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不是醫院說的那樣，操勞過度不會導致眼睛立刻失明，怎麼都該有個視力變化過程。”說到這，宋醫生清潔手部，離近些朝上微微扒動，端詳他沉寂無光的眼睛，“少爺，你這更像是中毒。”
能在頂級豪門擔任家庭醫生，手上自有幾把刷子。上次出院後，謝家也有安排宋醫生來看過，但那時名為關心，實則是確保他再無複明可能。
中毒？
謝今舟指節倏然攥緊。
宋醫生剛才才給他處理完手背擦傷，“情緒放鬆點，起伏太大，對眼睛的恢複也不好。”
“還能恢複嗎？”
“……”
宋醫生長久的沉默，讓謝今舟的心一點點沉入穀底。
不好說。
“但也彆太擔心，隻要能找到致盲來源，我就能試著解毒。”除去手背擦傷，謝今舟膝蓋也有磕損，宋醫生接著給他包紮。
“你仔細想想，那陣子有沒有經常接觸什麼東西，或是在哪長久停留過？”
謝今舟的情況，偏向慢性毒素日積月累，到一定程度爆發，從而昏迷。
謝今舟冷靜下來，不知想到什麼，心中約莫有了判斷，兩秒後開口，“這件事，我會另外安排人調查，有消息再通知你。”
“好。”
兩人正說著，門口傳來另外聲音。
兩個傭人端著餐盤，敲響了門，“三少爺，早餐快涼了，是現在吃還是……”
聲音戛然而止，“咦？小家夥也在這兒。”
屋內兩人立刻噤聲。
傷口處理完，藥也已經開好。宋醫生起身過去打開門，“進來吧。”
再轉身時，換上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取出一個小本子放在桌上，“三少爺，先生讓我為您辦理的殘疾證已經批下，我放在這裡，記得收著。”
他本來來這裡就有順帶任務，羞辱謝今舟。
眼下即使明知是羞辱，也不得不照著劇本演。謝今舟喘咳一聲，聽不出情緒，“知道了，替我謝過三叔。”
宋醫生沒久留，免得惹疑心。
帶上藥箱離開。
謝今舟這才循著聲音方向，面朝兩個傭人的大概位置，“早餐放下，你們也可以出去了。”輕微的碰撞聲響後，餐盤放到他旁邊桌面。
“還有，把……”
謝今舟頓了頓，忽然想起小貓還沒個正式稱呼，“把貓抱過來。”
“好。”
溫眠被抱到謝今舟手中，兩個傭人退下。
說實話，溫眠現在有點犯怵。她現在可不會再把謝今舟當成什麼純良無害小白兔，能成為書中跟男主一較高低，最後拉著全部重要角色同歸於儘的大反派角色，果然不簡單。
原書中，正如剛才溫眠聽到的那樣。
謝今舟的眼睛是被毒瞎的，但具體誰害的，又是怎麼投的毒，就不知道了。畢竟原書是從女主回國開始寫的，現在女主還沒有回國，文章重點圍繞著男女主，關於反派悲慘的過去隻有少數幾章三言兩語的提及，解釋他如何變成陰鬱易怒的性子，沒有詳細描述。
下毒二字在現代社會中雖然少見，但化學藥物產生毒素現象仍舊存在。
謝今舟被毒瞎的眼睛，直到最終也沒有徹底治好，隻恢複到能模糊看見影子的地步。
他生活在暗不見天日的深淵裡。
早餐放在旁邊，已經涼透。謝今舟卻沒有吃，掌心落在小貓的後背，也不說話，不知道在想什麼。
溫眠佯裝乖巧，朝他綿叫一聲，“喵~”
謝今舟輕撫她後背，一下接一下，忽然來了句，“你都聽到了？”
溫眠：“……”
他什麼意思？
不會吧不會吧，這反派不會喪心病狂到連一隻貓都防著吧？她隻是一隻貓啊，聽不懂人話，連塊餅乾都咬不動的小貓咪啊！
殊不知謝今舟早已看穿了她。
溫眠裝傻，“喵？”
撫在貓背的大手緩緩上移，停留在她脖子上，而後指節收攏，似捏又似掐的反複抓揉，莫名涼颼颼的，“貓的聽力應該不錯。”
謝今舟自言自語的嘀咕。
原本兩人壓低聲音，外面人是不可能聽到的，但好像算漏了一個。
他的動作溫柔萬分，帶來的體驗卻是地獄級。
溫眠隻覺寒毛都要豎起，有種下一秒就被掐死的感覺，偏偏她還要裝成什麼都不懂的寵物，絲毫不敢露出破綻。
“係統，係統救駕！！！”
係統在她腦子裡裝死。
溫眠：“……”
算了，指望不上。
她還是得靠自己，小腦袋扭了扭，弱弱的，舔了舔謝今舟掠過的指尖。
“喵~喵喵~”
謝今舟動作停住，低頭湊過去，儘管看不見貓的模樣，卻不妨礙根據略僵的身體，猜到她的小心思。
忽然笑了下，“想什麼呢？小貓咪。”
或許真的像溫眠想的那樣，謝今舟剛才生起過保險起見處理掉它的想法，目前看來，似乎隻有他一個人能聽到這隻貓說的話。
但誰知道會不會哪一天，又有另一個人也能聽到，它來曆不明，許多難測。
也或許。
他隻是心中寂寞，想摸摸自己撿回來的小貓。
謝今舟腦海中思緒千轉，最終停留在剛才摔下樓梯時，手背上的那一抹濕熱。
他舉起溫眠的兩隻前腿，把她放下。
推推屁股，“去吧。”
溫眠心臟撲通撲通跳，聽話的邁腿前走，尾巴高高豎起，仿佛隨時都有可能炸毛。
出去的那一刻，溫眠回了一下頭。
從她這個角度，隻能看見謝今舟背著光，孤獨又安靜的坐在那裡。涼透的早餐置於一邊，他笨拙的摸空好幾下，才把那本殘疾證拿起來，捏在手中，整個人陷在陰影裡，神情看不太清楚。
直到轉彎，徹底離開門口，隔絕視線。
刺啦——
伴隨著紙張撕碎的尖銳聲響，溫眠聽到腦海中響起係統的聲音。
【叮，當前目標黑化值為50。】
兜兜轉轉，又回到原點。
溫眠不是很意外，也是，哪有人會不介意殘疾證這種摔在臉上的侮辱，兩個月前風光霽月備受吹捧的豪門貴公子，突然成了瞎子，被拘在家裡，生活難以自理，任誰的自尊心都受不了。
謝今舟表現的再平靜，也不可能平靜。
溫眠垂頭喪腦貓著步子，跳下台階，有點小感傷，愁苦的歎了口氣，“你不是說，任務很簡單嗎？”
係統又不說話了，淦！
-
經過日升到日落的冥思苦想。
溫眠覺得，還是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放心。
不然萬一反派在無人處又摔了一下，或者找不到什麼東西，碰到什麼難處，一個想不開，遷怒到自己的眼瞎無能，情緒波動引發黑化值上升。
她得多虧啊。
係統雖然不靠譜，有句話卻是沒錯，拚一把或許還能活，不拚直接涼涼。
夜裡，趁著傭人上樓按例詢問需求。
門關上的瞬間，沒人注意，腳邊一小團影子躥了進去，溜進謝今舟房間。
反派正在陽台搖椅上，握杯吃藥。
很快就是該睡的時間了，得提前找個地方待住，不然等下關燈了，再鬨出動靜就不太好了，容易被發現。
溫眠左看看右看看，出於前世做人的心理作祟，美滋滋跳到床頭。
就這裡吧，離得近。
溫眠向來不會虧待自己，窩在距離枕頭有一些距離的地方，這樣應該不會被發現。
把自己團成團，露出眼睛觀察謝今舟。
對方依舊在輕咳，吃完藥，下意識想從旁拿本書看，伸手在熟悉的位置摸到一本，等到習慣性打開，才意識到，自己是個瞎子。
謝今舟放下書。
靜止兩秒，他抬起手腕，遮住自己的眼睛。
溫眠不知道他想了什麼，隻見片刻後，謝今舟從搖椅上站起來，扶著周圍的物件，緩步走進浴室裡，沒多久，浠瀝瀝的水聲傳出。
他在洗澡。
溫眠哎了一聲，“他也確實挺可憐的。”
大約半個小時後，浴室門打開。
謝今舟從裡面出來，遲緩的靠近床邊，溫眠屏住呼吸，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謝今舟看不見，也不知道她在這。
站在床頭，找出吹風機，開始吹頭發。原本溫眠打算裝空氣到天荒地老的，沒想到他吹完頭發，居然開始脫衣服！！！
“！”
謝今舟扯開浴袍帶子。
溫眠瞪圓了眼睛，貓臉滾燙，趕緊轉過身，背對著他，爪爪捂眼。
謝今舟平時習慣事先把準備好的睡衣放到床頭，洗完澡出來直接換，單膝壓在床上，由於沒有視野，隻能伸手根據記憶裡的位置摸索。
不小心抓到毛茸茸的一條尾巴。
“喵！”
突如其來一聲貓叫，嚇了謝今舟一跳。
謝今舟面色一變，迅速抽出被溫眠沒留神壓住的睡衣，草草穿上係住扣子，“誰讓你進來的？”
“……”
溫眠現在對於一件事越來越熟悉，那就是裝傻和裝可憐，“喵嗚~喵~”
謝今舟臉色不太好。雖然他不知道溫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什麼來曆。但前幾次貓叫透出來的聲音，分明是個女人的聲音。
“出去！”
那肯定不能出去，任務不完成也是死。
溫眠開始耍賴，肚皮一攤，破罐破摔，含糊著嘟嚕一大串，“喵喵喵喵……”
她說。
她要睡這裡，打死也不走。
謝今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