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走開(1 / 1)

謝今舟不可能任她留在這裡,伸手去逮貓。

但一個雙目失明的人,哪裡比得上貓靈活,哪怕是隻幼貓。溫眠輕鬆一躍,便挪到落地燈上。

“喵~”悠閒的甩甩尾巴。

此情此景,此番作為挑釁值拉滿。

“……”謝今舟眉心不悅蹙起,循聲轉身,再次捉過去。落地燈底座呈橢圓形,厚薄適當,平時不會造成妨礙,此刻存在感放大。

在以前,絕不會成為絆住謝今舟的坎。

但現在……

咚——

謝今舟悶哼一聲,霎那半跪在地,手撐住地板。

隻聽聲音,都感覺自己膝蓋也跟著疼。

溫眠抖了抖毛,再看過去,謝今舟下頜已然沁出冷汗,臉色慘白的像張紙,膝蓋同一處地方一天之內磕了兩次,沒少遭罪。

溫眠:“……”

抓不到就彆抓了,怎麼這麼強呢?

溫眠連忙跳下去,奔到他身邊,生怕反派這一摔,又把黑化值摔上去一個度。

“喵?”你沒事吧?

小貓焦急的圍著他轉圈圈。

謝今舟沒看她,隻低著頭,他伸出五指,想看清楚,視線裡卻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打顫的指節一根根收攏攥緊,用力大到泛白。

半晌,才擠出兩個字,“走開。”

他不似白日裡的溫和,更像是脫去偽裝。秋夜寒涼,他的聲音也沾染上幾分真實的沉鬱。那些壓抑已久的情緒,終於隨著這一摔破防。

當著一隻隻有他能聽懂話語的貓的面。

溫眠靜住。

她仰起腦袋,能近距離跟謝今舟對視上。

那雙茶色瞳眸十分漂亮,像是褪色的寶石,雖然美麗,卻黯淡落敗。

謝今舟恨極了自己這副狼狽模樣,像個廢物一樣,連隻巴掌大的小貓都抓不住。不僅無法看書識物,行走要借助導盲杖,摸著周邊物移動,就連在生活多年熟悉的臥房,稍有不甚都能絆倒。

這種濃濃的無力感,令他痛苦生怨。

腦海中象征著黑化值的那個數字,不斷閃爍晃動,出現變換的趨勢。

溫眠意識到,自己心急了。

完成任務固然重要,但不能急於一天兩天,至少要在不違背反派意願的前提下,否則可能弄巧成拙。就像現在,她根本沒料到謝今舟倔的像頭牛,非要抓自己,造成這副局面。

猶豫片刻,溫眠垂下腦袋。

湊過去,很輕的蹭了一下他抵著地板沒有站起的腿部,“對不起。”

即使對方聽不懂,溫眠還是認真道了歉。

溫眠此次前來是為了任務。

但任務同時,也是實打實出於保護反派目的。

係統說根據黑化值降低的情況,她能獲得暫時性恢複人身的能力。但那是以後的事,溫眠現在還是一隻貓,能做的事太少,原本想著把反派放在眼皮子底下,能時刻觀察他的狀態。

萬一遇到什麼事,還能充當提醒器。

她的任務,說白了不就是解救反派。兩人命運綁在一起,分不開的。

關於係統和任務相關的內容,並不能清晰傳達,但零零碎碎的綿軟貓叫聲,其中依稀蹦出‘對不起’‘彆不開心’‘保護’之類的字眼。

謝今舟蜷起攥緊的指節,倏爾鬆動一瞬。

這些話從一隻幼貓嘴裡吐出來,何其笑話,又天真的讓人笑不出來。黑色碎發遮住的眼簾下,灰暗眼底一抹波瀾轉瞬即逝。

溫眠說完,踩著地板無聲離開。

走到門口,才苦惱的發現,自己沒有開門的能力,躊躇兩秒後還是扭回頭,軟乎乎的朝他喵了一聲。剛才還冷言厲色的謝今舟,這會兒倒是格外好說話,步伐略顯不穩的過來,幫她打開門。

儘管依舊一言不發,氣氛冷凝。

溫眠瞅了眼他傷口崩裂滲出血色的膝蓋,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終礙於謝今舟此刻的心情,把話吞了回去,隻乖巧的道了聲謝。

“喵。”謝謝。

小貓在他看不見的視野裡,尾巴擺動著消失。

謝今舟閉了閉眼,停靠到門板上,片刻,轉身進入房間,關上門。

-

第二日,彆墅迎來一大群不速之客。

溫眠窩在角落裡,算是開了眼,謝家三兄弟除了老二——謝今舟去世的父親謝知晟,剩下兩個全在,加上一個舉足輕重的謝老爺子。

不知道的還以為謝今舟有多受重視。

宋醫生未露端倪,著手給謝今舟換藥。

謝老爺子見謝今舟扶著椅子,一副想站起來的模樣,聲音沉下去,“生了病就好好坐著。”他人雖年老,中氣卻十足。

謝今舟垂著眼睫,坐回去,“爺爺。”

算是打過招呼。

謝老爺子這一生本該有三兒一女,老三和老四是龍鳳胎。妻子生產的時候難產,和未出世的小女兒齊齊離開人世。因此,他最疼愛的就是遺留下來的老三,也就是謝今舟的三叔,謝知霆。

孫輩,謝今舟是最有出息的一個。

早餐剛備好,還沒來得及吃上。謝老爺子就聽聞風聲一大早趕過來了。出於對長輩的敬意,謝今舟手在桌上摸瞎,給他倒上一杯茶。

說話總忍不住咳,“您請。”

謝知霆靠在椅子上諷刺出聲,“我們這些人就跟不存在似的,教養去哪了?”

“三叔昨天才給我送了一份大禮,今天難不成就忘了,我看不見。”謝今舟淡然以對,“你不出聲,我自然不知道你在。”

謝知霆眼神冷下去,“不愧是二哥教出來的好兒子,嘴上功夫了得。”

“行了。”謝老爺子皺眉打斷。

“就是就是,都是一家人。”謝知恒笑著,自己給自己倒茶,出來和稀泥,“和氣生財嘛。”

他雖看不慣謝今舟,卻也不待見謝知霆。

二弟謝知晟也就算了,在世的時候,那是真有本事。他謝知霆算個什麼東西?年輕時就是個混不吝的花花公子,老大不小也不成家,居然荒唐到直接領養了一雙兒女,也配踩在他頭上?

沒有哪家當老大的窩囊到他這份上,被兩個弟弟壓的死死的,爹不疼還沒娘愛。

溫眠聽得直打哈欠,都是些沒營養的話題。

早不來晚不來,非得大清早風風火火,在飯桌邊堵了一圈。他們不餓,她還餓呢。心情不爽,自然要挑最不順眼的出氣。

眾人正說著,謝知霆頭頂躥過一道身影。

“什麼東西?!哪來的貓?”

溫眠踩著謝知霆的腦袋,越過人群,跳到飯桌上,走到謝今舟跟前。

“喵~”

謝今舟手心觸到一團溫熱的毛絨感,下意識抬手撫了撫。很快明白過來,剛才發生了什麼,隨即便聽到溫眠的吐槽。

‘老王八蛋’‘呸’‘不要臉’之類的詞。

謝今舟聽著這滔滔不絕的咒罵聲。

不免生笑,神情帶上淡淡的愉悅,他猜測謝知霆臉色肯定不太能看,“三叔該不會幼稚到跟一隻貓計較吧?”

謝知霆聽不懂貓話,臉色鐵青,“你——”

昨夜的失控仿佛曇花一現。

溫眠觀察著謝今舟的反應,悄咪咪放下心。沒賭錯,果然給反派出氣,是令反派心情回升的最佳辦法。

就是……

溫眠鬱悶的瞅瞅腦海裡的黑化值,怎麼還不降低?降一點也行啊。

謝老爺子以不虞眼神,製止謝知霆發脾氣。

人心很容易向弱者發生偏移。他見謝今舟這副大不如從前的落魄樣子,心情有些複雜,語氣不由緩和了點,“這貓是哪來的?”

“撿來的。”

謝老爺子皺眉,明顯不讚同,“你現在生活不方便,養什麼貓?”

“我想養。”

謝今舟又沒忍住,嗆咳一聲。他唇無血色,前天深夜自酒店回來,耽擱太久,昨日宋醫生來的已經高燒到39度,堪堪退去。

謝老爺子話到嘴邊轉了個彎,“想養就養。”

整個屋子沒一個真心關懷謝今舟,都是跟著謝老爺子來的,各懷鬼胎。

宋醫生將拆下來的紗布置於一旁,面上不動聲色的換著藥,將計就計,按照謝知霆的吩咐,故意弄疼謝今舟。

他是跟著眾人一起來的,沒時間通知謝今舟。

謝今舟措不及防,吃痛捏住指尖,硬生生隱忍下去,沒吭出聲。膝蓋上的傷先後經曆二次摔碰,觸目驚心。

溫眠心一緊,連忙探腦去看。

謝今舟瞬間明白宋醫生的意思,按住她腦袋。

謝老爺子把那慘不忍睹的傷口,還有謝今舟的反應瞧得一清二楚,皺緊眉,“怎麼搞成這樣的?”

謝今舟緩了口氣,去撓貓下巴,“昨天樓梯口跌了一下,摔的。”

出於貓的天性,溫眠被撓的忘乎自我,瞬間忘了剛才的事,舒服的眯起眼睛,享受到非同一般的天堂感受,不由自主喵嗚喵嗚的叫。

還挺中聽的。

謝今舟又薅了兩把毛。他什麼都沒說,卻精妙的把注意力轉移到兩個傭人身上。隻聽老爺子的聲音驟然沉怒下來,轉頭視向她們。

“你們兩個,是怎麼照顧孫少爺的?!”

兩個傭人守在旁邊已久,剛才一直沒什麼存在感,此時根本沒想到會被突然拎出,聞言冷汗直流,“這……昨天早上我們正在備餐,實在是沒注意,三少爺自己從樓上下來。而且昨天傷口根本沒有這麼嚴重……”

溫眠一睜眼,對上謝今舟灰暗卻淩厲的眸子。

她敢保證,謝今舟肯定是故意的!

昨天她就是被反派這副柔弱可欺的模樣給騙過去的!還給他舔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