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飛速, 轉眼間,距離高考也就剩下兩三天了。
學校將準考證發放下去後,索性直接給這群孩子們放了假。
雖說是放假, 周嘉和卻絲毫不敢鬆懈, 他幾乎要將自己埋在卷山卷海中, 抬起的眼眸中時常布滿紅血絲。
到底是自己家孩子, 周眠看著心疼,便時不時切一些水果、端一杯牛奶送去少年房中。
便是這樣,青年連走路的步子聲都不敢放大。
一直到考試的那天,家裡那種緊繃的狀態才稍稍緩解了一些。
那天上午,人都起的很早,吃完早餐後, 檢查準考證、身份證和考試用品, 許靜深便開著車把周嘉和送去考點。
周眠就坐在後座陪著少年,他隻輕鬆的和少年提起考完後要帶對方去哪裡玩、他們個人去哪裡旅行最好,其餘的什麼都沒有多說。
雖然青年從前一直和周嘉和強調對方是周家的‘希望’, 但是真到了這時候, 周眠也隻是輕輕安撫少年道:“儘自己最大的努力就好,無論結果怎麼樣,你都是我們的驕傲。”
周嘉和點頭, 笑著點頭。少年這段時間有些瘦了,輪廓都顯出幾分鋒銳之感, 這讓他看上去成熟了許多。
一連兩天,最後一門是英語,周嘉和出校門的時候第一眼就看到了周眠。
青年穿著一件薄荷綠的中袖襯衫,裡面搭著一件白色短袖內搭,蓬鬆的發絲上壓著一頂鴨舌帽。外面的太陽有些大, 考點的門口的樹木並不茂密,陽光照在青年瓷白的皮膚上,恍然顯出一種近乎透明的美感。
周眠並沒有玩手機,他的眼睛一直盯著學校的大門,看到周嘉和的時候,忍不住牽牽許靜深的衣袖,激動的向周嘉和揮手。
“嘉和,這邊!”
青年漂亮精致的眉眼全然是笑意,濃密的睫毛微動,眼神專注又喜悅。
周嘉和的喉結微微滾動了一下,他的身形十分瘦高,即便在人群中也是相當顯眼的。
少年人走到青年身邊,微微低垂的眼中全然是笑意。
“哥,我覺得很有把握。”
周眠其實沒想問的,但聽見周嘉和這樣說,他顯然很開心:“聽你這麼說我就更放心了,有什麼想要的,哥都給你買。”
周嘉和道:“哥給我的夠多了,如果一定要獎勵的話,就抱我一下吧。”
這個年紀的孩子好玩好動,看見什麼都想要,周嘉和倒好,隻要一個擁抱,懂事的過頭了。
周眠這樣想著,還是張開手臂,和少年短暫的擁抱了一下。
青年笑道:“該有的獎勵少不了,你可以先想著,回頭告訴我也行。”
見他堅持,周嘉和隻好順從點頭。
考完試的這一天,周眠帶著許靜深和周嘉和去了一家新開的餐館好好吃了一頓。
然後,第二天一大早,周眠就模模糊糊聽到了客廳傳來的聲音。
青年打了個哈欠,以為是許靜深給他們送早餐來了。
推開房門,周眠就看到了穿戴整齊的高挑少年。
周眠微愣:“你這是要去乾什麼?”
周嘉和笑道:“考試前就和一家公司打好招呼了,一考完我就去他們那邊打暑假工,就是公文錄入,很輕鬆的。”
青年微微蹙眉:“嘉和,不用這麼累.......”
周嘉和俊俏的眉眼卻難得認真了幾分,他說:“哥,我不想一直是你在辛苦付出,我早就成年了,有自己動手的能力。”
最重要的是,周嘉和近乎渴望一般的想要從‘小輩’的框架中脫身而出,他希望周眠能夠以一種成年人的角度來平等的看他。
自薑元致出現之後,少年心中的危機感就越來越重了。
即便周眠已經和那個男人分手了,可周嘉和卻總是覺得青年的狀態不太對勁。
但到底哪裡不對勁,他又說不上來。
他讓許靜深幫忙盯著青年,隻有確定周眠的身邊暫時沒有其他人,他才能放下心來。
周嘉和想,許靜深說的沒錯,他現在還靠著周眠過活,又有什麼資格說喜歡對方?
再者,周眠是看著他長大的,一直將他看做孩子,他們是天底下僅剩的親人,這樣的觀念很難扭轉,如果過激地示愛,隻會適得其反,最後連兄弟都沒得做。
這也是周嘉和那段時間對周眠男友隱忍的原因。
周眠勸不動少年,到底還是由著對方去了。
青年也和許靜深聊起了這件事,溫和沉靜的男人倒是出乎意料的表現出讚同的態度。
他溫聲道:“眠眠,孩子有心想減輕你的負擔,他也有這個能力,為什麼不讓他去試試呢?”
周眠本來也沒多堅定,現在連許靜深都這麼說,他自然也就不會插手了。
周嘉和是在六月底查的分數,他考得相當好,676分,一舉摘下雲城當年的理科狀元。
家裡甚至有電視台來采訪。
周嘉和一臉平靜,周眠倒是緊張的要命。
那一天恍如夢中一般,周眠甚至被記者拿著話筒提問如何教育孩子,青年哪有什麼經驗,支支吾吾的說不上來,最後是周嘉和替他擋了下來。
這次事件後,周嘉和填了B大的誌願。
被錄取幾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這樣的喜事,周眠高興之下張羅著在酒店辦了個慶祝的宴會。
其實能請的人也不多,如果不是周眠催著,周嘉和連一個同學都不想請過來。
談淮那件事之後,周嘉和連他的同學都時刻防著。
生怕誰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把青年勾搭走了。
周眠不知道少年的這些念頭,他倒是許久不曾同少年人們相處了,那些孩子們一來,場子都熱鬨起來了,青年心裡也輕快了幾分。
周嘉和見他玩的高興,又時刻待在自己和許靜深周邊,便也放下心來。
這一夜,連許靜深都破例喝了不少酒。
周眠酒量好,周嘉和沒喝多少,許靜深酒量淺、又上臉,這會兒難免有些暈乎。
其他人更是醉倒一片,最後是周眠和周嘉和幫著那些同學和朋友打車回的家。
因為許靜深醉了酒,意識迷糊,周眠就索性把人帶到周家睡下。
周眠催著周嘉和先洗澡,他則將男人帶到客臥去了。
許靜深這會兒整張臉都是紅的,是那種白裡透紅,像是抹了胭脂一般。
男人半躺在床上,黑色的眸中彌散著水霧,他的眼鏡已經有些歪歪斜斜的了,金絲鋁框在鼻梁上壓出了一道不深不淺的痕跡。
周眠無奈地拿毛巾給他擦拭額頭沁出的細密汗水,順手將金絲眼鏡框摘下來放在床頭櫃上。
因為男人是躺在床上的,礙於姿勢,周眠隻能一條腿半跪在床上,一隻手給男人擦拭臉頰頸部,另外一隻手撐在床上。
許靜深雙手交疊,這會兒看上去甚至有些乖順的模樣。
他的酒品很好,一般不會發酒瘋。
隻是周眠發現,自己在給對方擦拭臉頰的時候,男人一直都睜著眼盯著他看。
沒有眼鏡的遮擋,男人狹長眼中的情深幾乎無法掩飾。
“眠眠.......”
他輕輕張唇道。
周眠低低應了一聲,擦拭好了便要起身,可一雙骨節修長的手腕不輕不重地扣住了他的手腕。
許靜深與他相同顏色的白色襯衣領口鬆開了兩粒。
對方的鎖骨很漂亮,微微弓起的弧度,像是振翅欲飛的蝴蝶。
當然,此時這隻白瓷般的蝴蝶上隱約多了幾枚紅色的花紋,像是被畫筆蘸取蜿蜒塗抹了一般,鮮豔的過分,甚至生出了幾分情.色的意味。
周眠一瞬間像是被灼燒到了眼球一般,下意識心虛地挪開了眼神。
他當然該心虛的,畢竟他便是那位‘畫家’。
許靜深水色的眼眸輕顫,令人聯想到水面泛起的漣漪。
“我很渴,眠眠。”
他這樣說。
周眠下意識動了動喉結,他趕忙要起身,聲音都不由得小了下來:“我去給你拿.......”
沒等他說完,男人拉著他的力氣大許多。
周眠不知道對方是不是平時也鍛煉身體,但無疑的,許靜深身體中的力量也不容小覷。
青年一下沒穩住身體,半砸倒下來,恰巧被男人嚴嚴實實地攬在懷裡。
許靜深朦朧的眼盯著青年的唇,他的語氣意有所指,卻又荒謬的認真:“我很渴,眠眠。”
周眠有些好氣,又有點好笑。
但到底沒有拒絕對方。
大概是喝醉了,許靜深的吻技一言難儘。
他並不是單純的親吻,而是用牙齒、舌尖去舔吻、刺激青年。
或許太投入了,又或許是對方唇齒間的酒香也蠱惑了青年的意誌,他們全身心的沉浸在一種靈.肉貼合的感觸之中。
直到周眠聽到了房門被推開的聲音。
很輕的一聲,卻像是驚雷一般炸響在耳畔。
青年整個身體都僵住了。
因為他看見了周嘉和近乎空白的表情與逐漸泛出紅色的眼眶。
不知道是出於羞恥還是什麼更加難堪的反應,周眠猛地推開了許靜深。
許靜深約莫還是有意識的,見到周眠古怪的表情與動作,他下意識的也朝著門口看了過去。
空間寂靜的讓人難捱。
在周嘉和被背叛一般的眼神中,周眠恍然生出了一種偷情被抓住的錯覺。
當然,錯覺隻是錯覺。
周嘉和的聲音猶如被凍上的泥土,嗓音沙啞如砂礫:“哥,靜深哥,你們在做什麼?”
許靜深張了張唇,他的眼神看上去清明了許多,向來溫和的面容幾度變化,他張了張唇,正要說什麼時候,便聽到了身邊的青年平靜的聲音。
周眠說:“周嘉和,你進彆人的房間之前不會先敲門嗎?”
他似乎有些不理解,但很快,周嘉和的態度又讓他想到了一些糟糕的往事,於是他的臉色逐漸難看了起來。
青年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打聽,不過你高考也結束了,我和你靜深哥也沒什麼可瞞的了。”
他說著,頓了一下,語氣如同一個尋常的通知一般:“如你所見,我和你靜深哥在一起了。”
許靜深慢慢握住了青年的手掌,仿佛需要從中獲取力量,男人的聲音很慢,卻也十分堅定道:“嘉和,很抱歉現在才告訴你。”
周嘉和的眼神甚至是有些茫然的。
他人生中最依賴、最熱愛的人,和他人生中如導師一般尊敬的男人在一起了。
如果是薑元致,周嘉和可以惡語相向、可以扮可憐、可以故意使心機,甚至可以憑著‘弟弟’的名頭去讓周眠為他妥協。
他想過無數的可能,唯獨沒有想過站在周眠身邊的人會是許靜深。
許靜深是他們家的恩人、是周眠和周嘉和的親人、是將他們放在第一位置的人、是無數個日日夜夜為他們洗手作羹的人,他們在一起了,周嘉和甚至可悲到去用惡毒的語言去攻擊對方都做不到。
尤其是周眠逐漸變得警惕、懷疑、冷漠的眼神,更是如同刺入神經的銀針,讓周嘉和應激般地想起從前他越軌後,青年對他的厭惡與抵觸。
他無論如何都忘不了,周眠知道他的心意後說的第一句話是——
“周嘉和,你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