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大攝影社每隔一周都有一次集體的掃街活動。
這樣的活動一般是長期舉辦的, 社員可以選擇組隊參與活動,不限題材,隻要是掃街當天拍攝的最喜歡、最有感覺的照片就可以了。
周眠性情冷淡沉默, 很少主動找彆人組隊。
一般都是哪個隊缺人,才會過來詢問他是否願意加入。
青年實在太過沉默陰鬱, 攏起的眉眼讓他看起來相當不好相處。
他像是在自己的外表砌了一層冰, 阻擋著彆人的靠近。
這次攝影社開的會議主要就是商討掃街的事宜,會議沒有持續多久,確定地點後眾人很快便開始默契地組隊。
於文是和室友是一起加入的攝影社,有經常組隊的小組, 這會兒自然要拉著周眠入組。
青年似乎誤會了什麼,臉色有些紅, 對周眠道:“周眠, 我看你一直都沒有固定隊伍, 要不要加入我們。”
於文的室友在一旁擠眉弄眼附和道:“這小子可在我們面前提起你許多次了。”
於文的臉更紅了, 壓著聲音道:“你彆胡說了。”
周眠的唇色已經逐漸恢複了淺淡的色澤, 他的眉眼平靜下來,銀絲的眼鏡遮擋住他的神色,叫人看不真切:“抱歉。”
他說:“我並不想和你一組。 ”
過分冷淡直白,青年幾乎將自己的拒絕擺在明面上。
於文似乎沒想到自己會被拒絕,臉上燦爛的笑意一瞬間僵硬了,唇邊的褶皺擠在一起像個可笑醜陋的布偶娃娃, 他身邊的室友見狀也不敢吱聲了。
於文勉強穩住面上的表情,聲音微微放輕:“我沒有什麼彆的意思,隻是希望能和你成為朋友。”
周眠冷白淺薄的眼皮掀起,他靜靜的看著對方,不置一詞。
於文的室友也勸道:“算了算了, 他不願意就算了。”
幾人僵持之間,門口傳來了一陣輕微的騷動。
低跟鞋踩在地板上,步調緩和好聽,來人身形美好,一襲米杏色長裙,淺色的花朵刺繡點綴出溫柔知性的美感。
女人柔順烏黑的長發披散在肩頭,側臉一半沐浴在明媚的光線中,眉眼溫柔細膩,豆沙色的唇顯得她愈發知性美好。
她的身形相比一般女生要更為高挑,微微垂頭耐心傾聽的模樣讓她看上去像是停駐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的月光女神。
一個長相甜美的女生語帶親昵的抱怨道:“沈學姐,上次去黎山你怎麼沒來啊,我可期待和你一起爬山了。”
沈清微微彆了一下耳畔的碎發,黑潤柔和的眸子彎了彎,她的語氣如清風拂柳一般:“抱歉,黎山之行我也感到很遺憾,因為當時恰好和約定的一場畫展撞上時間了,實在不得已,我隻能推脫了那次的集體活動。”
旁邊有其他人道:“學姐參加的畫展一定很厲害,聽說學姐過一段時間就要舉辦自己的畫展了,是真的嗎?”
沈清微笑頷首道:“是的,屆時大家如果有時間也可以來賞臉參觀。”
她站在人群的中心,像是早已習慣如此萬眾矚目的目光。
“好了,掃街活動就要開始了,大家再繼續擠在我這裡,社長的臉色可就不好看了。”
眾人聞言這才依依不舍地散開,當然也有不少人自告奮勇要和沈清組隊。
沈清卻隻是抿唇輕笑:“我可不好拆散大家,我的組員還在等我。”
眾人有些失望地散開,見沈清果然又朝著那個蒼白陰鬱的青年邁步走去。
有人低聲討論道:“沈學姐為什麼總會和那個周眠一起組隊啊?”
“誰知道,好像是有次掃街沈學姐看他一個人孤零零的,就順便帶上了吧?沈學姐真的是個很好的人啊。”
“是啊.......不過說起周眠,以前我總覺得他雖然長得好看,但是氣質太陰冷了,感覺簡直不像活人。現在......”
“雖然還是冷冷淡淡的,但是就是讓人移不開眼。”
“感覺像是變了個人似的。”
沈清的步伐十分優雅好看,她像是古畫中的仕女一般,面頰上敷了淡妝,眉目流轉間全然是古典美人的溫婉。
她走到周眠身側,視線掃到旁邊面色不太好的於文,唇彎微微翹起,聲音柔和道:“小眠,這是?”
於文的臉色已經陰沉下來了,他對眼前與周眠明顯關係不一般的沈清顯然沒什麼好感,但他深知沈清向來會做人,學校裡幾乎沒有什麼負面的評價。
加上對方的家世......於文微微捏緊了手腕,對周眠勉強笑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多打擾了。”
見於文終於走了,周眠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他確實不喜歡男性,面對同性這樣的糾纏,實在令他打從心裡不舒服。
一個陸景煥已經足夠讓他惡心了。
周眠抿唇,聲音很輕:“謝謝學姐。”
沈清忍不住輕笑,她的禮儀很好,笑不露齒,聲音有些偏中性:“小眠總是在向我道謝,我們組隊幾次了,或許也算得上朋友了?”
周眠深黑的眼看向女性泛著光澤的美目,很快又垂下。
青年纖長濃密的睫毛顫動,他應當是很少與女性說話,以至於突然面對一個年長女性的輕笑調侃,冷白的耳根竟從頭紅到尾。
他看上去青澀的像是枝頭沒成熟的桃果。
蒼白陰鬱的臉終於多了幾分屬於青年的情緒,他抿唇道:“算。”
很簡短的一個字,可是說完後漂亮白皙的指結卻下意識的蜷曲了。
沈清抿唇笑了,她顯然很懂得分寸和距離,不再逗弄青年,隻是溫和道:“那麼我們也該出發了。”
她的聲音很好聽,溫柔的像是蜜罐的蜜糖。
周眠慢慢抬眼看了眼她翩飛的白色裙擺,看了一會兒,又挪移開了。
*
周眠性情冷淡沉鬱,但意外的是個很好合作的對象。
青年很喜歡攝影,雖然沒有係統地學習過攝影知識,但他顯然是鑽研過的,無論是構圖還是曝光、光線調整都有自己的特色。
這次掃街的目的地是A大附近新開的一條古色古香的藝術巷。
沈清顯然是做過攻略的,因為臨近中午,她帶著周眠先去了小吃巷。
沈清的身高與周眠接近,或許是因為穿了低跟鞋,她看上去比周眠還要更高一些。
遇到人群擁擠,她甚至會穩住身形單薄的周眠。
女性的手掌很是細長,並不像是男性的那樣寬大,她的指節泛著微微的粉,獨有一種藝術家的美感。
溫熱的掌心扶在周眠的腰窩上,應當是有些冒犯的,但因為禮節性的動作,實在讓人無法反感。
她身上有著長者的溫和,率先一步退後,有些不好意思地彆了彆耳畔的發絲道:“抱歉,是我冒犯了。”
周眠抿唇,人太多的地方他總是有些不太適應,尤其是這樣喧鬨的地方。
他輕輕搖頭道:“應該是我謝謝學姐,人太多了,學姐還有什麼想吃的,我去排隊。”
青年明明看起是更需要被照顧的那個,他蒼白、低迷,隨時都會被人潮推開。
可他黑色的眼專注看著你,如此認真,眼中的光亮像是揣著一顆真摯的心臟。
沈清有一瞬間頓住,她很清楚周眠對她沒有什麼彆的意思,他一直是這樣過分純粹的一個人。
隻是旁人來不及去了解。
沈清輕輕撇開眼,她嘴角含著笑道:“就當是體驗生活,什麼都讓小眠去做的話,就少了兩個人一起的愉悅感了。”
周眠不是個會說話的人,對方這樣說,他便隻會沉默的應下。
中午的太陽熱烈,他們出來並沒有帶傘,周眠便主動地站在女人的側邊,儘量為她擋住光線。
他們已經買了不少食物了,周眠兩隻手幾乎拿滿了,他的胸前背著攝像機,但他一句怨言都沒有,冷黑的眸中反而帶上幾分細微的暖意。
看上去竟然有些像是陪著女友出來旅行的二十四孝好男友。
沈清注意到青年頰側細密的汗水,她從包中拿出一張印花的紙巾,剛要遞給青年,見到青年雙手拿滿了東西,忍不住微微彎眸。
“真是辛苦小眠了。”
周眠抿唇,熾烈的光線下,他蒼白的面頰上已經慢慢浮出一層淺淡的粉意了。
沈清微微垂眼,纖長濃黑的睫毛像是振翅欲飛的蝴蝶,女人細長的指節捏著紙巾,自然地湊近為他擦拭額頭的汗珠。
她的姿態實在太過自然,以至於周眠一瞬間沒有反應過來。
來自女性身上清雅的香水幾乎讓他產生一種細微的眩暈感。
他忍不住的往後退了兩步。
還要往後退的時候,他聽到這位學姐低而輕地道:“彆動。”
這句話像是某種魔力的咒術,周眠的身體竟真的立住無法動彈。
感受著額頭上輕柔擦拭的力道,青年想,耳根似乎又開始發燙了。
*
兩人吃完飯後便正式開始掃街。
沈清的藝術造詣顯然極高,她有十分充足的耐心與細心去觀察世界,在她的鏡頭下,世界總是充斥著彆樣的溫暖與色彩。
人想要熟悉起來是件很簡單的事情。
沈清將攝像機握在手邊,眼神向周眠看去,玫瑰色的唇彎了彎。
他們是很有默契的隊友,周眠幾乎一瞬間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他走了過去,沈清便將攝像機的鏡頭調給周眠看。
那似乎是一張無意間拍攝到的照片。
巷子上空掠過一隻展翅的雀鳥,花色很漂亮,被熱得有些耷拉下來的腦袋十分可愛。
青年專注地看著鏡頭中的畫面,光線反射在他的眼中,那些似乎與生俱來的冷淡與陰鬱感像融化的雪水,它們似乎正試圖掙開某種囚.籠,真正地彙入山川河流。
“很漂亮。”周眠輕聲說。
沈清細碎的發落在側臉上,她漂亮的眉弓溫婉細膩,:“那小眠有拍到滿意的作品嗎?我們可以交換看一看。”
周眠握了握相機,最後隻是靜靜地搖了搖頭。
他並不想隨意拿一張照片糊弄人。
沈清看著眼前過於誠實的青年,漂亮的眸光微閃。
她向來最會察言觀色,否則也不會在學校和藝術場上博得那樣的好名聲。
周眠今天顯然有些心不在焉,這是她從一開始就能夠感覺到的。
青年這段時間似乎遇到了不太好的事情,本就蒼白的臉頰顯得更為消瘦,他的專注力變低了,甚至偶爾看到一些古樸的玩意兒會顯出恍惚的神色。
當然,在吃完飯後,青年的注意力顯然被拉回來了一些。
他終於不再是浮遊空洞的狀態,但到底還是狀態欠佳。
沈清微微垂頭,她的儀態一直都很美,此時在光線中抬眸的模樣簡直比某些電影中精心設計的畫面更為動人。
她對青年說:“不如試試拍攝人物吧。”
“我可以當你的模特。”女人在青年的深黑的眸中如此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