水裡泡過,一張臉在燈光的映照下慘白如紙。
跑到林寶蘭與鄭方面前,江欣語停下腳步,哆哆嗦嗦地說道:
“死……死人了!王柔死了!!!”
“什麼?”
林寶蘭大驚,迅速與鄭方交換一個眼神後,走上前拉住江欣語的手,打算先安撫她的情緒。
這裡位於中緬邊境,緯度相對較低,又處在夏季,氣候本該十分炎熱,但江欣語的手卻格外冰冷。
林寶蘭不斷搓著她的手,等把她手搓熱了,這才溫聲細語地問起她發生了什麼。
隨著兩隻手的掌心有了熱度,江欣語的臉色不再顯得過於蒼白。
緩和過來後,她講述起了自己剛才的經曆——
在節目錄製因為黑魔法女巫蘇萱而暫停後,她和女演員王柔約著一起去茅房上廁所。
這種蹲坑式的茅房味道太大,兩人還沒有靠近茅房就捂住了口鼻,並無多餘的交流。
其後,江欣語先去茅房,完事兒她在外面等王柔。
誰料王柔進去沒多久後,突然從茅房裡衝了出來,直往茅房後面跑了去。
王柔整個人都變得不太對勁,她看起來非常慌亂,跑步的速度也極快,像是在躲避某個凶惡的野獸。
江欣語越追,她反而跑得越快。
發現這一點後,江欣語不敢追了。
她停下腳步直直看向王柔的背影,發現她奔跑的速度果然慢了下來。
搞不清楚狀況的江欣語不敢再亂動,正琢磨著返回榕樹下找沈明燭幫忙,哪知突然聽到了巨大的落水聲。
短暫地愣了片刻,江欣語立刻追了過去,繼而借著手機電筒看到了在河水裡沉沉浮浮的王柔。
月光下,冰涼的河水像是鋪著一層霜。
王柔那有著一頭長發的腦袋就那麼在河面上浮起再落下,就好像有人潛伏在河裡拽她。
這一切發生得極快,江欣語甚至連呼救來不及,就發現王柔一頭紮進水裡不動了,隻剩那一頭長長的頭發像水草似的隨著水波擺動。
江欣語會遊泳,當即跳進河中把王柔撈上岸,卻發現她早已沒了呼吸。
她不敢和一具屍體多待,於是選擇回來先將這個消息告訴給大家。
聞言,林寶蘭瞥向江欣語那心有餘悸的表情,思忖片刻後開口道:
“小江,我要麻煩你幫我個忙。你去周圍轉一轉,勸一勸,讓來這邊參加過選拔賽的選手們,全都去榕樹下的休息棚裡集合,就說我有事兒要宣布。
“我知道情況有些不對勁。但是這個時候不能讓大家陷入恐慌、自亂陣腳。如果真有什麼邪祟、惡靈在鬨事,我們越慌,它們越容易得手。
“所以你先彆把王柔的事兒告訴他們。
“注意,要叫所有人集合,不要讓任何人落單。
“另外,你要先換身衣服,當心彆感冒了。”
見江欣語點著頭應了,林寶蘭再看向鄭方。
“走,我去叫上司星北,我們先一起去河邊看看,然後還得想辦法找沈明燭。”
五分鐘後,林寶蘭、鄭方、司星北三人來到了距離茅房約莫有800米的小河旁邊。
三人打著手電筒沿著河岸找了好幾個來回,卻始終沒有看到王柔的屍體。
是江欣語說謊了?
還是說她產生了幻覺?
如果排除這兩個可能,王柔真的死在了這河裡,她的屍體去了哪兒?
又或者說,江欣語搞錯了,王柔其實沒死,她醒過來後,自己走掉了?
三人決定離開小河邊,去旁邊的樹林裡看看,順便連沈明燭也一起找了。
然而他們還沒來得及離開,一個黑影忽然從河流的下遊方向竄了過來。
鄭方的第一反應是趕緊把林寶蘭護在自己身後。
不過很快他認出了來人是誰,那是節目組的攝影師,名叫趙誌強。
研習黑魔法的女巫蘇萱暈倒後,正是眼前這位趙誌強,和另一位名叫李良彬的攝影師一起將她抬走的。
那會兒鄭方囑咐他們二人把蘇萱抬去村口,再通過停在那裡的面包車帶她去20公裡外小鎮上的醫院。
此刻,瞧向面前驚魂未定的趙誌強,鄭方心裡一個咯噔,直覺又出了事兒。
他勉強壓住心裡的慌亂,問道:“小趙?怎麼回事?你不是去醫院了嗎?蘇萱和李良彬呢?”
隻聽趙誌強崩潰地說道:“死……死了!李良彬他他瘋了,他在自殺!!還有……鬼打牆!我們遇到了鬼打牆!”
一邊將三人帶往李良彬所在的地方,趙誌強一邊解釋起發生了什麼。
抵達停車場後,昏迷的蘇萱被他們放在了面包車的後座。
之後趙誌強坐副駕駛,李良彬開車,將車駛出了北邊的村口。
村外起了大霧,能見度非常低,李良彬開著遠光燈和雙閃,一路罵罵咧咧地前行。
他們離開村口後,一直在往東走,那是去鎮上的方向。
可開了一段路之後,他們居然從村子的南邊回來了。
不知不覺間,面包車開上了山,一座座墓碑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他們居然將車開進了墓地!
李良彬趕緊掉頭下山,不久後將車開到了河邊。
伴隨著刺耳的刹車聲響起,面包車忽然停了下來。
副駕上的趙誌強很詫異,正想問李良彬為什麼停車,卻見後者罵罵咧咧下了車,走到汽車前方,轉過身對著自己豎了個中指。
趙誌強又驚又怒,正想下車找人理論,隨後意識到李良彬不是在對自己比中指,而是在對擋風玻璃比中指。
就好像擋風玻璃上存在著某種他看不見,但李良彬看得見的東西。
怪事接二連三地發生,趙誌強後背滿是冷汗。
他喊了幾聲李良彬的名字,卻見他並不理會自己,而是衝著擋風玻璃破口大罵起來。
罵著罵著,事情失去了控製,李良彬竟一頭撞向了擋風玻璃。
趙誌強嚇壞了,立刻下車想要拽住李良彬。
可李良彬不僅不理會他的呼喚,還忽然間變得力大無窮,根本不是他能夠拽得住的。
隻聽又一聲“砰”之後,某種白色的東西覆上了車窗。
趙誌強再也受不了,一邊乾嘔、一邊遠遠逃了開來,就這麼在途中遇到鄭方、林寶蘭、司星北三人。
這三人表情凝重地隨著趙誌強的指引找到了面包車。
隻見女巫蘇萱睡在後座上,依然處於昏迷狀態。
車的擋風玻璃上確實有一灘血,還有一點白色的漿狀物。
可李良彬卻並不在這裡。
鄭方當即朝趙誌強問道:“你不是說他死了嗎?他人呢?”
“不知道……他剛還在……”
趙誌強打著哆嗦指向擋風玻璃,“我沒撒謊,你們看,他腦漿都出來了……”
趙誌強話音未落,一聲突兀的“咚”聲,忽然遙遙響了起來。
在深沉的夜色裡,這聲“咚”顯得格外遙遠、深邃、而又餘韻悠長,簡直讓人不寒而栗。
在場幾乎所有人都感覺到了頭皮發麻,脖頸處微微發癢。
就好像再過一會兒,他們的腦袋就會自行脫離自己的身體。
一聲“咚”之後,緊接著又是一聲“咚”。
“咚。”
“咚咚。”
“咚咚咚!”
生怕榕樹那邊又出了什麼事兒,河邊的這四人不感耽誤,迅速帶著昏迷的蘇萱往榕樹方向趕去。
回到榕樹附近後,鄭方詫異地發現所有人從休息棚出來了。
眾人遠遠站在榕樹邊,每個人都面色慘白,身體僵硬,像是全都變成了行屍走肉。
怎麼都怕成這樣?
發生了什麼了?
江欣語說漏嘴,大家知道死人的事兒了?
鄭方剛想到這裡,林寶蘭的聲音忽然在他身邊響起。
“老鄭,向……向上看。”
林寶蘭向來溫柔大氣,情緒穩定,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
可這會兒她的聲音居然有些顫抖。
鄭方意識到什麼,哆嗦著抬起頭,繼而看到了讓他畢生難忘的一幕——
有一男一女共兩具屍體被倒掛在了榕樹上。
他們的頭全都消失了。
但能通過穿著打扮辨認出,一個是李良彬,一個是王柔。
鄭方狠狠咽下一口唾沫,繼而跟其他人一樣害怕到失去了語言能力,好長時間都站在樹下一動不動。
直到不知過了多久,他聽見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姿勢僵硬地回過頭,鄭方看到了沈明燭。
鄭方的第一反應是欣慰。
然而很快他就不這麼想了——
沈明燭渾身濕透了,他右手杵著盲杖,左手則抱著一個奇怪的、沾滿土的金壇。
最詭異的莫過於,他的雙目竟在流血!
豔紅的鮮血襯得沈明燭的面容格外慘白。
與此同時那雙灰白色的瞳仁也就越發顯得空洞。
他渾身帶著潮濕冰冷的死氣,整個人像是剛從墳墓裡爬出來的屍體。
回想起他不久前喊自己的那聲“媽媽”,鄭方立刻拉著林寶蘭後退數步。
這一刻,沈明燭在他的眼裡活像是最可怕的邪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