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景煥見周眠面色不好, 出於擔心便一直跟在青年身後。
青年吐的很厲害,捂著下腹的手收得很緊,坍塌下的脊骨像即將繃裂的玉山。
陸景煥很心疼,周眠身體不太好, 臉色常年都是蒼白的, 以前住在陸家陸景煥還能盯著人補身子,現在他沒法時刻注意著, 隻能到點提醒, 或是強行拉著人吃飯。
周眠很抗拒他, 陸景煥一直都很清楚。
但沒辦法, 他是不可能放手的。
陸景煥毫不嫌棄地蹲在青年身邊,慢慢拍著對方弓起的背部,寬大的掌心下傳來青年細微的顫抖。
顫抖越來越激烈。
突然的,陸景煥感覺到周眠整具身體都僵硬地繃緊。
青年的眼鏡已經被摘下來了, 他的眼睛形狀很好看, 隻是黑眼珠較小, 輕薄的眼皮微垂,是看起來有些冷漠的下三白。
可這會兒他的眼瞳微縮, 眼尾潮紅, 生理性的嘔吐和不知名的驚懼讓他的冷漠蕩然無存。
青年看起來敏感又脆弱, 像是看到了什麼令人無法承受的恐怖畫面,竟像是尋求救命稻草般的向陸景煥的懷中靠來。
他渾身都開始顫抖起來, 黑色微卷的發絲落在眼皮上,猩紅的眼茫然流轉。他甚至開始無意識地啃咬自己的指甲, 這讓這位陰鬱冷淡的青年人看上去更多了幾分古怪的瘋癲感。
陸景煥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能心疼地將青年摟進懷裡,他聽到周眠無意識地低聲喃喃著什麼, 垂頭湊過去聽。
他聽到青年緊張的、壓的很低的聲音:“看見了嗎?你看見了嗎?”
陸景煥完全不知道青年在說什麼,隻能試圖安撫地拍著對方的脊背,輕聲道:“眠眠,你要讓我看什麼?”
周眠黑色的眼瞳無法對焦,他說話的聲音甚至開始變得尖利。
“陸景煥、陸景煥,你看見了嗎?有怪物、有怪物,它們從我的嘴裡鑽出來了。”
“它爬進去了......就在裡面......”
他幾乎有些語無倫次,慘白著臉神經質地重複,顫抖著的手指向馬桶的方向。
陸景煥聽到這話的第一反應自然是不信的,周眠的狀態更像是陷入癔症的病發者。
但這也是他第一次見到冷漠無聲的青年露出這樣恐懼的模樣,於是他走近幾步,抬眸看去。
周眠在一旁死死盯著陸景煥的面部表情,他無法克製剛剛那樣恐懼的畫面對他的衝擊。
蠕動啾咕的怪異觸感還在他的喉腔未曾散去,潮濕的腥味還縈繞在他的鼻腔。
這讓他又忍不住反胃的嘔了兩下,手指卻依舊死死掐著陸景煥的手臂。
周眠抖著嗓音問:“你看到了嗎?”
陸景煥並沒有露出什麼奇怪的眼神,對方似乎隻是隨意的掃了一下,隨後有些擔憂的看著周眠道:“眠眠,我沒看到你說的怪物......”
他隻看到了清水一般的嘔吐物,其中摻雜著一些猩紅的、被腐蝕的海鮮殘肢。
看起來確實有些惡心,但並不像周眠說的那樣恐怖。
陸景煥隻以為是青年最近有些緊張,所以看岔眼了,他安撫地輕輕拍了拍對方,聲音放低:“眠眠,可能是你最近有些不舒服,看錯了,我馬上送你回去好好休息好嗎?”
他說著,按下了馬桶的衝水鍵:“看,已經衝掉了,不會有事的,彆怕。”
周眠蒼白的嘴唇微微張合,僵硬的黑眼珠輕輕轉動,啞著嗓子問:“真的沒有嗎?”
陸景煥十分肯定:“沒有,沒有怪物。”
他認真的桃花眼中沒有絲毫的動搖,在此時的周眠眼中格外的有說服力。
周眠才像是慢慢鬆了一口氣,他不停地告訴自己,隻是錯覺,隻是幻覺。
陸景煥沒必要騙他的。
可能是最近的總是做噩夢,學業壓力也比較大,所以才會出現這樣的幻覺。
他幾乎是催眠一般的讓自己忽略方才驚懼的一幕,忽略喉頭古怪的黏膩感。
周眠慢慢鬆開了陸景煥的手臂,他才注意到自己一直掐著對方的手臂,甚至將陸景煥的手臂掐得青紫,破裂的傷口已經開始慢慢滲出鮮血了。
陸景煥一直沒說話,任由他掐著。
此時見周眠的目光落在他受傷的手臂上,這人還無所謂地笑笑道:“沒事,就是看著嚇人。我讓人拿了溫水過來了,你漱漱口,我先送你回去吧。”
兩人此時的距離很近,周眠有些不舒服的拉開了一段距離。
他完全是下意識的遠離。
青年臉色依舊慘白,精神狀態不佳,但似乎恢複了理智後,他又變回了讓陸景煥無從下手、無從靠近的模樣。
冷漠的、抗拒一切模樣。
陸景煥看著青年與他拉開的距離,又想到方才對方無助地求助他的模樣,眸中閃過一分晦澀的神情。
但他很快控製自己收斂了虛張的思緒,眸光開始不自覺地落在青年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
看著青年弓腰漱口的模樣,那樣翩飛的蝴蝶骨與腰線,讓他陡然生出一種口渴、暴戾的躁意。
像是血管中螞蟻蠕蟲爬過般的酥麻。
陸景煥控製不住地想,那樣寡冷陰鬱的青年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勾人了。
——真漂亮啊。
*
陸景煥將車停在周眠租住的公寓樓下。
天已經徹底黑了,周眠並沒有邀請他上樓的意思。
陸景煥並不在意的笑笑:“行了,今天你不舒服,我送你上去就走。”
周眠垂眼:“不用。”
他一直都這樣固執,一定要陸景煥用一些逼迫的手段才會順從下來。
陸景煥的力氣比周眠大很多,他說一不二地握住青年的手,不顧抗拒地與對方十指相扣。
他鬆懶又漫不經心的對周眠笑道:“眠眠,聽話一點,周姨一直很擔心你。”
“你在外面住,我們都很擔心。”
這就是威脅了。
周眠的眼神愈冷,銀色的眼鏡在路燈的光照下微微反光。
他平靜道:“陸景煥,你這樣有意思嗎?我不是同性戀,無論你怎麼做我都不會喜歡你。”
“而且陸姨也不會讓你胡來。”
陸景煥聞言並沒有像以前一樣大發雷霆,他反倒無謂地笑了笑,意味深長道:“眠眠,你總會喜歡的。而且,你也知道,我能跟你上一所大學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陸母的讓步。
陸景煥那陣子為了周眠鬨得很厲害,後面不知道對方怎麼說服了陸母周母,竟然同意讓他和周眠上同一所大學。
隻是不允許陸景煥和周眠住在一起。
周眠冷厭地垂眼,他的睫毛很長,即便是隔著眼鏡也能讓人看得很清楚。
黑色的睫毛與蒼白的臉頰形成鮮明的對比。
陸景煥怎麼看怎麼喜歡,他如果不是怕周眠承受不了,他真想湊上去舔一舔才好。
舌尖隔著眼皮緊抵青年渾圓的眼球,一定會迫得對方眼尾通紅地哭出來吧。
或許是嚇得也說不準。
陸景煥緊緊牽住周眠的手上樓,周眠的租住的公寓在三樓,陸景煥已經很熟悉了。
高大的青年站在門邊,對周眠露出一個笑道:“眠眠,開門,我要看著你進去,”
周眠掙紮了一下因為緊握而汗濕的手腕,他淡淡道:“鬆手,我拿鑰匙。”
陸景煥的眼睛緊緊盯著青年,他比周眠要高很多,這樣看著人十分有壓迫感。
周眠隻是無動於衷的、冷漠的看著他。
陸景煥慢慢湊近青年在燈光下幾乎發光的臉頰,在幾乎觸碰對方漂亮的鼻尖的時候,突然笑了一下。
他動了動喉結,說:“眠眠,我真想.乾.你。”
說完他退後一步,禮節性的鬆手,若無其事的笑笑。
周眠捏著鑰匙的手收的很緊,喉頭不舒服的感覺再次讓他覺得惡心。
他惡心陸景煥。
周眠用鑰匙開了門,剛要背手關門,陸景煥便握住了門把手。
高壯的青年近乎無恥的道:“眠眠,我就進來看一眼。”
周眠與他僵持,忽的聽到客廳傳來一道冷淡無波的聲音:“抱歉,打擾一下,這位先生,你進來需要換鞋。”
左季明穿著白色的睡衣,他的皮膚像雪一樣的白,沒有絲毫的瑕疵,他抬眼看向兩人的表情像是見到什麼臟亂的東西,眉頭皺了皺。
他見兩人都沒有動作,薄紅的唇再次開口道:“這位先生,除開換鞋,你可能還需要把外套脫下來,最好是放在門口置物架上。”
左季明並沒有提起周眠,看上去像是針對陸景煥一般。
周眠卻知道,那是因為左季明忍受不了陌生人侵入領域,一開始他對周眠也是這樣要求的。
熟悉了一些後,對方就再也沒提過了。
陸景煥的臉色有些難看。
他被家裡絆住,近乎有一個多月沒有來過周眠這邊了,沒想到對方的屋子裡突然多了一個古怪的家夥,更何況對方在周眠面前這樣下他面子,他怎麼能不生氣?
陸景煥冷笑道:“你他媽算誰?我做什麼需要你管?”
左季明微微皺眉,冷淡的臉上像是落了幾分淤泥,他冷淡的黑眼看著周眠道:“你這位朋友看上去十分不冷靜。”
周眠的表情很沉默,他在陸景煥近乎咬牙切齒的表情下,眼角下垂,淡淡道:“他不是我的朋友。”
左季明這才點點頭,轉眸對陸景煥道:“那麼這位先生,你是要強闖民宅嗎?”
陸景煥冷笑的看著兩人,他道:“我今天就要強闖民宅了,你能把我怎麼樣?”
氣氛十分緊繃。
周眠突然道:“陸景煥,你說了隻是送我上來。”
青年的臉色十分蒼白,看起來似乎還有些疲憊,他說:“現在很晚了,你要我現在給陸家打電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