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和到底是周眠看著長大的, 又有許靜深在旁邊輕聲勸慰,看著手機上連著跳出來的道歉的信息, 周眠還是沒法裝作沒看到。
許靜深說的沒錯,他跟一個孩子生什麼氣,周嘉和失去了哥哥,現在又是高三最緊要的時期,壓力這樣大,敏感一些也是正常的。
青年歎了口氣, 最後還是回了幾句緩和的話,將這件事翻了篇。
但周眠到底還是被攪了心情,他點開微信上那個被忽略的徹底、卻依舊立在首頁的好友框。
周眠沒想過,他冷了談淮這麼些天, 到最後幾乎都沒怎麼回過對方的微信,少年卻能堅持下去, 自說自話一般的每日打招呼、聊自己的生活日常與趣事,甚至時不時發個紅包試圖得到回應。
發紅包的理由也十分可笑, 認識三天的紀念日、周眠哥回複他滿十條信息的紀念、認識一周整的紀念等等。
像是錢多了沒處花,故意找理由給青年送錢。
周眠很不能理解,卻也偶爾被少年人赤誠蹩腳的慕思逗得勾唇。
周眠當然不可能收談淮的紅包,隻有第一次他不注意點到了, 因為即點即開,周眠看著赤紅的10000+入賬信息和紅包上的‘自願贈與’幾個大字,整個人都愣住了。
而談淮卻像是被鼓舞到了一般,又刷刷的發了一堆的轉賬紅包。
周眠簡直生出了一種怪異的罪惡感, 被一個剛成年的孩子這樣迷戀,雖然是對方主動轉賬,周眠卻有種自己在欺騙對方的錯覺。
他一句話也沒多說, 直接將錢轉了回去,談淮當然不肯收回來。
周眠就放平語氣,告訴少年如果不收回去自己會刪掉他的微信。
談淮本身高三學業重,談家管束的嚴,除開放假根本就沒有什麼時間出校門,可以說微信幾乎就是唯一可以平時與心上人交流的渠道。
少年最後還是老實地收回紅包。
但他也不知道是被鼓舞到了還是聽從了誰了意思,自此之後動不動就會給周眠轉賬,怎麼說都不管用。
周眠看著對話框中對方一片零碎的話語,談淮基本會在午休與晚上給他發信息,從時間上可以看得出來高中生活確實是緊迫。
周眠已經好幾天沒有回複過對方了,談淮最近發的信息還是今天早上。
對方如往常一般的問好,說自己最近總是做夢夢到青年。
許是察覺到周眠逐漸疏遠的態度,少年似乎也知道自己的信息可能並不會被查閱,所以發的消息便愈發難掩的直白。
最新的一條信息是:周眠哥,我好想你,你會想我嗎?
周眠手上一抖,按滅了手機,即便早就能臉不紅心不跳的與陌生人親吻調笑,但對一個少年人這樣赤誠真摯的心思,他居然會有種心臟被灼燒的錯覺。
周眠忍不住揉了揉耳側湧上的紅暈,抬眸看到正將視線投注過來的許靜深。
許靜深正在捏餃子,見周眠面色怪異,男人自然地用袖口扶了扶自己即將滑落的金絲眼鏡,面色溫馴道:“怎麼了?跟嘉和那邊說開了嗎?”
周眠乾咳一聲,掩飾性地將手機正面朝下蓋住,這是一種下意識心虛的動作。
“說開了,跟我們想的大差不差,那小子就是瞎擔心,聽他的意思就是怕我給他弄了個‘後媽’回來。”
許靜深的視線如蜻蜓點水一般停駐在手機的背部,隨後挪移開,順著青年的話輕笑道:“還是孩子心思。”
兩人並未在這個話題上多停留,周眠去洗漱間洗了把手,湊近許靜深,看了眼盆碗中攪拌好的肉餡,道:“你這是多早就開始準備了.......我就知道是我最喜歡的薺菜餡!”
許靜深唇角含著笑道:“還加了些調料,應該會更鮮一些。”
周眠忍不住道:“靜深,這個家沒你真不行。”
許靜深聞言微微側眸,眼中的溫情如同冬日炭火,男人嘴角含笑,向周眠伸過一邊的手肘,隻見黑白格的衣袖已經滑落到手頸。
而他的兩隻手上沾滿了白色的面皮粉末。
周眠了然地替許靜深細細卷上衣袖,他們甚至都不必多說什麼,默契的像是生活在一起多年。
*
周眠今晚是最早的一班,他中午特意問過許靜深那邊的團建時間,晚上剛去酒吧便和負責人請過假。
因著上次請假出了意外,周眠這次特意強調自己可能不在市內。
負責人這次倒是對周眠客客氣氣的,表示最近沒什麼大型活動,周眠這個假可以批,隻是績效方面會扣掉全勤。
周眠當然沒意見,他已經不像是前兩年那般近乎絕望的缺錢了。
周眠這兩年來在“夜色”賺的錢,絕大部分都還了當初的債務,已經還得差不多了。
當初因為急紅眼,銀行借款不夠,周眠實在湊不出那麼多錢,被騙地借了高利貸。
這事周眠一直沒敢跟許靜深和周嘉和透露,高利貸利滾利,短短半年就漲到了周眠無法想象的地步。
他自知自己沒本事,對那群人沒辦法。但也不想把許靜深也拖下水,便一直自己想辦法籌錢。
一直走到沒辦法的地步,才進了‘夜色’。
也就是進了‘夜色’,周眠的日子才慢慢過得好了許多。
一開始很難熬,周眠很愛自己的少年愛人,所以當青年第一次被陌生人緊緊鎖住腰身,按在身下接吻的時候,他幾乎無法控製自己作嘔的生理反應。
周眠到現在還記得那個男人輕蔑地按著他,將自己的衣衫如同禽類的皮毛一般剝開,火熱的手掌按著他的脖頸,在眾人的起哄聲中把錢塞進他的褲兜中嘲諷道:“出來賣還裝什麼純啊。”
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周眠開始明白一件事,生存遠遠沒有自己想的那麼簡單。
從前還有周嘉致擋在他前面,但從今往後,隻有他一個人了,選好的路即便再難走,他也不能停下。
周嘉和還在念書,周嘉和是他和嘉致最後的希望。
所以,現在換他來擋在周嘉和的身前。
周眠收起紛雜的思緒,他熟練地走進員工換衣間,換上酒吧備好的製服。
低領的白色細絨內襯十分顯身材,周眠偶爾會去鍛煉身體,所以身上肌理緊實好看,並不誇張,起伏的線條隻會讓人聯想到美感與力量。
隨後青年套上那件棕色、腰間扣著皮帶的調酒師圍裙,戴上耳鏈與銀色皮質的choker。
這一身裝扮出乎意料的適合他,幾乎將青年豔麗堂皇的容貌發酵至最為穠豔的程度。
年輕的調酒師臉上掛著盈盈笑意,眉目流轉便能勾的人魂不守舍。
所有人都知道親近青年的代價十分昂貴,但總有人願意為片刻的沉醉一擲千金。
譬如現下,一個穿著黑色風衣、氣質翩翩,但看上去年歲不大的少年人在青年剛上崗的時候,便一次性買下了年輕調酒師單上最為昂貴的所有酒類。
負責人對待少年的態度十分客氣,像是看大金主的表情一般。
甚至破天荒吩咐周眠今晚隻需要照顧好這位客人就行了。
旁人不免有些嫉恨、羨慕,無數視線如同針紮一般地盯著年輕調酒師這邊的位置。
隻有周眠的表情是難看的,但他畢竟出來工作多年,還是能勉強穩住自己的臉上的表情。
談淮的表情十分高興,耳根都泛著紅意,因為周眠第一次這樣主動地坐在他的身邊。
他們靠的近極了,手臂相觸,談淮甚至能夠感覺到從青年身上傳來的溫度,燒的他口乾舌燥,連手心都冒出了細密的汗液。
談淮很緊張,但還沒等他說什麼,身側的青年便遞給他一杯色澤漂亮的酒液。
周眠的表情有些淡,看不出喜與怒。
少年緊張的心緒忽地一頓,他接過那杯酒,果然聽到青年不讚同、甚至有些不理解的語氣。
“談淮,你今天是特意來找我的嗎?”
談淮低聲應了一聲,他抿了一口酒,十分辛辣的感覺,但辣味之後是細微的回甘。
像周眠給他的感覺。
周眠摩挲著杯柄,似乎在組織措辭,好一會兒漂亮的青年才在酒吧曖昧的音樂中開口道:“談淮,我結過婚了,嘉和就是我老公的弟弟,我們之間沒可能的。”
“你明年就要參加高考了,你實在沒必要在我身上白費功夫。”
談淮聞言卻平靜的過分,像是他早已知道。
五顏六色的光線打在少年俊朗的面容上,本來該是輕浮曖昧的,但周眠看到了對方黑而亮的注視著他的眼,竟覺出幾分意外的固執。
談淮說:“周眠哥,這些我都知道,我從來不介意這些。我能夠保證我的成績,進入我想要進的大學不是問題。”
“我並不是要你立刻就喜歡上我,我隻是遵從我的本能。我喜歡你,所以我想看到你。”
少年眸色明亮:“周眠哥,你回我信息也好,不回也好,你看我也好,不看我也好。這都是你的自由,我隻是想告訴你,你是我第一次這樣喜歡、追逐的人。”
周眠一時啞然,他下意識避開少年明亮的黑眸,好一會兒才硬下心道:“很抱歉,那我也實話告訴你,我並不喜歡你。你實在不用花錢來酒吧點這麼多昂貴的酒,這隻會對我的心理造成沉重的負擔。”
“我很抱歉當初因為擔心你向彆人透露我的工作而做出的錯誤舉動,或許是那樣的舉動讓你產生了錯覺.......”
談淮沉默地垂頭,周眠也偏過頭,兩人陷入了一陣沉默。
隻是,好一會兒,周眠才聽到少年的聲音。
“周眠哥,我總有追求一個人的自由不是嗎?我隻是不想看到你和彆人在一起,也不想看到你對彆人笑。”
“原諒我的嫉妒和自私.......我隻是有點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