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和變得愈發沉默。
他似乎越來越匆忙了, 通常周眠一覺醒來後,少年已經不在家裡,晚間更是時常到淩晨才著家。
偶爾幾次還會一身酒氣。
這樣不對勁, 青年自然會擔心, 但小心翼翼問起來的時候, 周嘉和卻隻是沉默的搖頭。
周眠心中惴惴不安, 直覺告訴他,少年或許是因為他和許靜深在一起才變成這副模樣。
青年沒有深想,或許他並不是絲毫未曾察覺,可是理智阻止他繼續思索真正的原因。
周嘉和是他的親人,他們隻有彼此了。
周眠沒辦法承受一段出格的感情,也沒辦法承受家庭走向破碎。
青年為這樣僵硬的家庭氛圍而苦惱, 他沒什麼人可以說, 自然便會和許靜深說起來。
許靜深一直都是溫柔體貼的性子,聞言隻是用手指輕輕彆過青年耳畔的碎發,溫聲道:“嘉和向來依賴你, 眠眠, 找個機會好好和他聊一聊吧。”
說著,男人苦笑一聲:“那孩子現在估計不太想見到我。”
周眠聞言自然安慰他道:“靜深,你彆多想, 嘉和不是向來最聽你的話,他就算一時想不開, 也不可能一直鬨脾氣。”
許靜深輕輕歎氣,沒有說話。
抱著這樣心思,周眠這天晚上等到了十一點。
青年近來在許靜深的監督下作息調整的很好,一到十點左右就開始犯困了。
周眠的眼睫用力地眨了兩下,他實在有些困倦, 又看了眼手機,實在等不下去了,撥通了周嘉和的電話。
手機嘟嘟的聲音從話筒中傳來,時間似乎都慢慢的拉長了。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周眠聽到手機中的機器女音:“您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在.......”
周眠抿了抿唇。
這已經是這段時間第二次打周嘉和的電話打不通了。
以前,無論是多忙,周眠打周嘉和的電話總是不需要多等的。
少年就像是時刻守在手機邊,等著青年的電話。
為此,周眠有段時間還質疑少年是不是手機成癮了。
可就是要檢查少年的手機,周嘉和的態度也是十分坦然的,甚至一副恨不得被青年檢查的模樣。
周眠當時想也沒想地點進少年的手機,指紋解鎖的,周嘉和早就錄入了青年的指紋。
入眼的是一張周眠和周嘉和不知道什麼時候一起拍的一張合照,兩人腦袋靠在一起,周嘉和的笑容燦爛極了,周眠倒是有些不自然。
周眠搜查一圈,除了一些基礎軟件,周嘉和的手機裡沒有任何的時興的遊戲。
唯一讓青年有印象的是相冊,青年隻是誤點進去了,跳出來的是一大片密密麻麻的照片。
即便是小圖,周眠也能看到,那些幾乎全都是自己。
青年當時哪裡能想到對方是對自己有所圖,他隻是覺得奇怪,以為周嘉和是故意拍自己的醜照存著。
他還威脅少年刪掉那些照片,被周嘉和岔開了話題,最後也不知道刪了沒有.......
周眠愣愣的回神,他指尖微動,還是選擇打了第二通。
嘟嘟的聲音似乎在考驗著人的耐心,好在這一次青年沒有等太久。
電話接通了,周眠聽見了一陣急促的鼠標鍵盤點擊的聲音,當然,還有從不知道什麼地方傳來的謾罵聲。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青年頓了頓,還是先開口道:“周嘉和,你現在在哪?這麼晚了,還不回家?”
對面的人沒有說話。
好一會兒,周眠才聽到了略微嘶啞的聲音,有些平淡與疲憊。
周嘉和說:“哥,我今晚不回來了。”
周眠蹙眉,他忍著火氣道:“周嘉和,你到底在鬨什麼?”
又是一陣沉默。
周眠忽然意識到,這段時間來,他們之間似乎沒什麼話可說了。
周眠和周嘉和之間,一直都是少年主動湊上來,一旦熱情的一方停止了,兩人之間的冷漠怪異感便再無法掩蓋。
“哥。”少年的聲音十分沙啞,聽上去嗓子似乎有些不舒服,他低低咳嗽了一聲,繼續道:“對不起,我隻是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周眠聽見他聲音的不對勁,頓時有些著急道:“你怎麼了?生病了嗎?嘉和,你現在是在網吧嗎?哪家酒吧,哥哥去接你好不好?”
話筒中隻有清淺的呼吸聲。
周眠攥著手機的手指慢慢用力,他道:“嘉和,我很擔心你,有什麼事情,我們說清楚,今晚我會等到你回家為止。”
周嘉致的呼吸聲急促了幾分,他似乎咽下了某些顫抖的情緒,好一會兒才輕聲道:“哥,你彆......”
彆再給我希望了。
少年的話沒有說話,半晌,他才低低應了聲好。
恍惚,周眠甚至在那聲音中聽出幾分細微的壓抑與渴望。
青年果然就坐在客廳等著。
門鎖有所動靜的時候,他抬眸看過去,恰巧看到少年略顯蒼白瘦削的臉頰。
周嘉和的黑眼圈很重,眼白中紅血絲很嚴重。
看上去像是睡眠十分不足的模樣。
眼見少年這副模樣,周眠也說不出什麼重話了。
青年歎了口氣,拉過周嘉和,手背下意識的靠在對方的額頭上丈量溫度,確定什麼沒什麼問題才道:“沒發燒,感冒了嗎?”
周嘉和低低‘嗯’了一聲,聲音有些粗糲。
周眠又問:“吃藥了嗎?”
周嘉和抿唇。
周眠拿他沒辦法,起身去臥室拿了一盒感冒靈,衝泡好遞給少年。
周嘉和接過熱騰騰的瓷杯,也不嫌苦,一口一口喝下去。
周眠看著他喝完,好一會兒才道:“說說吧,最近為什麼一直躲著我們?”
周嘉和沉默了一會兒,再抬起眼,雙眸都紅的不像話。
他大約是嘗試過克製,可還是無法忍耐下來。
“哥,你真的......要和靜深哥在一起嗎?”
周眠手指微微弓起,他的表情有些捉摸不定,半晌才低聲道:“嘉和,你不排斥靜深哥不是嗎?我就算和他在一起了,我們還是一家人,這並不影響什麼。”
青年的語氣刻意地將話題往親情的方向延展。
像是某種暗示警告,又像是某種請求。
周嘉和從來都不是蠢人。
可他還是控製不住的問:“哥,彆人,都不行嗎?”
周眠盯著他的眼睛,很緩慢、卻又堅定地搖頭。
周嘉和突然起身,他背過身,拿起瓷杯,掩飾一般的道:“我去洗杯子,哥,不早了,你先睡吧。”
他走了兩步,又頓下,輕聲道:“我以後不會再讓你操心了,哥。”
周眠沒說話,他收回眼神,好半晌動了動乾澀的喉嚨道:“嗯,嘉和,你也該懂事了。”
*
時間如同吉光片羽一般,飄飄然沉落流走。
在周嘉和上大學後大概的第三個月,周眠和許靜深的感情更加穩定。
他們本身就是關係極好的友人,如今年齡不算小了,兩人之間也沒有什麼阻礙,於是,在某一個很平常的日子,許靜深向周眠求婚了。
男人並沒有選擇多麼隆重的場所,他總是很了解青年。
周眠是個很渴望家庭的人,他需要依靠,偏偏因為曾經失去,所以一直將自己打造的仿若刀槍不入。
可說到底,青年之所以周嘉致眷念,除卻少年恩愛,更多的是周嘉致給了他人生中缺失的‘家庭’。
所以,當他們的感情進入某種醇厚平穩的時期,男人選擇在自己親手布置的溫馨的家中向青年求婚。
許靜深甚至沒有脫下的圍裙,他的打扮過於賢惠、顧家、充滿煙火氣,完全是個好好男友的模樣。
男人舉著戒指盒,黑色的眼眸中隻餘下青年的身影。
結果根本不用多加猜想。
青年同意了。
或許同意的時候,青年的眼眸中尚有未曾消散的懷念。
但那又如何,許靜深想,周嘉致終究已經死了。
他隻是如那個死去的男人一般,想要得到青年、與對方共同孕育一個獨一無二的家。
即便這樣的手段有些不磊落。
——確實,許靜深曾經聽周嘉致說過他是如何求婚、如何抱得美人歸的。
他深知青年無法忘懷前夫,周眠太心軟了,對他是,對薑元致也是。
所以,他一定要好好保護對方才好。
許靜深聯係了幾家婚慶公司,對於婚禮的各項事宜,他全權設計,男人想要帶給青年一個盛大的、關於愛情的體驗。
這將會一場覆蓋過往的全新的開始。他想。
兩人是先去領證的,領證之前的晚上,許靜深將自己多年來的存款、房產證等等,全部都拿給了青年。
除此之外,還有許靜深父母留給他的公司、不動產。
厚厚的一疊文件,簡直看得人頭暈眼花。
周眠自然是驚訝的,當初他和周嘉致的婚姻十分簡單,畢竟他們當時本就過的艱難,連舉辦婚禮的錢都沒有,更不用說什麼錢財和房產了。
所以在許靜深說要將財產全都轉移到周眠的名下並進行公證的時候,青年哪裡敢收。
即便是結婚,也沒必要做到這種地步。
許靜深依舊溫柔軟和,他甚至有些不好意思,隻低聲道:“眠眠,沒關係的,我們是一家人了,我也經過我父母的同意了,他們很喜歡你,也很讚成我這樣做。”
“其實......眠眠,你可以當做這些是我帶來周家的嫁妝。”
周眠眼神逐漸迷茫,青年遲疑道:“可是......”
許靜深難得嘴快一次:“我不要彩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