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間內
趙承北將方才底下的轟動收入眼底,笑看著裴行昭:“裴公子在這裡很受歡迎。”
裴行昭替他續上茶,笑著回道:“隻可惜,我這個人長情又專一,弱水三千隻取一瓢,倒是要讓姑娘們傷心了。”
這話似是意有所指。
趙承北眼中冷光閃過,開門見山:“上次同裴公子說的,裴公子考慮的如何?”
裴行昭笑容微斂,他偏頭朝下方台上看去,此時,正在彈唱的是一位客人點的姑蘇小曲。
“這首曲子描繪了姑蘇之美,我雖沒去過鄴京,但我覺得,這裡才更適合我。”
趙承北面色一沉。
裴行昭轉頭眼帶笑意的看著趙承北:“二皇子殿下不會強人所難吧?”
趙承北與他對視一瞬,冷聲笑了笑,端起茶盞淺飲了口,才淡淡道:“本殿下不過是給你一個機會,何談強人所難?”
裴行昭知道他還有後話,一時便沒有出聲。
果然,片刻後,趙承北繼續道:“看來在裴公子心裡,沈小姐比裴家重要。”
威脅之意已顯而易見。
裴行昭眼神略沉,半晌後,他看向趙承北,正色道:“我知道殿下想要什麼。”
趙承北放茶盞的動作一滯,面上隱現森寒殺氣,但很快就被他掩下,淡然道:“哦?那你說說,本殿下想要什麼。”
“去歲打了幾場大仗,洪災之後災區又鬨了疫病,加上軍餉,這是很大一筆數目。”裴行昭聲音徐緩道。
他的話落,趙承北的臉色就變了。
“你膽敢妄議朝政。”
“不敢,這隻是我的猜測。”裴行昭看向趙承北,語氣輕緩:“其實最開始我並沒有想到這裡,我隻是很好奇,公主殿下為何會看上我。”
趙承北目光淩厲的盯著他。
“我問過公主殿下,公主殿下稱看上了我這張臉,可我又問公主殿下,鄴京之中,如崔公子這般的兒郎有多少,公主答,鄴京公子各有千秋,崔公子不過尋常。”
裴行昭說到這裡便徑自笑了笑:“我便再問公主殿下,我比起崔公子如何,公主殿下沒答,隻目光淡淡的上下掃了眼我,意思很明了,士農工商,我不過是商戶出身的浪蕩子,身無長處,與世家精心培養出來的崔公子相提並論,那就是自找其辱。”
“那我就感到萬分奇怪了,崔公子矜貴溫潤,才貌雙絕,我卻是空有其貌,這螢火如何能與日月爭輝,可若連如明月般的崔公子在公主殿下眼中都是尋常,那麼我又如何會入得了公主的眼。”
“所以,我便開始思索,這其中會不會還有我不知道的曲折。”
話到這裡,趙承北眼中的殺意退卻了不少,淡笑一聲:“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裴行昭輕輕挑眉:“我與崔公子乃雲泥之彆,怎會不自知。”
趙承北沒有出聲,顯然是很認同他這句話。
“半月前,我不慎傷了腿,臥床這些日子我便細細琢磨,可思來想去卻始終找不到我能勝過崔公子的地方,我全身上僅有兩個優點,一是好看,但這在見慣美色的公主殿下眼裡並不是優點,那就隻剩下另一個了。”
裴行昭說到這裡頓了頓,抬眸看向趙承北,緩緩道:“我有錢。”
趙承北眼神微緊,卻仍未開口。
“於是我便想到了去歲幾樁事,因此猜測,可能並非公主殿下看上了我,真正看上我的人,是二皇子您。”裴行昭便繼續道。
趙承北面色一黑。
裴行昭連忙道:“啊是我說錯話了,二皇子殿下彆誤會,我的意思是二皇子殿下看上了我的錢。”
趙承北的臉色並沒有好到哪裡去。
他堂堂皇子,好男風和覬覦彆人錢財比起來,半斤八兩。
“我好像又說錯話了,二皇子殿下您消消氣,我嘴笨,您彆跟我一般見識。”裴行昭傾身給他續上茶,賠罪道。
“我的意思是我為民,您為君,您看上我,不是,看上我的錢,那是我的福氣,我是千不願萬不願與殿下您為敵的,所以我鬥膽想與殿下交個朋友,何須委屈公主殿下,殿下,您看如何?”
趙承北此時也終於聽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端起茶盞緩緩飲了口,許久後,才道:“你的提議不錯。”
裴行昭笑容漸深,然他還沒開口,卻又聽趙承北道:“但本殿下不信你。”
裴行昭的笑容頓時僵住。
趙承北意味深長的看著他:“這也是世家大族聯手多以婚姻為紐帶的緣由。”
“裴行昭,難道在你眼裡,公主還比不得一個沈雲商?”
裴行昭神色微沉的慢慢直起身子:“公主金尊玉貴,但對裴行昭而言,眼裡心裡都隻容得下一個沈雲商。”
趙承北冷笑道:“所以,你為了她,寧肯得罪本殿下。”
裴行昭沉默了片刻,抬頭道:“殿下,非要我做這樣的選擇?”
趙承北眯起眼:“是,你待如何?”
“錢財乃身外之物,可談,但沈雲商隻有一個,若殿下非要以拆散我和她為代價...”裴行昭話音微頓,再抬眸已是仿若換了個人,暗沉陰鷙,渾身上下透著要和人殊死一搏的狠勁:“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這就是我給殿下的答案。”
若裴行昭還是當年十八歲的裴行昭,他在天潢貴胄面前,自然不會如此放肆。
可現在的裴行昭,做了三年的駙馬爺。
雖駙馬不得入朝,但因公主放權給他,他的手中握著趙承歡的全部勢力。
自從進了鄴京,裴行昭就從吊兒郎當的浪蕩子變得沉默寡言,殺伐果斷,在那三年裡他為給裴家搏一條生路,也為保護沈雲商,他成了趙承北手中的一把利刃。
崔九珩不能做的,亦或者說,趙承北不讓崔九珩沾手的臟活都是他去做,因此即便他無官身,但在那很長一段時間內,鄴京許多朝官對他都生著幾分畏懼。
他們在背後罵裴行昭是趙承北的一條狗,但在明面上他們絕不敢對裴駙馬不敬,因為乾淨的官著實不多,誰都不敢去賭,第二天的朝堂上,會不會突然就擺上他們的罪證。
而今即便他回到十八歲,他也試著去做十八歲的裴行昭,可是因帶著那三年的記憶,那仿若已刻在骨子裡的陰鷙冷血時不時就會冒出來。
就像現在,他氣場全開,就連趙承北都會有一瞬的退懼。
畢竟,趙承北是現在的趙承北,而他,是三年後的裴行昭。
趙承北似乎也意識到自己那一瞬間不可控生出的退意,臉色愈加的難看,捏著茶杯的手慢慢攥緊,又緩緩鬆開。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你也得有跟本殿下抗衡的本事,就憑你,也配為玉。”
裴行昭淡聲道:“我自知裴家在殿下心中如螻蟻,但也要自不量力的跟殿下拚上一拚,即便撼動不了殿下,也要鬨的人儘皆知,畢竟...”
“人言可畏。”
“砰!”
趙承北猛地將茶盞砸向地上,怒目斥道:“你在威脅本殿下。”