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沙海島靠南邊, 冬季的溫度十分適宜,18~23℃左右, 眾人下了車後甚至能覺出幾分熱意。
研究所那邊已經提前安排好了食宿,規格很高,隻是在辦入住的時候讓周眠有些尷尬。
因為研究所定的是大床房,情侶入住同一間房。
好在周眠也並未過多糾結,許靜深都在他家睡過多少次了,兩人關係又十分要好, 現在隻不過是睡同一個房間,實在沒什麼需要擔心的。
但是真到了晚上隻剩下兩人獨處的時候,周眠還是難免有些不自在。
畢竟他們已經被人用打趣的目光盯了一天,晚上眾人聚餐的時候, 周眠甚至被問到戀愛細節。
周眠當時是真的腦子一空,下意識地看向身邊的好友。
許靜深的目光看上去比他還要無措, 最後是周眠胡亂說了一通兩人的日常,被眾人冠以‘日久生情’才算是蒙混過關。
周眠實在是怕了, 面對這樣單純的人際關係,他說謊實在無法做到面不改色。
最後青年是赤紅著臉拉著許靜深拉回房間的。
因為被眾人調侃的多了,周眠心裡自然十分微妙。
剛進房間,青年就裝模作樣的拿起手機按弄, 他努力讓自己的臉上的熱度降下來,在許靜深詢問是否要先去洗漱的時候,搖頭拒絕了。
淅淅瀝瀝的水聲逐漸響起,沒一會兒, 許靜深就洗完了澡。
男人身上披著白色的浴巾走出浴室,對方的相貌無疑是出眾的,手上拿著白色的毛巾擦拭著濕潤的頭發, 玉面紅潤,對青年輕聲細語道:“眠眠,可以去洗了。”
周眠放下手機,他已經做好了心裡建設,他和許靜深都多少年的朋友了,現在也隻是做戲給彆人看,他們自己心裡清楚就行了,實在沒必要這麼矯情。
這樣一想,周眠果然放鬆了不少。
倒是許靜深,男人許是之前在聚會上看出了青年的尷尬,晚上便主動提出在地上睡。
周眠哪能真讓好友在地上睡。
兩人最後還是在一張床上躺下了。
這是周眠第二次和除了周嘉致之外的人睡同一張床。
第一次是跟周嘉和,那孩子當時失去親人,不過十幾歲的年紀,不亞於天塌了。
周眠一開始忙於工作,整個人渾渾噩噩的,直到發現周嘉和的狀態越來越不對,逼問之下才知道小孩一宿一宿的睡不著、失眠。
於是周眠那段時間便一直陪著周嘉和一起睡,等到少年的失眠症好了些才分房睡。
和許靜深一起睡的感覺倒也沒有特彆奇怪,床頭橘色的小台燈點著,周眠微微側頭便能看到男人溫順的側顏。
周眠恍惚之間生出一種‘家’的錯覺。
但很快,他就清醒過來。
是許靜深給人感覺太過溫柔賢良,更像是某種‘家’的代名詞。
男人的聲音溫柔的像是春日的細雨,他很會聊天,同青年說起在研究所的日常,即便本身沒什麼意思,也能說地趣味十足。
周眠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過去的。
總之,第二天兩人是被敲門聲叫醒的。
許靜深是有一套屬於自己的生物鐘的,許是沒想到和周眠一起睡,竟還打破了自己雷打不動的習慣。
兩人對視一眼,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接下來的海島之旅十分順利。
眾人之前早就一起規劃好了,照著路線去群沙海島上有名的景點打卡。
總體來說,這幾天的旅行過得十分愉快,許靜深的同事十分熱情,幾天下來,周眠基本跟他們都混熟了。
最後一天眾人在海灘邊的燒烤攤一起玩得很晚,大家都喝了不少酒,周眠酒量不錯,但還是禁不住灌,最後醉醺醺的趴下了。
許靜深坐在周眠的左邊,看上去也像是喝了不少的模樣,臉色潮紅的不像話。
周眠勉強還能保持清醒,但他右邊那個據說是許靜深的師兄的男人拽著他的胳膊不鬆手,明明醉的分不清東南西北了,卻還是對周眠叨叨的道:“......小眠啊,你可得對咱們靜深好點......嗝。”
周眠受不了地要抽出手,男人卻死抓著不肯鬆手,迷糊道:“你是不知道......這麼些天我們也算是看出來了,許靜深那小子就是個不會說話的,他確實是喜歡你........喜歡的不得了,你小子長得這麼好看,可不能辜負了我們靜深......”
周眠實在受不了,隻好胡亂點頭,口裡順著對方跑火車:“行、行,知道了,我肯定對他好.......你先鬆手!”
醉酒的男人這才鬆開手,又問道:“......那,你們啥時候領證,我們保管給你們包個大的。”
周眠這下真想逃了,他推推身邊的許靜深,卻發現男人有些迷糊的看著他,溫潤的眼在星光下如同蒙上了一層柔軟的霧氣。
那霧氣仿佛能凝結出雨水來,讓人憑空生出幾分渴意。
周眠動了動喉結,歎了口氣,看這情況許靜深也是醉的差不多了。
好在許靜深酒品不錯,喝醉了就一直乖乖坐在邊上,周眠看他,他隻會朦朧地看回來,讓他拿酒杯就拿酒杯,讓他拿串串就拿串串,聽話的很。
周眠輕聲對許靜深道:“靜深,我們先回去吧,順便喊服務員來把他們一起帶回去。”
許靜深有些遲鈍地點頭,溫聲細語道:“都聽眠眠的。”
打定主意,周眠便站起身來,許靜深卻半晌沒動靜,好一會兒才低聲的迷茫道:“眠眠,我好像.......站不起來了。”
周眠歎氣,索性撐著男人的肩膀,攬住對方的腰,讓對方將重量全部放在他身上。
許靜深與周眠差不多高,加上青年又時常鍛煉身體,這會兒攬著人倒也輕鬆。
就是許靜深止不住地將頭埋在他的頸窩,毛茸茸的頭發弄得他很癢,周眠怎麼調整位置都沒用,最後索性隨他去了。
這一晚上周眠算是累狠了,睡前勉強把兩人的外衣脫了就沒再多管了。
許是這些天的日子過得過於美好,周眠這晚上做了個美夢。
他夢見了死去的愛人。
夢裡的景色光怪陸離,周嘉致牽著青年的手,漫步在海灘邊。
他們赤腳踩著細軟的沙子,周眠搶過愛人頭上的帽子,笑容燦爛。
而周嘉致隻是無奈地捏了捏青年的臉頰,被夕陽映照的眼眸變成了深橘色,他的眼中投影著青年一舉一動,專注的令人怦然心動。
在此刻,誰都不會懷疑他們是彼此相愛的。
海水一層層湧上他們的腿彎。
他們順著海水,被推上一塊闊大的礁石。
溫熱的身體交疊,曖昧呼吸在潮濕的海浪中愈發激烈。
周眠能夠清晰的感覺到愛人溫熱的軀體,如此生機勃勃,熾熱的叫他幾乎要落下淚來。
天邊的雲彩像是被火焰燃燒起來了一般。
青年的耳畔是愛人的呼吸聲與呼喚聲,忽遠忽近,像是順著海浪左右搖擺。
“眠眠.......眠眠......”
周眠在這樣熾烈的愛意中落下淚來,他顫抖著抱緊愛人,回應著愛人,像是生怕對方再次離自己而去。
“嘉致,我們永遠不分開好不好?”
青年的眼淚從濕潤的睫毛處滑落,他期待著深愛的丈夫的回應,可周嘉致的臉卻越來越模糊。
連帶著身軀都逐漸消散。
周眠拚命的想要抓住對方的手腕,卻如何都抓不住。
青年混亂地喊著愛人的名字,像是徹底失去伴侶的困獸,崩潰又瘋狂。
“你要去哪?周嘉致,你又要去哪?彆丟下我......求求你........”
“你嫌棄我了是不是,還是你都知道了——”
周眠陰鬱地半睜開眼,他一隻手死死抵著身下人試圖掙紮的手腕,巨大的恐懼讓他連同對方的呼吸都想要掠奪過來。
他捕捉到男人顫抖的唇齒,逼迫一般的舔.舐,一直到對方無力掙紮,青年才赤紅著眼鬆開幾分束縛。
隨後他的唇舌遊移到男人白皙潮熱的臉頰上,有鹹濕的水液。
周眠渾身的動作陡然停下,像是被按下暫停鍵的機器人。
他撐在男人身上的軀體慢慢地開始顫抖,青年的喉頭鼓動著,整張豔麗的臉都微微扭曲了起來。
“周嘉致,你哭什麼?”
周眠的身體顫抖地愈發激烈,他無法抑製地哭了出來,嗚咽的聲音十分破碎,因為青年將手掌捏成拳頭,抵在自己的唇齒間。
青年抖著滲出血跡的唇道:“是你不要我的......是你先不要我的.......”
“我不能放開你、放開了你就要走了、就要走了.......”
青年口中分明放著狠話,可他的表情卻像是即將崩裂了一般。
潮熱的空氣中隻餘下青年細微的喘.氣音。
“眠眠......你、先鬆開我好不好?”身下男人的聲音十分溫順,甚至是小心的。
這道聲音像是某種信號一般,陡然將青年腦海中怪異淩亂的思緒儘數撥開。
周眠渾身僵住,青年黑色的眸中似乎終於能夠映入眼前房中的荒唐。
腦海中像是有道驚雷轟隆炸開,青年終於發現自己壓製著的人並非自己早已死去的愛人。
許靜深眼側含著細微的淚花,男人面色煞紅,雙手被青年死死控製在頭頂上,身上的襯衫更是淩亂不堪,扣子繃裂。細白的脖頸上更是荒唐的被烙印下紅色的印記。
男人顯然是無力反抗,隻得乞求一般的看著周眠,企圖用他溫柔的、毫無攻擊的聲音喚醒施暴一般的青年。
周眠一瞬間驚醒一般,他的臉色煞白的過分,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往後退開,一個不注意,直接跌到了床下。
許靜深驚叫了一聲,連忙起身,也來不及在意身上的淩亂,便要去扶起慌亂的青年。
可他越是靠近,周眠卻越是往後退開。
周眠抖著手撐在自己的身側,他近乎羞愧地垂著頭,連多看許靜深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青年的嗓音顫抖的不像話:“對不起,靜深,對不起。”
“我.......”
說我不是故意的嗎?傷害已經造成了,他怎麼有臉說出這樣的話?
周眠忍不住深吸一口氣:“靜深,對不起,是我的問題,我們可以去警局備案,我.......”
“周眠,你在說什麼胡話?”
向來溫馴的男人語氣難得帶了幾分嚴厲,周眠的腰彎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許靜深慢慢走到青年身邊,蹲了下來。
他輕輕撫摸著青年淩亂的烏發,手腕順著頭部向脊背蜿蜒,隨後變成了安撫性地輕拍。
青年戰栗的身體似乎十分適應這樣的安撫模式,慢慢平靜了下來。
好半晌,周眠才敢抬起頭。
漂亮的青年眼眶是紅的、鼻頭是紅的,像是被人用稀釋後的顏料潑上去的一般。
周眠壓抑著嗓音,聲音有些混亂:“對不起、對不起靜深,我真的不知道是你,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想那樣。”
“我嚇到你了是不是?”
青年抖著手碰了碰男人被緊控的通紅的手頸,卻又很快躲避一般地遠離。
許靜深輕輕歎了口氣,他主動握住青年的手腕,牽引著對方慢慢坐到綿軟的床上。
許靜深低低的聲音像是某種能夠令人冷靜的藥物一般,他說:“眠眠是不是認為你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情才會這樣自責?”
周眠的聲音十分壓抑:“難道不是嗎?我......這樣強迫你。”
許靜深輕輕掰過青年低垂的頭,確保對方與自己對視,他才微微抿唇輕笑道:“可那並不是你主觀意識做出的決定,你隻是做了一些不好的夢才產生了這樣的應激反應,不是嗎?”
“你本人並不想傷害我,不是嗎?”
周眠抿唇,半晌才點了點頭。
許靜深臉上露出了讚揚的表情,他的語氣帶著輕哄道:“眠眠一直都很棒,那眠眠能告訴我你做了什麼夢嗎?”
周眠沉默的張了張唇,好一會兒才艱澀的吐字:“我夢到嘉致了。”
許靜深輕輕歎氣:“眠眠,雖然這話不該由我說,但作為一位有醫師資格證的醫生,我想告訴你,當你察覺到行為不可控的時候,或許該試著放下一些執念了。”
“而作為你的好友,我很遺憾嘉致的離開,但我依然希望你早些走出往日的傷痛,眠眠,你還有大好的前程,不該一直被困在從前。”
周眠並未說話,他一直都很堅強了,堅強的走過愛人離開的日日夜夜、堅強的拉扯著周嘉和跌跌撞撞的走到如今。
堅強的,不再生出和周嘉致一起離開的念頭。
他隻是忘不掉,忘不掉年少的愛人、忘不掉共同曆經的磨難、忘不掉無數次的怦然心動,也忘不掉無數次與對方共同度過的第一次。
他很確信,自己不會再如此愛上另外一個人了。
隨著周嘉致死去的,還有他愛人的能力。
可周眠對眼前的許靜深心懷愧疚,他不想讓對方更擔心自己了。
於是他隻能在對方期待的目光中故作輕鬆地說:“我知道,我會放下的。隻是這次突然做了個夢,所以有些失態而已。”
許靜深的目光更加柔和。
男人溫柔的道:“眠眠說的很對,所以實在沒必要感到抱歉,這次的事情隻是一個意外。我是你的朋友,怎麼會因為這一點小事責怪你呢?”
周眠看著許靜深的眼睛,對方黑色的眸中全然是安撫與溫和,這讓他不由自主地點頭。
許靜深輕輕舒氣,微微垂眼道:“隻是我不在意,卻擔心眠眠會在意,我一直都將你和嘉和當做家人,不想因為一些意外而和你們疏遠........”
周眠緊握的手指慢慢鬆開,青年動了動喉頭,低聲道:“怎麼會呢?靜深,你永遠都是我們的家人,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是我們最重要的人。”
許靜深剛起床,還未來得及戴眼鏡,或許是習慣原因,他下意識想推一推鼻梁上的眼睛,卻觸碰一空。
男人收回手,脖頸上的紅色十分紮眼,可他並不在意,隻是微笑道:“你...們也是我最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